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已定,思凛摸出手机,走过漫漫长路,来到偏居城堡西隅的客房,他关上后重的木门,开始拨打电话。
约莫三十分钟过后,思凛打开房门,然后拨打客房内的内线电话,对和善的老管家卢伯道:「卢伯,麻烦你帮我整理几套日常衣物,我从今天起,搬到西边的客房住。」
「这是怎么了?」卢伯一头雾水。
「我和齐先生正在吵架,难道你没发现?」思凛笑道。
「这……」
思凛当然知道有人肯定要劝架,立刻道:「卢伯,你不可以每次都帮齐先生,却不帮我?」
「我……凛少你怎这么说话啊!我……」
思凛撒赖着挂掉电话,他会搬到客房来,当然有他的理由。
汪霖想在这整座城堡里,都装上摄影器材,而完全躲过古堡里那群保镳耳目,任他再厉害,也没这么大能耐。
汪霖只想偷拍他,当然不会在客房上下心思,搬到这儿,便撇清了偷窥的疑虑。
而修格,任你再生我的气,得知我搬到客房来,肯定打来数落我一顿。
不就是发了顿高烧烧昏过去了嘛,关机是想藉此吓唬我教训我吧!
你要再不接我电话,凛凛睡到车库里头去。我不信你不心软!
70.金丝雀的抉择10
荷兰 阿姆斯特丹
坐在灰色系的现代化办公桌之后,宽敞的室内是一阵阵弥漫的烟雾。
桌上的公文打开,正看到一半,修格在连续几天马不停蹄到医院探望受伤员工,安抚慰问家属,与各方高官、商务大佬会面,和下属开会商讨订出应变大纲之后,对这次严重的工安意外,已能渐渐放开手,让麾下的高阶经理人分头去做事。
他会持续关注事情发展,采取一种遥控授权的方式。
工作上的事,他都可以面对,可是……
修格灭掉今天不知道第几根烟,郁郁地把那份收藏在抽屉里的鉴定报告,再拿出来看一次。
书面上打印着:「经过声纹比对,录音档案里的声音,的确和齐先生所提供的另一份录音,相似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确定应该是属于同一个人无疑。」
修格阴沉着脸再点下一根烟,百分之九十九?凛凛,哥哥多么愿意为了你去相信那百分之一的机率,去相信你并没有背着我和人耳鬓厮磨,在别的男人身下达到身心愉悦极致的高潮,然后还能带着笑回到哥身边来,毫无愧疚撒娇亲热,
你从不曾想要对我坦白,对吗?
瞒过了我,你显然没有任何反省不安,当着保镳的面就敢去亲一个爱你的艺术家,
你知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管你那么紧那般严,就因为你这种任意率性又固执己见的性子,你想得简单,却不知道人心难测。
对尚·凡提诺,言语疏离,行为却亲昵接近勾引,要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肯定想活活撕吞了你!
对不喜欢的人,就应该立刻拒绝。
不该做的事,便逼到悬崖边也不能妥协,今天你可以和一个男人上床后,若无其事;焉知日后不会有更多你一夜情的对象出现?
人性就是这样,尝试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哥要找一个共度此生的伴侣,不是要找一个可以出去睡一觉各自找伴的玩家。
如果凛凛不能为哥拒绝肉体上的诱惑,那么你可以为我拒绝什么?
修格越想越沉重,他是一个阅历经验丰富的男人了,深知改变一个人的个性难于移海填山。
因为太爱那个孩子,所以不顾一切去拥抱他,其实看遍人间繁华花落的男人,怎么会不知道,凛凛和他,在性格方面,其实并不那么适合。
一颗浸染风霜的心枉顾所有理智的劝阻,把美好的向往掠夺过来,如今终于尝到苦果。
三十几许之后的怦然心动,比起十七八岁时的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更为难得珍贵。
因为到那岁数的人,已然了解,也愿意承担诺言的重量。
相守和忠诚,是一种承诺,不是一出闹剧。
凛凛,你到底明不明白?
