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四十——糖小川

作者:糖小川  录入:07-14

“我看他粉厚得都要掉下来了。听说做GAY的都很在意外表,很喜欢化妆。”

“哪有什么不老的,你仔细看他,眼角也下垂了,笑起来满脸褶子,法令纹就更深了,不笑的时候都有。还有,我觉得他可能做过植发,不然照他那个发际线,早该比以前还高,哪有越长越低的?”

“这些都还好,脖子里是骗不了人的。”

有个厚道人看不过去,说了句公道话,“人哪有不老的,叶总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要被你们这么说?”

叶时光几乎要掀桌子,我哪有擦粉植发描眼线?

过年的时候有客户来送礼,居然有脑白金和青春宝,他沉下脸,差点没把东西摔出门去?

晚上嘿咻完毕,叶时光在浴室里照镜子,哀怨地叹气,“老徐,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显老?”

徐定国指指自己的脸,“这是什么?”

“皱纹。”

“对!是男人就要有男人味,岁月风霜你懂不懂?”

美貌与风霜可兼而有之,徐定国就是表率,叶时光觉得人要优雅地老去,还需要修炼,戒躁戒嗔。

但是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老。外表只是一方面,失眠,记忆力减退,性功能衰竭,腰腹肌肉失去弹性,精力下降注意力分散,人生阅历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叶时光餐餐只吃到六分饱,远离烟酒,每天早上出去慢跑一小时,后来报纸上说七点半以前起床容易引发心脏病,而且会让你的脸更老,最佳锻炼时间应该放在下午四点半以后。他为他曾经经历的四年晨跑懊恼不已,简直如同有一天发现小时候吃过三聚氰胺一样郁闷。

徐定国还要嘲笑他:“我姥爷年轻的时候还抽过大烟呢,他活了多少岁你知道吗?——九十!”本来还想配合着比一个手势,奈何九十没有形象生动的比法,最后只好挥了挥手。

叶时光冷然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老。”

老跟死是两回事,少年时代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英年早逝,因为天妒英才。

现在他没有了卧轨的勇气,于是只好跟衰老做斗争。

第八章:真汉子纯爷们

叶时光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他娘。

他做事情干净利落,想问题深谋远虑,在金融市场几番沉浮,因为雄才大略,眼光独到,一直是块屹立不倒的金字招牌。

上礼拜有人七拐八弯地找到他姐姐来送礼,想要他手下留情,放一笔八亿资金的贷款出去,他只轻描淡写一句:“如果2012的时候你能给我弄张船票,我就考虑把钱放给你。”

叶时光自认为幽默风趣地把人打发走了,瞧瞧,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气魄才是一个经济学家站在一定高度才能做出的选择。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谁,当然是他叶时光!

喝酒,要不别喝,要喝就是白的,一两斤下肚不变色,一般不撒酒疯,就是撒酒疯,顶多是喜欢跟人打赌,愿赌服输,全银行上下没有不称赞他酒品的。

再从外貌上看,板寸,英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他要是想,就可以留出性感的胡子,绝对不是稀稀拉拉的几根毛,虽然他的胡子不如徐定国那般根根不屈不挠,但是要留一下巴《杀手里昂》那样的胡子绝对没有问题。他虽然没有多少大块肌肉,但是结实!打横把徐定国抱上床也是可能的,他那是成熟男人的沉稳内敛。在煤气瓶都淘汰的年代,男人需要的是脑子,不是块头!

再说说衣食住行的品味:衣——拉开柜门一水儿的黑白灰;食——即可以吃咸菜窝头,也可以优雅地品尝法国大餐;住——跟徐定国在一起,两个大老爷们的宅子,装修一律是硬朗风格,连床单都是黑白条的;行——自从有人说宝马是娘们才开的,他立刻去换了奥迪。徐定国一看,乐得要趴下,“四个圈圈的奥迪,你是不是怕人家不知道你是个圈”叶时光出离愤怒,当天退掉奥迪,换了奔驰。

叶时光琢磨来去,用拇指噌噌下巴上的短胡茬,小心地收拢自己的小拇指,我还有哪一点会让人觉得娘?

