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中+番外——小鸢儿儿

思凛闻言，感觉心里哗啦哗啦一阵空响，难过地道：「我对不起他，所以看见他的笑容，我……真的……很欣慰。」

「你不在意就好。」Mike说：「那我们以后，总可以出来喝杯酒吧！」

「当然可以。你的手机号没变？」得到证实后，思凛拿手机出来，拨打了Mike的号码，来电显示便会保存在对方机子里。他道：「你不值勤的时候，打这个号，我私人的。」

「怎么？业务用的还分开啊！」

笑，「不分开我还过不过日子？」他给修格的名片，上头的号码，自然也是工作用的。

「看你混得挺不错的，那我也没啥好担心。」Mike道，「不多说了，我还在工作。」

「好，以后再见。」两个三年不见的朋友拥抱作别。

思凛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离开。

人生真是奇妙，无法言说的残忍真实。

Mike关心他生活如何，齐先生却问候他一句「楚先生。」

「从今以后，我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言犹在耳，修格当真做到了。

原以为最好的告别方式，便是永远不见。

如今，思凛却觉得，见了面，看看他，说一句「好久不见，」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爱一个人，是希望他一辈子都过得快乐。

修格，「好久不见，你，幸福吗？」

黑色的奔驰车奔驰在夜色中，融入这万千灯海中，消失了踪影。

81.相逢陌路3

当天晚上

思凛的住家在海德公园附近的高级地段，位在五楼的三房一厅一卫的公寓。

兴许是在修格那名画古董砌成的豪奢里待着太久，思凛自己的房子倒没有怎么大加装潢，柚木家具和几株绿叶盆栽，淋浴间和浴缸用四面透明的玻璃隔出来，摆放在卧房里。

床选的是双人床，纯白床单，思凛洗过澡后，穿着舒适的浴袍躺在床上啃苹果加汽水，周末夜晚他有时会这样自己待着，享受悠闲。

床旁的书籍他没挑艰涩难懂的，其实他有点恶劣地放了那本非常有名的世界小说名着「尤利西斯」，通篇意识流的写法，都是作者自己一个人的自我对话，宏伟三大巨册，每当读了几页之后，便心神涣散，有催眠的最佳效果。

卧在靠墙面的软软枕头上，冲过热水的身躯舒服地展开，翻到上回注记的地方，思凛继续往下读。

一个小时过去。

他毫无睡意！

思凛不由得开始焦躁，失眠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他需要非常高的睡眠质量来保证自己在工作上的杰出表现，没有什么比精神涣散更能打击他创作草图的热情，和其它艺术创作者不同，他一睡不好，脑子里就全无头绪，一丝创意发想都挤不出。

两个小时无情地爬走，思凛已经握紧了棉被。

失眠曾经严重扼杀他的健康，想起无数夜晚里，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夜色由黑慢慢变白的惨烈记忆，他睁着眼睛，满眼红丝，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不该想的事情，却完全无法入眠。所以他只好睁大双眼，直到天明。

那种时候，就算是汪霖那个混蛋来陪他，思凛也会感激的。

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你一人的孤独感，真会让正常人都疯狂。

何况，那时候整个世界，的确只剩下了他。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一无所有。

难道那种可怕的经历又要回来了吗？

思凛胆战心惊，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

他知道这种失眠只要开始一次，接下来就会像洪水猛兽一般全面发动攻击，直到把他再次逼到崩溃边缘为止。

他很害怕，非常害怕，源于幼时创伤诱发的失眠，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宿疾，发作时吃安眠药那就是下策，加重剂量越吃越多，睡着时净做恶梦，等同变相折磨。

思凛不愿意去回想，是谁很有耐心地给他安全臂膀助他入睡，又是谁一看见他不准时睡觉立刻发火。

修格的方法完全图利他自己，却异常有效。

你睡不着？床上运动让他做到尽兴，包准你全身疲累，一觉直到明日晌午；再不肯睡？他大爷火起来按在膝盖上，劈哩啪啦几十巴掌打下去，你痛得又踢又蹬，辩白着「哥我没犯错」那就是找死，既然惹到他动手了那自然就是你不对，修格的巴掌从来没软过，一下也足以让你叫都叫不出来。打完了搂你在怀里，他问一句：「你想睡了吗？」

