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关系——丹笙

许畅呼噜呼噜喝完面条汤，一擦嘴，说：“我还不知道你们老师，他这个画室从开办一直到现在出门写生都是怀柔，都快成他专门的写生基地了。”

“那我需要带什么吗？”

许畅一脸严肃：“要带！”

“都带些什么好呢……”杜临若有所思。

许畅说：“能带多少带多少，那地方是山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卖铺里卖的都是解放前的东西。”

“啊！”杜临一脸失望。

“嘿、嘿、嘿，许畅你这小子又胡说啥玩意呢，什么解放前的东西，你买一个给我看看，怀柔现在不比你们那一批学生去的时候了，现在发展的可好呢。”冯静叼着烟进来道。

“切，又收了多少写生费？”

冯静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看你那样！老子在乎这点钱！”

“哼。”许畅拿起碗去洗刷。

冯静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扔给杜临一瓶，接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怎么样，跟着去不？”

许畅翻了个白眼：“我去了我这房子谁看着？”

冯静说：“这还不简单，给你家老邻居打个招呼不就得了。”

许畅说：“……这不好，我不去。”

冯静笑：“行了，你小子，人家闺女都结婚了，你还介意个什么劲？”

杜临听了立即竖起耳朵。

许畅说：“……谁管这个了，不想麻烦人。”

冯静说：“就你？得了吧，去跟你邻居说说，到时候收拾收拾一块过来啊，陆森那小子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让他看着学生我真怕给我掉山沟里去几个。”

“嘿我说，你画室除了他就没别的人了吗？”

“有啊，我都给他们放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都是美院请来的校友，费用上……嘿嘿，你懂得，怎么样，全当是游山玩水了。”

冯静这家伙在钱上计算得可是精明，让画室的老师去，还要照常付代课费，本来出去写生就是去放羊。

许畅把碗放进柜子里，说：“包吃包住？”

冯静拍拍胸脯：“包吃包住！”

第四章

那许畅也后悔了，他背着一个大包跟百十号学生会和，一起坐车来到这个破地方，下车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即掉头再上车。

冯静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哎哎，既来之则安之，回头带你们爬长城去。”

许畅瞪着眼瞧着几乎没一点变化的山沟沟，有些无语。

学生们倒是很兴奋，下了车就由临时选出的班长带领着前去预定好的农舍报道。

住的是通铺，吃的是大锅饭，似乎也掩盖不了他们的热情。

晚上的第一顿饭集体在一户人家打饭，饭菜做得很香，杜临兴奋地说：“嘿，这里的排骨还是大块的！”

许畅经验老道地望天：“第一顿饭和最后一顿总是最好的。”

第一天刚来到这里大家先休整一天，吃过晚饭就各自散了自由活动，冯静从学生宿舍那里拿了三个人的行李，把包递给许畅和陆森，说：“我们不住这边。”

许畅挤挤眼：“又搞特殊主义。”

冯静说：“什么特殊主义，我是老师，他们是学生，分开住理所应当嘛！”

怀柔这边来的不光是一个画室，还有其他的，来到预定的旅馆，前台正跟两个人说着什么，冯静走过去办手续，结果就看到了熟人。

“哟，这不是祝航吗？怎么也来这边了？”冯静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烟点上。

祝航笑道：“冯老师，又带学生来写生？”

冯静点点头，指了指站在远处的陆森和许畅：“还认识他俩不？”

祝航转过头，有些意外：“他俩还在一块？”

“你说什么？他俩以前就关系特好，今年小陆来北京了，过来给我带几天课。”

祝航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接着又笑道：“这样啊……”

“诶，你这是干嘛呢？”

祝航说：“哦，我陪一个搞摄影的朋友来这边，不巧旅馆没房间了。”

冯静说：“没提前预定啊，现在可是旅游旺季。我这边预定了三间，你们那边几个人？要不挤一挤？”

祝航说：“这太麻烦了吧，我们再去看看有没有农舍有空房间。”

冯静说：“农舍当然有，只是人家是通铺，都租给团体的，你们这样总不能跟学生睡一块去。”

祝航那边只有两个人，于是冯静这边就让出了一间房，几人在一块客套一番之后，就各自回了房间。

冯静说：“瞧这事弄的，三人挤俩房间，我这当老师的多对不住你们啊。”

许畅一听这话乐了：“那您可以打地铺，就不用觉得内疚了。”

冯静一脚踹过去：“行啊，让你老师睡地上，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学生吗。”

许畅说：“别倚老卖老啊，是你把我们拐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这事你得看着办。”

冯静摸着下巴点点头：“这都不算事，许畅我是知道你小子，就一话唠，也就陆森不嫌你吵，你们俩一块正好，以前你俩不就好得穿一条裤子似地吗。”

