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把他给卖到店里抵债。
他很清楚,每次爹只要喝醉了,都会吟起那几句诗“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
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这是爹对娘无限的思念。在爹的心里,他永远都比不上娘。尽管街坊邻居
都说他和娘很像。
在他和爹分别是,爹把那把短笛塞入他的手中,而后,转身离去。
“短笛?对了,我的短笛呢?”他一激动,握紧了贵妇的手。
“你放心,我帮你收着。”她抽出被沈衾霜紧握的手,抚上他的手背,“景儿说,这对你很重要,让
我好生保管。”
她打开书桌旁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那把短笛。
笛子就手指的长度,木是普通的木,但是做工却非常精细,上面刻了半朵牡丹,再用朱笔细细地上色
。笛子的尾部吊了一个小小的红穗子以作装饰。
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只有半朵牡丹的图案还是让她略生疑惑。
“这短笛怎么只有半朵牡丹?”
“不知道。可能还有另一支吧,也许是我娘死后,我爹把短笛和我娘一起葬了。”沈衾霜笑着摇了摇
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接过短笛,紧紧地攥在手里。
“能不能吹一曲?”贵妇笑着请求。
“我唱的不好,不如我唱歌吧。”
“那我今天是有幸听到‘明空第一音’了。”她笑着,伸手替沈衾霜理顺头发。
调整好气息,沈衾霜便开口唱。
“春江潮水连还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声音从房间飘出房外,正要进房间的柳煜景被这声音震撼到,一时之间也驻留在房外,安心听着。
这样空灵,自在的声音,是不应该被自己放到烟花之地去侮辱的。
一字一句,都深深地敲击在柳煜景心头。
在柳煜景心里,他是一名戏子,是取乐的工具,在明空城里,他们戏子是低等的百姓。然而,他更是
沈衾霜,孤傲,高洁得如同一枝梅花的沈衾霜。
他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的戏子在柳煜景心中的份量。不然,他不会想救他,帮他。知道他没事后
,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想,他是不是疯了,只是一个戏子,一个伶人而已。可就是这样
普通的一个人,竟然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竟然在他心里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
房间里的歌声渐渐低缓下去,变为沉静。
柳煜景推门而入。
“林姨。”他恭敬地朝贵妇打了声招呼。
以为是娘亲,没想到是姨娘。他的娘亲一定更加雍容华贵吧?
“景儿来了,你的朋友刚唱的歌可好听了。”她笑着从床沿边坐起,“我先出去了,衾霜你好好休息
。”
一声衾霜,如此轻易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沈衾霜扬起笑容送走她,回过头看柳煜景,眼神里,仿佛覆盖了一层坚冰。
“王爷,多谢你救了我。不过,我该走了。”他掀开被子打算走时,被柳煜景拦住了。
“你身体不好,大夫说需要多多休息,不如,”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沈衾霜冰冷的表情,继续道
,“不如就在王府里养好了病再走。”
“不劳烦景王爷费心,区区贱民,用不起王府里的珍贵药材。”他自嘲一说,让柳煜景心里难受得紧
。
他忽然扣住沈衾霜的手腕:“当真这么恨我么?”
话语很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我不恨你恨谁?”
那样不留情面的话,那样孤傲冰冷的眼神,不论哪一样,都如同一把匕首,刺穿了柳煜景的心,疼痛
让他变得无法呼吸。
“你这次有办法让我感染风寒,下次,就有办法让我死,对吧?”沈衾霜凑到他面前,微微抬起下巴
,上挑的凤眼直视柳煜景,无悲无喜,无欢无爱。
柳煜景无言以对。他当时也没想过那只笛子对他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景王爷,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为什么每次碰上你,我都没什么好事发生?我今年十八,还想活得更
久一点,就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这个戏子走。”
见他不做声,沈衾霜抽出手腕,走到放置他衣服的凳子旁,换下衣服。
还是将头发高高扎起,一如初次见面时的装扮,朴素干净得不带半点修饰。
他从柳煜景身边走过时,柳煜景抓住了他的肩膀。
“还是留在这儿吧,至少等病好了再走。”
沈衾霜听得他请求的语气,不禁一怔才冷冷开口:“放手,我要回去。我一介贱民,用不起这里的高
贵药材。”
“留在这里吧。”轻柔的语气如风一般拂过沈衾霜的心。即便如此,他也不买柳煜景的帐。
“我,叫,你,放,手。”一字一顿,毫不含糊,清清楚楚,挣脱不开柳煜景的手,“我为什么要听
你的话留下来?你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景王爷你不会不知道吧
?”
