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连枝——夜柳

雪再次踏入房中时就是这般情景。

苍旭雪自然的往旁边一站，苏云欣则有些无措的上前查看。

「欣儿……」感觉到有人接近，苏云莫看也不看，直觉就认为此时会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自己的妹妹了

。

「大哥……」眼前的男子是他大哥，那张原本精致俊雅的脸庞此时看来是如此憔悴。本就不壮硕的身

子，在经历的这许多事后更显消瘦。

「我……好累……好难受……」

沙哑的声音让人不忍倾听，空洞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帐顶，明明应该是对身边的人说话，却又好像思绪

早已飘至他方。

「救救我……」表情看似宁静，泪水却流水般的落下，沾湿了颊畔的枕巾。

看苏云莫如此难受，苏云欣也是鼻头泛酸，「大哥哪里难受？让苍公子给你瞧瞧。」

不待苏云莫开口就从不远处传来苍旭雪特有的轻灵嗓音，「解铃还须系铃人。身体的病痛好治，心病

却难医。」

听苍旭雪说得如此绝对，苏云欣情难自己的扑到床边抱住没有回神的苏云莫。

「大哥别这样。」苏云欣想抱着眼前这个让她心疼的人痛哭，她也真的哭了，「忘了他好不好？忘了

那些痛苦的回忆。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快乐的生活。

」

「忘了……他？」苏云莫终于把视线转到苏云欣身上，像个懵懂的孩子，眼中写满迷茫与不解。

「是啊，别再去想了。」大哥终于肯看向自己，苏云欣顿时觉得堵在胸中的那口气消散不少，微微一

笑，泪也止了。

「我……」苏云莫脸上满是迟疑与痛苦。他何尝不想忘？只是那晚的事就像一场梦魇，不断纠缠着他

，只要轻轻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人鄙夷厌恶的眼神，更别提胸前那枚银环，更是无时无刻提醒着他那人

对他的羞辱与伤害。

苍旭雪有些看不下去的走到床边。

「若是你想忘了他……」停顿了下，似是有些迟疑，「我可以帮你。」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苏云欣，对着苏云莫道：「这里面的药叫做──忘情。吃了它，你会忘记

所有的感情，爱情、友情，甚至是亲情。」

看着若有所思的两人，苍旭雪知道他们的迟疑。

「若运用的好，可以让他只忘记想忘的。吃了这药之后，只要时常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他就不会忘。

」

虽然苍旭雪平时不多话，但对于药物的解释向来仔细。

「这药有个别名，叫梦恋。刚吃下去思绪可能会有些混乱，对于情感方面或许会以为是场梦，但就像

梦一般，久了之后就忘了。」

苍旭雪走之前又给了他们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他们本是不愿意收的，但苍旭雪并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

会，一晃眼就不见踪影。

虽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感激。

在父母灵前诉说着离开的原因，以及立誓每年必定回来祭拜他们。

两人收拾了些简单的东西。在离开前苏云欣还不忘告知对他用情至深的方紫鸳，方紫鸳虽有些不舍却

也莫可奈何。

告知两人，他们的爷爷苏嘉瑞是前宰相，目前住在京城。方紫鸳本是不知道的，直到他看见苏云欣常

挂在腰间的玉佩。虽然苏嘉瑞对于他们父亲，也是他的独子与青楼女子私奔之事很是气愤，但他是个

是非分明的人，只要把苏云欣一直带在身上那块家传宝玉拿给他看，他老人家必定会很开心的接纳两

人。

苏云莫和苏云欣接受了方紫鸳的提议，且相约过阵子在京城碰面。

雇了车，道了别，穿过出城时必经的一座小桥，再回头遥望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镇，所有的爱恨纠

葛，终将随着渐远的马车化做天边一抹若有似无的残影。

第43章

到了京城苏府，果然如同方紫鸳所说，年逾花甲的苏嘉瑞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确认了两人的身分也就

