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一）——莉诺雅

不，兴许依然会被保安赶走也说不定。得想想什么别的办法。

随着物理老师筋疲力尽地宣告着“下课”，同学们纷纷拿着早已趁上课时间偷偷收拾好的书包冲出了教室。陆青岚失神地望着瞬间空了的教室，也拿起书包呆呆的站起身。一瞬间，失落、孤寂、以及对宁威的自责又深深包围了他。宁威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想去看他又不能够。这种疯狂的思绪，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无精打采地走出校门，却意外的发现林秀幸的银灰色跑车又停在校门外——依然在一群学生的围观中。仿佛不让陆青岚有机会伤心般地，林秀幸又来了。

看到陆青岚走出来，穿着黑色的皮装和皮裤，一派朋克装扮的林秀幸从车里走出来，拨开人群，扬起手，对陆青岚挥了挥，说了声“嗨”。

“你这个周末都跟我过。”为陆青岚绅士地打开车门，伺候他在副驾驶座坐好，然后自己则在驾驶座坐定的林秀幸，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说。

“不要，我又没有签卖身契给你。再说我昨晚也没回去，我妈妈会担心呐……”而且，陆青岚要利用周末的两天，无论如何想方设法见宁威一面，这是陆青岚心中的小九九，但是没有对林秀幸说。

“你给你妈妈打电话，我跟她说，她一定会谅解的。”林秀幸目视前方地开着车，声音霸道。

“切，你别把我老妈想的太容易搞定……”陆青岚不知道该如何抗拒这样的林秀幸，他死心地拨通电话，期待妈妈帮他拒绝林秀幸。

电话那头传来陆青岚母亲温柔的声音：“喂，您好，这里是陆宅。”

林秀幸故意压低声音，用那种充满磁性的，能将一切女人的心融化的声音——简单来说，就是在床上对陆青岚说话的声音说：“您好，我是林秀幸。”

“林秀幸……”对面传来像是在回忆中搜寻的声音。林秀幸抱以宽容的微笑，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没听过他的名字的，反而很少见吧。

“我可以借用您的儿子两三天吗？星期一再还给您。”林秀幸温柔地说。

尽管陆青岚没有跟母亲介绍过那天开着银灰色奔驰跑车送自己回家的男子的名字，但是陆青岚的母亲的脑海中，一下子跳出这个高大的身影：“是要带他去练歌吗？”

“是的。因为唱片公司的档期很紧，而陆青岚平时又要上学，所以只好利用周末。”陆青岚在一旁吐了吐舌头，林秀幸竟然用这种在床上对情人说话的语气，一脸正经地对母亲解释着公事。让陆青岚感到深深不协调的同时，觉得有点好玩。忍不住趁机用手指戳林秀幸的腰眼。

林秀幸放开方向盘，打掉陆青岚的手，冲陆青岚竖了个中指。

“没有问题啊。”陆青岚的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陆青岚几乎可以想象出母亲歪着头微笑的可爱模样。

坏心眼的林秀幸故意按下免提键，让陆青岚可以听见母亲的声音。

“她说没有问题。”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将手机放入口袋里的林秀幸，这么对陆青岚说。

陆青岚死心地叹了口气。这下不能找别的借口了。自己，怎么会被这家伙给吃定了呢——从副驾驶座上偷瞄着林秀幸秀美的侧脸，陆青岚在心中有些恨恨，又有些甜蜜地想。明明已经是年过三十的大人了，明明那么温柔、那么成熟、谈到和音乐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又是那么酷；但是有时候，又会孩子气得惊人。尽管陆青岚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尽管陆青岚深深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宁威。但是他就是无法拒绝林秀幸，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一直很敏感的林秀幸，此时却没有注意到陆青岚的注视。平时只要和陆青岚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陆青岚身上，时而抱以温柔凝视的林秀幸，此刻竟然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一边开车一边发着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仿佛是从挂下电话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吗？还是他仅仅在烦恼工作上的事情？陆青岚不安地想着。而林秀幸这一路上，再没有对陆青岚再说一句话。

林秀幸默默无言地带着陆青岚上了十四层，但是并没有去练歌房，也没有去王坤的办公室，而是带到了一间窗明几净的大办公室，办公室中有三个人正在忙碌着，带着星期五下午特有的倦怠表情。

而办公室的门口，则是一块黑色的金属牌子——“法务部”。

第二十章：从此是同事

“要签约的孩子我带来了。”林秀幸不带感情的声音。

办公室中，一位年纪稍大的男子抬起头，看到林秀幸，立刻站起来向这边走来。

“哦，这么小的孩子啊……可能需要监护人的保证吧？”那位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律师的和蔼大叔面对林秀幸，

“不，他满十八岁了。”林秀幸说。在面对公事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气，和陆青岚独处的时候很不同，看上去十分的冷静和干练。

“哦。”了然地答应着，那位律师大叔向陆青岚做着“跟我来”的手势。陆青岚跟着他走到一张空着的桌子旁坐下，那位律师大叔抱过来几乎有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的一大堆文件。

