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莫让 下——柏西

作者:柏西  录入:09-13

“什么你预订的分明是我预订的!”那少年一个箭步跨过去挤在他旁边,也拍着柜台喊,“老板!快快!快把我之前预订的《孽海浮生》精装版给我!”说完自言自语似地又道,“这都忍了一上午……”

那老板面无人色地从柜台下面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惊魂未定地问:“你俩到底谁预订的?”

二人同时用手指自己鼻子:“我!”话音未落,那少年抬手一巴掌拍在那青年后脑勺,怒道:“你个屁!你哪回不是看我的?你的钱不都在赌桌上输光了吗你哪来的钱预订?”那青年被他

打的咧嘴,脸上却露出尴尬的笑容,拍拍头,嘿嘿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不演的太投入了一时没……老板,他的,他的。”

那老板一边发抖一边喃喃地道:“我就说……这么无聊的人一个就够受的了这要来两个怎么得了……”

那只刚刚掉下去的礼盒又被重新拿了上来,才刚露出个头那青年已伸长手臂一把抢过,喜孜孜地道:“我先看我先看!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拿命换回来的福利啊……”

那少年哼了一声不和他抢,却转过身来背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道:“生命危险?那你应该过来先向你的救命恩人道个谢啊……”

拔达注意到他目光朝自己这边射来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摇手说“不”,只说得一个字,却听身边那青年淡淡地道:“谢就罢了,只是要找你,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明息大爷。”

二、

书铺里的尸体已被拖走,地上的血迹也已洗去,拔达呆呆地看着那个少年走到对面坐下来,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鼻子,笑嘻嘻地对他身边的那青年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是你当真回不去天一教钱用光了穷的没饭吃想起来找我?”

其时午后的阳光被雪反照进来,整个书铺漾着一种冬日难得的明朗。拔达看着他那爽朗的笑脸,竟恍然生起适才那一切都不过是做梦的错觉。

然而这个错觉很快便被与他一同前的男子打破了。

他淡淡地道:“看来你在北疆混的并不好,买个书都有人想杀你。”

“岂止买本书。”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恼之色,道,“买个馒头喝碗茶都有可能被人下毒,光天化日走大街上也难保不遭人暗算,还有特意设好埋伏拿个诱饵引你去跳的,我都不知道人一出名竟然有这么多麻烦!我算是知道老大为什么一年到头都不爱出门了……这他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说到这他有些好奇地眨眨眼,拔达发现他眼睛很圆,虽然不是特别的大,但瞳仁圆滚滚乌溜溜,配着又长又密的眼睫瞧上去颇是讨喜。只听他道,“说来你也算是江湖上的名人,怎么好像没听你说过这些麻烦?”

“都跟你说了四护法在天一教就是那花瓶,供着好看的,争势夺利的事从来不归我们管。再说我又不像某些人那么爱管闲事爱杀人,自然没这么多麻烦。”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明息,突然笑了一笑,略带嘲讽地道,“红黄蓝?真有品位的名字……”

明息的脸立刻苦了下来,那一瞬间,拔达甚至以为他下一刻便会哭出来,但最后他只是擦了擦眼睛,以一种近乎悲痛的口吻说:“御下不严,人间惨剧!!!”

接下来他对这个没品组织名称的由来进行了激烈的控诉。据他的说法,他们一行重返北疆之后便开始在北疆招兵买马,明息原本想将新建的队伍命名为明息堂,然而这个提议遭到了黄秤和蓝一平的强烈抗议:黄秤表示招人抓壮丁宣传打广告全是他在做这组织的名字里一定要有他的一份,蓝一平则认为以首领的名字为组织命名实在太过土气同时表示如果黄秤能在组织的名字中占有一份那负责所有新人训练编组实战的他怎么也该享受同等待遇。被他二人吵的头昏脑胀的明息还没想好如何在自己的大名中安插进这一对哼哈二将,洪海波正好进来请求为厨队增加人手,听他三人讨论,开玩笑地插了一句:“那每天让大家吃好喝好的我也能加一个不?”明息只觉当头打下一个霹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边致力于讨好口舌父母的黄秤已经豪爽地大声拍板道:“洪大厨发话那还有什

么说的?兄弟们的肚子和命都是你的,一个小小的名字算什么!那既要有洪大厨又要有来一瓶还必须得有黄大爷我……不如就叫……”

“红黄蓝吧。”蓝一平冷静地道,“简单好记,旗帜标记什么的也好做。”

黄秤大声称赞,洪海波受宠若惊,摸着腆出来的肚子羞涩地笑:“唉呀这怎么好意思把我放最前面……”

黄秤不容置喙地道:“就这么定了!那我马上去叫人写宣传单发广告做旗子,红黄蓝,哈哈,不错不错~~~”

