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且偷生——十九谦和

闻言周晓瑞颤抖了一下，然后抬手缓缓抱住头。

“不要……问我这种问题……”

项岩冷哼一声，坐到床的另一边，点上烟。周晓瑞无力的趴在地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床的距离，却如同隔着一道深渊。

后来项岩只是把他铐在床头便出去了。

中午没人回来，周晓瑞有些饿，但他宁可饿着也不希望项岩回来折腾他。下午两点左右，周晓瑞听见汽车的声音，不禁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门如期打开，却不是项岩。

虞长清抱着几件衣物出现在门口，周晓瑞正诧异之时，手铐被打开，虞长清把衣物丢在床上，冷冷说了句：“快走。”

周晓瑞低头一看，衣服都是他两天前被抓来时所穿的，这才明白虞长清是要帮自己逃走。

“快点，没时间了。”见他反应迟钝，虞长清皱着眉催促。

周晓瑞立刻飞快地换上衣服，狂奔下楼，踏出门口，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望向站在身后的虞长清。

“我走了，你怎么办？”

虞长清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周晓瑞从未见过的美丽微笑——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周晓瑞毫发无伤地回到红龙总部的时候，大家目瞪口呆了一阵，然后把周晓瑞团团围住问个不停。萧然和冯磊更是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巨石落地。

“晓瑞哥……”角落里传来一声无比清晰的呼喊，周晓瑞拨开人群走过去，把噙着泪的红眼小兔子揽入怀中。

“不许哭。”他微笑着命令。

“嗯！”

尽管红龙上下都为老大的平安归来而喜气洋溢，但周晓瑞却隐隐担忧着那个帮他逃出的人。

虞长清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中，手中捧着热水，等项岩回来。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违逆项岩。

过了一会，项岩回来了，刚踏进门，就见虞长清放下手中水杯，从沙发里站起来朝自己走来，然后毫不迟疑地跪在地上，把头低下，浅金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泻在项岩脚边。

“对不起，我放走了周晓瑞。”

项岩怔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阴森寒冷。

“为什么？”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询问，让早已习惯他个性的虞长清也不禁遍体生寒。

“恐怕再这样下去，你会因做出无法挽回的事而后悔。”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项岩怒吼道，一脚踹了过去！接着拳头雨点般砸下来！

虞长清不躲不防，任凭项岩拳打脚踢。暴怒中的项岩下手丝毫没有轻重，不一会虞长清就吐出血来，他捂着嘴，却阻止不了血从指缝渗出……就在他觉得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项岩停了手，转身走了出去，狠狠关上门，“哐”的一声，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虞长清一个人。

他挣扎着缓缓爬起，五脏六腑的剧痛几乎剥夺了他的呼吸，他踉踉跄跄地扶着墙挪到卧室，趴到床上，拨通了张彬的号码。

整整两天，虞长清就只能躺在床上，项岩一直没回来，张彬只能请了假一直陪着他。张彬很好奇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让虞长清受如此重的伤。

第三天，虞长清可以下床了，张彬嘱咐了一句“不要抽烟”，留下药就走了。虽然他看得出来虞长清精神状态很不好，但这并非他可以过问的事。

张彬刚走，虞长清就驱车回到天胜，站在顶楼的那扇紧闭的门前，他知道项岩在里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靠在门边的墙上抽起烟来。

一天下来，一直有人进出项岩的房间，却没人敢和门外的虞长清搭话，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虞长清总是很“拿手”。

直到夜晚九点，项岩才打开门，他不是不知道虞长清在外面，只是心里还气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人会违逆自己。

一股烟味扑来，项岩看了看一地烟头，皱了下眉，对叼着烟如雕像般纹丝不动的虞长清冷冷吩咐了一句：

“把烟灭了，进来。”

之后，项岩没再提周晓瑞的事，他不会为了私事而废了一员大将，只是他不会再抱虞长清。

周晓瑞不过失踪两天，唐寅却跟两年没见着似的，一直粘着他。白天，周晓瑞一闲下来，唐寅就缠着他出去玩，还不许别人跟着当电灯泡；夜里，更不用说了，要多腻有多腻。

周晓瑞有些招架不住，他感觉自己从一个牢笼又进了另一个“牢笼”。对此周晓瑞虽然无奈，却也无所谓，毕竟有个人在身边，多少可以打打岔，不让自己陷入胡思乱想。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忆起那个怀抱，那个让他无比贪恋的温暖怀抱。

——那一瞬，他真的想放弃了。他恨得好累，生不如死。

“晓瑞哥，”唐寅伏在周晓瑞的胸膛，笑容甜美，“六月二号是我生日呢。”

“嗯，想要什么礼物？”