一声轻微的毕剥声在门外响起,修格不耐地道:「有什么事?」
金发碧眼的首席特助探进头来,有些犹豫的说:「齐先生家里的管家,联络我。」
「接进来。」修格道,他忙碌的时候会透过特助过滤所有来电,只有一支私人的手机号码留给最重要的人。
修格接听在线被保留的电话,卢伯无奈的语气透过机子清楚传来:「先生,凛少搬到客房去。」
「客房?」修格声音倒是冷静,道:「那你替他把所有东西整理好放过去,告诉他,主卧房他要不想住,就锁起来。」
「先生,这样太严厉了吧!」卢伯不赞同道。
「难道让我哄他?」
「要不您跟凛少说一两句话,一说孩子就乖了。」
「乖?我看未必。」修格冷笑,道:「照我说的办,他要不搬回去也行,禁足的范围改在他住的那间房,在我回家之前,一步也不许放他出来。」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卢伯被他话中的冷酷吓住,「两个人有话好好讲,要生凛少的气也不能把人关起来啊!」
「他好好待在自己房里,我又怎么会关他?」
卢伯见他坚持,劝道:「不然我让凛少自己打给你,你骂他一顿得了。」
修格立刻道:「不必,我现在不想接……有话回去再说。」
「先生?」卢伯疑惑。
「我挂了,你照做就是。」
修格放下话筒,指节绷紧。
纵然再爱一个人,也很难面对这样赤裸裸的背叛伤害。或者,正因为出轨的,是自己最爱的思凛,所以更加痛苦无法饶恕。
就算经过了数日的沉思,修格还是无法欺骗自己,他现在,真的——不想听见思凛的声音。
一听见相仿的声线,就会忆起录音档中那动情的叫床声,提醒他凛凛对自己的不忠与欺骗。
于是,修格关机。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头一次,修格把他的凛凛拒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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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凛刚从软绵绵的被窝爬起,客房的空间依然宽敞,从紧闭的窗扉远望,便是古堡里繁花落尽的大花园。
睡过午觉,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瞧瞧那被自己惹毛的狮子来电话没有。
兴致昂然的情绪很快低落下来,思凛望着没有未接来电的屏幕,真觉得不可思议,我这样乱耍脾气,你竟然忍得住不骂人,思凛靠在枕头上想:该不会打算把所有的火气全都憋到回家来再发吧!如果是这样打算,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火山提前宣泄,不要来个一次性喷发,避免惨重灾情。
唉,真要逼我自己打电话去给ZEI,拜托他转接,然后去挨一顿痛骂吗?
考虑了几秒,思凛还是觉得算了,不管哥脾气发大发小,揍人都一样痛,还是先把眼前的大问题解决完比较重要。
他汲着室内拖鞋往门外走,就发现门外挡了两座高山,门神两尊,一黑一白。
拍拍白色那尊,思凛说:「MIKE先生,借过。」
MIKE把他蓄了胡子的脸凑近,道:「不行,我刚刚接获上级指令,人犯的活动范围如今只剩这里。」
思凛回头看看两房一卫的居室,「你少开玩笑了,只有这丁点大小。」
MIKE吹了个口哨,证实道:「就是只有这样。」
「好啦!别跟我玩了,我去厨房找点心吃,你要什么顺便给你带。」思凛从两人空隙要往外挤,MIKE伸手拦住了他,神情严肃,「DENIS,我没有骗你,齐先生不许你出这个门。」
「不许?」思凛敛住笑意,心里十分震惊,「MIKE,你说我哥要把我关在这里?」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很不幸地,就是这样。」MIKE两手挡住他,下一秒却悠哉地笑了,「当然,你也不是没有选择,如果你现在回主卧房去住,禁足的范围和之前一样,堡里可以供暖气的地方,随便你去。」
「如果我不回去?」
「那就……」
思凛听说会被囚在这里,他的目光立刻梭巡一遍此一用来待客的套房,在一整面落地大窗上看得格外久,推开窗就是阳台,从迎风的阳台翻出去,二、三层楼的高度而已,想来也死不了人。
「DENIS!」MIKE赶快转移这惹祸家伙的注意力,「拜托你,不要老想做些害人心脏病发的事行不行?」
「禁足和囚禁,那可是两回事。」心中不悦的思凛冷道:「关我在这儿,我想你日子也不会好过。」
助纣为虐,我非整死你不可。
「好了好了,DENIS,不过就是一个手段,逼你回去住自己房间,你还计较?齐先生会真关你?」
