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世豪威胁地道,「徐诣航,你不敢说话了吗?」
段律师冷冷地看着刘世豪,选举时是一张脸,败选来寻求帮忙时又是一张脸,而现在又换了一张。不
过,段律师也能理解,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在徐诣航开口之前,身为「当事人」的段律师先开了口。
「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与委员完全无关。」
此话一出,在场全部的人都很惊讶,徐诣航也瞪看着段律师,但段律师并没有回看着他,用冷漠无情
的脸,继续说明一切。
刘世豪轻哼一声,「你要自己全部承担下来护主吗?」
「第一点,你只看到我跟『看起来素行不良』的份子来往,并没有我或他的直接犯罪证据。」
「这我查过了!跟你来往的那家伙有前科!」
段律师推了推眼镜再道,「那我想你应该也清楚,我是他当时的辩护律师吧?」
「什么?!你是他的……」
「辩护律师跟当事人谈话谘询、收钟点费,天经地义。再者,我比你更清楚他的前科都服刑期满,目
前无案在身。」
见刘世豪暂说不出什么话,段律师又道,「第二点,你如果真的掌握到我或委员的犯罪证据,绝对不
会『好心』跑过来跟我们说的。你今天会过来,只是想用这点来威胁我们,想让委员退出『东泓案』
,自己接收一切名利。」
「你胡说八道!你!」刘世豪气愤地回道。
「若不是这样,那你为何而来?」
「我我……我当然是来劝诣航啊!告诉他别跟黑道来往,自毁前程。」
段律师冷笑一声,心想,那你之前怎么没叫徐诣航跟他的家人断绝关系?
段律师留给他一点面子,没把讽刺的话说出口,续道,「第三点,虽然现在『东泓案』受到注目,你
与有荣焉。不过,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之前我们接触的环评委员受到他们『加码投资』,回心转
意,不管这件事了。」
「什么……怎么可能!?」
不仅刘世豪,连在场的幕僚都对此消息大为震惊,因为原本「揭露东泓公司买通环评委员」一事都已
经说好,只差在选时机看哪天要对外公开罢了……
段律师平淡地道,「如果不相信,您可以致电询问。」
气得牙痒痒的刘世豪连忙请身边的助理打电话询问,却得到对方电话未开机的消息。
「这件事我会再查证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段律师坦言道,「从私下跟我接触的那位环评委员口中知道的。」
「你自己又私下去接触其它人?」
「鸡蛋总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句话从段律师口中说出,格外有说服力。
******
与段律师接触的另一名环评委员原本不愿意接受贿赂条件,当东泓公司已加码至八位数他仍不愿接受
后,东泓公司便商请北部的松霸帮,以暴力胁迫该委员就范。
段律师知道这件事后,便向南部他熟识的龙清组询问松霸帮的事,因为段律师以前对他们有恩,所以
龙清组现任老大全力协助。后来,得知松霸帮只是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后,他再请龙清组与他们交涉
,还用担任松霸帮某位大老的辩护律师为条件,让他们不再威胁该名委员,使得该委员愿意提出密藏
的证据并出面指证。
众人听了段律师的说明后,无不想替这位人面广,办事效率佳的超强幕僚拍手鼓掌。
然而,他的上司徐诣航却自始至终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说完。
「这件事暂时先不能动。」徐诣航站起身道。
连刘世豪也觉得意外,倒戈地道,「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个最佳证人……」
「我说,这件事暂时先不能动。」徐诣航转向段律师,以愤怒的口气道,「因为我『事先』不知道这
件事!」
段律师微眯着双眼看他,语调冷静,「诣航,这件事你不用知道。」
「对,我这件事不用知道,那我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不用知道』的!?」徐诣航想起他大嫂丧礼那天
的事,原来对方只是敷衍他而已。
一边是从来没看过他生气、动怒的温和脾气徐委员,一边是冷静得像机器人似的可怕段律师,让在场
众人全看傻了眼,这对组合竟然吵起架来?!
