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中——语秋

莫羽虽然极不情愿，但想想成为祭司也不过三年之后而已，跟哥哥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这一转眼夏季便过完到秋天了。

荀倪说：“到时哥哥去把庆芳斋每种口味的月饼都买一份，庆芳斋的月饼最出名，咱们在谷里吃月饼大餐。呃，小羽好像说以后再也不吃庆芳斋的点心了，我想想，得意楼的点心好像也还不错。”

莫羽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是说要善于忘记痛苦吗，我已经想通了，再说小黑的死也不关庆芳斋的事啊。”

荀倪笑了，小孩子不是贪玩就是贪吃，小羽还是好哄。

然而不等到中秋来临，荀倪的麻烦先来了。这日他正在长老府商谈事宜，突然感应到有人攻击祭谷禁制，便连忙告辞赶往祭谷。他猜测是莫清打听到自己在长老府便不死心地想去尝试攻破自己的禁制，心想这个人又固执又自不量力，真是很麻烦，他倒也并不非常急着赶过去，而是先到府里向父亲叮嘱了一番才返回祭谷，然而快到祭谷的时候他赫然感应到，攻击祭谷的是三股祭司力量！

什么意思？南北两洲的祭司来管闲事来了？莫清说服了他们助阵？

荀倪祭出主位神护体，小心翼翼放出自己到来的讯号，莫清卫梓黎洛三人便暂时停止了对禁制的攻击。

莫清率先发言：“荀倪，你把小羽交出来让我带走，我和你既往不咎。”

荀倪并不理睬他，而是向卫梓和黎洛分别施礼后淡淡地说：“二位祭司是来帮着抢人的？小羽是自愿跟我来的，也是自愿留下的，我们之间早被预言会在一起，二位祭司是想违背神谕吗？”

黎洛看了一眼卫梓说：“莫祭司说你用很卑鄙的手段将他困住强行带走了小羽。”

卫梓又补充说：“莫祭司还说你违反规则对祭司使用天雷诀。”

荀倪冷笑一声，却并不愤怒，依然谦恭有礼地说：“看来二位是来替天行道责罚晚辈了？晚辈的过错自有大神明察秋毫，若神明降罪，晚辈自当受罚，此事与小羽有何关系，为何莫祭司出口便是要我交出小羽，既往不咎？莫非莫祭司许下二位祭司某种利益？或者二位被他诡言蛊惑？”

莫清愤慨而言：“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利嘴！像你这种卑鄙自私残忍无耻的人，怎配做祭司！”

“我是否配做祭司，是由神明认定，似乎莫祭司并无此权利问责。”荀倪还是不温不火的淡然口吻。

莫清对卫梓和黎洛说：“我们何必跟他费此唇舌，请二位继续帮我击破禁制救我的小羽。”

荀倪思忖片刻决然说：“看来莫祭司是打算告诉小羽那预言的内容了，其实我也觉得小羽有权知道真相，如果莫祭司觉得欺瞒小羽这么多年不好开口，那么就由我来将预言告诉他，我会一字不差地告诉他。既如此三位也不必费力攻击我辛苦设置的禁制，我带小羽出来。”

听荀倪如此说，莫清却露出犹豫的表情。

黎洛叹了口气，阻止作势要进入祭谷的荀倪。“荀倪，你也别欺人太甚了！”

荀倪假作惶恐地说：“我哪有欺人太甚？现在明明是你们三人联手讨伐我！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乖乖把小羽带出来算了，反正大神的预言总会实现，不是人力能改变得了！”

卫梓皱了皱眉说：“荀倪，你不要耍小聪明，在你说出预言之前，我们会先把你对莫祭司的丑行向他揭露，你觉得他还会信你的话吗？”

荀倪咬咬牙说：“没关系，我会发祭司重誓，不由得他不相信我！反正要撕破脸皮，也无所谓撕得更碎一些。”

黎洛和卫梓一起望向莫清，这得莫清做决定，他们在答允相助莫清时都说明了不能涉及有关预言的任何事情，只是为荀倪对莫清的所作所为替他讨公道，虽然他们明知一切起源于预言，但作为多年的朋友，他们不忍心看莫清的痛苦，同时也有些看不惯荀倪的霸道。