“这些你先看一下，等一下我来跟你签。身份带了吗？可以先交给我影印吗？”律师大叔接过陆青岚递来的身份证，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这时，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回家，而律师大叔则露出了一个“被迫加班”的无奈表情。

在心中悄悄说着“抱歉”，陆青岚看着这一大堆文件叹息。

“挑紧要的看就行了。”林秀幸在站在陆青岚身后，俯下身子，在陆青岚耳边轻声指导着，“其中的大多数，都是与其说是合约，不如说是注意事项一类的东西。可以先签了再说，以后再慢慢看，——其实不看也没关系。”

如果外人看到他们两个此刻的姿势，一定会觉得林秀幸像是一位疼爱弟弟的兄长吧。但是林秀幸的呼吸喷在陆青岚的耳朵上，让陆青岚的耳朵一阵一阵发痒，不经意间，这痒就仿佛挠着陆青岚的心般地，让陆青岚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看到陆青岚的反应，林秀幸的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他帮陆青岚将这些合约分类整理，以方便陆青岚阅读。

由于那边的律师大叔一副“好想快点下班”的表情，陆青岚只是匆匆浏览了这些文件。

除了一份《实习生雇佣合同》之外，还有零零总总的《保密协议》、《安全协议》、《特殊情况的告知义务》、《商业标准守则》、《劳动纪律和劳动规范》等等各种各样的文件。

林秀幸在陆青岚身边解释着：“因为你现在的正式身份是学生，所以只能签实习生雇佣合同。等到毕业了，会再签一份正式的劳动合同。虽然明星演唱会、发片、广告等等的收入很多，但是现在你每个月只有很有限的实习工资。”

看着这些文件，陆青岚得出的结论就是，做明星简直就是超级没有自由的酷刑。休假要申请、出去旅行要申请、交女朋友要申请（当然，也包括男朋友）、从事危险运动要申请（喂，飙车算不算？）、甚至吃不洁食物都要申请（喂，拉肚子之前你怎么知道这个食物不洁啊？），总之，就好像是那种提线木偶般，不得到主人的指令就不许活动。而且，这一切的规定都被明文写进了合同中，也就是说，如果不遵守的话，经纪公司可以到法庭告到你倾家荡产。

“其实没有那么严格啦。”林秀幸注意到陆青岚的脸色，说，“基本上只要不搞出事情来，也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陆青岚点了点头，机械地在每一个要签名的地方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光是签这些名字，就让陆青岚觉得手腕发酸。好不容易签完字以后，律师大叔把文件收走，说给人事主管签过字之后会再拿回给陆青岚。

林秀幸带着陆青岚从法务部离开，走进了王坤的办公室，出乎陆青岚意料的，王坤不在办公室中。

“我没有跟他说我今晚会来，他应该是下班就直接走了。”林秀幸对陆青岚解释着。

陆青岚走进了王坤的办公室，林秀幸在身后打开了灯，身后的走廊上，掠过了律师大叔下班的匆匆身影。林秀幸等律师大叔走远后关上了门。

林秀幸向呆呆站在王坤的办公桌前的陆青岚伸出纤长的右手，对陆青岚温柔地微笑着：“欢迎成为我的同事。”

陆青岚茫然地伸出手去，接受了林秀幸无比正式的握手祝贺。心中，瞬间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在林秀幸的安排下茫茫然地签了这么些协议的陆青岚，似乎已经无法回头了。自己踏上了成为歌手的奋斗之路，已经无法回头了。可是，陆青岚心中的隐隐不安，却是因为另外的原因。与宁威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已经无法回头了呢。陆青岚知道，比起流行音乐更喜欢古典音乐的宁威，为了让陆青岚成为歌手，一直默默地努力着。而自己现在抛弃了这样的宁威，在林秀幸的帮助下踏上了成为歌手之路。尽管这是一条捷径，陆青岚总觉得，自己背叛了一直为了自己努力的宁威。

握着林秀幸的手，陆青岚心中却是无比暗淡地说着“对不起”。

林秀幸紧紧握着陆青岚的右手，趁势将陆青岚拉到自己的怀抱中，紧紧拥抱着。

“从现在起，一起努力吧。”林秀幸在陆青岚的耳边温柔地呢喃。

“一起努力”这四个字，在陆青岚的心中擦起了奇异的火花，让他瞬间有着一种和林秀幸平起平坐的感觉。咬着嘴唇，怀着深深矛盾的心情，陆青岚重重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陆青岚就一直过着学校、唱片公司、林秀幸家三点一线的生活，连自己家都很少回。对宁威之间的深深自责和眷恋，也在林秀幸的温柔，和紧张的日程安排中渐渐被淡忘了。