就这样,完全被三个手下晾到一边的明息在根本无人听他说话的情况下被剥夺了组织的命名权与冠名权,最后只得被迫接受组织被命名为这个土的掉渣且与他八竿子打不上任何关系名字的残酷事实。

后来他写信给墨让哭诉这悲惨的遭遇,墨让给他回了一封信,上面只写了两句话:笑话很好笑,所以昨晚多吃了一碗饭。

他趴在床上咬烂了被角觉得大哥根本不能体会他的心情,末了又翻出他那封信来看,不知怎么地就脑内出墨让嘴角噙笑咬着筷子吃饭的模样,顿时整个人都酥了,翻出纸来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糗事都写一遍寄过去博老大一笑,幸好他很快省起自己努力的目标不是继续当笑话而是不让墨让看笑话,这才解救了宗明府北疆分舵的信鸽免了超负荷飞行的劳作。

但红黄蓝这个名字终究还是确定了下来,而他,则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了被人称作“红黄蓝首领”的日子。

“真的很傻啊。”明息有些忿忿地道,“你想,每回和人动手都要说:我乃红黄蓝首领!人家还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红黄蓝,我还调色板呢!”

东振林笑笑,突道:“你早知今日有人要杀你?”

明息也笑,只道:“我想不止一个人知道今天我要来买书。”

“但有多少人知道你有预订?”

拔达心中咯噔一声,这人话中之意,分明是指向书坊的老板!

明息却道:“它家出的新书我都会预订,并不是这一回才有。”

东振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故意引人来动手的了?”

“杀人的也好,找人的也好,总得给他们点盼头或者说甜头才会有人窜出来,窜出来的敌人总比永远躲在暗处的敌人好对付不是吗?”明息突然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道,“否则你怎能搭着这位朋友找到我呢?”

拔达不防他突然提到自己,倒不由得吃了一惊,见他变色,明息笑嘻嘻地冲他摇手,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知道你没恶意。若你真是想对我不利,便不会那么坦然向老板打听我了。”

拔达“啊”了一声道:“原来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知道……”

明息微微一笑,道:“红黄蓝也要吃饭,和商家交道打的多了,自然什么也懂一点。”他没说的是,有关红黄蓝的许多暗语其实还是商家与红黄蓝共同约定的。

他虽不说,拔达却也隐约猜到了些,心中不觉泛起一丝苦涩,心想原来汉人商家对蛮人商户终还是有些提防,但他生性豁达,这念头一闪而过却也并不纠结,点了点头,道:“其实即便这位朋友不来找我,我今日也是要来的。”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过去,“有人托我今日送这封信过来。”

明息有些意外地看看他,伸手接过,问:“什么人……”

“我的族人前些日回来,说是沙布族的呼鲁托交给他们的。”拔达道,“外面本还有个信封,这信本是先交给我,再让我转交给你的。”

明息垂下目光瞥了一眼,封皮上用汉字写了三个字:红黄蓝。

不似普遍蛮人拙劣的书法,这三个字写的横平竖直法度森严,若以字推人,当是个极沉稳严谨之人所写。

拔达似是知他心思,道:“呼鲁托听说对你们汉人的文化颇有研究。”

明息点了点头,拆开来看,那信很短,他几眼便看完,拔达想从他脸上窥知那信中写了些什么,却见他一路看下来神色如常,连眼睛也没多眨一下,不觉微感失望,心中却也不觉有些惊异,这红黄蓝的首领看着年轻,城府却似颇深。再想到他适才杀敌不眨眼的凶悍,不觉更是惴惴,不知那呼鲁托信中写了些什么,莫要连累自己与族人才好。

明息将那信叠起来又塞回信封里,对他笑道:“真是麻烦你特意跑一趟。马六,替我送拔达先生出去吧。”

拔达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待,起身施了一礼,跟着那过来的汉子出去了。明息看他背影消失,这才转过头来问东振林:“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东振林没有立刻回答,慢慢地思忖了一下,然后说:“你到北疆来之后,有没有再见过或是联络过钟兄弟?”

明息摇头。

“你来北疆之后,我送他回家……”

明息笑了一声:“你那么好心?”

东振林不理他,继续道:“他和我走到惠州之后便坚持不要我再送,我虽有心查探他的故乡,但西南山险林深,我跟了他两天不但失了他的行踪,还险些陷在丛林里。我知道不好不敢再乱来,只好放弃。”

“然后呢?”

“我和他分手的时候曾告诉他开了年我想去崆峒看看小理,他说他也去,于是我俩约好元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在甘州碰面一起上崆峒。”

东振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声音变的略有些低沉,他道

:“然而我从元宵节一直等到二月初,他都没有出现。”

明息没有说话。

过得好一会儿,他才道:“坚锐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东振林同意。

“所以你觉得,他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东振林望向书铺的大门,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大街上过往的人却并不多。他凝视着树桠投射在地上的阴影,静静地道,“我只知道,他若有事,唯一能找的人便只有你。”

明息苦笑。

东振林平静地问他:“你怎么说?”