开心的认了这对孙儿。

只是因当年儿子与人私奔无人传承香火，遂在族中认了与儿子年纪相仿的苏焕然做养子，那人育有一

女，正是碧玉年华，名唤苏丽蓉。

当晚苏嘉瑞为归来的孙儿们大摆宴席，苏丽蓉自然也来向这两位兄姐问安。

或许是错觉，苏云莫总觉得面前这个浅笑盈盈的美丽女孩，似乎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再看一眼身旁的

苏云欣似乎未有所觉，此时正开心的与初见的爷爷聊着。也不再多想，牵起淡笑加入谈话。只是遇到

有些问题时，也不知识苍旭雪的药效作用，还是不愿说，苏云莫总会语塞，幸好苏云欣机伶，总是四

两拨千金带了过去。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约莫过了十日，自淮王府来了份请帖邀请苏前宰相，以及儿孙们过府一聚。

苏嘉瑞虽为前宰相，为官多年，与当今圣上、王爷自然有些交情。但他辞官已久，早已不管朝政，对

于淮王突如其来的邀请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王爷有请，岂有不去的道理，最后还是依约前往。

「本王听闻丞相近日寻得失散多年的孙儿，遂特此敬丞相一杯以示祝贺。」宴席上，方紫鸳一身贵气

，熟稔的操起官腔与众人应答。

这样的方紫鸳在苏云莫与苏云欣的眼中非常陌生，然而他在看着苏云欣时的眼神，却是未变的温柔深

情，这让苏云欣心中既是甜蜜，又是安心。

两人眉来眼去的举动苏云莫早已不以为意，但看在苏丽蓉的眼中却不是滋味。

苏丽蓉的长相确实不差，若真要比的话也不一定会输苏云欣，但论气质却略逊一筹。

苏丽蓉的美是艳丽外放的，加之富贵人家的阔绰装扮，她总是自恃貌美，享受着城中有钱的少爷们对

他的追求，但无内含又因本是独女而有些娇纵，时间长了总会让人乏味。

而苏云欣的美却是含蓄内敛的。身为妓女的母亲对于琴棋书画样样都行，苏云欣幼时也向他学了些，

虽不精通但都略懂。对男人来说，吸引他们的女子不必琴棋书画样样精，但却希望伊人能多少会欣赏

自己的才德。苏云欣给人的感觉虽不是非常能干，却是精明贤淑、颇识大体。

待到酒酣耳热时，方紫鸳再次举杯向苏嘉瑞敬酒，「我们凤羽能有今日的盛世，都是多亏了丞相。让

本王再敬你一杯。」

「王爷言重了，此话老夫实在不敢当。应是老夫敬王爷一杯才是。」苏嘉瑞举杯，两人笑着饮尽杯中

酒。

几杯黄汤下肚，就算酒力再好也有了些许醉意。看一眼身旁巧笑倩兮的苏云欣，方紫鸳凑近苏嘉瑞身

边笑道：「其实本王今次请苏丞相来是有事相商。」

看方紫鸳笑得开怀，苏嘉瑞有些困惑，「相商不敢说，王爷有什么事直说无访。」

「本王见云欣姑娘端庄典雅，颇为喜爱，其又正逢适婚年龄，不如两家结为亲家。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说完还不忘看一眼红着脸低头不语的苏云欣一笑。

其实苏云欣对于方紫鸳突如其来的提亲是又羞又气的，但这里王府不若紫府那随意，就算两人总是吵

吵闹闹，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这……」对于淮王看上自己的孙女，苏嘉瑞自是喜不胜收，但这关系着宝贝孙女的未来，总不可轻

易应下。本想问问苏云欣的意见，没想到她只是娇羞的低垂着头，遂了然一笑，「看来老夫这孙女对

王爷也是一见倾心，不如老夫就做主替她应下王爷美意了。」

第44章

苏府众人这几日忙进忙出都在未苏云欣出嫁做准备，因为方紫鸳希望两人能在过年前成亲。苏云欣本

觉此事太仓促而去问了苏云莫的意见，但他对于方紫鸳的决定却是极力赞成。既然大哥都不反对，苏

云欣也就不再说甚么。

苏丽蓉对此虽是又妒又恨，只是苏云欣表现的种种却都让人无可挑替，让她就算想找些理由重创她却

也无能为力。

这日，苏丽蓉穿过忙碌的人群，漫步在庭院中，却在转脚处听闻几个方才服侍苏云莫沐浴更衣的婢女

正穷极无聊的闲聊着。对于她们的谈论苏丽儿本是不放在心上，但有意无意听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