明明屁股红肿烧灼，疼得眼泪堵在眼眶里，也不敢抗议，只好点头表示自己睡意朦胧，一定想睡了。

然后自己给他当免费抱枕使用，修格还会过分地揉揉被打肿的臀肉，笑道：「我瞧你就是找打。」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恶棍！

一次两次三次，思凛养成了在这个男人怀里十分钟以内入睡的习惯。然后渐渐地，自己单独一个人时，也能睡得如同小猪。

躺在床上的思凛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惊惧恐慌。

难道离开他之后，我花了快一年才挥别的无眠夜晚，竟然就因为在服装店里再看见他一次，又要重演？

对失眠的恐惧终于大过了对自我的坚持，思凛其实不愿意放纵自己的依赖，可是他不能冒这个险，失眠一旦开了头，不知道之后会变得如何。

他赤着双足走到衣柜之前，在一整排外套之中，找出被深埋在角落里的一件黑色西服，这件外套的尺寸明显比其它衣物来的宽大，拿出来后有些微皱折，显然已经很久没被拿出来穿过了。

思凛对着那件衣物苦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没用，最无助的时候竟然还拿人家的外套来镇定心神，我这一辈子该不会是毁了吧！

抱着那件有如救星般的衣服回到床上，思凛把它盖在被子外面，不知是否错觉，鼻端竟然闻到一点点淡淡的香，依稀是修格惯用古龙水的味道，一层被褥一层外套，身体顿时觉得异常温暖。

阖上眼睛，心里缓慢地平静下来。

和这件外套主人相关的记忆潮海般涌上。

安全、温暖、无法抵挡……

「乖，宝宝好好睡啊！」

在睡梦中，思凛似乎听到了修格哄他入眠的声音，不由露出安然笑意。

＊＊＊＊＊＊

思凛一觉好眠醒来，发现自己正盖着修格的外套，毛料的外套领子覆在自己脸上，痒痒的触感，好似修格清晨未刮的胡渣那般叫人怀念。

他吸吸西服上的气味，好心情地笑了，把衣服盖住头脸，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赖床，不用定时定点出现在某个地方的感觉，真好。

思凛赖了半小时床，在被窝里抱着枕头阖眼休息。

终于舍得起床时，室内的钟已经指向早晨十点半了。

他先把被折腾得发皱的外套拿衣架吊好，仔细拍拍那件衣服，拿直立的蒸气熨斗细心熨烫一回，待上头的热气散去，思凛再将之收入衣橱深处，妥善收藏起来。

脸上那股安心的迷恋已然散去。

一时的软弱并不代表永远的软弱。

黑夜里的无措被早晨的阳光一照，立刻失去了它理所当然的迫切性，每个人都在阳光底下生活，夜晚时可以独自舔舐伤口，反正创伤总有痊愈的一天。

现实状况思凛很清楚，两人已经分手，你的心情和苦恼对方不再有义务承担，当初走出修格的堡垒时，你就知道：以后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面对。

爱情不是你需要的时候去索取，不要的时候弃若敝屣，他不能麻烦到修格哪怕一分一毫。

再说，Mike说修格走出来不容易，在他终于展开新恋情的时候，自己和他任何不必要的接触，都是不道德的，对晓麒来说，也不公平。

何况，想想昨日服装店里修格淡漠的神色，和对那人温柔的态度，对自己，应该也没什么旧情了。

爱情正炽烈的时候他都可以转头离开，就算后来他差点得了忧郁症思凛也没想过回头，因为他始终知道：他们的分手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困在一处彼此折磨，何苦何必！

