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二）——莉诺雅

吴晓若双手捂着脸颊，用一双大眼睛仰视着宁威，不住地眨着眼睛。宁威注意到吴晓若也化了妆，睫毛刷得很长，标志性的小烟熏眼妆，很衬她长长的金色卷发，有一种游走在可爱与叛逆中间的意味。

“我刚才一瞬间，以为是我的白马王子要来跟我求婚！”吴晓若呆呆地看着宁威，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宁威苦笑着解释：“朋友叫我去她家的时候，没有说是要为我做造型的。否则我肯定带你去。”

吴晓若摇了摇头，从台阶上站起来，宁威绅士地搀扶了一把吴晓若的手臂。

“你可以就这样扶着我的手臂走进电视台吗？”吴晓若眨巴着化了妆显得更大的眼睛，问。

“这有什么问题？可是有什么意义吗？”宁威像绅士搀扶淑女一样，微微抬起吴晓若的手臂，在她稍稍后面一点跟随她走向电视台的大门。

“有啊，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一时刻。”

“这么说来，你需要一辈子记得的时刻还真不少。”宁威调侃。

“可是，我梦想中，我的白马王子就是这样子来接我的，然后步入结婚的礼堂。”

“可惜我们马上要步入的是战场。”宁威笑了笑，为吴晓若拉开了电视台一楼入口的拉门。

录影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和一同参赛的战友们都对宁威的新造型惊艳不已。宁威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着生硬的客套话：“谢谢。”

“喂，你这样很欠揍哎！”一名女性的工作人员锤了宁威的肩膀一拳，“已经那么帅了还花那么大力气打扮，别人称赞你的时候，至少应该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啊。”

吴晓若在宁威的背后，捂着嘴嗤嗤傻笑。

宁威有些尴尬地转过身，一本正经地问吴晓若：“你说我应该怎么回应？”

吴晓若一脸惊讶地看着宁威：“你是真心问我的吗？”

宁威一脸严肃地点头。

吴晓若也一拳砸在宁威肩上：“晕哦，自己想啦。原来这么帅的你，是天然属性的吗？”

现场笑倒一片，宁威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只是教他在受到赞美的时候要表达感谢而已。他其实一直把社交辞令当做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也一直不知道，要怎样和人轻松地打成一片。

“我本来以为你是装酷，没想到是真酷。”吴晓若一边大笑一边调侃，让宁威觉得说不出的尴尬。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从头开始学习平民化的社交礼仪。

录影很快就开始了，还是老样子，每个人上台唱一首歌，接受评委评分。吴晓若排在第二个，她在键盘手的伴奏中，中气十足地唱了一首流行歌曲，以不太高但是也不算低的分数过关。

而宁威排在了倒数第二个，以自己的原创曲目，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又拿下了当天的最高分。

录完影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沉沉。一同参赛的几个男孩女孩跑来邀请宁威和吴晓若出去吃饭。宁威礼貌地谢绝，吴晓若本来一脸想去的样子，见宁威拒绝了，也就没有坚持。

一直在现场观摩的一名中年女性，此时来找宁威说：“你想签经纪公司的话可以找我。”一边说，一边递出了一张名片。

面对周围一同录影的选手们羡慕的目光，宁威双手接过名片，快速扫过名片上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似乎是一家以前就和宁威联络过的经纪公司，但是这位经纪人的名字却是陌生的。宁威将名片小心地插在钱包里，点点头说：“谢谢，我会考虑。”说完，与那位中年女性礼貌地握了手。

吴晓若又在一旁偷笑。

女经纪人走后，吴晓若拉着宁威的手往外走，一边小声问：“你要签吗？”

“再看看啰。”宁威被吴晓若扯得脚步有些踉跄。

“签了就是艺人了耶。”

“又不是女孩子，做什么明星梦。”宁威还是这句话。

“可惜人家虽然做着明星梦，却没有你那么好的条件。”吴晓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宁威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正要道歉，吴晓若又恢复了开朗的笑容。