家里的露得清连老徐都闹不清楚,不算。

至于在床上,那就更不会让人拿住把柄了,因为迄今为止也只有老徐见识过。

叶时光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地当起了他的真汉子,纯爷们儿。

当然,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比方叶时光觉得他一直缺乏一个心灵上契合的伙伴。

他对于徐定国的定位一直很明确,床伴,炮友,热水袋。前面说过,原本他只想跟徐定国浪上一回,没成想,后来又浪了第二回,第三回,一回又一回,最后就数不清多少回了。虽然到了同居十年八年的关系,他还是觉得老徐的脑容量有限,装不来那么多七拐八弯的回路,很难和自己心灵沟通。徐定国但凡要去结婚,他绝对不拦着,当天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把人扫地出门,不过徐定国对自己痴心不改,作为回报,他也就尽量地维持红旗不倒的状态。

可是他的彩旗在哪里飘着呢?他妄图插彩旗的心思自然是不能告诉徐定国的,倒不是怕那人一根筋,届时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马还没有影呢,先将就着骑驴吧。

徐定国嘴上没说,心里很不屑,刚刚悟出叶时光的心思时他还有点忧虑,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天长日久,他又渐渐发觉叶时光要插彩旗,其实是光打雷不下雨,光动嘴皮子不动真格。于是他就放松了警惕,没事还能逗趣两句,挤兑挤兑。

这一天叶时光下班回来,很是激动,翻了一整个衣柜在镜子跟前照来照去比对。

“骚什么呢?”徐定国道。

“我一个高中同学要来看我,多少年没见的老朋友了。”

徐定国“哟呵”一声,“初恋啊?”

叶时光在那里试领带,甩了一条又换一条,“管得宽,不准我去?”

“要是擦不出火花的,那就不准去!”

叶时光一愣,徐定国偶尔也能冒出一两句让人惊喜的话来,弥足珍贵,他拉拉袖子,把领口撸挺括,用手指点了点徐定国,“那我今天晚上就浪去了,你不用等我。”

叶时光开着他的奔驰到一家高档餐厅,款款走入大包厢,他看了一圈,除了胖子就是瘦子,没有一个身材能跟他比的。

有人道:“哟,小叶来了。”

旁边一个女同学尖着嗓子作娇羞状:“叶时光,你还是那么地销魂!”

叶时光扭头找了一圈,“潘家源呢?”

有个“地中海”从人堆里面站起来,额头比灯泡还亮,下面却是个老菜帮子的样,他笑呵呵道:“认不出来了吧?”

叶时光看着“初恋”,泪流满面,当然不是感动的。

彩旗计划之鸳梦重温篇——“喀啦”一声犹如一块美丽的水晶玻璃,碎了。

几个老同学唱了通宵的老歌怀念他们的青春,第二天早上,各奔东西,该干嘛还干嘛。

2000年后网络大行其道,叶时光也抱着电脑开始时髦的网恋,从早期的BBS那时候还叫公告板,到各大同志站点的聊天室,再扎堆儿MSN小绿人到QQ企鹅,叶时光广泛撒网重点捕捞,在经历了无数次见光死临阵脱逃以后,他终于认识到,网络是虚幻的,现实是残酷的。这年头跟他心灵契合的美男子,早他妈的都有主了,要不就是滥交的混蛋。

叶时光是浪,但是他不滥。

有一回还真让他遇上一位真心人,他本着怎么也要试一下的心态跟人出去开房间,两个人冲凉完毕到了床上腻腻歪歪卿卿我我老半天,末了对方从身后笑盈盈拿出一支KY在他小底迪上抹啊抹啊的,他的心就凉了。

为了幸福,总应该出把力不是吗?

可是叶时光看着那撅得高高的白花花的屁股,和那因情动而一开一合的后庭,下面立刻就软了。

他想这么真汉子这么纯爷们,你丫竟然是个没出息的小0,你坑爹呢你?

