房客关系——丹笙

陆森一个激灵也跟着激动起来，他有些颤抖地说：“随便，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就跟他一样，你对他做什么，就等于是对我做什么！你不用再多说这些，你能对我妈那样，我很相信你说得出做得到的！”

“你、你这是变态！”

陆森感到刺心，第一次被人如此直面说出来这两个字，他攥紧了拳头，“那你就当没生过我！我不能为你所用，也不能过你眼中的正常生活，那你就别认我！在你面前的任何错，都跟你无关！你不用这么痛心疾首，我虽然不是小孩子，但是你想丢还是可以丢的掉的！”

激动过后的心痛得排山倒海，他不知这悲伤从何而来——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么，为什么主动说出来，还是会心痛。

不是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的么。

韩志千一手撑着额头，那模样，也是痛心到极点的样子，他有时回想自己的这半生，恍然如梦，只是不知梦醒之后是冰冷。

陆森的手微微发抖，最终，他还是默默地走出了房门。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异样的情绪里，没留意身边的人。

等他发觉许畅不在的时候，他才随意问了张嫂一句。

张嫂自厨房跑出来，眼睛红红的，看着陆森又忍不住拿围裙去擦拭眼睛。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张嫂控制不住情绪，咧开嘴一下子哭了出来，她上前抓着陆森的胳膊说：“孩子啊……你怎么会这样……”

原来被她听到了。

陆森无所谓地叹出一口气，“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你们不接受而已。”

“你、你这要怎么过啊……好好的、好好的怎么犯混呐！”

“不是这样的，我活得不能再清醒了，如果继续像以前那样，才是真糊涂。”他低低地说，也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听到。

“许畅呢？”他问。

张嫂呜咽着稳了稳情绪，依旧擦拭着眼角，说：“昨晚上先生不是让去取你母亲的画像么，我说我去取，让许……畅听见了，他今天说他去，你刚出来那会他就去房间拿钥匙了。”

陆森心头一跳，赶忙上楼。

许畅正拿了车钥匙出来，见了便说：“怎么钥匙乱扔，找半天了。”

陆森按捺下心中强烈的不安，对他说：“一起去。”

然后拿过他手里的车钥匙，两人一块下去取车。

路上，陆森一语不发，许畅问：“又吵起来了？”

他摇摇头，疲惫地叹口气。

许畅试探地说：“或许，你该试着跟你爸好好沟通一下，你们的心结实在太深。”

陆森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然后脸色一变，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闯了了一个红灯。

“喂，你闯红灯了！”许畅叫道。

“嗯，”陆森平静下来面不改色地应一声，沉稳地握紧方向盘，在脑中搜索着附近偏僻的道路。

“开慢点，前面人多。”

“哎，别拐弯啊，这不是去那边的路，导航上有写，看导航。”

……

陆森充耳不闻地开着车，一会儿就驶上了城郊的大马路。

许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这是去哪？”

陆森回头冲他一笑：“带你兜兜风。”

他笑得深情，心底却冰凉一片，终于，有理由彻底绝望。

或许车厢里的油原本就剩不多，车在城郊兜了三个多小时的圈子，终于汽油耗尽缓了下来，最后停住不动。

两人沉默着下车，紧紧拥抱在一起。

完结章

既然说什么都无用，陆森也就再也不试图着让人接受了。

绝望过后，他始终不肯承认，曾经他是抱有一丝期待的，只是这期待，最终成了另一个契机，把父子关系彻底推向虚无。

要走那天，张嫂情绪低落地给他们打包东西，陆森不忍看她边操劳边抹眼睛的样子，随即走到一边抽起烟来。

许畅两手抄兜站在他旁边呼吸着他的二手烟，一根烟燃尽，张嫂再磨蹭也全都收拾好了，原本东西就不多，只是张嫂自己做了些吃食，非要给他带上。

对于张嫂待他始终如一的态度，陆森是既感激又矛盾，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温暖却还需要从别人身上汲取，而且这对比日日上演，纵然铁石心肠，也终是有石头滴血的一天。

