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连枝——夜柳

「堂中没有苏公子的牌位，苏姑娘也不在。属下认为，苏公子他们应该是离开蕀州城了。」听顿了一

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合适，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淮王一个月前回了皇城，幸许是与此事

有关。还请王爷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担忧才好。」

方紫翼不做任何表示，但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神却泛出一丝光明。

快马加鞭赶往皇城，听说苏云莫确实来到此地，只是他本想马上到苏府见他，却被皇上招见入宫。

出得宫来已是几日后的事。没想到刚踏出宫又被自己的父王招见，谈论了些关于苏云莫的事。方巘说

他后悔了，希望能与苏云莫当面说清楚。

虽然曾被骗了一次，但这人毕竟是自己敬爱的父王，所以方紫翼答应等找到苏云莫时必定会通知他。

待他终于可以去找苏云莫时，在苏府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这个人。

满心的期望被一句话击得支离破碎，过大的冲击使他险些跌坐在地。

最后还是从方紫鸳口中得知那人回了蕀州城的消息。复又急匆匆的从皇城赶回蕀州城。

入城时天尚未明，可害怕与他再次错过，方紫翼让方紫鸳同方巘先到紫府歇息，自己去了苏宅。

迫不及待的翻墙进入，正巧看见苏云莫拿着木盆到井边打水洗漱。再见的喜悦盖过理智，箭步上前抱

住那令人心疼的瘦弱身躯，不管对方在看见自己时要打要骂他都认了，只要能让他消气，再次回到自

己身边，不论做什么都值得。

却不想，他在见到自己时眼中却露出浓浓的困惑。一句「你是谁」更是让他心如刀割、不知所措。

「你……在同我开玩笑吧？」方紫翼勉强露出个笑容，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方紫翼啊！你的紫大哥

。」

苏云莫凝视他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你不是紫大哥……紫大哥才不会来找我，因为……他已经不

要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击在方紫翼心上却很痛。他终于承受不住的抓住苏云莫的双肩猛摇，「看清楚！我真

得是你的紫大哥……你的翼啊！」

「啊！好痛！」苏云莫疼的大叫，开始挣扎，「放开我！」

「放开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自一旁传来苏云欣的叫喊。

其实她在苏云莫醒来时就因为那声大叫被惊醒，换好衣服走出来却看到自己大哥疼的脸都皱了起来，

而那个抓着他的男人仍不肯放手，气的她朝那人大吼。

两人被喝得皆是一愣。

「你要纠缠我大哥到什么时候！对他做出那种事，你还觉得伤他伤得不够吗？」苏云欣见他只是愣愣

的看着自己，可手还是抓着苏云莫不放，心中不由得火起，所幸将太上皇所做的事也全盘托出，「就

算他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可那都是你父皇要他这么做的，而且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

不能还他一个宁静的生活？」

第51章

「忘了？为什么？」方紫翼紧握的手滑落下来，失神的低喃。

趁着那双箝制住自己的手松脱的当儿，苏云莫惊魂未定的跑到苏云欣身边，颤音问到：「欣儿，他是

谁？你们认识？」

「大哥，你先进去吧，我与他还有些事要说。」苏云欣没有回答苏云莫的问话，只是想让他先行离去

，以防他受更多伤害。

苏云莫也不追问，点点头就先进屋去。方紫翼本想追上去，却被苏云欣挡住了去路。虽然依他的武功

，手无缚鸡之力的苏云欣根本拦不住他，可心中的疑惑却使他驻足。

「忘情，又名梦恋。吃了它，会忘记所有的感情，爱情、友情，甚至是亲情。刚吃下去思绪会有些混

乱，对于情感方面或许会以为是场梦，但就像梦一般，久了之后就忘了。」苏云欣边看着方紫翼的表

情边缓慢的诉说。

苏云欣每说一句，方紫翼就觉得有无数细小的针不断扎着他的心，痛得他喘不过气。可苏云欣仍旧不

愿放过他。

「大哥吃了这药，早已将你忘了，你若对他还有情，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倘若你仍是恨他…