没有了齐修格，地球照样转动，自己依旧呼吸，生活如常进行。

只是心痛了一点儿，那也可以忍受。

还爱不爱他？思凛不想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他只是相信：慢慢去找，他会像修格一样，也找到一个可以走进他心扉深处的人，两人可以共度此生。

修格已有所爱，那么，我是不是也该积极一点儿，去寻找我生命中另一个撼动我灵魂的人呢？

思凛思考一会，拨通了Nichol的电话，更改了他对今晚会面对象的请求。

当然，他被Nichol好一顿臭骂，从机子里传来的大吼，差点弄聋了他的耳朵。

思凛非常乖的挨骂，绝不回嘴，态度良好的让人发指。

「Nichol，为了寻找真情挨你一顿骂，我个人觉得非常值得。」

「×××！」Nichol不客气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舍不得骂你！任性妄为的小鬼，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点！不要以为会画几张图纸得过一点奖自己就是大人了，我Nichol见过的大人物多了……」

思凛把手机的对话播放出来，任生气的朋友在那端大鸣大放，自己走到厨房拿面包夹腌黄瓜和起司片当早餐，悠悠然啃起粮食来。

唉！星期六的早晨，真是美好，不是吗？

82.相逢陌路4

刚刚从飞机上下来的齐思观，长途飞行后的疲惫还未从脸上散去，便接着坐车来到他位于伦敦的家——整栋大楼走高科技的风格，透明的玻璃墙面高高堆栈上去，所有的玻璃都能防弹。

任你世界豪富，来这儿也只得买一间公寓，因为此栋海德公园左近的建物，由英国籍建筑大师Richard Rogers为首的团队亲自设计，已经成为世界指标性的豪贵建筑，身分构不上的，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

他其实不喜欢一窝蜂的跟抢，偏偏老爸喜欢，早就花钱买了一户，当作他们在英国的住所。

幸好这房子的外观如此现代化，老爸便顺应着让人装潢成极简路线，没向法国那间城堡看齐，不然……

思观进门，走过玄关，看见自家老爸，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足球赛呢！

「爸！」

「你来了？」

「嗯！」此时的思观早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完成大学学业后，正式进入自家集团的公司任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

思观仔细看他爸的脸色，问道：「晚上吃什么？不如我下厨做几道家常菜，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聚一下了。」

修格有点欣慰，却调侃道：「真不容易，你这当儿子的竟然会想起爸爸。」

「怎么这样说！」思观毫不害臊地在爸爸身旁坐下，「从小就是爸爸养大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想着你我想谁啊？」

修格盯着电视屏幕，等着即将进球的伟大一刻，嘴里随意道：「得了得了，半大的小子，说话这样恶心，你不嫌肉麻我可受不了，刚下机去洗个澡休息会，晚上我让人订了餐厅，出去吃，晓麒也会来。」

「晓麒？」思观反应很平静，说：「你们处得好吗？」

「不好就不会继续下去，那孩子挺有趣的，骄傲地如同一只小狮子似的，对谁都露出爪子来，有他在，生活很开心。」

思观微笑道：「我跟他不熟，不过他让你高兴，那就足够！好，我晚上去见他，替他带点什么礼物好？」

「你就不用了。晓麒喜欢收集表，我已经给他买了几只好的拿着玩，你再送，未免多了，小孩子不要太宠！」

「这样子。」思观自然不会去问他老爸在情人身上花了多少钱，总之不会小气的。再说这个晓麒目前听来品貌都不错，倒也不一定是为了钱，自己静观其变就是。

「爸……」他预言又止。

「嗯？有话直说。」

我听Mike说你遇见了思凛……这句话在喉咙里梗住，迟迟没有说出来，毕竟三年前楚思凛甩手一走，思观这儿子可是亲眼看见他老爸颓废痛苦被伤透心的模样，那阵子，他放着大学学业不管，一天到晚在他爸身边生根了地死缠着，害他缺课缺交作业，差点被教授通缉。