出阴狠的笑容。

「爹！爹！您听我说。」苏丽儿向得了什么宝似的，快步走入苏焕然的房中。

苏焕然皱着眉步上前来，这几日他总是愁眉不展，本因他是苏嘉瑞唯一的儿子，自然能得到苏家所有

的财产。而他虽没有儿子却也有的女儿，本想找个贤婿入赘苏家，不想此实却突然来了个苏云莫。苏

云欣是个女孩家倒还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但苏云莫却是苏嘉瑞的亲孙儿，且苏家瑞对他可是疼爱有加

。眼看即将到手的财产将落入他人手中，这叫他如何甘心。

此时看女儿兴冲冲的走进来，不免有些来气。却在听完她的话后一改几日的阴沉脸色，换上愉悦的笑

。

「孙少爷，老爷在厅中唤您过去。」方沐浴完的苏云莫正倚在窗边，观看窗外萧瑟的庭院，却来了个

仆役说苏嘉瑞在前厅等他。

答了声便起身随仆役来到前厅。厅中上位坐着苏嘉瑞，一旁坐了苏焕然父女，几人表情严肃的看着苏

云莫不明所以的踏入厅中。

苏云莫施了个礼，苏嘉瑞遣退了下人，也没叫他坐，只是让他呆站在厅中。

许久，苏嘉瑞突然以苍老却又心痛的语气道：「蓉儿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苏云莫不明白爷爷所为何事，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你真的……」苏嘉瑞欲言又止，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方才所听到的事。

苏云莫眨眨眼，对于爷爷问话只问了一半而有些莫名其妙。

「你别再装了！」见苏嘉瑞问不出口，苏焕然语气凶狠的吼道：「你明明是个男妓，居然还有脸说自

己是我苏家子弟。就算你真是那人的儿子，做出这种有辱门风之事，也是不可原谅的。」

苏云莫的身子一震，彻底愣住了，瞠目看着眼前的人。男妓？他在说甚么？

「我都听小红她们说了。」此时苏丽蓉趾高气昂的抬着头，好像眼前的苏云莫不是他名义上的兄长，

而只是个下人。「你敢说你不是男妓？那么你胸前的东西又该如何解释？」

「我……」苏云莫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的他脑中一片混乱，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遗忘了，头很

疼，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来人啊！把这逆子的衣服脱了！」

听见苏焕然的命令，退下的下人又拥上前来，几个拉扯就把苏云莫的上衣剥了，跌在地上的他露出一

片光裸胸膛以及胸前两枚醒目的耳饰。

苏嘉瑞倒抽一口气，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而苏焕然父女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突然被粗暴的脱去衣物，受寒冷刺激而瑟缩了下身子，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的胸膛。像只受伤的小兽

般，抬起惊恐的双眼环视身边众人。

「爹，您也看到了。就算他真是您亲孙儿，但做了这等丑事实在太过了……」苏焕然收起了奸计得逞

的表情，一脸心痛的对苏家瑞说。

「我……我不是……」虽然有些事想不起来，但他直觉就是否认。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即将出嫁的妹