“开玩笑啦。回家还有中午的剩菜。”

宁威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

第一一五章：洗个澡我容易吗……

和林秀幸一起生活的第五天。

一大清早，陆青岚用玻璃碎片在水泥墙面上划过一道刻痕，表示又一天过去了。望着水泥墙上的五道刻痕，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已经远离现代文明五天了。他在想，如果这是个整人节目，观众一定笑到趴。

林秀幸还在酣睡。不过，最近他日夜颠倒的作息习惯多少有点向正常化发展，和陆青岚渐渐没有了时差。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电，乡村田间，也没有路灯，所以晚上，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所以就算白天用来睡觉，晚上也只能用来睡觉。

陆青岚为了不吵醒林秀幸，轻手轻脚地登着球鞋，离开了房间。他昨天晚上就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并且打算将这个决心付诸行动——洗澡。

虽然没有热水，甚至没有毛巾。但是他实在受不了再这样脏下去了。

林秀幸倒是每天都洗冷水澡，每天晚上，他都赤裸着身体，在隔壁的厕所里关上大半个小时，陆青岚在厕所门外只听到水声，然后，林秀幸就会从厕所里湿漉漉地出来，在二月的寒风中风干自己的身体，再钻进被子。陆青岚只是看着，就觉得林秀幸不是人。二月份，不论从历法意义还是气象意义上说，都还是冬季。冬季，直接赤裸裸地将自来水浇在身上，实在是豪放得超过陆青岚的承受能力。

然而，作为有尊严的现代人，陆青岚再三自我心理建设之后，决定向冷水澡挑战。

陆青岚将水龙头打开，没有任何水槽的遮掩，水滴立刻直接溅在了他赤裸的小腿上。陆青岚打了个寒战，连忙将水龙头关到尽量的小，然后伸手接了一点点水，双手搓热之后，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拍。

可是即使如此，还是在冰凉的水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彻骨的寒意简直直接透进陆青岚的心脏，陆青岚的眼眶立刻湿润了，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这不是情绪反应，而是生理反应！

然而，神奇地，在搓了一阵子之后，恶寒渐渐的不是那么尖锐了。虽然还是冷，但是已经渐渐的不那么难以忍耐。陆青岚想着，人类果然是很容易适应恶劣环境的一种生物。

但是，陆青岚很快面对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没有毛巾，他忍了，幸好来的时候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还可以将就当毛巾用用。没有牙刷，他也忍了，好在他有一双爪子，无所不能。没有热水，他不想忍也只能忍了，这是在锻炼爷们的意志力。可是，有一样陆青岚发现自己无法忍耐，那就是没有肥皂。

没有肥皂，要怎么去污啊！陆青岚此刻才深深后悔，不该拖到过了五天才觉得不洗澡不行的。如果和林秀幸一样天天洗的话，或许不用肥皂也觉得无所谓。

陆青岚用无所不能的爪子搓着身上的污泥，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悔恨：这怎么看都太不正常了，当初自己怎么就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了林秀幸呢？陆青岚觉得，自己该趁着林秀幸情绪混乱，像小狗一样楚楚可怜的时候，用拖也要把他拖回原来的世界的。

陆青岚一边进行着勉强可以称为洗澡的非生产性活动，一边想着心事。他从上到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自己任何可能藏污纳垢的部位，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有另一项不能进行现代文明活动——刮胡子。

林秀幸的下巴上没有胡渣，陆青岚不知道林秀幸是怎么刮胡子的，但是他自己就算毛发再稀薄，嘴唇上方和下巴上已经露出了稀稀拉拉的胡渣。

这些胡渣让陆青岚觉得难堪，他不想让林秀幸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但是却想不到办法去除这些胡渣。

