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上——缺月镜

那黑衣人无力的点点头。

淳于彦道，“把姚姨带上来。”现在就是查明一切的时候了。

姚姨被带了上来，老妇人经过多日的折磨已经不成人形，原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的显得弱小。衣衫褴褛的她跪在堂上，就跪在原本属于她的小院厅堂。

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她不愿意怪谁，一切都是西域人惹来的祸端。她现在无力再纠缠于人世，她只想陪着她的老头子，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彷徨。

“姚姨，你可认识他？”其实淳于彦心里也明白。姚姨所说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真的。起初是他不愿意放掉差点间接害死纪天的人。但是经过纪天上次对他说的话之后，他开始有些动容，毕竟现在的他并不是完全的变了。眼下就是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合适的借口，才能放了姚姨，这样众人才不会有异议。这卖国可不是小事，他身为一个将军必须对众人有个交代。不过他想只要姚姨配合，放了她应该不是问题。

姚姨缓缓的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扫视了四周，然后才看到那个跪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渐渐的姚姨的眼睛开始回神，死死的盯着那个虚弱的人。接着姚姨咬牙切齿，大声道，“天杀的！你还我老头子的命来，你还我老头子的命来！”边叫边哭，泪水纵横了满是皱纹的脸。她瘦弱的身躯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捆得她死死的绳子。她想挣开绳子，去为她死去的丈夫报仇。

黑衣人无力做出任何反应，他依旧保持着跪趴的动作，就想没有听到一样。

淳于彦看到这一幕，大概也就了解清楚了，但是他必须问清楚那个刺客。“可是你们威胁她的？让她给你们通风报信。”

黑衣人再次点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他也不愿意再害任何人，他也知道这位老妇人孤苦和无助。

“那她是完全无辜的吗？”其实淳于彦当然知道她是完全无辜的，他不过是要问出答案给众人听。

默默的点点头，黑衣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就剩欲望，他知道他命不久矣。

“很好”淳于彦看着依旧哭泣着的姚姨，“来人，把她带下去吧！还有……”他轻轻的摇摇手，“放了她！”

众人果真是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京朝一直以来是以仁爱治国，这是开国皇帝留下来的治国之道。

但是姚姨似乎并不愿意就这么离去，她依旧跪在那里看着黑衣人无奈的哭泣。是他们杀了她已经共度一生了的丈夫，要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淳于彦看出了姚姨的不甘心道，“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你走吧！”

姚姨看着淳于彦，良久，重重的给淳于彦磕了一个头才离开。

林森上前，解开了一直禁锢着她的身子。她自由了，却把报仇的机会交给了淳于彦。

看着姚姨蹒跚着步伐，跛着走路更显示出她的脆弱。她狼狈得就像是漠城随处可见的乞丐一样，可怜并值得同情。

淳于彦还想问些什么，比如说……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执行刺杀之类的。

但是刚看到趴在人已经丝毫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淳于彦无奈的摇摇头道，“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企图杀掉他淳于彦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秋末难得刮来的轻风摇曳着院子里枯枝，就在刚刚这里还经过了一场血战，现下却已被清理干净，看不出一丝痕迹。

沿着来来回回蜿蜒的长廊，淳于彦来到了纪天的房门前。

屋子里的蜡烛亮着，烛影被风吹着一亮一暗。

他轻轻的叩门，然后等待着里面的人来，将隔着两人的这扇木门打开。

“有什么事吗？”纪天换了一身黑色长衫的衣服站在淳于彦面前。

纪天也很适合黑色，和自己一样。淳于彦暗自想着，不禁嘴角挂起一个好看的幅度。

“大半夜的你站在人家门口不说话，又笑得这么猥琐，到底是要干嘛啊？”纪天无耐心，没好气的说道。

“哦”淳于彦这才想起正事，有些羞赧道，“我是来告诉你，我把姚姨放了。”

淳于彦一说完，就带着期待的表情看着纪天。他以为纪天一定会很高兴，然后一蹦三尺高，露出最天真的笑容。

事实上纪天的确很高兴，但是他不会喜怒于色，所以淳于彦永远看不到情绪极端爆发的时候，无论是开心还是愤怒。“哦，我知道了。”他只是淡淡的回应道，其实他早就知道淳于彦一定会放了姚姨。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淳于彦都还保留着一颗善良的心，纪天也能够猜测得到他的心思和想法。但是就在不久的将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的纪天开始看不清淳于彦的内心。而纪天那样惯于掩藏内心的人，淳于彦更是看不透他。

第二十三回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在整装待发，要问为什么的话，答案很简单，当然就是要回京了。

淳于彦说后天一早就出发，因为西域在京朝边境作乱，歧途攻入京朝，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于是这边西域刺客的事情查不明白，也只能就此作罢了，淳于彦要大家多加小心，指不定哪天有会有刺杀。

各位将士知道之后，当然是喜上眉梢，各个都开始准备行李和干粮。

淳于彦知道可能要委屈纪天了，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就要启程赶路。他对纪天这么说，纪天却是淡淡的说没有什么。