「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太广,你不宜知道。」
听着对方冰冷、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言语,徐诣航也死心了,说不定正如当初选举时,身边的闲言闲
语所说,段律师帮助他,其实是另有其目的,所以他才会事事隐瞒,连私事也不愿与他分享。
段律师皱了皱眉,再道,「诣航,你得冷静。」
听他这么说,徐诣航也觉得自己该冷静一下。
他握紧双拳,表情痛苦地说,「我想冷静。段律师,请你出去。」
接到命令的段律师一点犹豫也没有,迳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很给徐诣航面子地,提着公事包开门走
出。
在他离开后,徐诣航不发一语地坐在椅子上,瞪着办公桌,心思紊乱。
然而,狡兔死,走狗烹。其它人开始聒噪起来,趁着时势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段律师的八卦与坏话。
「诣航,我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段律师老是这样不听令行事,迟早会害了你啊。」刘世豪像墙头草
般,猛劝徐诣航把段律师解雇掉。
「其实,我之前早就觉得段律师这个人怪怪的……果然啊果然……」
「他很少接受我们的意见,总是一意孤行!」
「少了他,以后开会可轻松多罗。」
「是啊是啊,看不到那张『倒会脸』。」
大家肆无忌惮地说话,像是把段律师说得越坏,越能投其所好,得到徐诣航的赏识似的。
不过,热热闹闹的批斗大会却在徐诣航站起身,把厚厚的资料夹重放在会议桌上,发出巨响后结束。
「不要在我的面前说段律师的坏话。」
这还是徐诣航第一次使用命令句对大家说话。
「告诉你们,没有段律师,就没有今天的徐诣航!」
第二十九章
看到刘世豪带人趾高气扬地闯进徐诣航立委国会办公室时,汪语超与叶婉瑕内心都有一股「山雨欲来
风满楼」的预感。
不出他们观察所料地,双方到会议室关起门来「谈事情」后,室内就不断传出争吵声。虽然大都是刘
世豪发出的声音,但两人都还是很担心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叶婉瑕原想利用送茶水进去时看看情况,未料茶水都还没准备好就看到段律师突然打开门,提
着他的黑皮革公事包,冷着一张脸快步离去。
「段——!」叶婉瑕想叫他时已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门阖上后,才失神地把话说完,「律师……」
「我从来没看过段律师在开会时,提早离开会议室……」汪语超茫然地道。
叶婉瑕则忧心忡忡地看着会议室,随即又低头想赶紧把茶水准备好送进去。
然而越是着急越没办法把事情做好,她不小心打翻了水壶,把茶水洒了一地。
汪语超见状随即起身帮她收拾,两人才刚把地板擦乾,会议室的门又再度打开。
访客刘世豪与他的助理,还有其它幕僚都鱼贯走出,可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只想赶快离开
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叶婉瑕跟汪语超急急忙忙拖住其中一位幕僚询问开会情况,他便草草描述刚刚的情形,说到徐诣航跟
段律师吵架的桥段,两人都难以置信。
「段律师跟委员吵架?!」汪语超不相信耳朵听到的句子,还喃喃地用嘴巴说出再确认一次。
幕僚点头道,「是啊,吵到后来,委员请段律师先离席后,我们就把段律师的问题说给委员听,没想
到他更火大了,说什么不要在他面前讲段律师的坏话……真不知道他们是真吵还是假吵,况且,我们
也不是说他的坏话,是段律师他这个人本来就……哎,不说了,刚刚委员说今天的会改天再开,我也
要先回去了。」
幕僚说完便跟着前人的脚步,匆匆离开,留下两个打卡上下班的常驻助理面面相觑。
汪语超毫无头绪地问道,「呃……现在怎么办?」
叶婉瑕却毫无犹豫地走向前,轻敲会议室的门。
「委员,是我,小瑕。」
会议室里传来比平常略为低沉的男声,但语气仍旧温和,「请进。」
叶婉瑕走进会议室后,看见徐诣航站在窗边,眺望着楼下来往车辆。
她猜想,徐诣航应该是在找段律师的黑色奥迪吧?
不过,徐诣航见她走进,马上就把百叶窗再拉上,回头道,「小瑕,有事吗?」
「啊……我想问委员,今天的行程有要更动吗?」
「没有,」徐诣航习惯性地抚着左颊,「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会议提前结束了。」
「嗯,离下一个行程是还有些时间,」他坐回桌旁,顿了一会才又开口,「那……可以让我喝杯咖啡
,休息一下吗?」
「啊!好的,我马上泡!」
叶婉瑕转身要去泡咖啡时,倏地又被老板叫停,「小瑕。」
「还有什么事吗?委员。」
「不好意思,我今天想喝黑咖啡,不加奶精。」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尝尝,他平常喝的黑咖啡——是什么味道?