莫清深深陷入难以抉择的痛楚之中。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非生则死，非爱则恨，非强则弱！这预言一字一字猛烈敲击着他的心尖。为什么要死的不是面前这嚣张混账的家伙！对啊，或许该死的是这混蛋，如果可以妥善地保护小羽，谁生谁死还未可知呢。可是怎样才能保护小羽？卫梓和黎洛只能帮他这一刻，只要他们离开，荀倪还会想法设法夺走小羽，那时荀倪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虚伪地善待小羽。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第四十一章：相见

莫清猛地抬头直视荀倪，咬牙切齿地说：“你让我见小羽一面，我暂不计较你以前的行为。”他此言一出，黎洛和卫梓都惊讶地望着他，这话明显是在示弱，看来莫清到底还是不想小羽知道预言的内容。而荀倪则得意地笑了，这次他又赌赢了！不到万不得已，莫清绝不肯让莫羽知道他命运的真相。

荀倪说：“我现在就进谷带小羽出来见你。”

莫清却说：“不，大家一起进去见他。”

荀倪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荀倪距离屋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大声喊：“小羽，快出来，看谁来了！”

他话音落地好一会却不见莫羽出来，四人走到屋子里看到空无一人，莫清急了，手指头几乎戳到荀倪眼睛里问：“小羽呢？”

荀倪毫不在意地说：“不知道在哪里玩呢，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他走出屋子四处看了看说：“往西边林子去了，昨日刚下过小雨，肯定是摘蘑菇去了。”

荀倪往西边林子方向走去，莫清等三人紧随其后。“小羽！”他放声呼唤，片刻后远处传来莫羽动听的回音。“哥哥我在这里！”

莫清拨开身前的荀倪朝声音的方向冲去，荀倪不放心也紧跟着跑去，卫梓和黎洛互望了一眼，均摇头叹息。

黎洛说：“卫祭司，我总觉得这事情我们有些逾越。”

卫梓说：“他们有天生缘分，强行拆散违背天意，但是大家相处几十年，我实在无法拒绝他。”

黎洛点点头，那日莫清跪地而求令她也是无法拒绝，但她的想法和卫梓同出一辄，他们只能警告荀倪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如此而已。

莫羽蹲在一片草丛中，听到脚步声凌乱不止是荀倪一人便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啊”的大叫了一声，扑到莫清怀中。“父亲！”

看到被荀倪从自己身边抢走两个多月的儿子，莫清悲喜交加老泪纵横，他过于激动的情绪令莫羽手足无措，甚至可以说有些被吓住了。

“父亲，您还好吧？”莫羽小心翼翼地问。

莫清抹了抹泪，哽咽着说：“小羽，父亲真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莫羽笑着说：“我没有受委屈，哥哥待我很好。”

这时黎洛和卫梓走过来，莫羽看到便问：“是不是卫叔叔和黎姑姑帮你解决了麻烦？”莫清心想也可以这么说吧，便点了点头。莫羽又高兴地问：“哥哥，那我以后没有危险，是不是可以到谷外玩了？”

荀倪一脸笑容，仿佛也在为他们父子见面而由衷高兴，他怜爱地说：“你啊，就惦记着玩，不好好看书！”

莫羽向卫梓黎洛施礼后认真地道谢：“卫叔叔，黎姑姑，谢谢你们不远千里来帮助我们。”

卫梓和黎洛听了这话心里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黎洛柔声唤他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一番感慨到：“小羽已经长成大人了，长得这么美，不愧为四洲第一美人的儿子。”

卫梓瞧着莫羽这一番风华绝代的模样，不禁瞟了一眼荀倪，心想当初知道第二条预言时觉得这事儿真荒唐，如今看来荀倪这小子真是占尽便宜，他们家怎么就被神明看中得了这么大福荫？

荀倪感觉到卫梓的目光却假装没看到，拍了拍手大声说：“咱们四洲祭司除了五年一次试练，很少能聚到一起，我去安排一下，大家畅饮一番。”

