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微笑。刺猫

“昨天你喝得很醉，我千辛万苦把你带回来，结果你就吐了，吐到我跟你的衣服都脏了，我就只好先脱光，想说帮你洗个澡所以也把你脱光。”

“那，那我的瘀青跟你的抓痕……”

“因为你不肯让我脱你衣服，气的在我身上乱抓一通，我抓不住你你就在房间爆冲，摔来撞去就变成这样了。”

“那为何不再穿上衣服？”尤杰仍旧不解，耀夫抓了抓鼻子，忍不住失效，“你真的想知道？”

尤杰迟疑的点点头，耀夫笑着叹了口气“因为我好不容易帮你洗完澡，想帮你穿衣服，把你拖到你的行李箱前，你竟然又吐了，整个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毁了，后来我想说还有我的衣服可穿，谁知道你竟然大闹说不要穿我的，把我的行李箱抱到浴室，把我所有衣服塞进马桶里。”

尤杰越听脸色越难看，耀夫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我绝对没乱说，那堆衣服现在都还在马桶里，我已经憋了一晚上尿了。”

尤杰听毕立刻转身往浴室奔去，结果没多久浴室就传来一声带着懊恼的崩溃叫声，站在外面的耀夫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那天下午尤杰跟耀夫一起回到台湾，寒假连一半都还没过，耀夫试探的问他有什么打算，尤杰却只是笑笑的跟他说，自己想要休息几天再说。

回到家后，尤杰对妈妈关切的询问小岚的状况感到难过，他随便的敷衍了几句，就像逃难一样逃回房间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家不是开着电视看，就是坐在阳台发呆，有时候躺在床上连饭都不想吃，尤妈好像知道什么却也都没说，只是偶而在桌上放些面包跟饼干，只希望尤杰不要饿到了。

到了第四天，尤杰依然闭着眼睛在床上赖着，突然他听到尤妈在房间门外跟谁说话的声音，然后门打开了，他感觉到有人走到他的床边，尤杰不安的动了动眼皮，却没张开，那人将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脸颊上，尤杰大大的震动了，他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耀夫。

耀夫没漏看尤杰眼底的失落，他抿了抿嘴，看着尤杰“你妈很担心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尤杰用棉被盖住头，闷闷的说“我不想出去。”

“拜托！”耀夫拍了尤杰的棉被一下，“你是失恋又不是失身！有必要这样吗？”

尤杰从棉被里小声的说，“我宁愿失身也不想失恋……”

耀夫大笑起来，“你是差一点失身啊！”想到那天的情景，尤杰突然觉得好笑，他翻坐起身，跟着笑起来，“看到你笑真好。”耀夫缓下笑意，温和的看着尤杰。

尤杰搔搔眉毛，想带开话题，“哈哈，结果那天我还是没失身嘛……大家都谣传学长很风流……果然是假的。”

“不，那些都是真的。”耀夫没所谓的笑笑，看见尤杰的表情，他拉了拉衣服领子，在尤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既然不想出去，想不想聊聊天？”

“聊你的风流史吗？”尤杰不正经的说着，耀夫大笑，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还是你想直接体验？”

尤杰嗤笑出声，他看着耀夫，像是想看出些什么，却徒劳无功，耀夫调整了一下坐姿，平视着尤杰，“我爸爸，他是高桥的美术系主任。”

尤杰看着耀夫的眼神，感觉他似乎即将讲出什么深层的东西，不禁坐直了点，定定的望着他，耀夫笑了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从小我爸就对我有很深的期望，只要是美术比赛我非得要得名不可，二三名对他来说是勉强合格，第一名是我应该要得的。”耀夫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颤抖，“我妈在我国中的时候过世，他不但更严，也对我课业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最后，他到了日本当主任，我在高中的时候拼命努力，打算考上那边的大学……”

“没考上？大吵一架……？”皱着眉想出可能发生的情节，尤杰看着耀夫的眼神带着担忧。

耀夫露出一点点笑容，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在我即将放榜的时候突然对我的分数不这么在意，突然露出了慈父的脸孔，我觉得奇怪……于是在放榜后我告诉他我落榜了，他却没怪罪我，反而支吾着告诉我有些事情跟我说……我才知道，他在日本有了新家庭。”

“你知道吗？我考上了。”耀夫迎上尤杰吃惊的目光，他露出像是嘲笑自己的神情，“可是我觉得父亲有古怪，而且也许也是想试探父亲的爱吧……？我一直认为，父亲在母亲死后对我严格是因为爱我，所以一切疾言厉语都忍着，但是他的改变让我知道，他只是没办法面对我，面对母亲死掉的事实。”

耀夫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尤杰的头发，“我在那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我不愿意努力，即使我知道自己是拥有考上高桥实力的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告诉父亲其实我考上了，我不但留在国内，而且开始过着一段荒唐的生活，有段时间我来者不拒……天天都不知道是星期几，张开眼睛身边的人我都记不住名字，这就是我对他的报复……”