******
关上门后,叶婉瑕靠在墙边呼了一大口气。
汪语超担心地问道,「小瑕,委员……还好吧?你没有被骂吧?」
「被骂?怎么可能,我又没做错事,委员跟我讲话都平常一样,只是……」
叶婉瑕又吸了口气才再开口,「他不笑的样子……搞不好比段律师还可怕。」
******
被徐诣航斥退的段律师驾车离开了市区,他的车开上了高速公路,驶进内车道,以接近速限边缘的高
速行车。
以前,他都用这种方法纾发压力及情绪。
心神不宁无法冷静时、无法处理人际关系时、想中途放弃计划时、想起徐诣航,很想见他一面时,他
都会驾车到高速公路上,
漫无目的地直往前行。
不过,在与徐诣航重逢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做了,一直到今天。
他想把注意力全用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可是无法克制地,他一直在想徐诣航的事。
他痛恨自己这么会『算计』。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跟他事先拟好的剧本几乎无异。
徐诣航发现他与黑道交易的事,他生气地把他赶走,并又开始怀疑帮助他的原因。
他比徐诣航更了解「徐诣航」这个人。他知道他的想法、他的选择、甚至他接下来会走哪一步他都猜
得出来。
连徐诣航『不说真心话』时,会不自觉做出的小动作,他都一清二楚。
他痛恨自己这么会『算计』。
他知道接下来,徐诣航会很苦恼,会询求别人的意见,会犹豫着是否要向他道歉。
这件事的结局他也早就知道了。
最后徐诣航会与他和好,两人相安无事,徐诣航会更加信任他,不会再轻易怀疑他,也不会再有想要
解雇他的念头。
而他仍旧只是他的律师、幕僚、同事。一切与他的计划相同,没有变数。
他痛恨自己这么会『算计』。
他还记得,妹妹曾说过,『哥,如果你笨一点、冲动一点的话,你的人生应该会过得更美好吧。』
他也记得,他认真地回答道,『如果我笨一点、冲动一点的话,我早就被判刑入狱了。』
当时妹妹轻笑的声音,如今在耳边重播响起,他在心底告诉妹妹。
我错了,你是对的。
如果我笨一点、冲动一点就好了……
第三十章
「嗯?原来你们还没下班啊?」
汪语超与叶婉瑕这一整天过得胆战心惊,兢兢业业地工作,恭恭敬敬地送老板出门,连到了下班时间
,两人谁也不敢先离席。
而老板徐诣航办事完回来后,却露出愉快的笑容,彷佛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已雨过天晴、云淡风轻。
不过,他们深知这件事绝对还没画下句点。因为,段律师还没有回来……
「我把资料打完就要走了,我以为委员会直接回家呢?」
平常若下午有事外出的话,徐诣航几乎都不回办公室直接回家,若有交代事项也只用电话联络。
「噢,我有东西放在办公室忘了拿,所以顺路回来拿。」
徐诣航说着就走进会议室,真的拿了样东西出来,临走前还开玩笑地道,「在这里加班没有特别加班
费喔,你们也赶快回家吃饭吧。」
两人对老板的笑话捧场地笑了几声,可是,徐诣航前脚才刚走,他们的笑容马上就垮了下来。
「哎……」
「他一定是回来看段律师有没有回来的……」
「是啊……」
虽然很希望段律师跟徐诣航能赶快言归和好,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小学生,旁人是插不了手,不是老
师拉着他们的握手言和,罚写『以后不准再吵架』就能解决问题。
而且,叶婉瑕虽觉得委员把段律师赶走,不符合他的个性与作风,但如同幕僚所说,段律师的作为确
实仍有改进之处。
「一想到明天还得在这种气氛下上班,我的胃就痛了起来……」汪语超边准备下班边道。
「还好吧?委员又不是个会迁怒的人,而且,刚刚他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啊。」
「这么说也没错啦……可是,办公室里少了一个人总是怪怪的。」
背起斜背包的叶婉瑕朝他吐了吐舌,「其实,我也觉得少了段律师就是怪怪的……」
「对吧……」汪语超摇晃着脑袋说,「而且,段律师隐瞒事实也不是这一、二天的事了……」
原本要开门离开的叶婉瑕忽地停下脚步,转身追问,「不是这一、二天的事?什么意思?」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汪语超连忙打哈哈道,「啊……呃,没事啦,段律师就那个样子,你也知道的嘛…
…哈哈……」
「语超,」她微眯着双眼道,「上次帮你找出公文错字的人……是谁啊?」
「唔……」
「还有上上次教你查预算的人,又是谁啊?」
「呃……」
「那上上上次……」
「好好……我说我说,但你不能跟别人说喔……」
她露出胜利女神般的微笑道,「一定、一定。」
——一定会视情况把必要讯息透露出去。
******
「我回来了。」
摆好笑容的徐诣航打开家门,这时才发现家中漆黑空无一人,他打开灯看向日历,发现自己又记错了
时间。
徐母跟朋友出远门旅游三天,明天才会回来。
他收起了笑容,脱下外套跟领带,瘫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好累。
过了晚餐时间,未有进帐的肚子咕噜咕噜地作响,他却累得连到厨房煮泡面的力气也没有。
他真的累了,累得烦于应付他人,累得快要没有力气撑起微笑。
今天上午对大家吼骂的那句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赤裸裸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与不满。
虽然,话一说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
他急忙结束会议,收拾心情后,在下午一一向在场所有人致歉。
他拨打电话给包括刘世豪的所有人,却只有一个号码他迟迟无法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