别人还没有所反应，莫羽先欢喜地应和。“太好啦，又有好吃的了！哥哥，你酒量那么差，还要跟人家痛饮。”

荀倪无奈地笑了笑，莫羽这样说莫清肯定会以为自己虐待他呢。果然莫清立刻就问：“他不给你好好吃饭？”

莫羽说：“父亲您想哪里去了，哥哥每天都让人送鸡鸭鱼肉，可是送来的菜没有现做的好吃啊。现在早上都不让他们送粥，哥哥亲自给我煮香喷喷的新鲜粥。”

卫梓和黎洛心里均想，感情是你家儿子难伺候。

这时黎洛注意到了小青，她微微勾了勾指头，小青窜到她胳膊上，冲她讨好地吐着舌头。“这只灵犀的灵气真足！荀倪你运气不错。”

荀倪笑着说：“南洲人杰地灵，宝贝众多，我也是偶尔得之。”

“小青回来。”莫羽很不服气，小青从来都是腻歪在自己身边的，这一看到南洲的老乡就去献殷勤了。小青乖乖地跳回到莫羽肩上，莫羽一边逗弄小青一边问：“黎姑姑，他叫灵犀？是心有灵犀的灵犀吗？”

黎洛点点头。“他是一种灵气很足的蜥蜴，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灵犀了。他能感应主人的心情，你是不是觉得他好像能听懂人话？”

“是啊，小青特别聪明。”

过不多时荀倪返回，言称已经安排妥当，请几人出谷。五人同坐一辆马车太挤，荀倪便安排莫清父子和黎洛坐马车，自己和卫梓骑马相随。他紧贴在车厢旁骑行，马车走得慢，他的马儿很不耐烦，总和拉车的马儿打别扭。

莫羽倚在父亲身上，就像平日倚在荀倪身上一般。莫清问：“小羽，明天咱们就回家好吗？”

莫羽垂下头，好一会才说：“父亲，我想留在哥哥这里。”

“不行！”莫清断然说。

“父亲，我～～哥哥～～我们～～”莫羽吞吞吐吐，黎洛在对面坐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

“跟我回家，等你十八岁后，随你想干什么干什么，现在还得听我的！”

“父亲，我～～不是不听你的，让我在哥哥这里在住一段时间好吗？”

车厢里的谈话车外听得很清楚，荀倪心知莫羽不习惯忤逆父亲的意志，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办，听到最后一句差点乐了，行啊小羽毛，学会缓兵之计了。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微笑，身边的卫梓看到后不禁叹了口气。

车厢里黎洛也暗自叹了口气，对预言一无所知的莫羽正在不知不觉按神明为他设定好的道路前进着，而前路上的险滩危石他同样一无所知。

“小羽，父亲已经很老了。”莫清掘弃方才的命令式口吻采取柔情战略。“等你十八岁开始祭司修行，就没有时间陪父亲，而那时父亲更老了，父亲就是想在抓紧这段时间多和你在一起啊。你的日子还长，以后你想干什么父亲也没能力阻止你。你是不是嫌弃父亲又老又啰嗦，什么都管束着你？”

莫清这段话莫羽哪能招架得住，他立刻辩白说：“我没有我没有！我一定会好好孝顺父亲，那我跟哥哥商量商量。”

莫清假作不满地说：“你回自己家干嘛要跟他商量，在你心里难道他比父亲还重要？”

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了许多，大家都在等莫羽的答案。莫羽踌躇片刻后说：“当然是父亲重要，但～～哥哥也重要。”

“你！”莫清愤然扬起手臂似乎想甩莫羽一巴掌，莫羽惊恐地紧贴在车厢上紧咬牙关做好挨打准备，然而莫清却又颓然垂下手臂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声音充满伤痛，沉沉地砸在莫羽心头。

“父亲，我跟您回家。”莫羽微不可闻地从齿间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双眼望向车窗外。车窗帘拉着，他看不到荀倪，但荀倪的身影却似乎就荡在眼前。答应过哥哥想办法说服父亲，可是自己根本就说不出口。哥哥，你不要怪我，咱们的日子还长，而父亲已经老了。莫羽收回视线，难过地低下头。