「我在想，如果爸只是喜欢他，我会更放心一点。」

修格没有正面回复他的担忧，只是摸摸他的头，如同他小时后那样，然后道：「爸爸这么大人了，心里有数的！」

思观唉的一声，叹道：「为什么这话要我来说，我明明应该是儿子啊！」

修格敲他额头一下，道：「给你点面子你倒爬上竿子来了，我什么时候要你来担心？」

思观故作委屈状，道：「我一片孝心。」

这儿子可真没白养，修格心里洋洋尽是温暖，笑道：「知道了，快去休息，时间到了叫你。」

二十岁的儿子也听话就回房洗澡睡觉去了。

修格望着儿子的背影，心思在一刹那间似乎飘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

其实，如果当初思凛愿意相信他，再忍耐一阵，他们最终的关系，想必也会如此和谐，熬过了他的严厉管束、不尽情理的控制，孩子长成后就会分外成熟懂事，如同思观般了解到自己这样管他的涵义。

观儿十多岁叛逆时期，反抗得可比思凛严重多了，哪一次不是被他打得半死。

或者——情人毕竟不是儿子，没有切不断的血缘关系，铁了心要走就是无牵无挂，修格现在想来怅然不已，因为年纪虚长了凛凛十多岁，自己又可怜他年幼失怙失恃，内心对亲情有强大的不安全感和依赖，有时候不自觉地便把他当作儿子养了。

修格不只想给思凛爱情，也想给他干涸许久的家人亲情，让那个半夜会哭喊爸妈的小东西忘记所有忧伤。

修格曾经非常有自信：他对思凛感情的强度，这辈子从没有这样深沉地爱过一个人，抱着不愿抛弃、想照顾对方一生的心情经营这份感情，他以为那是切不断的爱情脐带，不料却高估自己在那孩子心里的价值。

然后被年少的思凛一句句绝情的话语狠狠贯穿心脏。

「我会跪下来求你放过我！」

与其留在你身边，我不如去死！

人力有时而穷，在世俗世界成功惯的齐修格不得不承认自己此生最大的挫败，并因此失去他。

思凛的离开，他已无法再留。

思凛的意思很明白，他要抛掉自己的束缚，去过他崭新明快的人生。

这于情于理都没有错，急于飞翔的鸟儿，无法忍耐脖子上的绳索，于是用力啄断绳子独自上天，它不会去顾及那条绳索对它有多少情分，陪伴它多久时光。

修格接受了楚思凛的个人抉择，放他远走，他高高翱翔天际也好，遇事坠落地面伤亡也好，从绳索断开的那一刹那起，都已经和他齐修格无关。

不是修格绝情，并非报复——他只是接受的思凛的个人选择，并且如思凛所愿地去执行而已。

切割过的绳索支离破碎，被抛在地面，再难接回。

这就是现实！

＊＊＊＊＊＊

修格交代人订位用餐的地点，选定英国最古老的餐厅之一，就位在柯芬园左近。他没有排场华丽的豪奢，装潢是有点年代的老式风格，暗黄色的外墙嵌上大大的玻璃窗，走进店内，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墙上挂着幅幅穿着古代服饰的人像画，再间杂着小幅的风景画作。

思观坐在木头靠背椅上面，雪白的桌巾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尘不染，他看着对面穿着随兴的父亲，笑道：「我还以为咱们会到哪间大饭店里呢？」

「那些餐厅吃久了也腻，不如找些老店尝新，晓麒说这家的鸭胸肉做得地道，他强力推荐。」

晓麒说什么，他推荐什么——思观不言语，原来人果然可以忘记过往的。

虽然说他乐观其成，可想起以往阿凛的笑语，思观心中是不无感慨的。

「爸，你没派司机去接他吗？」

「他都那么大人了，自己可以开车过来，派车去倒显得招摇。」

思观默然，你以前对阿凛可不是这样说。

你自己开车？不行！爱开快车的人不值得信任，司机会去接你，几点几分在口口等，晚了时间不到定点你试试！

修格拿水啜饮一口，彷佛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淡淡道：「人经历过一些教训，总会改变，况且，我也没那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