思凛抿紧嘴巴,心里有一点闷腾的怒火已经燃起,管他真关假关,这个手段都有点过了。
他回头拿起手机,脸色不愉地就往门外走。
「DENIS!」
「让开!」他停在房门口,怒道:「我要听话回卧房去,你们还要拦吗?」
两个高头大马的保镳闻言让路,思凛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沉默的黑色巨塔保镳看着思凛走远的背影,摸摸额头道:「还挺有个性!」
MIKE倒是真苦恼了,「没想到会发这么大火。难怪管家自己不肯来说,硬要托我。」
「托你,你就答应了?」
MIKE实话实说,道:「逗逗DENIS很有趣啊!」
黑色门神抬头望天,说:「跟过去看看吧,我瞧他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思凛拿着手机,一路往前,他没有立刻回到卧房,一想起那个房里被遍地装了监控器材,他怎么会愿意踏进那里一步?
偏偏修格还这般逼他,思凛拿着手机气愤地只想找修格大吵,可是……汪霖是自己惹来的祸,修格一点儿都不知情,他拿什么立场去怪修格。
不声不飨就搬出主人房,他哥在阿姆斯特丹忙得焦头烂额,火气肯定很大地,接到消息会这样严厉反应,也属平常。
落寞的身影在广大屋子里晃过一圈,最终,却在修格平时工作的书房门口停下。
主人若不在家,这里便用电子密码锁锁起,除了密码还要搭配指纹辨认才得进入,如果说古堡里存放艺术收藏品的展示厅是保全最严密的地方,那修格书房的安全性无疑就属第二位。
修格当着他面开过很多次书房房门,密码是一组很长的20位随机数字,而且不定期变更。
思凛才不会去记,虽然修格替他的指纹建了档,可他有随传随到的自动真人开锁器,何须去费工夫。
思凛弯下腰,开始在脑海里回忆上次哥哥输入密码的情景。5、8、1……记忆隐约模糊了,思凛就由着性子乱按,反正他心情不好,触动了警铃活该保镳们疲于奔命倒霉。
按了将近20个乱七八糟的数目,果然警铃轰的一声,齐声响起。
刺耳的警报呜呜呜地在古堡里此起彼落,连花园里都可听闻。思凛干脆坐在门口等,以背靠门,等着保镳们赶过来。他这是吃准了修格不在家,否则……行为定会收敛很多。
等他数完六十秒,第一拨保镳已经赶到,接着又过了两分钟,另一波手持枪械的保镳也来到现场,大家铁青着脸瞪着一派悠闲坐地的楚思凛,虽然他们立刻就把枪放下了,但被近二十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狠狠注目,其实压力也挺大的。
思凛耸肩,云淡风清地说:「sorry,我忘记密码了。」
「DENIS!」众家大汉几乎一齐怒吼,声震屋瓦。
楚思凛俊美的脸上笑容明亮,显然心情转好,他双手奉出手机,问道:「有人想打给齐先生告状的吗?我免费提供通讯服务。」
「Shit!」不知道是谁先开口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各种语言的&#%○×等字眼就一连串从嘴里自动溜了出来。
发现自己无辜卷入老板和情人间夫夫吵架的保镳们俱是一脸乌云密布,大骂脏话之余,只想把眼前这笑容灿美若天使的小坏蛋捏死。
可是没有人去拿他的手机。
思凛啐了一声,一群阴险小人,不敢当面揭发,全都来背后告状那套。
眼线多成这样——可是大家群情激愤了,思凛有一点点良心发现,他无奈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保证下次会输入正确密码。」
MIKE是最后珊珊来迟的那人,身为这群保镳里资历最久的头儿,他拉下声音道:「DENIS,保证下次不开书房门,好吗?」因为你下次一定又会故意按错,这性子——无怪乎老板会揍人,连我一个外人都快忍不住了。
「好。」思凛立刻答应,「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家消消火。」
「……」谴责的目光一致望他。
「不然我明天请大家吃饭,鹅肝酱、鱼子酱、松露冰淇淋、葡萄酒……无限量供应。」
一向和思凛不对盘的苏瞻冷冷戳破他,「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吧?」
「当然。」思凛说:「而且账单最后我会送去给齐先生付,我故意这样干的,东西你吃不吃?」
苏瞻被将一军,面不改色,道:「当然吃。」反正最后付出代价的人又不是我。
「你吃,那就成。」思凛从地上站起,道:「让让!」
MIKE立刻追问:「你去哪?」
「吃饭!」
一大群人眼睁睁看着他往庄园里超级大厨房走去,真是无可奈何啊!