“不要礼物，我想要晓瑞哥陪我去一个地方。”

“行啊。”

没想到周晓瑞答应得这么爽快，唐寅乐开了花。

“晓瑞哥可不可以不要带别人，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那你得先告诉我在哪里。”

“嗯～”唐寅想了想。

“是个能看见大海的地方。”

望着空荡荡的卧室，一丝怅然爬上心头，项岩在床边坐下，点燃烟。

——也许虞长清是对的，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与其痛苦的纠缠，不如放手。让他回去做他的红龙老大，也许心情能好些。

但，至少……项岩盘着手机。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周晓瑞游刃有余的处理帮会事务，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过了几天。

六月二号，天空清朗，阳光明媚。唐寅早早的就拉着周晓瑞出去玩，去高档餐厅吃饭、购物、游乐场……两个人就像约会的恋人一样，把所有的甜蜜都玩了一遍。

直到日煮西山，傍晚时分，他们才来到南山广场。虽说是公共设施，南山广场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离城区太远，位置偏僻，已几近荒废。

把车停在一边，他俩爬上高高的围堤，一股咸腥的海风吹来，发丝飘动。

“晓瑞哥，你看。”顺着唐寅的手指，周晓瑞真的看见了大海，在很远的地方，隐约可见大型的港口，和海面上粼粼碎光。

“嗯，看见了。”周晓瑞微笑着说。

唐寅转过脸，及时地送上香吻。

夕阳美景，尤物在怀，多少填补了一些内心的孤寂。

也许哪天可以忘掉项岩也不好说。周晓瑞毫无底气地想。

浪漫甜蜜的长吻过后，太阳已落了下去，四周黑暗下来。

“晓瑞哥，我爱你。”

“我知道。”

唐寅在周晓瑞怀里撒娇似地蹭了两下：“我想做爱。”

“……诶？”

昏暗中，唐寅抬起脸，目光如炬。

“我想做爱。”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突然拉起周晓瑞的手，朝围堤下跑去。

还没反应过来，周晓瑞已被他拉到黑漆漆的广场上。

“唐寅，你要去哪里？”

没等到回答，周晓瑞感觉手心一空，耳畔“哐”的一声，刺目的镁光灯直直打过来，接着两三只大型照明灯也在身边亮起。

周晓瑞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从指缝中，他看见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嘿嘿，真是精彩。”镁光灯后走出来一抹身影，天使的绝美容颜，恶魔的笑容。

刘辉！周晓瑞心中一惊，更让他惊讶的是站在刘辉身后的唐寅。

“唐寅，你背叛我？”周晓瑞皱着眉，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惊慌。

“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是明摆的么～”刘辉摊开手，一脸无耻笑容。

“哼。”周晓瑞环抱双手，神色轻蔑，“耍这些卑鄙花招你倒是很拿手。”

“少来！说得好像你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似的。”

周晓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的目的不就是杀我灭了红龙，霸占中心街呗。”

“不止如此哦，我还要端了青山的老窝。”

“……喂，小心说大话咬到舌头。”站在暗处的虞长德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闭嘴！！”刘辉猛地转头，神情狠戾地瞪了他一眼。

“反正在这道上混的，迟早也是一命还一命。”周晓瑞从容地看着刘辉，他以前极度讨厌他，现在竟觉得他也挺可怜。

“要杀就杀吧，我认了。”他不认也没办法，为了让唐寅开心，今天的行动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摆明是死定了。百密一疏，便丢了性命，看来死神早已举着镰刀在等着他了。

望着周晓瑞坦然的样子，刘辉觉得很不尽兴，他原以为周晓瑞会狼狈地求饶，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硬气。

“晓瑞哥……”一声颤抖的呼喊打破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唐寅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晶莹的泪珠不断滑下。

“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么，你能来替我死？”周晓瑞眼神冰冷，嘲讽道。

“晓瑞哥，我真的爱你，我没骗你！”唐寅突然朝周晓瑞跑去，却被虞长德一把抓住。

“放开我！我要和晓瑞哥在一起！你放开我！……”

唐寅拼命挣扎之时，虞长德冰蓝的眸子里寒光一闪，随着一声枪响，唐寅毫无声息地倒下。周晓瑞冷笑一声，看着他们拖走唐寅的弱小身躯。

见周晓瑞毫不动容，刘辉腹诽无数，正打算下令开枪之时，手机响了，他听了一会儿，顿时脸色突变，他死死攥着手机，眼神几乎喷出火来。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一个辉帮的人应声倒地。