因为林秀幸日夜颠倒的作息习惯，只要林秀幸有空的日子，陆青岚的唱歌教学基本上是从放学后一直到深夜，而接下来，就常常被林秀幸折腾到凌晨。

因此，白天的学校，反而成了陆青岚睡觉的床铺。因为明确了放弃高考的想法，因此老师们也放任陆青岚在课堂上尽情地沉睡。

同学们也渐渐习惯了林秀幸每天放学停在校门口等待陆青岚的银灰色跑车，和林秀幸对待陆青岚无比温柔亲昵的动作。当林秀幸有通告或者在忙碌的时候，则是经纪人王坤开着别克商务车前来接陆青岚，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练习完唱歌，王坤会开车送陆青岚到林秀幸的寓所，而陆青岚则用林秀幸给他的备份钥匙开门自己进去睡觉。

“其实你不用来接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坐地铁过去的。”有一次，陆青岚坐在别克商务车的后排座位上，对王坤这么说。

开着车的王坤抛来回答：“那林秀幸还不得杀了我。”——他似乎对林秀幸和陆青岚之间的关系清楚得很。

“预备成为未来明星的人，即使还没有明星的实力，就先得作出明星的姿态。从现在起，你出行绝对不能做地铁或者公交车，知道了吗？要不等我或者林秀幸开车来接你，要不就呆在家里不准动。”王坤这样叮咛陆青岚。

陆青岚吐了吐舌头，觉得王坤的语气严肃得令他有些不习惯。

第二十一章：就是那个大明星！

欲言又止了许久，陆青岚对身为林秀幸的经纪人，而现在却好像是自己的保姆一样的王坤说：“其实我想，我只是林秀幸那许多情人中的一个吧。他玩腻了我，就会把我抛弃的，所以也许你不必对我这么认真。”

王坤严肃地训斥了陆青岚：“你这样将公事和私事混淆是不对的。尽管林秀幸在人前或许是一个花花公子，说难听点是衣冠禽兽。但是他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会把同他上床的人带进工作中的人，他会把你带进这个圈子，就表示他对你很看重。即使将来你与他不再是那种关系，在工作上也依然是同事，所以你现在就要学着将公私分开比较好。”

或许林秀幸因为和陆青岚上了床，就要将陆青岚带进娱乐圈当歌手的行动，未免草率。但是从王坤和林秀幸面对工作的表情上，陆青岚看得出，他们对于工作，对于音乐，都有着无比的认真和热忱。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王坤似乎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当然，沉默寡言这一点，也是成为一个优秀的经纪人的必要素质。否则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机密就不好了。而陆青岚，也不知道该怎样与一个年长自己这么多的男人攀谈。

许久许久之后，王坤突然开口说：“其实，你好像有一点特别。我是说，对林秀幸而言。”

“啊？”陆青岚不明就里地张大嘴巴。

“你到现在为止，经常住在林秀幸家对不对？还和他睡一张床。”尽管知道王坤对他和林秀幸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陆青岚的脸还是红了一红。

“跟你说，他的情人虽然很多，弄得我也很疲惫。”王坤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抱怨，“但是，除了你之外，他没有带过别人回自己家。你也知道，他有重度洁癖……”

“嗯……”陆青岚陷入沉思。尽管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会在林秀幸的心目中有特殊的地位，但是王坤的宣告还是让他的心一阵悸动。

而那一段时间的宁威，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请护工把床摇起来看书的程度，本来坚持一直陪在宁威身边的妹妹，也改成了每天两次的探望。

右手和右脚还打着石膏，因此还不能下床，但是斜倚在床上的宁威，精神在逐渐恢复中。

这天黄昏，宁威看着坐在自己床边，为自己削着苹果的宁静，有些无奈地说：“你不必对我这么过度保护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宁静用水果刀削着苹果皮，一道长长地苹果皮从苹果的一侧垂下。

“不行。”宁静冷冷地回绝，“你别想说服我。”

“既禁止我和同学联络，也不准别人来探望我。我该憋坏了。”宁威有些撒娇地对妹妹哀求说。

“昨天苏伯伯的女儿不是来探望你了吗？还有大前天张阿姨家的表兄妹俩。”这些都是从小和宁威宁静兄妹俩玩到大的朋友，多半也出自于官宦之家。

“可是……”宁威还是坚持抗议着。

“你所说的同学，就是陆青岚吧。你到底要想他想到什么时候！”宁静把削好的苹果一把塞进哥哥的手里，看着哥哥不死心的表情，咬了咬嘴唇，“我跟你说，我的朋友，也是你们学校的同学，跟我说，最近一段时间，陆青岚每到放学就被一个开着昂贵跑车的男人接走，到上学再送回来，两人的举止十分亲密的样子，也不避人，就像是要向全天下秀幸福一样。最近这个绯闻可传得满大街都是。”

“咳咳咳……”宁威被一口苹果呛到，大声咳嗽起来，又因为剧烈地咳嗽牵动了伤处，不禁“唔……”地闷哼了一声。

宁静连忙站起来，帮哥哥顺着背，眼里满是怜惜。

“这个传闻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也早就听说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无论如何不想让你见到他。可是，我生怕你觉得我是坏人，才告诉你……”她轻轻地抚摸着哥哥从石膏外露出半截的右手手指，轻声说。她不敢抬起头看哥哥的眼睛，因为宁威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中，有着深深的悲伤神色，令宁静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