明息甩了甩手上的信封,道:“处理完这事儿,我和你去一趟西南吧。”

东振林听他口气略有些苦涩,问道:“信里说什么?”

“有人约我今晚见面。”

“在哪里?”

明息将那封信放进怀里,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就在这里。”

已是二月早春,但北疆却丝毫没有春日的气息,阳光带来的些许温暖在短暂的白昼之后为黑夜无情地吞噬,屋檐上挂下的冰柱与远山的积雪在半轮冷月映照下让人看着都心中发寒。

书铺已经打烊了,老板和仅有的几个伙计都被打发去了附近的客栈,楼下一灯如豆,明息坐在柜台后面,津津有味地翻看他从书架上找来的新版小黄书。灯光照着他清秀的面庞,棱角分明的唇边噙着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浅笑。

然而东振林已不会再拿过去的老眼光看待面前这个少年。

环境真是极能改变人的东西,还有时间,东振林想。进入书铺的时候他的目光自那埋头看书的少年身上扫过,竟然一点也没认出那是明息,后来黄秤奔进来他认出那是明息的手下,是以当变故发生黄秤遇险之即他出手相助切断了那两双毒手,却不想黄秤一时无法动弹竟险为毒血所伤,幸得明息及时出脚将他踢飞,亦是在那一刻他才发现那个少年的真实身份!

不过短短半年,变化却很明显。不止是身高长了一些,五官轮廓似也硬朗了许多,原本轻浮的气质一经收敛竟隐有几分精悍,结合连日来听到的各种传闻,东振林隐隐觉得,这个半年前还轻佻浮躁的毛头小子似乎当真正在发生变化。

以自己的立场来看,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另一方面,身为宗明府的少府主在这种地方培植自己的势力,东振林觉得这里面颇有些令人玩味的东西。

他想起半年前的那场暗战。白妙围困明玥十天之后却突然撤兵,天一教内部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法,高层间暗地里却都在谣传那是因为白妙在墨让手上吃了大亏。

可是白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东振林绝不认为白妙

是个省事安分的人,更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但这半年来他却一反常态偃旗息鼓,将教内的各项事宜都交由四护法与五色旗处理,导致北宫不止一次抱怨事情太多忙不过来顺便痛骂他与南焰西锋的旷工怠工。在离开总舵前往甘州赴约之时他也顺路到天一教数处暗中查看过,一切如常,但不知怎么的,这太过正常的局面反而让他有些心神不定。

就像此刻眼下坐在柜台后的那个少年。

随他留在此地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黄秤,然而东振林却隐约觉得,就在这家铺子某个地方,似乎还隐蔽着另外一些什么东西。

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人”。

明息打了个哈欠。

便在此时,门上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却带来一种令人寒毛直立的诡异。

明息用脚踢着柜台懒洋洋地喊:“推~~”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好冷好冷~~”伴着娇柔甜腻的声音,众人都觉眼前一亮,推门而入的不是众人想像中高大威猛的男子,赫然竟是一个身材火辣姿容妩媚的红衣女子!

从二楼另一端到的黄秤到一楼坐在柜台后的明息连同见多识广的东振林都不由得一呆,同时在心里说:好大!

那女子年纪不大,容色虽非绝美,身材却凹凸有致火辣之极,胸前奇峰高耸,令人想忽视都难以办到。只见她转身关上大门,轻移莲步,一双睫毛微卷的眼眸似醉非醉地望向明息,红唇轻启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想来这位便是近日来名震北疆声名赫赫的红黄蓝首领明息大人了?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

明息怔了好一下,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就是呼鲁托?”

她抿着嘴笑,那笑容被灯光漾开,荡的人心里也泛起波。

她款款行到明息面前拉了张椅子坐定,染着凤仙花汁的纤白手指往他手上抚去,明息却是不动,两个人指尖相触四只眼对视了一阵,率先开口的却是呼鲁托,只听她笑道:“怪不得我们家老大死的那么惨,大人果然是世间难得的英雄。”

“英雄通常死的早,我还是当狗熊的好。”明息很认真地问,“你们家老大是哪位?”

“哎哟大人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才半年,就把我大哥抛到脑后想都想不起来了?可怜我大哥被你捅的那么惨……”她用指尖轻轻在明息手背上划圈,唇角尽是撩人的笑意,“睡里梦里都忘不了你呢……”

明息沉重地叹了口气,沉痛地道:“莫族长万金之躯,却为奸人所害,真是令人悲痛、悲愤、悲伤啊……”

推书 20234-09-12 :藤蔓——速水流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