他每句话的气势都咄咄逼人,柳煜景只能沉默回应。
是的,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不对,沈衾霜对他再狠一点他也毫无怨言。可是不管怎样都好,
都想把他留在身边,听着这个人在身边唱歌,看着这个人在月下吹笛,浅笑。
但是,自己却是那么无力,连让他留在王府里的能力都没有。
趁着柳煜景走神,沈衾霜挣扎开来。等柳煜景反应过来在过去抓住时,只是抓到了沈衾霜的衣角。沈
衾霜也未料到柳煜景会抓到自己,匆忙间再挣脱开来时,一个重心不稳,和迎面来的婢女撞了个满怀
,婢女手中的陶瓷茶杯摔了粉碎。
两人都跌坐在地上,沈衾霜的右手还扎到陶瓷碎片上,鲜血一直往外渗。看他捂着伤口,皱着眉头忍
受着疼痛,婢女有些被吓倒,赶紧到柳煜景房间里去拿药。
柳煜景跑上前,握住他的手时,他却一下子抽了出来。
“王爷,让奴婢来吧。”
她不知何时已经找来一个药箱,里面大大小小的白瓷瓶有十来瓶左右,剪刀,纱布都整齐的放在里面
。
“不用了。”柳煜景淡淡回应,从她的手中去过药箱,再重新握住沈衾霜的手腕。
他剪了一段纱布,轻轻地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怕沈衾霜会痛,还不停地呼气。然后拿起一个白瓷瓶
,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在伤口上。血很快就止住了,又用纱布缠住整个手掌,包扎得结实又漂亮。
沈衾霜看着柳煜景认真谨慎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情愫。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扬起
的一点点弧度。
“怎么了,这是?”
她刚刚离开就叫婢女沏两杯茶过去,然后就去准备了沈衾霜的房间,也就会儿的功夫,茶杯也摔碎了
,人也受伤了。
沈衾霜从柳煜景手中抽出包扎好的手,还未开口说话,就被她抢先了。
“我把你养病的房间准备好了,随我去看看如何?”
奇迹的是,以致执拗这要回去的沈衾霜竟然点了点头,尾随她而去。
柳煜景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自嘲已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五章
中夜坐起,便睡不下去。外面的月色皎洁如玉,沈衾霜披上外衣,推开房门走出去。
一个人在夜里的亭子里坐下。夜风习习,吹起他白色的衣袂,苍白的脸庞在清冷的月光下没有一丝变
化,却衬得她的肌肤通透无比。
亭子对面的房间里,柳煜景还未睡下,从窗口看到他时,便朝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徐徐走去。
在那个孤傲的人身旁站立了一会儿,柳煜景才沉重地开口。
“对不起。”
那人听了,浅笑着转头问他:“你对不起我什么?那只是你喜欢做的事而已。”
月色下,他的笑容虽妩媚,却冰冷。柳煜景看了也一愣。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做什么事情没有对错,只有喜欢与讨厌。
“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知道上到了你的自尊心。我跟你道歉。”
他凌厉地瞪了柳煜景一眼:“如果真的伤到了自尊心,不是一句道歉的话就可以让我原谅你的。”
柳煜景无奈地谈了口气。身为少王爷,他从来没想过乞求谁的原谅,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总是让他
对他低声下气,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难道对面前这个白色而沉默如影子的人,真的迷恋上了么?
“我只问,为什么?”
沈衾霜微微抬起头,对上柳煜景浅褐色的双瞳。
柳煜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难道要跟他说,其实我只是想捉弄你,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当他对沈衾霜说用身体来换回短笛时,以为他会拒绝的,他那般孤傲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被染指?
可是他却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而且是毫不犹豫,语气里似乎在邀请柳煜景一般。听了他那样的话,心
里就有一股怒火,把短笛抛到湖中,也许,纯粹只是为了平息心里的怒火吧。
“哼。”沈衾霜冷笑一声,打断他的思绪,“只怕景王爷你是想,对我一个出身低贱的戏子,没什么
为什么,是么?”
“不,不是这样的。”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地否认了。
沈衾霜不看他,只是淡淡的表情对柳煜景而言,犹如前年寒冰。
“景王爷,你是否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你会怎么样?”他的语气及其平静。
想了一会儿,柳煜景才开口说:“会心痛,然后拼命地要找到它。”
“你也知道‘心痛’这个词么?”
不理会沈衾霜讽刺的预期,柳煜景把右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心脏有节奏的跳动:“我娘死的时候,
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恨不得和娘一起走。
抬头,秋天夜晚的月亮,皎洁明亮。
“那你能不能用这种感觉去替别人想一想?”沈衾霜看了一眼柳煜景的右手。
他低下了头,看见沈衾霜首长上的纱布有些被血染红了。被那陶瓷碎片割到一定很痛。好了以后,那
双擅长挽兰花指的手上,是否会留下一道痕迹?