“谁、谁穿一条裤子了！”许畅拿起拖鞋扔过去。

冯静顺势走出去关上门，拖鞋在门上滑落下来。

这时陆森正好从厕所里出来，看了看门边的拖鞋，问他：“我们俩一间？”

许畅倒了杯水，边喝边含糊不清地道：“随便，你也可以去找冯静。”

陆森点点头，走过来换鞋。

好在床还算宽敞，被子却各自只有一条，这山里不比城市，早晚温差大。

两人各自洗漱一番，就默默躺上床休息。

山里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里的物什看得一清二楚。

许畅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冯静七点多就过来砸门了，喊两人去吃早饭。

到地方的时候学生已经在外面露天的餐厅里吃了，都是自己准备的饭盒，冯静从一个小屋里钻出来冲他们俩招手：“快过来吧！”

小屋里的饭食和学生的一样，都是小米稀饭，一个鸡蛋，两个馒头，一点咸菜，几块豆腐乳。

在家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家伙此刻是哈欠连天，没什么胃口地喝着稀饭，冯静那边筷子一丢，拍拍陆森的肩膀：“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跟他们讲讲需要注意的。”

陆森点点头。

许畅挥挥筷子。

剩下他们两个人，许畅小口小口喝着稀饭，有些恍然。

他高三那年也是被冯静带着来怀柔写生，那时候他晕车，一路上扒着陆森的肩膀脑子昏昏沉沉，突然唇畔一凉，他下意识地睁开眼，是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到嘴边。

可他下车之后还是吐了，吐的昏天暗地，难受得五脏六腑恨不能掏出来洗一洗。

陆森为他找水给他漱口，为他找衣服换。

一直以来都是他缠着陆森做这做那，陆森还是第一次主动照顾人。

他很开心，那些日子两个人一组，远远避开其他人，去些偏僻的地方画画，那时候陆森已经复读了一年，他就总爱耍赖地趴在陆森身上看他给自己改画。

许畅扭头去看旁边人的脸，十年过去，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可他每每回忆的时候，都还是他年少的脸。

眼前这个人，他有些不认识。

吃完饭两人就去找学生，转悠来转悠去，看到都在老老实实地画画，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冯静老早就回去补眠了，许畅也考虑着要不要回去。

陆森突然说：“去兜一圈吧，我记得那边有片柿子林。”

许畅眼前一亮：“还有板栗！”

说去就去，两人三转两转来到一个山脚下，山有些陡，以前许畅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踩上去就往上爬，现在的许畅也是这样，抓住一颗手腕粗的小树就往上登高。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上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是有个平坡的，那里就是柿子林了！

山里的柿子不比家里院子载的，这里的柿子都是个头很大很肥的，而且纯天然无污染，许畅这个吃货边想着边往上爬，一有吃的什么都抛之脑后。

两人爬到地方，都出了一身汗，许畅看着漫山遍野的柿子林，心情不是一般的激动，他跳了一下拽下一只黄橙橙的柿子，捏了捏，“还是生的。”

“放几天就熟了。”陆森也摘了一个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许畅嗤笑：“谁告诉你的，放熟的柿子不好吃。”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陆森说。

……

“这是什么，怎么那么重。”写生结束，陆森走过来掂了掂许畅的大包小包，明明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包，怎么回去变那么多。

“嘿嘿，这一包是板栗，这一包是柿子。”

陆森无语地打开装柿子的口袋，皱着眉说：“还不熟，听说要再过半个月。”

许畅耸耸肩：“没办法，我们今天就要回去啦，等不及了，先带回去，放两天就能熟了！”

陆森将信将疑：“怎么会，还可以放熟吗？”

许畅笑眯眯地说：“会的会的，可好吃了……”

……

“一点都不好吃。”许畅突然幽幽地说。

陆森拿眼看他。

“太早摘下来，就算放熟了，也没有在树上顺其自然成熟的好。”许畅低下头，轻轻抛玩着手里的柿子。

陆森笑：“那你还摘下来它做什么，这不又是重蹈覆辙么。”

许畅瞪他一眼：“小爷乐意，这破柿子就看着好看，中看不中吃！给你玩去吧！”

说着把手中的柿子砸向陆森。

再往前走，地上开始有小颗小颗的板栗，许畅说：“不知道那一家炒板栗的还在不在，他家炒的板栗便宜又好吃。”

陆森说：“那回去的时候就多带点，顺道买些生的，栗子炖鸡不错。”

许畅舔舔嘴唇：“木有错！”