思凛气定神闲地咬进一大口苹果派,他坐在大厨房里专给员工进食用的长型木桌旁,开始下午茶时间。
李港生这大厨最是喜欢他,煎了一盘罗卜糕,炒好一大盘公仔面,还替他包了四色烧卖。思凛来者不拒,拿筷子通通夹来吃掉,一边加上他最爱的可乐气泡饮料,连喝三罐。
然后大大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
「对。李伯伯做菜最棒了。」思凛立刻一顶高帽戴过来,把这肚子凸起的大叔哄得眉开眼笑。
「凛少就是嘴甜。」
「这绝对是真心话。」思凛郑重道,趁机请他帮忙,「李伯伯,明天我有朋友要来家里玩,你帮我弄一点BUFFET在我房里,方便大家不拘束拿着吃,好不好?」
「好啊!怎么不好!说说想要什么?」
李港生生平最大爱好就是作菜给人品尝,何况思凛这小子又懂事,总会拿他最爱的贵州好茅台来作答谢。
也不暁得这孩子哪里来的门路,可以弄到他在市场上遍寻不着年份又好的酒。
思凛笑:「明天办完筵席酒才给你,省得你今晚喝醉了起不来。」
「你可真够神通广大得啊!」
「朋友给的,跟我本领没什么关系。」以前太迟钝,跟汪霖要一瓶,他运来整箱,思凛真开始认真反省自个儿是不是太蠢,都得等人家表白了才发现。
「李伯伯,你答应我了。那我可真约朋友来啦!」
「约,约,约几个都成。」
「不多,我就找三个人而已。」思凛拿起手机开始联络。「CARRIE,你的朋友明天十一点过来好吗?快到时给我电话,我好让保镳开门。」
明天中午请所有保镳吃饭,放松大家戒心;人呢约在自己房里,古堡里他好歹算半个主人,门一关谁也不会闯进来。
这样一来,总不会再露馅了吧!
71.金丝雀的抉择11
夜晚
思凛歪在家里豪华电影院,躺在米白色的大沙发上,睡着了。
卢伯进来看过,替他盖上了毯子。心道要是先生在家,肯定把人抱床上睡去了,这凛少也不知倔什么,死活不愿意回自己卧室。
他关上兀自放映的电影,留了一小盏灯后,就摇头出门去。
思凛依然沉睡。
当夜色更深,这座剧院里,忽然潜进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步伐很轻,踩在地毡上几乎无声无息,昏黄的灯光下,他在熟睡的思凛身前站定,只是静静凝视着
入睡的人。
多么美好的轮廓和侧脸,那个黑影似乎想要伸手去摸思凛的脸,伸出的手在空中须摸几下,有一种不舍触摸的犹豫。他整整看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唇轻轻虚印在思凛额头上,然后伸手将人摇醒。
朦胧里思凛睁眼,一张面熟却称不上友善的脸赫然近在眼前,他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苏瞻,你杵在这儿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