…现在的他也没有值得你摧毁的东西了……」最后一句话很轻，好像希望对方听见，却又似说给自己

听。

不再理睬呆愣在院中的方紫翼，苏云欣转身进了家门。

那日之后，方紫翼并没有依苏云欣的话做，反倒是三不五时就往苏府跑，只是每每都吃了闭门羹。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翻入苏云莫屋中质问他，可又害怕苏云莫其实并没有忘了他，而只是还再生他的

气，若就这么冒失的闯进去，他必定不会原谅自己，所以也只好站在门外干着急。

年关将近，天气越发寒冷。这日下了雪，方紫翼依旧准时上门报到，可就在他站定时，有个他不愿意

见到的身影缓步而至。

白皙的皮肤，银白的发丝，再配上雪白的外衣。若不是他身旁那人金色的长发过于醒目，很难让人发

现他就站在不远处。

方紫翼瞪视着那雪白的人儿，而他俩却视若无睹般伸手去推门。

「等等。」方紫翼终究忍不住叫住那人。太多的疑惑与不安不断在心中慢慢扩大，若此时不问个明白

，他觉得自己即将被吞没。

苍旭雪放下准备推门而入的手，与风幻水同时转过头来等待方紫翼继续说下去。

「那药……忘情，是你给云莫的？」虽然只是猜测，但在苏云莫身边有这些奇奇怪怪药物的也就只有

这人了。

「是。」面对方紫翼不善的脸庞，苍旭雪也不隐瞒，老实的点了头。

「为什么？」方紫翼努力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此时他的脸色已转为铁青。

「他的希望。」

「我需要解药。」大吼一声，面对苍旭雪没有情绪的言语，方紫翼终于忍不住将怒气爆发出来。

「没有。」

方紫翼箭步上前，想要掐住对方的脖子，没想到才刚伸出手就被一旁的风幻水巧妙的拨了开去。

惊愕的看着自己被拨开的手，再看眼前笑得一脸温和的风幻水。本以为他们是以淡漠来嘲笑自己，此

时的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他们在自己眼前确实有如此淡定的本钱。先前的气焰也随之消了大半，颓败

的转身迈步离去。

第52章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然而方紫翼与苏云莫的关系仍旧停在再见的那日。

饭桌上丰盛的菜肴也勾不起方紫翼的兴趣，他只是依照礼数陪同自己的父王用年夜饭罢了。

方紫鸳一同用了膳，却早早坐不住的寻了个理由离开。方紫翼自然知道他去了哪，却无法同行。

就在他不知道叹了第几口气时，坐在对面的方巘突然开口说了话。

「翼儿，你曾说苏云莫吃了苍旭雪给的药而忘了你。那你可知苍旭雪是何人？」

听到思念之人的名，方紫翼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王。此时的父王眼中闪烁着他所不能理解的

光芒。

除夕的夜晚，家家户户皆煮了较为丰盛的菜肴与家人们一同分享。然而月光下，一抹黑影飞快的在寒

风中奔驰，相较之下突显了他的孤寂。

来到城中最大的客栈，黑影纵身一跳，跃入一扇开着的窗。

「我需要解药。」跳入窗内的方紫翼仍在不断粗喘着，可见到眼前的人就急不可耐的说明来意。

方紫翼的突然出现也没能让苍旭雪变了表情，就好像早知道他会出现。

「没有。」

还是与上回相同的回答，可这次方紫翼也不脑，只是盯着他缓缓开口，「杀手『泠』，对吗？」

苍旭雪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苍旭雪没有解药，可『泠』却有。」停顿了下，「若是『泠』配的药，他就一定有补救的办法，因

