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盛谢过,准备回东海,却见他吞吞吐吐的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大方的说:“老君,有什么事就直
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太上老君嘿嘿一笑,“各位仙友想让你帮忙打听打听空桑选妃的事情定下来没
有?你也知道好多人盯着冥王妃的位子,大家画像送了不少,可是地府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和
空桑交好,帮忙问问。”
话音刚落,月华仙子推门而入,“老君,给您送桂花蜜来了。”
没想到敖盛在这里,她愣了一下,忽然看到他手里拿着药瓶,于是关切的问:“你受伤了?”
“没有,谢谢。”敖盛起身告辞。
月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他站在桃花树下,平静的眼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深
情。
太上老君轻咳一声,说:“敖盛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东海那一家子实在是……”
没等他说完,月华就放下花蜜追了出去。
敖盛听到呼喊声,回头,月华追了上来,“敖公子,今年的桂花蜜还剩下不少,你带一瓶回去给如夫
人。”
敖盛有些诧异,但还是跟着她一起返回月宫。月华从库房里翻出尘封已久的珊瑚髓手钏,思索片刻,
戴在了手腕上。
敖盛接过花蜜时无意间瞥见了雪白皓腕上那一抹鲜艳欲滴的红,倍感意外的看着她,月华低下头小声
说:“好久没见到碧珠姐姐了,我跟你一起回东海。”
月华仙子的到来让如夫人受宠若惊,她喜滋滋的接过珍贵的桂花蜜,恨不得拎着瓶子满东海显摆。王
妃瞥了她一眼,心道终究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一直微笑的拉着碧珠和月
华闲话家常。
碧珠悄声问月华:“你该不会是对敖盛动心了吧?”
月华扭捏了半天,并没有否认。
“从三殿下换成他,发什么疯呢?”碧珠冷哼一声。
“三殿下……你也知道他……”
“我知道他那个什么净莲,天帝陛下也不管管,一个个都学着找男人,呸……也不觉得羞耻!”
“别那这么说,”月华别过脸,幽幽的说:“净莲人很好,他们在一起很般配。”
“好好好,咱不说他们,就说说眼前这位,我就想不明白你看上他哪一点了?他除了长的好点,还有
什么能拿的出手?”
“他一直对我很好……”
“想对你好的人多了去了。”碧珠满脸不屑,“我劝你找机会看看他的真身,我们四海龙族就出了这
么一个杂种!”
月华听了微微皱眉,但是碍于两人的交情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却记住了她话,暗自琢磨。
敖广把敖盛叫到书房,指着桌上的卷轴说:“这是你二姐的画像,你亲自送到地府去。”
“二姐也想当冥王妃?”
“是个女的都想!”敖广负着手踱来踱去,“西海倾阳公主的画像已经送去了,敖战那个老匹夫,儿
子娶了妖王的妹妹,倘若再让他当上冥王殿下的岳父,还不得骑到我头上去。你在冥王面前多美言几
句,就凭你二姐的出身样貌,足以配得上一界之主。”
敖广一个劲儿的催促,敖盛无奈,只好拿起画像赶往地府。
地府的生活很平静也很规律,空桑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想念那个人的时候,要么独自品味思念的
滋味,要么招来柳画随意聊上几句。
这天傍晚,二人坐在树下下棋,没撑几个回合,柳画就兵败如山倒,她“哗啦”一下推开了棋盘,嘴
里嘟囔着“不玩了”。空桑也不气恼,弯腰捡起散落的棋子。
柳画突然凑上前,挤眉弄眼,“你猜我最近听到什么谣言?”
“什么?”
“有人说我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她捂着嘴巴“咯咯”的笑,空桑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收拾。
等她笑够了,蹲下来帮着一起捡棋子,“你又在想他了?”
“还好。”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柳画实在想不明白。
空桑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声说:“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知道,他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知道以
后会怎么想,既害怕他知道,有忍不住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很矛盾。等我再考虑考虑吧,想清楚了
,或许就会去找他。”
“意外?什么意外?”柳画两眼放光。
空桑避开她灼热的视线,接着说:“要是没有这些事,我早就正大光明的去东海要人了,哪里还容得
他像现在这样一走就是几十年,一点音信都没有。”
说道最后竟生出咬牙切齿的味道,柳画趁机添油加醋,狠狠的埋怨敖盛,空桑白了她一眼,“你就是
惟恐天下不乱!”柳画心虚的缩缩脖子,心想居然让你看出来了。
“墨麟要醒了!”空桑突然站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的灰眸闪耀着久违的喜
悦光芒。一个黑色的光团从他体内冲出,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了那个人见人爱的小娃娃。
“桑桑!”墨麟欢呼着扑了上来,跑近了才发现居然搂不到他的脖子了,长牙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一
多半,气鼓鼓的说:“你干嘛长这么快,都不等着我。”
空桑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问:“不喜欢桑桑现在的样子?”