“或者，对你自己的报复？”一直听着的尤杰突然的开口，他轻轻将手覆盖在耀夫的额上，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不论你父亲如何，别再折磨自己了。”

尤杰直视的眼神里有着赤裸的关怀，耀夫的心就这么平静下来了，不可思议的，这个身材壮硕的学弟，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耀夫就觉得，能在他身上找到平静。

突然的，耀夫有股想哭的冲动，他看着尤杰，彷佛眼泪会在一秒间流乾，那双平和的眼里是温和的包容，他的污秽荒唐，他渴望爱却又失望的心情，在一瞬间全部粉碎在尤杰温柔的眼中。

第二十二章

四年了。

尤杰轻轻抚平衬衫上的皱摺，抬头看着镜子，这些年来个头又抽高不少，如今已经是逼近一百九十的身高，连西装都要订作了，他走下楼，发现耀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喝着奶茶，一边跟他的父母闲聊，尤杰眨了眨眼，像这样堂而皇之进入他家，跟他家人打成一片的……曾经是另外一个人。

甩了甩头，尤杰苦笑了下，明明最近已经很少想到他了……

“要走了吗？”耀夫看见尤杰走下楼，他站起身，长发扎在脑后，他一如当年的不羁，只是看尤杰的眼神特别温柔。

“等我把领带……”尤杰低下头去系领带，耀夫走过来，看见尤杰越用越乱的领带忍不住失笑，他握住尤杰的手，对上他抬起的双眼，温和的说“帮你系吧？总是系不好，现在一急更系不好了。”

尤杰微微垂下眼睛凝视着耀夫，他正替自己系着领带，尤杰的嘴角柔软的微笑了，这四年来耀夫的默默守候他完全知道，也感受得到耀夫的真诚，要是没有他，自己大概永远走不出来了。

而母亲似乎完全知道他跟小岚之间的事情，却没有过多的追问，在一次的坦白后，父母都很坦然的接受了尤杰的性向，这对尤杰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至少，现在他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更何况，今天是他去担任实习教师的第一天，就在耀夫目前任职美术老师的国中里面。

“走了？”耀夫拉了拉替尤杰打好的领带，抬起头，看着略高他几公分的尤杰。

“嗯。”尤杰点点头，跟在耀夫身后，对父母道了再见后两人一起上了耀夫的车，尤杰系上安全带之后看了眼耀夫的侧脸，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他轻轻舒出一口气。

“学长。”

“嗯？”

“今天晚餐，一起吃好吗？”

耀夫沉默了半天，趁着停红灯的时候转过脸，若有所思的凝视了尤杰几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好呀。”

尤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四年了，是时候跟过去作个了断了。

结束了第一天的实习，尤杰卸下紧绷的情绪，坐在他跟耀夫约定好的餐厅里，他想着今天上课的那些孩子们，睁着眼睛叽叽呱呱的讨论，对他这个新来的国文老师好奇不已，想到有个孩子直接的问他怎么不是当体育老师？尤杰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这么好笑？”耀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他的衣服上面还沾了水彩。

尤杰摇摇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国文老师。”

耀夫愣了下，露出些微关心的眼神，“怎么了？第一天上课不顺利？”

“孩子们觉得我比较适合当体育老师。”尤杰假装委屈的扁嘴，耀夫大笑出声，紧接着作出一个恶心的表情，“拜托你这么大个子别装可爱。”然后两个人看着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耀夫点完餐之后把菜单交给服务生，接着他直视着尤杰，“说吧，找我吃饭有话要说吧？”

尤杰突然的不自在起来，他扭了扭，露出微笑“那个，吃完再说？”

“如果知道目的为何，我想这顿饭我会吃的比较开心。”耀夫微笑着回答，尤杰捏了捏桌上的餐巾纸，抬起头来。

“学长，我们交往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尤杰的眼神在摇曳的烛光后坚定的澄亮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四年了。

下了飞机，带着轻微的晕眩感，小岚头重脚轻的向前走去，走出机场，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大片被黄昏渲染的云像是被燃烧了一样灿烂，小岚露出久违的微笑，上了计程车。

四年了，他终于回到这块土地。

车子开到一处高级公寓，小岚下了车，从后车厢拿出仅有衣箱的行李，他走进台湾的艺术经纪帮他准备的屋子里面，看着里面简单舒服的摆设，他舒了口气，满意的在沙发上坐下。

小岚打开行李，拿出一个已经有些破旧的护身符香包，薰衣草味早就已经淡的闻不到了，他却格外珍惜的用拇指轻轻搓揉，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房间的床头边。

“杰，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小岚望着床头边他刚摆上的照片，尤杰在照片里笑得很孩子气，小岚的眼神忧伤却很温柔。