“那时我爹留给我的遗物。”空气里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
柳煜景震惊地对上沈衾霜的脸。没有写为的变化,及时伪装得很好,也还是能从“遗物”两个字中听
到一丝丝的悲哀。
“你知道么?还好短笛找回来了。要不然,我一定杀光你们柳王府的人。”那样不留情面的话,冰冷
彻骨的语气,完全不似一个文弱的戏子会说的话。
柳煜景不敢相信,面前的沈衾霜那张苍白而妩媚的脸上,杀气一览无遗。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悠悠地说:“王爷,起风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翌日,柳煜景起了个大早。确切地说,是彻夜未眠。
饭桌上,除了沈衾霜,其他人都到齐了。坐了一会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是名婢女,一跑进饭厅就慌慌张张地对柳煜景说:“沈公子,他,发……发高烧了。”
婢女只感觉到眼前一晃,一阵风拂过自己,等到清醒时,柳煜景已经不见了。
公府侯门里,最不缺的是谈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昨天景王爷带回来的人
发高烧了。
年老的大夫坐在床沿边仔细的切脉。林姨和柳煜景就站在大夫旁边,焦急地看着。
谢婉婷走到床头,盯着床上的沈衾霜。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颊因为高烧的缘故变得绯红,胸膛
的不断欺负显示这他呼吸的困难。
柳煜景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林姨的衣袖,低声问道:“林姨,他会不会,会不会像娘一样?”
林姨温柔地搂住他,光滑细腻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这柳煜景的头:“不会的,衾霜不会有事的,他
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景儿不要太担心了。”
大夫切完脉后又开了药方,侍立在旁的婢女接过药方立刻跑了出去。
当那双凤眼缓缓睁开,看到的是几个人围在床边,林姨正用手绢擦拭这他额头上的汗。
见沈衾霜撑着身子要做起,林姨连忙给他在背后加垫了两个软枕。
“待会儿要送过来,一定要趁热喝了。”林姨把棉被拉到沈衾霜胸前。
“嗯。”他抱歉地笑了一下,笑容苍白无力,“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记忆中,自己已经很久没发高烧了。平日里身体虽然不好,但是最多的是风寒而已,如这次这般烧得
晕乎,更是不曾有过。看着他们眼里的疼爱与关怀,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暖意,还有,愧疚。
房间里的窗从昨晚就没关,现在坐在床边,依旧可以感觉到细细的风。
“说什么傻话呢!你在我们府里,就是我们的客人,是主人家照顾不周,让客人生病了。你不怪我们
,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林姨温和地笑着,语气里,有种对自己孩子般的宠溺。
“对啊,沈公子,是我们不对,还要请你多多见谅呢!”谢婉婷跟着附和。
“再说了,你人在府里,景儿就不会成天往外跑,他就肯在家里待两天了。”
沈衾霜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我怕,户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呀,还真希望能有人陪陪我呢!沈公子来了,景儿肯留在家里,这是再好不过
的了。”
林姨这话说得沈衾霜面红耳赤。好在他还发着烧,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样的话,似乎把他看成了柳煜景很重要的人。
药送来后,林姨接过碗,一勺一勺地喂沈衾霜。
这是最亲密的人之间才会有的动作。
她不能生育,所以听到景儿说沈衾霜是个孤儿,在戏班里长大时,便对他心生怜悯。
梨园里长大的孩子,生的甚是出众,又如此孤傲,像是一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
像是一株美化,傲然地利于天寒地冻的世界里,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知道当伶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却不了解那种辛苦是怎样的。
处在社会的底层,日日夜夜唱着别人的故事,自己的故事不知道往何处诉说的伶人,是最被人瞧不起
的。可是他还依然那么活着,或孤傲,或坚定,从不曾去怀疑过任何,埋怨过任何人。
也许这就是命吧!
柳煜景生来就是柳王府的小王爷,不知道疾苦为何物,贫穷是什么。他只知道绫罗绸缎怎么分,花不
完的银子如何散尽。有在朝为官的父亲做他的庇荫,他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根本不用去担心银子的
问题,生活的问题。
而他沈衾霜呢?父母双亡,小时候过着有一餐每一餐的生活,为了生存下去怎样的手段都使用过。没
有父母宠爱的童年,没有温饱的日子,都是他的致命伤。但是他没有怨过谁,他相信这都是命。
这是命!
第六章
夜里,沈衾霜的房间一片漆黑。早晨喝的药有了效果,已经退烧了。然而他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
有想过,自己如果对短笛少一点点的喜爱,是不是就不会跳进湖里找它。但是一点点的问题有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