妹也该否认。

「哼！还敢说不是。那你倒是说说你胸前那是什么？」苏焕然不屑的轻哼，「妓女就是妓女，没想到

生下的孩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该不会连你那妹妹也……」

「不是，欣儿是个清白女子，不关她的事。」苏云莫惶恐的爬向一脸哀痛的苏嘉瑞，抓着他的脚不断

哀求，「爷爷，求求您，您可以不信我，您想如何罚我都成，只求您放过欣儿。她真的是清白的。」

苏云莫不再为自己辩解，而是一迳的为苏云欣求情，这看在三人眼中就是默认自己是个男妓了。

苏嘉瑞闭了闭眼，最后还是狠下心道：「欣儿是个清白女子，她就要嫁给淮王了……而你……从此不

再是我苏家的子孙。」

说完也不再看趴在地上痛哭的苏云莫，漠然的转身离去。

第45章

一直待在房中的苏云欣自然不知道此时前厅所发生的事。

直到晚膳时也不见苏云莫，苏云欣才问起，却听苏嘉瑞冷淡的说：「我们苏家没有这个人。」

苏云欣听到这样的回答先是呆了一阵，却很快像没事人般低头继续用膳。

苏云欣很担心苏云莫，但自那日之后，在她房外走动的人却变多了。虽不能肯定那些人是来监视自己

的，但为了以防万一，苏云欣也不敢轻举妄动。初入苏府的她没有亲信，就算想悄悄的请方紫鸳帮忙

寻都没办法，只能在心中干着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个全身脏污的男子步履蹒跚的走到苏府门前。那人衣衫凌乱，头发也未整理，披散开来，遮住大半

肮脏脸庞。

「拜托让我见欣儿一面。」男子的声音听来很是虚弱，不知是给病的还是饿的。

守在门边的几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好像身边没人似的。

见他们不理采自己，男子有些焦急，却是无能为力，只得再次恳求，「拜托了，一眼就好，远远一眼

也行，我不会给各位添麻烦的。」

这次终于有个人有了反应，却是凶狠的对他怒吼，「够了！你再不滚别怪爷们不客气了！」

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来到苏府门前，准备迎接即将成为王妃的苏府小姐。

方紫鸳骑在喜轿前一匹骏马上，一脸幸福的笑看被媒婆搀扶着走出来的苏云欣。她的面庞虽被红盖头

遮住了，方紫鸳仍是知道在那之下是何等的美丽容颜。

「欣儿……」微弱的呼唤很快就隐没于震天的爆竹声中，也不知苏云欣是否真切的听见了，或是怎的

。她不顾一旁媒婆气恼的责备，掀了盖头就左右张望着寻找那个呼唤她的声音，最终在树荫下发现一

个昏倒的人影。

苏云欣对她此时的举动不做任何解释，趋步向那人影走去。

方紫鸳见苏云欣没上喜轿而是走向他处，朝她前行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一个衣服脏乱，全身是伤的

男人，衣上的血迹仍是鲜红色，似是刚被人教训过。他怕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苏云欣接近那人会有危

险，遂下马跟了上去。

苏云欣本想试着唤醒对方，在碰触到他前却被随后而来的方紫鸳一把翻正，使两人清楚的看清对方的

长相，这一眼让两人同时愣住。虽然脸上满是血污，凌乱的头发黏贴于其上，但这张熟悉的脸庞早已

铭记于心，这人不是苏云莫又是谁。

「大哥！？」苏云欣轻轻抱起苏云莫，深怕一不小心弄疼他。她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抱着苏云莫的手也不断轻颤。

方紫鸳看着他们两兄妹如此，内心也不好受。苏云莫不是苏府的孙少爷吗？为何被打成这样丢在门外

，府中的人却对此不闻不问？

虽然他与苏云莫的交情不深，却在经过了这许多事后明白，苏云莫个性温和，不是个会轻易得罪他人

的人。不仅如此，他对妹妹的爱护与关心也是不容置疑的。然而老天对他却是如此残忍，为了妹妹不

惜放下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扮作女子嫁给王员外，却被其欺侮、糟蹋。自己的偏见对他造成的伤害

。父皇的不谅解、皇兄的误会。而如今离开了那令他伤心的是非之地，却仍是遭人轻视甚至伤害。

方紫鸳虽同情苏云莫的遭遇，但此次的事他完全不知情，就算想帮他也无能为力。

第46章

「欣儿……」感受到有双温暖的双手抱着自己，苏云莫挣扎着睁眼，专注的看着眼前身着大红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