就在这时，二楼拐角处的房门开了，三人抬头看去，韩志千衣着整齐地走出来，慢慢地下楼。

陆森不知此时此刻，一个始终强制掌控儿子的父亲，一个始终不认父亲的儿子，这样的父子该如何照面。

他想走，可许畅拉住了他。

刹车失灵那件事以后，许畅本能地不再提让陆森原谅父亲那事，可在这个尴尬时刻，他还是拉住了陆森的手。

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受到伤害之后，只要有一丝治愈的机会，他都愿意尝试。

韩志千行走缓慢，但终是走下了楼梯，他与陆森对视片刻，又转头看看许畅，说：“那部车子，原本就是留给你的。”

许畅动了动唇，没说什么，陆森抓紧了他的手。

说完那一句，他又看向了陆森：“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不管你怎么想，你身上流着的始终是韩家的血，我不能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走偏道，就当你鬼迷心窍，我给你三年时间，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不然，就永远别踏进这个家门！”

他始终不肯相信，自己教育不了儿子，他明明是在为他好，怎么他这么大了，还不明白。

陆森听完掉头就走，许畅看了看韩志千，眼神里是掩饰不了的失望：“伯父，你一点都不明白。”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张嫂扶着门框擦眼泪，韩志千一言不发地回身上楼，那背影一如这座大宅，孤独又倔强。

直到坐上出租车，陆森才一手捂着额头闭眼仰靠进座椅。

许畅担忧地看着他，拉了拉他的手臂：“别想了，都过去了。”

陆森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一声不吭。

五一节很快就来了，别人都忙着去旅游度假，许畅却忙着搬家。

他和陆森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许畅特意掀开的床板，床底下堆了满满的一堆东西，他从中翻找许久，找出了一个藏蓝色上面有少数民族刺绣的荷包，正是许多年前他自潘家园买了送给陆森的那只。

已经很陈旧了，但许畅看着看着却是笑了。

陆森注意到，意外地说：“怎么会在你那里？”

许畅挑眉毛横了他一眼，“某些人不稀罕，满地扔，你不要我要。”

陆森笑着夺过来：“要，怎么不要，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曾被他丢弃过的，现在终于一一地都找了回来，他何其庆幸。

原本还感觉东西不太多，可最后还是装了满满的两大纸箱，这还不包括他手里的手拉箱。

许畅把拉箱放进后备箱，陆森简单归置了一下，回去拿最后一个纸箱子。

他等在车边，环顾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离开了，心里竟然也没多少不舍。

房子的事就全权交给冯静了，他只管偶尔来查看一下，结一下房租。

生活似乎转了个弯，开始朝向阳光大道驶去。

“诶？许畅？！”

这大嗓门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许畅笑着回了身，正要打招呼，却意外地看见李敏身边的小不点。

“这是……你儿子？”

李敏把小不点往前一推：“叫叔叔！”

小不点脆生生叫了一声“叔叔”，许畅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你这是回来了？”李敏看着车上的东西，迟疑地问。

“不是，我要搬了，以后大概不会再住这里了。”

“哦，”李敏有些了然地点头。

“你最近，怎么样？”许畅关心地问。

“嗨，还不是那样，”顿了顿，她说，“复婚了。”

“啊？”许畅惊讶，“复婚了？”

“那死人又找回来，还带着小宝，哎，为了孩子，就凑合过吧。”话虽是这样说，可李敏眉目间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怎么转来转去，还是原来那个？好马不吃回头草知道不？”许畅有心调侃，见陆森抱着箱子出来了，赶紧上去搭把手。

李敏“呸”他一口，笑骂了一句，牵着儿子走了。

关上后备箱，陆森拉住许畅低笑道：“你不也是。”

许畅也学李敏对着他“呸”了一声，甩了他的手抄进兜里，边走上前拉车门边挑高了眉毛斜睨他——

“你才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