陆森斜眼看他，许畅挑眉。

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远远的就看到学生们挤在一起闹哄哄的不知道讨论什么，两人走近了才知道，是画室里的学生和另一个画室的学生发生口角。

冯静头疼地看着几个男生毫不相让地对峙，正是饭点，学生们都等着吃饭呢，堵在门口算什么意思。

许畅定眼一看，里面的男生中就有杜临那小子，正瞪着牛眼睛一脸挑衅的样子。

“杜临！”许畅喊了一声。

“诶！”杜临像得到召唤的召唤兽，前一秒还剑拔弩张地跟人瞪眼，下一秒就乖乖地跑到许畅跟前，“哥！你干嘛去啦！一上午没瞧见你！”

许畅一扬下巴：“这怎么回事儿？”

杜临扭头看了一眼，不屑道：“一群傻逼，管他干嘛！”

“你说谁傻逼？！”

“活不耐烦了！”

“找死呢吧！”

……

一叠声的威胁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许畅瞄了一眼，对方画室人也不少，闹下去肯定吃亏。

“都闭嘴，该吃饭吃饭去，让一群女生看着几个大老爷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掐架很好看？”许畅不耐烦地说。

对方显然不乐意了：“我们也交了钱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上桌吃饭？！”

陆森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餐厅老板满头大汗地出来了：“对不住对不住各位，时间没安排好，两片人的饭点冲突了，这样吧，老师们先进来吃饭，同学们去领了饭菜回住的地方吃，委屈大家一下了！实在对不住！”

学生们一听，都撇撇嘴，凭什么老师的待遇就略高一筹？不过大家也都没说什么，各自领了饭菜回去吃了。

许畅拍拍杜临的肩膀：“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去领饭。”

杜临踌躇道：“哥……”

许畅扬眉：“怎么了？”

“你下午有空不？教我画风景吧？”杜临眼里带了点期待。

许畅点了下头：“就这么点事啊，成啊，快去吃饭吧，下午我去看看。”

第五章

这群学生平时闷在画室都是闭门造车惯了的，平时也没怎么画过风景，现在都是临阵磨枪。

要照冯静以前骂许畅的话来说，画得都是狗屎。

上午冯静讲了几处画风景画需要注意的地方，下午再去看的时候，果不其然，狗屎依旧是狗屎。

许畅坐在一道水沟边，嘴里叼了根草，惬意地晒着太阳，远处的女生偷偷瞄他在背后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诶哥，你看我这面墙画得怎么样？”杜临推了推他。

许畅眼皮都不睁：“一边儿去，什么时候画完整幅画再来烦我，没画完没有发言权。”

杜临乖乖闭嘴，继续调颜料。

陆森在远处挨个转着看了一遍，回到许畅身边坐下休息。

许畅睁开眼睛：“都画得怎么样？”

“还可以。”

“冯静刚刚还骂狗屎来着。”

“……我是说相比你那个时候还可以。”

“……”许畅瞪过去，某人旁若无人地喝着矿泉水。

小沟里的水很清澈，前面是一片大水泊，上面甚至还有一只船。

许畅把喝完水的空瓶放进水里，念念有词：“我记得以前这水里很多鱼来着，鱼儿鱼儿快快来……”

……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兜进去一只！

他赶紧拿出瓶子拧上盖。

“哎哥！我画完了，你看怎么样，给我改改。”杜临拿着画笔转过身。

“哦，”许畅抱着瓶子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呃，冯静所说的狗屎。

“怎么样……？”

许畅默默看了半天，问：“还有画纸吗？”

“有……”

“换张纸吧。”许畅淡定地说。

“……”杜临郁闷地换了一张画纸，但他始终不能接受自己的画连修改的价值都没有这个事实。

许畅把手中的瓶子交给他保管，有些生疏地拿起画笔，挥手赶走几个要来围观的学生，有些生涩地起稿。

陆森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我现在也画不出什么，你就随便看看，注意颜色搭配方式，对了，你知不知道XX美院的系主任其实是个色弱？”许畅边调和颜色边跟杜临聊天。

“色弱？！”杜临抓抓头发，有些不可置信。

许畅点点头：“你没听错，是色弱，但是他的色彩照样很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杜临虚心道：“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理论知识好，只要注意各种颜色之间的关系，就能画出一幅好色彩，就比如这块远处天空的颜色，就可以让它灰过去一点，和山的颜色区分开，倾向颜色不同就不会有人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远山，天空的蓝和远山的蓝是不一样的，可以在蓝色中加一点白然后加橘黄，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适当还可以加一点柠檬黄，这样冷暖也可以划分出来……理论知识相当重要，最起码你如果懂了，就不太容易把一幅画画得……嗯，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