为……唯一配不出来的，就是后悔药。」

「这是方巘说的吧？」

苍旭雪直呼太上皇的名讳，可现在方紫翼也无暇询问原由，遂干脆的回答，「是。」

「就算如此，我也没有理由给你解药。」

本以为对方会因昔日的身分被揭穿而答应，没想到仍是遭到无情的拒绝。什么冷静自持，早在他第一

次救了苏云莫时就已不在。他激动地大吼：「为什么？」

这次他没有再冲上前，而是死死的握紧双手，就连指甲嵌进肉中也毫无所觉。殷红的血珠自掌中渗出

，血腥味也随之扩散。

然而，苍旭雪仍未因他的自残行为牵动表情，只是以不仅不慢的态度应对，「为什么要帮你？」

「我爱他啊！我宁可他恨我，也不想他忘了我！」

曾经相爱的两人，曾有的美好回忆，如今，记得的只剩自己。这叫他如何不着急？如何不发愁？

「你真自私。」

或许是自责使然，苍旭雪的语气明明没变，方紫翼却觉其中隐隐透露出些许厌恶与责备。

「你说爱他？既然爱他又为何要伤害他？」

「那是父王的计谋……」方紫翼说得有些心虚。两人分开确实可以归咎在自己父王的身上，可他明白

，那次自己对苏云莫的伤害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真正原因。

苍旭雪没有理会方紫翼的态度，自顾自的说下去。「爱他的时候对他许下海誓山盟，恨他的时候却将

他伤得体无完肤再加以丢弃。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我……」对于苍旭雪的控诉，方紫翼无可反驳。

心如刀绞般的疼，斗大的汗珠划过额际不断落下。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的画过。被丢弃在街上身

负重伤的苏云莫、深情诉说着对自己爱恋的苏云莫、在寺中担惊受怕的苏云莫……以及那个蜷缩在床

角哭着求饶的苏云莫……

自己的恶行不须经由他人提起，早已深深烙印在骨随之中。刺骨寒意自背脊涌出，恐惧与绝望袭卷而

来。脚步一个踉跄，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终被击倒在地。

「选择爱他的是你，抛弃他的也是你。」

冰冷的斥责并没有因此而停歇，仍旧不断从头顶传来。

好想伸手捂住双耳，好想叫他不要再说了，可双手却只是不听使唤的颤抖，不断开阖的双唇也只能发

出绝望的哀鸣。

「苏云莫选择抛弃一切感情也要忘了你，正是因他爱你极深，被你如是对待所受的伤害更甚。是你自

己将你俩推至这步田地，现在却单方面的希望他记起你，记起这个伤害了他、自私的你。」

过大的悔恨与自责，终于让方紫翼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样的你，没有让他爱的资格。」

话语仍盘旋于耳畔，而说话之人早已离去。

第53章

年初一，苏云莫与苏云欣起了个大早，准备些果品到附近的寺中祈福。结果却在那与方紫翼一行人不

期而遇。

几人相遇，最高兴的自然是方紫鸳，纵使气氛有些尴尬也不在意，蹭的一下跑到苏云欣身边。

对于方紫鸳不知体统的行为，方巘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便随他去了，反正这不是在宫中，在旁人眼中他

们不过是对平凡的父子罢了。

方紫翼则是一直盯着苏云莫看，但眼神已不复先前的炙热，而是被勉强的笑意与哀恸取代。

两人眼神交会时，苏云莫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见方紫翼受伤的神情也有些不忍，虽没有表现的过

于抗拒，却也只是对面无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元宵就要到了，方紫鸳约了苏云欣一同去看灯会。他本也约了苏云莫，可却被