莫羽的低语哪里逃得过荀倪的耳朵，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他依然觉得心里似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沉默间五人来到得意楼，荀拓已经在包厢中相候，莫羽亲热地唤了一声“荀伯伯”，荀拓笑着应答，莫清则皱起眉头。

不多时酒菜依次呈上，皆是得意楼精品名菜，但莫羽却一反往日馋嘴模样，无精打采地托着腮帮子盯着满桌菜肴发呆。荀拓不解地问：“小羽，这都是你爱吃的啊，怎么不动筷子？”

莫羽抬起眼却不看问话的荀拓，而是望了荀倪一眼说：“父亲说明天带我回家。”说完他心虚地低下头，然而片刻之后，他便被周围人发出的唏嘘惊叹之声引得抬起头来，惊见荀倪跪在自己父亲脚边。

“莫叔，求您不要带走小羽，求您不要拆散我们！”荀倪一边说一边将莫羽也扯得跪在自己身边。“小羽，我们一起求你父亲！”莫羽有些发懵，只是茫然地点点头，只听荀倪又说：“小羽不想离开我，我也不想离开他，莫叔求您成全我们吧！”

莫清拍案而起怒道：“你又在小羽面前装腔作势。小羽，你不要信他，他是骗子，他对你不怀好意！”

荀倪并不反驳，他右手牵着莫羽的手，左手指天为誓，一字一字坚定地说：“我对小羽的心意神明作证，天地知晓！”

他此话一出，黎洛和卫梓不禁喟叹，这话说得十分巧妙，听在众人耳中和听在莫羽耳中完全是两回事，但却绝非虚言。

第四十二章：演戏

荀倪誓言方落，荀拓冲上来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怒喝道：“你这混账，太丢人了，太让我失望了！”说罢甩袖而去。荀倪捂着脸痛苦地低下头，莫羽抚摸着他脸上明显的掌痕心疼不已。

看到荀拓父子联手做戏，卫梓和黎洛唏嘘不已，而莫清更是怒火中烧，他恨不得把这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撕成粉碎，但自己的宝贝儿子却扑在那混蛋怀里流着伤心的泪水，此时自己若再对荀倪哪怕只是轻微的责骂也会遭来儿子的深刻抵触，尽管恨得咬牙切齿，他也只能在肚子里将荀倪父子用尽最恶毒的言辞咒骂，只觉得满溢的怨气快要涨爆胸膛。

这饭还如何能吃得下去，黎洛叹了口气说：“小羽，你父亲对你的爱感天动地，将来你会知道他为你付出的一切，你要对得起他。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这一路赶得急，我有些累想早点休息，毕竟年岁大了。”其实祭司又怎会有车马劳顿之感，黎洛心里还是想尽量帮莫清。

三位祭司站起来离座，莫清对儿子说：“跟我走。”

莫羽迟疑地望了荀倪一眼，渐渐松开和他紧握的手，荀倪想抓紧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却还是放开了。莫羽一步三回头地被父亲牵走，脑海里满是荀倪失望又痛苦的表情。

荀倪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莫羽一行人渐渐汇入街上的人潮之中。

晚上荀倪来到莫羽他们落脚的客栈，向莫清请求见莫羽一面。他说：“三大祭司在这里盯着，我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们明天就要走，我想跟他道个别说几句话，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荀倪的声音很大，莫羽听见立刻便跑出来，荀倪看到他眼睛红红的猜测他又哭过了，便心疼地将他揽入怀中柔声说：“傻小羽，不是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嘛，怎么又哭了！”

莫羽低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真正伤心的时候，男人一样哭。”

荀倪心里一抽，深吸了一口气，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将莫羽抱得更紧。

片刻之后，荀倪挤出一个笑容说：“小羽，别太难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先跟父亲回去，我还会去找你。”他这话看似对莫羽说，其实却是对莫清说，卫梓和黎洛不可能总待在西洲，我有本事把小羽带走一次，就能带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