墨麟撅着嘴巴思考,然后对他说:“我喜欢桑桑。”
“乖,这次长了几颗牙,给桑桑看看。”
“两颗!”墨麟急忙张开嘴巴显摆。
一大一小亲昵的黏在一起,柳画一边擦口水一边琢磨是否该向阎罗王申请多给她配几条手帕。
墨麟黏够了空桑就开始四下张望,他摸着肚子问:“桑桑,敖敖呢?”
空桑揉着他的脑袋说:“墨麟乖,敖敖回东海了,我让柳画给你做好吃的。”
墨麟大惊,敖敖居然走了,这简直就是杀人于无形啊!于是扯开了嗓子大哭,一直把十殿阎罗都给哭
来了。阎罗王看了兄弟几个一眼,开始哄孩子,柳画急忙去厨房准备饭菜。
众人哄了好久,墨麟才停止了哭声,也许是累了,扒了几口饭菜就枕着空桑的肩膀睡着了。秦广王心
疼的擦掉他脸上的泪珠,转身就要去东海绑人。阎罗王将他拦下,瞥了一眼空桑,秦广王扭头一看,
空桑搂着墨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清愁。
十殿阎罗悄然离开,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云佩领着下人抬着口箱子往阎王殿送。
阎罗王无奈的说:“我殿里的画像都快放不下了,一看见我就头疼。”
秦广王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新朋故友,凡是能扯上关系的都找咱们打听消息,偏偏咱们什么都
不能说。”
楚江王接口:“按说结了冥王印就等于是成了亲,可是咱们不说,人家不知道啊,都眼巴巴的等着当
王妃呢。这回可是把人给得罪惨喽。”
宋帝王愤愤的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众人齐声叹气。
第42章:道百年(下)
第二天一早,空桑醒来后发现墨麟不见了,偌大的寝宫静悄悄的,一个下人都没有,他心生疑惑,高
喊柳画,却无人应答。于是翻身下床,来不及穿戴整齐就奔了出去。
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吹起他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也吹散了小厨房上升起的炊烟。他怔怔的站在晨光里
,看着门帘被掀起,敖盛抱着墨麟走了出来。
“醒了。”
“来了。”
沉默良久,二人同时开口,随即一起笑了起来。空桑上前接过墨麟,敖盛顺手为他理理衣服。墨麟夹
在中间,左手酥饼右手麻团,忍不住幸福的“哼哼”了两声。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敖盛指着腰间的冥王令说:“这东西真好用,一路畅通无阻,倒是柳画见到我就带
着所有的下人一溜烟跑了。”
“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空桑吸吸鼻子。
“呀,汤!”敖盛惊呼一声,转身钻进了小厨房,“你去偏厅等会儿,马上就好。”
三人其乐融融的吃着早饭,柳画突然领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空桑皱眉,“谁让你送来的?”
“十殿阎罗。”她硬着头皮将箱子放下,迅速撤退。
敖盛数了数,整整十五箱,好奇的问:“什么东西,这么多?”
空桑不语,墨麟刚好夹起最后一个汤包,以为箱子里装的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喜滋滋的去查收,一不
小心推倒了一个,“哗啦啦”倒出了几十副画像。他茫然的看着脚下的美女,嘴里的半个包子砸在了
美女的脸上。
敖盛算是弄明白了,上前一一打开,每一箱都是满满的画像,想起父王的话和太上老君的嘱托,他沉
着脸,一言不发。空桑琢磨着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越想越烦,也不吭声,墨麟以为自己闯祸了,急忙
捡起画像用袖子抹了抹递给敖盛。
美女的脸上沾满了油汤,脑门上还黏着一颗葱花,再一看旁边的小字:西海倾阳公主,敖盛乐了,掏
出怀里的画像甩给空桑。
空桑打开一看,眼中山雨欲来,冷冷的问:“你是来当说客的?”
“也不全是,太上老君还托我探探你的口风。”
“拖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看看了。”空桑突然起身,随着他的脚步,地上的木箱四分五裂,所有的画
像自动打开,静静的悬在半空中。姹紫嫣红,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粗粗的看了几张,他头也不回的问:“这个怎么样?”