而且，他没指望自己可以向林秀幸讨教去除胡渣的办法，因为林秀幸已经几乎一言不发了五天。

事实上，从第二天开始，林秀幸那种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的焦躁和情绪失控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只要醒着的时候，一定是赤裸着身子，背靠着墙坐在窗前的纸箱上，吹着二月的寒风，凝视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有的时候，他的手里有一瓶酒，有的时候则没有。陆青岚每天靠压缩饼干和自来水度日，而林秀幸则几乎没有碰过任何固体食物。只是，墙角的空酒瓶的数量在与日俱增。

即使是每天都看着林秀幸的陆青岚，也看得出林秀幸在急速地消瘦。原本健壮的身躯，渐渐地开始可以看得见骨骼的轮廓。陆青岚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耗多久，但是他觉得这样下去，根本不用一百天，林秀幸就会垮掉！

然而，不论陆青岚和林秀幸说什么，林秀幸都是冷漠以对，不但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林秀幸只是过着白天发呆，晚上睡觉的生活，仿佛陆青岚在不在身边，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陆青岚牵住林秀幸冰凉的手的时候，林秀幸也会回握陆青岚的手，陆青岚吻他，他也会用冰冷的嘴唇回应陆青岚的吻。但是，也仅此而已。那一夜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主动碰过陆青岚。

陆青岚搓完身上的泥，身上的状况勉勉强强让他觉得满意。比较让他不爽的是他的头发。演唱会结束那天，回家没有立刻洗澡，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然后就被林秀幸带到了这里。他甚至来不及卸掉头上厚重的定型水。五天过去，头发已经如鸟窝般又脏又粘，还阵阵发痒。

陆青岚抱着肩膀，在及腰高的冷水龙头前蹲着。他虽然听林秀幸说有木炭，但是却没有找到可以点燃木炭的火柴。房间中央的那盆炭火早已烧尽，他虽然问过林秀幸哪里有火柴，也没有得到回答。再说，火柴能不能点燃木炭，本来就是个未知数，陆青岚记得以前和同学一起烧烤的时候，点燃木炭之前都先要用报纸和木屑做引子才行。

在钻木取火和冷水洗头之间两相取舍，陆青岚毅然选择了后者。即使过不上现代人的生活，好歹要有现代人的尊严。

第一一六章：养个人我容易吗……

陆青岚大大地深呼吸的两三下，终于毅然打开水龙头，把头凑了上去。陆青岚也终于能够体会到，以前语文课本上常常说的“就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应该已经习惯了冷水的身体，在头上浇了冷水后，还是密密麻麻地起过一层鸡皮疙瘩。然而，不可思议地，在生生地打过几个冷战之后，陆青岚竟然也习惯了。他冲着冷水，用指甲挠着自己的头皮，竟然冲着冲着，还真的冲出了快感，冲出了品味。这就是所谓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所谓的冻并快乐着！

陆青岚想着好不容易让头皮习惯着彻骨的温度，不如索性洗洗干净，于是在厕所泡了大半个小时。可惜由于没有热水，又没有肥皂，所以只能略微改善他头发的鸟巢状况，根本无法完全去除粘腻的发胶。洗完，陆青岚用来的时候穿的棉质外套马马虎虎地擦了擦身子，抱着肩膀回到隔壁。

林秀幸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一如陆青岚所料，他光着身子，靠着墙，坐在窗前的纸箱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上，另一条腿则在胸前弯曲着。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酒瓶，瓶子里面已经半空。

陆青岚叹了口气，走到林秀幸面前蹲了下来。他握住林秀幸那只没有拿酒瓶的手，注视着林秀幸，轻声说：“乖，你要吃饭，不能靠喝酒度日。”

林秀幸没有答话，却也没有把手从陆青岚的手中抽走。陆青岚轻轻地吻了一下林秀幸的唇，从地上的某个罐子里取出一包压缩饼干，撕开包装，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了林秀幸。

林秀幸并没有伸手来接。

陆青岚叹了口气，将压缩饼干递到林秀幸的嘴边，说：“乖，张嘴。”