“交往？”耀夫眯起眼睛，双手环胸往后靠去，“我是很乐意，但你应该知道吧？今天是什么日子。”

尤杰僵了僵，但是瞬间恢复自若的神情，他看着耀夫，神情坚定不变“我知道，今天是新锐画家刘允岚回台的日子，她准备开个人画展。”他倾身向前，将耀夫的手拉住放到桌上，他凝视着耀夫的眼睛，“但是这跟我们无关，我保证。”

“我们？”耀夫反手捉住尤杰的手，“你确定你已经忘了他？”

尤杰没有说话，耀夫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你喜欢我吗？”

尤杰用力的点头，没有半点迟疑“喜欢。”要说喜欢，他是真的很喜欢耀夫，虽然心中隐约知道少了什么，可是他相信他跟耀夫在一起会快乐的。

“这就够了。”耀夫终于露出笑容，他不会问尤杰爱不爱他，因为他知道，喜欢离爱还太远了，所以，这就足够了。

吃完饭后，耀夫送尤杰回家，他站在门口拍了拍尤杰的头，“进去吧，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其实不必每天接我的，我又不是女人。”尤杰皱了下鼻子，耀夫笑了笑，对他挥挥手，尤杰知道他在催促自己进去，他调皮的捏了耀夫的脸一下，一边大声说明天见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里面，耀夫微笑的看着，确认他进屋之后他转过身，突然，他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电线杆下的那个身影，下意识的挺直腰杆。

那人的身影依旧清瘦，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衬得肌肤异常的白，他从暗处走出，直挺挺的站着。

“我就知道你会来，刘允岚。”耀夫看着他，几年来他的气质依旧很好，但是变得冷冽了，耀夫别过脸看了下屋子的地方，确认不会被看见，又转过脸来“这几年来不闻不问，现在来做什么？”

“只是想看他好不好。”小岚微微颔首，转过身，“看来有你在，他过的很好，我走了。”小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背着身露出苦涩的眼神“别告诉他我来过。”

待他走远后，耀夫自言自语似的，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告诉他……”他低下头，艰难的露出自嘲似的笑容“要是告诉他，我还有机会吗……？”

第二十四章

尤杰看着手上的单子，眼前主任说的话他彷佛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抬起头，勉强对上主任的双眼，喉咙干涸的快说不出话，他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吃力的开口“你是说，今天下午要户外教学？”

“是的，多看一些展览对学生也有帮助。”

“可是他们班导临时有事，所以我要替他带班去？”

主任露出歉疚的表情，“是的……因为孩子们都满喜欢你的，你很有领袖能力，如果你能带是最好了。”

尤杰看着主任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法拒绝，他叹了口气“好的，我会去。”他低下头，看见单子上印着『刘允岚个人画展』几个字，他捏紧了单子，用力的深深呼吸。

“喂。”发出很没礼貌的单音，耀夫挑眉看着眼前把外套拉的紧紧还戴着口罩，只差没戴上墨镜的高大男子，不耐烦的扯掉他的口罩，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睛“尤杰，你要是这么害怕就不要来。”

“我我我哪有，我只是、只是冷啦，画廊的冷气会很冷。”尤杰心虚的看着地板，耀夫叹了口气，在学生面前不能造次，不然他多想把他拉进怀里，耀夫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坏心眼的说“你如果真的冷，我不介意把你抱在怀里看完整个画展。”

尤杰瞪大眼摇摇头，三两步往他带的班那边逃去，耀夫忍不住笑出来，对着那仓皇的背影摇头。

“就算是他的画展，本人也不一定会在啊，对，这么想就对了，本人不一定……”尤杰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踏进画廊，但是一抬起头，让访客签名的接待处，小岚就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他带着木然的神情，轻声的对每个进来的人说“请签名”“请慢慢欣赏”，尤杰就在那里被钉住了脚步，直到小岚抬起头看见了他。

小岚的眼里似乎有着一大片深邃的海，却在一瞬间变成轻流的河，在那一秒尤杰还以为小岚会站起来紧紧拥抱住他，却只是他短暂的错觉，小岚平静的望着他，彷佛他是个可有可无的访客。

“欢迎参观。”小岚面无表情的说着，彷佛带着一种赌气的心态，尤杰不服他竟然可以这么泰然，好似他们从没认识过，尤杰在签名的卷册上签下大大的单个『杰』字。

『只有我可以叫你杰。』

记忆中自己的语气青涩却又霸道，重重敲上小岚的心扉，他抬起头，不明白尤杰的用意，尤杰只是转过身去深深的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想证明什么呢？明明一切都过去了……就算小岚还记得，那又如何呢？

他往前走去，一班学生跟在他的后面，尤杰觉得芒刺在背，此时有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关怀“嘿，你看起来要昏倒了，大个子。”尤杰侧过脸，看见耀夫熟悉的笑容，他安心的微笑了，“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