“散开！”刘辉不得不咬着牙命令。包围着周晓瑞的枪手们瞬间散开，躲到附近的建筑中，周晓瑞还愣在聚光灯下。

“老大！”一声呼喊从不远处的矮房后传来，周晓瑞反应过来，飞快地跑了过去，几乎是躲进阴影的同时，四周枪声鹊起。

“老大，你没事吧？！”萧然紧张得要死。

“别慌，没事。”周晓瑞掏出枪，拉开枪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有人打电话来告诉的。”

“啊？谁？”

“不知道。”

两人不再言语，投入到战斗中。

辉帮地盘离南山广场路途遥远，只为了杀个周晓瑞，刘辉并未带多少人来，而红龙几乎是倾巢而出，从人数上很快就压制住了辉帮的火力。

不一会，一个小型私人直升机飘了过来，刘辉和虞长德撤离，闹剧般的帮会火拼在辉帮成员的四下逃散中结束。

周晓瑞慢慢走到唐寅尸体边，这个几十分钟前还对着他说爱的人，已是魂飞湮灭，他轻叹一声。

“找个地方埋了吧。”他对冯磊说。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刹车声，周晓瑞刚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熟悉的脚步，他猛地推开冯磊，转身拔枪。

四目相对，一阵狂风卷起尘埃，掠过广场。

“小瑞，你没事，太好了。”项岩无视身边黑洞洞的枪口，微笑着说。

周晓瑞颤抖了一下，眼中喷出怒火：“你派人跟踪我？！”

项岩沉默了一会，向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周晓瑞手指紧紧扣着扳机。

项岩停住，面色沉静地望着他。

“都放下枪！”周晓瑞命令，所有人都放下了枪。

“你给我滚！再过来一步我就亲手杀了你！”

项岩怔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浓重的哀伤和绝望，周晓瑞心脏蓦地抽痛。

突然，项岩迈开步子，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周晓瑞一惊，手一抖，如慢镜头般，他看见子弹无可挽回地脱膛而出，射入心脏部位——

血汩汩地喷涌而出，项岩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如铁箍般紧紧抱住他。

周晓瑞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发不出声。

项岩把头埋入周晓瑞颈间，在耳边轻柔地呢喃：

“小瑞，我爱你。”

如惊雷炸响！！周晓瑞瞬间僵住，一片空白地看着虞长清飞奔而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项岩抬走……

血，到处都是血……手上，身上，地上，到处都沾染着项岩的鲜血……

“啊——！！”周晓瑞抱头尖叫，瞳孔紧缩的双目中滑下大颗冰凉泪珠。

没人敢去劝他，过了好一会，周晓瑞才颤抖着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萧然急忙扶住他。

“回。”他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红龙成员陆续回到总部。周晓瑞脚步虚浮地刚踏进大门，就看见唐剑直挺挺地跪在大厅中央，举着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言不发。

周晓瑞走过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了。”

现在他根本没有力气去计较别的事。

周晓瑞刚走进自己房间，刚把门关上，萧然就听见一声巨响，接着呯呯嘭嘭地砸开了。周晓瑞的胸腔快要爆炸，他发疯地砸着房间内的一切物品，直到再没什么东西可扔，便坐在废墟中，抱着膝，哭得像个孩子。

两天，无论萧然怎么敲，周晓瑞就是不开门，直到第三天，萧然决定撞门进去时，来了一个消息。

“老大，有个人来找你，他好像是在青山老大身边的……”话音未落，门突然打开，周晓瑞冲了出来。

虞长清正站在大厅里，见周晓瑞一脸憔悴地跑出来，便上前拽住他的衣领，美丽的眸子里怒火森然。

“他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周晓瑞鼻头一酸，眼泪滑下。

“子弹就差一厘米就打中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周晓瑞打断他的话，不敢再听。

“你到底有多恨他，要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我没办法……他杀了我爹……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他……”

周晓瑞断断续续地呢喃，泣不成声，内心的苦痛几乎卷走他的呼吸。

“周晓瑞，”虞长清稍稍冷静了一些，“你知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事？”

“……什么事？”周晓瑞疑惑。

“你爹死前发生的事，你当真不知道？”

见周晓瑞一脸空白，虞长清皱眉。

“那天……”

那天，三月十号的清晨，周广龙站在项岩面前说“有种你就杀了我吧”，项岩却没有动手，尽管他气得发狂，也未失去理智。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龙叔，你就算敌视我，也不要拿周晓瑞出气行么。就算红龙不能再保护他，我也会保护他。”

语气里一丝恳求让周广龙心中一惊，他幽幽地抬眼望向项岩，——焦急、愤怒、无奈毫无遮掩地写在眸子里。

周广龙顿时感觉轻松许多。他叹了口气，突然夺过身边人的枪支！

“项岩，你太小看我了。”周广龙神情傲然，拿枪指着项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