第二天清晨，纪天早早的就起来了。因为淳于彦说要纪天收拾好包袱之后就带他去置办一辆马车。纪天带伤坐马车回去当然是最好，加上皇上也特赦了，这回淳于彦倒是少了一件烦心事。

纪天在自己的房间内走来走去的，这没有行李箱要怎么放东西，他郁闷了。实际上他的东西也不多，一套穿越过来的时候就穿着的黑色西装，清洗过后就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过。还有的就是淳于彦给他在漠城里买的几件换洗的普通老百姓的衣袍长衫。但是要把这些东西带走，既没有箱子也没有袋子要怎么办？

纪天正在独自苦恼，看着床上的衣物没辙。这时候却响起了敲们声。

跑去打开们一看，救星来了。

“你们的衣服都是怎么装起来的啊？”连拖带拽的把淳于彦请进房。

淳于彦看着摊得满床都是的衣物苦笑，“我说就算你以前是富家大少爷，也不可能连这点活都不会干吧？”

“我不是不会，是完全不知道。”纪天老实回答。其实他看过这古代的包袱，那些将士们行路的时候都背着，但是他就是不知道那是怎么弄成的。

淳于彦伸手把散乱在床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整理好，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在房间的橱子里找来一块可以做包袱皮的布料，把衣服全都放在里面，在慢慢的包好绑牢。

“就是这样了。”淳于彦把包袱举到纪天面前。

很显然纪天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一直处在刚才的状态中。淳于彦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种样子，那种感觉……真的，很帅！纪天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迅速的回过神来。“谢……谢谢！”他结巴道。

“怎么了？你脸怎么红红的？”淳于彦貌似好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纪天腹诽淳于彦真是个白痴，料想一般人都知道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问出口，别人脸红红的关他什么事啊？无奈的藐视淳于彦一眼后道，“没事，我热得慌！”

“哦”他尽也没有再怀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就去买马车。”

“好了”纪天点点头，跟着淳于彦出了门。

这回可都学聪明了，再也不敢单独行动。要是再遇上刺客可就麻烦了。淳于彦带上了林森和另外几个将士一共出去。

来到市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淳于彦是惊于经过战乱之后，漠城的市集也是一片冷清，完全的颠覆了淳于彦的想象。自小在京都长大的淳于彦，就觉得市集繁华热闹那是天经地义的，却完全没有料到，漠城的市集冷清得根本就没有市集的感觉。

而纪天则是觉得，这古代的市集，就是和现代的supermarket有天壤之别。暗自庆幸自己出生在二十一世纪，又暗自悲哀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他们问过的几个卖家，卖家把他们带到放马车的地方，让他们看马车。这些看到的马车，破破烂烂不说，还真都是些老弱病残的马。纪天总感觉这些马车说不定在下一秒就会散架，还怎么上路啊！

“卖马车的只有这几个卖家了，我们只能将就一下了。”淳于彦对纪天说道。

现在漠城怎么可能会有好马车卖？这些个卖家还都是从外地行商过来，途径漠城才做稍短停留的。

“嗯”纪天点头应着。

接着淳于彦就挑了一个在其中比较好的马车，付了些银子。

这个马车很小也很寒酸，但是算是其中最好的一辆了。马也是一匹弱马，虽已成年，但或许连正常的小马都跑不过。跟淳于彦的奔驰，林森的宝马比起来，完全就不能相提并论。纪天无奈的摇摇头。

把马车驾回去之后，纪天好心的给那匹马儿多喂了些草。甚至有点天真的希望，它一夜之间就能长得肥肥壮壮的。

一边喂着，一边看着手里的草。纪天对着马儿缓缓道，“以后要辛苦你了，回京的路可是很漫长的。”说完有摸摸马儿的脸和头上毛发，似乎是在鼓励他。“再说还是要你跟着那一大群的壮马跑。哎~”纪天不禁为马儿叹气。

不过一会而，纪天就喂好了，拍拍手里的灰尘就离开了。

晚膳的时间到了，纪天按照惯例准点的出现。看着也有不少人都出现在那里，却没有一个出声的，也没有看见晚膳。纪天这才想起来，淳于彦已经放姚姨离开了。

“晚上吃什么啊？”纪天看似无所谓的问着淳于彦。

“我已经让林森他们几个出去打猎了。”淳于彦拿起桌上的一杯清茶轻抿，接着道，“今晚就将就一点，明天一早就回京了。”

“嗯”纪天无奈的答应着，也只有这么办了，总比没得吃好。

于是众人的这一顿又是在烧烤野味中度过。

纪天吃完后在院子里面散步，做饭后的消化运动。看着朦胧的月色，不禁想到，过了今晚他也许再也看不到漠城的月亮了。今晚漠城的夜空像是知道了纪天将要离开一样，月亮和所有的繁星都从一贯厚重的云层中露出了脸，像是在对纪天道别。