“面相刻薄。”
“这一个呢?”
“不够端庄。”
“那这个呢?”
“肤色……”
“肤色太白?还是太黑?”空桑转身盯着他,厉声质问,灰色的眼眸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光芒。
敖盛一时语塞,俊逸的脸上青白交错,墨麟吓得躲在他身后小声说:“桑桑好凶。”空桑叹了一口气
,挥手间,所有的画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放缓语调,平静的问:“你真的是来为碧珠公主说项的?”
敖盛摇头。
“那为什么是你来送画像?”
“我……”敖盛张口结舌,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想叫我一声姐夫?”空桑步步紧逼。
“不想。”敖盛急忙否认,一直后退。
“为什么不想?”
“因为……”
“因为什么?”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敖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垂下眼帘,轻轻说:“我二姐脾气不好,肚量小,容
不下人。”
空桑忽然觉得很疲惫,仿佛一直撑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散了,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他冷笑着说:“
多谢你大义灭亲,如此为我着想!”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敖敖。”墨麟仰起脸问:“桑桑为什么生气?”
敖盛将他搂在怀里,良久才说:“是敖敖不好。”
他轻声问:“墨麟想不想让桑桑娶妃?”
“不想。”墨麟答得很干脆,“咱们三个人,其他谁都不要。”
“敖敖,你留在这里好不好?”他拉着敖盛的胳膊撒娇。
“给你做饭?”
“嗯。”墨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紧接着说:“你在这儿,桑桑常笑,墨麟也开心。”
敖盛郑重的答应,“好,等敖敖处理完一些事情,就留下来陪你。
一直到傍晚,寝宫的大门依然紧闭,敖盛踌躇再三,推门而入。空桑静静的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落
日的余晖将他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金色中。敖盛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你……”,他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吵吵闹闹中多了一些异
于常人的亲密,以至于不知不觉中就将对方装进了心里。他应该比自己觉察的更早吧,敖盛扭头看着
空桑。
“你想说什么?”
“我……”,我该说你还小,还是劝你要慎重?
“你总是把我当孩子。”空桑苦笑,“你走吧,给龙王带句话,冥王妃不会是碧珠公主,也不会是倾
阳公主,这样他该放心了。”
敖盛哑然,没想到他竟为自己考虑的这样周到。
空桑接着说:“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
敖盛无言以对。
空桑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敖盛,地府的习俗你应该清楚。”
这一次,敖盛没有逃避,他点点头说:“我知道,给我些时间,最多一年。”
“好。”空桑应下。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论以后会如何,他都不后悔,拖拖拉拉不是空家人的
作风。
敖盛离开地府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小岛上,他好像记不得空桑后来都说了些什么,脑海中只有那一双
淡淡的、执着的灰眸。
明明他可以继续追问,却不忍心让自己为难,明明以年长自居的是自己,偏偏每一次都是那个被戏称
为“小鬼”的人再三包容退让。
究竟是为什么要去逃避?敖盛也在思考,耳畔突然响起了景阳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敖盛,我之所
以不赞成你继续留在东海,是因为那些最亲的人,伤你最深。我怕日子久了,伤惯了,你就不敢再有
期待。
终究还是怕了,敖盛压下胸口涌上来的苦涩,轻轻闭上了眼睛。
男子相爱本就不易,空桑心里到底有几分认真?
似乎不能确定,又像是早有答案。
还有,栖霞山那晚的人是谁?
究竟是谁代替楚河承受了那滔天的怒火和充满恨意的凌辱?
一直在思考,直到第三天早上,他推开小木屋的窗子,让暖暖的阳光流淌进来。海边的风,带着咸腥
的味道,吹走了屋里的沉闷,也吹散了蒙蔽在他心头的阴云。
两天两夜,足够理清很多事情,其实,早就该明白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准备
离开。忽然颈后穿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面色惨白,闷声倒地,紧接着疼痛蔓延至全身,挣扎间不得
已现出了龙身。
遍身的白斑一块接一块的凸起,终于挤掉最后一丝缝隙,连成一片,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条白龙。
疼痛愈演越烈,敖盛躺在沙滩上,艰难的喘息,原本光滑的皮肤变得凹凸不平,那样子竟像是要脱落
一般。痛到极致,他昏了过去,海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一浪接一浪……
再次醒来,小岛上依旧生机勃勃,敖盛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掐指一算,脸色瞬间惨白。他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