林秀幸当然也没有听话。他只是木然地望着陆青岚的脸，视线却好像凝聚在远方。

陆青岚看着林秀幸日渐消瘦的脸颊，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脸颊的曲线。触感冰凉。林秀幸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瘦得面颊深深凹陷了下去。林秀幸脸部的皮肤，因为皮下脂肪的急速减少而显得有些松弛。陆青岚的心中泛起一阵疼痛。

“你到底想要怎样啦？”

林秀幸没有反应。

“你是不是嫌我对你不够好？”陆青岚蹲在林秀幸面前。

林秀幸还是没有反应。

“你不穿衣服不会觉得冷吗？”

林秀幸还是没有反应。

“给你讲个笑话，超好笑的哦。有一天小红问小明借一支铅笔，小明不肯借，小红就跟小明说：‘借给我你会死啊？’小明没办法，就借给了小红，然后小明就死了。”

陆青岚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可是等到陆青岚止住笑意，林秀幸的脸上还是一片死寂。

陆青岚泄气般地索性坐在了林秀幸的面前。

“我后悔了啦。”

陆青岚用手指戳戳林秀幸的小腿。林秀幸的小腿上泛起红痕，仿佛证明林秀幸还活着。

陆青岚把脸贴在林秀幸的腿上，叹息着说：“当初定一百天的约定的时候，应该加上你要好好生活下去这一个条件的……”

陆青岚呢喃着，用牙轻轻啃着林秀幸的膝盖。

陆青岚突然在想，如果用疼痛刺激林秀幸，他迟早会忍不住反击的。就算被他拳打脚踢，也总好过这样的难耐沉默。

不过，陆青岚不会揍人，他虽然被人揍过，不过也从来没想过要还击。陆青岚尝试着握了握拳头，打在另一只手上，没什么杀伤力的感觉，不由地有一些气馁。

林秀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陆青岚，看得他有一点发毛，生怕他洞悉自己的意图，然后跳起来揍人。

可惜，林秀幸对陆青岚是不是想揍他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陆青岚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揍人的计划。因为面前的林秀幸看起来弱不禁风，再揍他就太可怜了……

他拿酒瓶装了一瓶子凉水回来，盘腿坐在林秀幸面前，开始吃早饭。一开始觉得压缩饼干很难下咽，吃习惯了发现还挺香的，但是连续吃了五天压缩饼干，陆青岚已经对吃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期待了，纯粹把它当任务完成。

“总好过荒岛求生，不用自己捉青蛙……不过有青蛙吃也挺好的。不对，青蛙不能生吃，有寄生虫的。”陆青岚喃喃自语。他发现与世隔绝久了会经常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想法念叨出来，像老人家一样，这是一个挺糟糕的习惯。

他看着什么都不愿意吃的林秀幸，在想是不是这位少爷其实并不是厌食，只是挑食而已。

“不喜欢吃压缩饼干，干吗买压缩饼干来啦。其实买一集装箱的泡面也够吃半年哎。怕营养不均衡的话再加上维生素药片好了……呃……没有热水泡怎么办？”陆青岚发现自己又把想法说了出来。不过如果他沉默的话，整个空间就是静默的，除了偶尔从窗外传来的鸟鸣，陆青岚就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样的感觉太寂寞了。

面对陆青岚，林秀幸始终低垂着视线，面无表情。

陆青岚忽然很想确认林秀幸的存在，确认他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人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吻上了林秀幸的唇。

口中还有着压缩饼干的残渣，嘴角也沾着压缩饼干的碎屑。陆青岚吻了之后立刻就后悔了。

不过林秀幸并没有排斥，还用舌头回应着陆青岚。只有在和林秀幸接吻的时候，陆青岚才觉得林秀幸是活着的。

陆青岚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该用嘴把压缩饼干喂给林秀幸，就好像乌鸦反哺一样。他咬下压缩饼干的一角，在口中和着凉水慢慢的嚼碎，然后吻上林秀幸的唇，将口中压缩饼干的浆液缓缓吐入林秀幸的口中。林秀幸的舌头僵在了那里，他仿佛有些惊愕般地握紧了陆青岚的手。压缩饼干的浆液从两人的嘴角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