推己及人,他又虚心检讨,我也有责任!

他想我怎么就不行了呢?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他抄起衣服慌里慌张穿上,沉痛无比地宣布,“我想起我家里那个还在等我,对不起,我不想辜负他,背叛他。”

然后他夺路狂奔逃出旅馆,到家的时候,他把脸埋在方向盘上,欲哭无泪。

打开房门,家中灯火通明,徐定国正窝在厨房里炸鱼丸肉丸萝卜丸,拿了筷子夹一个喜滋滋举到他跟前,“过年我想到几个弟弟家去看看,顺便带点家乡风味的肉丸子。喏,先给你尝尝,味道正宗不正宗?”

叶时光心怀愧疚,张嘴把肉丸子咬成两半,外焦里嫩脆生生香喷喷,彼时他颇想当场在厨房里浪一回,让徐定国好好操弄操弄自己,又担心那油锅还热乎着,场面绝对不如电影里草莓红酒一地的浪漫劲儿。

“老徐,我今天,跟别人去开房间了。”他突然说道。

徐定国愣了愣,然后扭头继续炸肉丸子,轻飘飘一句,“戴套没?”

叶时光从后面紧紧抱住他,“你不生气?”

徐定国面色凝重,抬头望天,“我上个月跟KTV里一个小妞睡觉,是不是被你知道了?你如果要报复我的话,我完全接受。不过报复完该干嘛还干嘛,好生过日子,啊?”

这下轮到叶时光愣了愣,“你敢!信不信我煽了你!”

随即他看见徐定国憋着笑,噗噗嗤嗤地要笑不笑。

“好你个姓徐的,耍我是不是?”

“那你说的是真的?”

“要是真的呢?”

徐定国把围裙一解,“唰”一声抄起菜刀,火冒三丈,“人呢,在哪里?老子现在就去灭了他!”

叶时光眉开眼笑,拨开菜刀要扑上去,“老徐,你真性感!够爷们!”

徐定国立刻抱住他打了个圈,两个人避开油锅压在冰箱上缠绵起来,徐定国心里在想,“你也不瞧瞧你,真够娘们儿的!”不过他没敢说出来。

第九章:天上掉下个学弟

徐定国的小弟仙国马上要大学毕业,他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准备到徐定国所在的S市找工作,大哥哥牺牲学业供完六个弟弟,如今功德圆满,做弟弟的想要照顾哥哥,报答他的恩情。

徐定国如今拉了自己的建筑队,住在叶时光的豪华公寓,其实衣食无忧,当他这么婉言谢绝弟弟的好意时,仙国却是怎么也不相信,一定要过来。

徐定国其实不介意弟弟们过来,问题是他现在跟叶时光同居着,叶时光又不是他媳妇,就是媳妇还有不高兴的时候,何况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叶时光。徐定国想来想去觉得不妥,于是提前一步,连夜炸好了一大箩筐的肉丸子,小心分装完毕,准备去他的各位弟弟那里走一趟。也当是忙活这么多年,验收一下自己的成果,看看弟弟们过得好不好。

叶时光刚听到他这个打算时,眉头一皱,“你要去多久?”

徐定国心中一荡,叶时光如今实实在在是离不了他的身,他感到一种被需要,被思念的甜蜜感,于是扒了叶时光的睡裤先好好地操劳一番,然后气喘吁吁道:“放心,看了就回来,不耽误事。也不定一一去看过,主要是小弟万一过来,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肯定没房子住,届时我不让他住进来,心里过意不去,让他住进来,多不方便?”

叶时光不以为然,“他大小伙子一个,你还养他一辈子不成?我一上大学就开始带家教自己挣学费生活费,我老爹老娘一早把我踢出家门。你借他点钱帮他租个房子就好了。”

徐定国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这么个想法。你没有错,我不跟你讲理,但是在俺们那村俺们家,就不是这个理这个规矩,观念不一样。”

叶时光点点头:“求同存异吧。”他终于体会到,找一个凤凰男的烦恼,不过徐定国还是很有分寸的,十几年来两个人从来没为这个事起过争执,一来徐定国自觉,二来叶时光大方。只要不是有人背个铺盖上他们家来投靠,那一切都好说话。

“我说,你弟弟长什么样?”叶时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徐定国笑:“你说哪一个?”