他笑着拒绝了。

走在观赏灯会的人群之中，身旁有着深爱的人相伴，时而心有灵犀的转头相视而笑是一件何等幸福的

事。

「紫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沉浸于幸福中的两人终于回神。

见来者是谢铭璇和他所爱之人，方紫鸳笑着调侃，「谢大哥也和美人来看灯会啊。」

谢铭璇身旁的人儿脸一红，低头不语。

自己爱人这般娇羞的模样，谢铭璇看得自是心动不已，却也不忘回礼，「紫鸳不也是，与苏姑娘同行

，就算此地灯会不若皇城盛大，对你来说却更胜之啊。」

方紫鸳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傻笑着搔搔脸，不做回应。苏云欣也羞红了一张俏脸，抿唇轻笑。

「对了，」谢铭璇突然收起调笑的神情，语气转为担忧，「既然苏姑娘在这，那苏公子……」

方紫鸳与苏云莫会走到这步，自己也有不小的责任，虽说他那时没有告知就匆匆离去是为了去找苏云

莫埋在树下的小布包，但若他当时先同方紫翼说清楚，事情也不会演变至此。这件事一直让他愧疚不

已。

「这……」方紫鸳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苏云莫现今的情况。要说他不快乐，可他又不像前些日子般整

日愁眉苦脸；要说他快乐，却又似乎并非如此。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苏云欣。

没想到苏云欣却微笑着答：「家兄很好，多谢谢公子关心。」

听说苏云莫很好，谢铭璇忐忑的心也就放下了。搂过恋人的身子，笑着与两人交谈几句便告辞离去。

微笑目送两人离开，待连背影都瞧不见，苏云欣敛起笑容，视线却仍停留在谢铭璇他们离去的方向。

「紫鸳。」苏云欣低喃，「你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对吗？」

方紫鸳不明白她所说何事，只是转头看着她精致的侧脸。

「不让大哥与乐王爷见面，对他来说真的是好的吗？」

大哥拒绝了紫鸳的邀约，出门时还要自己好好玩。虽然他那时是笑着，但眼中却有种淡淡的孤寂。

她明白自己大哥为何拒绝同游的邀请，因为他怕多出来的自己会让两人玩得不尽兴。每当她与方紫鸳

谈笑嬉戏时，他总是用着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连眼神交会时礼貌性的浅笑也是说不出的落寞。

或许是情根深种，亦或是因那人留在他身上的羞耻印记，苏云莫虽然不记得「乐王方紫翼」，却对「

紫大哥」念念不忘。就算隔绝了两人，想将那人自苏云莫心中完全剃除却仍是不得法。

有时苏云欣会想，乐王受到了教训想要与之和好如初，大哥忘了曾受到的伤害，若是让他们相见，或

许两人能重新开始？这个念头在心中日益扩大，却没有让她去行动的契机。

「欣儿，我想……」方紫鸳低头在苏云欣耳畔低语，苏云欣听罢虽面露难色却仍是答应了。

第54章

方紫鸳送苏云欣回到苏府，顺道去找了苏云莫。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见紫大哥？」苏云莫惊讶的睁大眼，随后又怯怯的低下头摇了摇，「

还是算了，紫大哥不会想见我的……」

「没那回事！他一直想见你，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无法前来。」方紫鸳不死心的继续劝说。

「真的？」苏云莫仍有些不放心，但心中却升起一丝期待。

见苏云莫有些动摇，方紫鸳抓准时机道：「是啊，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

压下心中的悸动，苏云莫见一旁的苏云欣对自己点点头，就应下了。

方紫鸳带苏云莫来到紫府，门外的守门人本想拦下苏云莫，却被方紫鸳一个瞪眼挡了回去。

此时正值亥时，府中走动的仆役甚少，三人畅行无阻的一路走到苏云莫曾住过的房前。推开门让苏云

莫进入，房内未点灯，只是藉着月光勉强看出内部摆设。不待苏云莫看清房内是否还有他人，方紫鸳

便关上门，自外将其堵上。

身后的月光突然被阻隔，房内又恢复漆黑一片。这时苏云莫才反应过来，随即转身不断敲击文风不动

的房门。

「开门！」苏云莫着急的边敲边喊，可门却依旧毫无动静。「欣儿！紫鸳！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