这么美丽的月色，纪天不禁沉浸于其中。

明日就要回京了，从明日开始他的命运就不能靠他来掌握了，包括生命。他不知道他到了京都到底是死是活，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相信淳于彦。如果他今晚就这么离开，那么他就绝对能够一直活下去，但是他却不想就这样离开淳于彦。他想要相信淳于彦，想要一直的相信他。不想离开，永远都不想。纪天惊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淳于彦尽然有了一种这么强烈的依赖感。也许就好像淳于彦所说的一样，有点喜欢他了。淳于彦有点喜欢纪天，而纪天也发现他也有点喜欢淳于彦了。不敢表达，甚至想要逃避。纪天在躲着自己的感情，他在躲着自己的内心，不敢去正视。纪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期待一个人的出现，却在他出现之后想要百般的逃避。这样的纪天不像是纪天，纪天不会这么懦弱。

“淳于彦，淳于彦……”纪天独自喃喃道，好像多唤几遍他的名字，就能打开心里的心结。

“你一直叫我干嘛？”不知道什么时候，淳于彦出现了，然后很煞风景的说了这句话。

把纪天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他羞赧道，“你都听见了。”

“站你旁边很久了，你还真迟钝。”其实他也不过是刚刚才来纪天的身边，一过来就听见纪天在叫他的名字，不禁脱口问出。“你是在诅咒我吗？”

纪天知道淳于彦这么问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还是老实说：“没有。”

“哦”淳于彦点点头，转移视线，看着天上的月亮和繁星。

良久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突然纪天抱住淳于彦，把头探进他的怀抱，感受他的温暖。淳于彦也紧紧的回报住他。

纪天你终于敢正视自己了吗？纵使是这份或许彼此都背负不起的感情，你也准备正视和接受吗？

“从明天开始，我的命就将交给了你。”纪天的脑袋深埋在淳于彦的怀抱里，发出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你可以一直相信我。”淳于彦紧了紧抱着纪天腰部的双手，“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不会。”

“淳于彦”纪天喃喃的声音中有些颤抖。应该是感动，纪天一直是靠着自己打拼的。只有自己会在乎自己的生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命。淳于彦是第一个，也是第一个进入纪天心扉的人。

“纪天，我现在不是有点喜欢你。”淳于彦顿了一顿，继续道，“而是真真正正的喜欢你。”虽然这有些太快，虽然纪天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他还是要说，他不会像纪天一样逃避，他想要纪天看到他的真心。

喜欢这种感觉纪天从来没有体会过，而自从遇见淳于彦之后，他似乎能够感觉到一些了。看见他会紧张，像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会嘭嘭直跳。如果这种悸动就是喜欢的话，那么……“我也喜欢你。”纪天讶异，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第一次这么正视自己的感情。没有尴尬，没有难为情，甚至有一些欣喜。

淳于彦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他很庆幸他遇到了纪天，很庆幸能喜欢上他，也很庆幸纪天同样喜欢他。喜欢，喜欢……也许就是这样，淳于彦能感觉到一股溢满心扉的幸福感，纪天也喜欢他。

月光映照着他们彼此，一对璧人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月光凝结了万物，却凝结不了彼此之间的情感。那丝丝真情，如暗潮般涌动。

“对了，你刚刚应该说，你的人包括你的一切都将交给我。”淳于彦在纪天耳边轻轻的说道，“不只是生命而已。”

纪天没有说话，他笑了，笑得很浅。脸上露出了因为羞赧而产生的红晕。

第二十四回

回到房间里，纪天的那个苦恼啊！不久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是个同性恋，这没有多久的功夫就变了。怎么会这样？纪天觉得他自己快要崩溃了。思来想去的都没有结果，纪天干脆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什么都不想了，脑子累得慌。这一睡就直接到了大天亮，把精神头是养得足足的，赶路就不会那么疲惫了。

拿好了自己的包袱，纪天来到厅堂和大家会和。大家一个二个精神得很，站在那里各个面带微笑，只等下令出发。不一会儿淳于彦就出来了，人也到齐，清点了一下人数。说了一些旅途注意安全之类的场面话就出发了。

纪天也有些许期待，马上就要前往的京都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那是淳于彦的故乡，是淳于彦从小成长的地方。淳于彦喜欢那里，纪天想他也要喜欢那里才行。这就是爱屋及乌吧！纪天又理解了一个成语的意思。

院子的门口，属下的人早已备好了马匹和马车，只能众人来了。纪天站在小小的院落门口，看着朱红色镶嵌满柳丁的大门，不禁也有些舍不得。这种感觉就像是要离开家一样，但是他明明就没有在这里住多久。也许他只是舍不得在这里和淳于彦留下的美好回忆罢了。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会回到这里。

淳于彦跨上奔驰，林森也坐上了宝马，众人都有自己的骏马，只有纪天是要做那辆寒酸的马车。纪天羡慕的看着林森，他喜欢那匹宝马。宝马居然也通人性的看着纪天，呼呼的喘着气，好像也想要纪天来骑他似地。纪天不禁感叹，这木头真是浪费了这匹乖巧的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