“随便哪个。”

“各有千秋,不过大体上模子都一样,我二弟最高大,三弟最聪明,读到博士,四弟五弟比较亲,同一个大学毕业现在也在一块儿工作,六弟老好人一个,小弟最好看。”

“说是要来报答你的,是你小弟?”

“啊。”

“怎么个好看法?”叶时光饶有兴致。

徐定国脸一沉,“你要知道来干嘛?”

“没干嘛,随便问问。”

徐定国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瞧你那一脸的骚样。我可告诉你,他怎么好看,都跟你没半点关系,别跟潘金莲似的动小叔子的歪脑筋。”

“去你妈的!”叶时光并不生气,狠狠捶了徐定国的胸口一记,半真半假道,“说实在的,老徐,咱俩这么多年下来了,你不腻歪吗?没有想过往外发展?你都没试过女人。我没跟你好之前,你对女人还是有感觉的。”

“要说女人,你不也没试过?这世上没试过的事多了去,杀人放火,吸毒嫖娼抢银行,要样样试过来,行吗?”

叶时光双手包住徐定国的脸使劲揉搓一番,“老徐,你是朴素的农民哲学家!”

徐定国把最后一件包袱打点好,得意洋洋,“那我这就出发了啊,你好好看家,要猪油蒙了心出去瞎搞,最后哭的肯定是你自己。”

“不用我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你忙你的,我坐地铁好得很。”

叶时光想象他拖着一大箩筐肉丸子在人群里挤过去的样子,徐定国就是有这个本事,还不怕挤。叶时光一想到地铁里的怪味就皱眉头,况且坐飞机不是挺好,非要去坐绿车皮的特慢列车。不过这个是死结,谁也说动不了谁,徐定国一早被逼着去考了驾照,在叶时光喝酒的日子里会开着奔驰充当司机来接人。但是平时上工地,他还是一身破旧的蓝色工作服一顶橘红的安全帽,防滑胶鞋的前端露出半个大拇脚趾,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哪里都叮呤当啷的自行车。按徐定国的话来说,财不外露是做人的起码原则,要不他怎么供得下来六个弟弟的学费。

叶时光是连擦屁股的纸都要买最贵最好的,他无法理解徐定国的消费观。不理解归不理解,他倒也尊重徐定国,正如徐定国也尊重他。再说徐定国一身重体力工人阶级的打扮,怎么看怎么透出孔武有力的性感,很对他胃口。

徐定国离开三天,叶时光就下了三天的馆子,虽然吃喝上没有亏待自己,可夜里躺在床上,那真是孤枕难眠,辗转反侧,比烙饼还难受。自摸了几回,怎么都不得劲,看片子去火,火没去掉,反倒越烧越旺,他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当年跟徐定国也曾分开过三个月,现在想起来还犹如噩梦。

他怕的不是寂寞,笑话,这年头谁离了谁活不下去,他其实——怕鬼!

老鼠蟑螂蜘蛛之类的,叶时光不怕,大老爷们见个蟑螂哇哇大叫,可笑不可笑?

但是他怕鬼!

他是个无神论者,他也知道世界上没有鬼,可他就是怕。厨房的冰箱里,似乎总有一颗人头,害得他每次打开冰箱都要犹豫一下,书房的电脑,没开机的时候,总觉得有个影子在显示器里晃来晃去,卫生间的抽水马桶里好像有只活动的手,墙上镜子当他用水泼脸打湿自己的时候,总觉得乍一睁开,会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有最可怕的就是卧室,没有徐定国在旁边,总觉得床下有鬼躺在那里睡觉,窗外有眼睛看着里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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