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惑众生（生子）上——万灭之殇

坏事，总是一件又一件的发生。

天色昏沉，林间一片静谧，即将消逝的暮色为玄火山上的火红枫叶染上最后一丝火焰，挣扎着，不愿被黑暗吞没，天际边隐约已经可见一轮若隐若现的圆月。山林里人影绰绰，正是在山间搜寻蛇妖踪迹的风清与含丹等人。

“此处有蛇妖的气味，应该就在附近了。”含丹摘过一片叶子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说道。

“风清师兄，含丹师兄，你们过来看。”一名玄门弟子在不远处喊了一声，闻言，风清与含丹纷纷跑了过去。

喊话的弟子手里拿了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风清与含丹对视一眼，这斗篷应该是夜华的。

“我看看。”风清上前拿过了斗篷，一片滑腻，上好的料子，透气又舒服，斗篷上隐隐约约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混杂了些许的药味。

是那男人身上的气味吗？轻轻握在掌间揉了揉，风清凑在鼻息间嗅了嗅，那清香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萦绕了一身，宛若夜华就在他的手里一样，男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是夜华兄弟的斗篷吧？”含丹在旁边说了句，并未发觉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嗯，斗篷上还残留些许温度，也没有血的味道，想来夜……夜华应该是没受什么伤，”猛然清醒，风清不着痕迹的放了下手中的斗篷，敛色道，“往这边走。”

一行人再次在林间搜寻了起来，让风清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还未等他们寻到蛇妖与夜华，那蛇妖就自己现身了。

冷风煞煞，夕阳早已沉落，透着清冷的圆月若瓷盘一般悬挂夜空，孤傲的俯视大地，刹那间，一股浓烈的妖气在四周轰然弥漫，迷雾一般的笼罩了过来。

“蛇妖，还不速速现形！”一声轻喝，含丹口中默念咒语，萦绕四周的迷雾顿时被驱散开来。

迷雾消散，一袭红衣的妖冶女子自白雾中渐渐出现，手持白练，一端紧紧系在了一个苍白男子的身上。

“妖女，还不快放人，当真想被打得魂飞魄散了才知道掉眼泪不成？”含丹一眼便看到了被蛇妖擒住的男人，虽说从外表看来夜华似乎没受什么伤，夜华是玄门的客人，又是长苏的朋友，这男人本就身上染病，若再出了什么事，含丹都不知道要如何向长苏交代。

“眼泪……呵呵！”蛇妖惨然一笑，尽是冰冷刺骨的伤心绝望。

“妖魔本无泪，本无情，本无爱，却并不代表我们妖就不会去爱，不会懂得情感，你们这些凡人可懂得，我们妖魔的泪，远远比你们凡人流下的泪要滚烫，要真挚……”一声声的冷笑，蛇妖说道，“妖又如何，魔又如何，你们凡人就不许我们去爱了吗？是谁这般规定，我们是妖，就不能与凡人相爱相恋？！”

妖魔本无情，本无爱，本无……泪？

刹那间，一股剧痛猛然侵袭，宣华低下头紧紧咬住了唇，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会感觉这般难受？脑袋，好像要被人撕开了一样难受。

第三十三章：破碎的记忆片段

“妖魔鬼怪，本就不应与凡人相恋，此为逆天之举，注定得不到好的结果，你这般执迷不悟不但害了自己，更害了招影，妖女，你若能即使悔悟将人放下，或许我还能念在招影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风清沉声说道，目光瞥向了那未曾披着斗篷的苍白男子。

冷冷月光下，宣华好似冰雕的一般动也不动，不似凡人，不似仙神，更似蛊惑人心的妖魔。

外表毫无反应的魔，此时却在努力压制着不明出现的剧痛，脑袋渐渐变得混沌了起来，耳边响起的只有蛇女刚刚说过的话——无情，无爱，无泪。

“要我放人可以，拿招影来换！”

宣华，已经有些听不清旁边的几个人在说着什么，从未遇到过的剧痛再也无法压制，男人闭的死紧的唇流泻一声痛吟，在静谧的林间显得如此刺耳。

“唔——”眉头紧蹙，宣华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半跪在了地上，听不真切，看不清楚，只是大概知道自己倒下去之后双方就立刻动起手来。

太疼了，脑袋，胸口，整个人仿佛都快要炸裂开一样难受。

为何，会如此呢？

刹那间，一些零零散散的声音在魔的脑海里不断响起。

【为什么凡人的眼睛会流水，而且他们不把那叫做水，而是叫眼泪，眼泪和水有什么区别吗？】

【那不是水，而是泪，人伤心的时候会落泪，开心的时候也会喜极而泣，泪，因人内心的感动与触动而落下。】

【你也会流泪吗？】

【我吗？若是遇到了伤心的，或者是触动内心的喜悦时，自然也会流泪了。】

【那我呢？如果我是人的话，我和你一样的话，是不是也会流泪呢？】。

【当然会了，当有一天，你遇到了触动你内心之人的时候，你也会落泪的……凡间有这样的一句话，你最爱的人，是让你笑得最开心的人，但往往也是让你流泪最多的人，这句话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断断续续的声音，破碎的画面，毫无秩序的在大脑中肆意纷飞，烈烈寒风，疯狂吹拂黑衣飞舞，苍茫大地，望不尽的悬崖断壁。

一个人，看不清的身影，只能看到那风中飞舞的黑衣，黑发；模糊的面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黑色的眼，半透明的苍白皮肤透着刺人的寒冷。

【当我流下第一滴泪的时候，便是我恢复记忆之时……】

那人，仿佛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梦里的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呢？

第三十四章：似是故人来

当我流下第一滴泪的时候，便是我恢复记忆之时……

迷迷糊糊之际，除了一句始终萦绕脑海中的奇怪话语，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一曲悠扬清冽的古琴曲，恰似一湾清水蜿蜒在身边，几乎快要爆裂的脑袋也随着轻缓的琴曲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再一次的，陷入了沉眠之中。

“华华，华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喊着，躺在榻上的魔渐渐转醒。

扇子似的黑色长睫颤了一颤，莫名昏迷许久的魔缓缓睁开了眼睛，不过一瞬间，初醒的迷茫就被眼中的清明所取代。

“桃子，我无事了。”对着趴在床边的少年说了一句放心的话，宣华随即就又闭上了眼睛，略微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昏迷时唯一能记住的一句话，宣华再次睁开了眼睛。

打量了一下四周，宣华确定自己是躺在玄门长苏替自己安排的房内，只是为何不见长苏的身影，除了桃子以外房间里并无他人。

“桃子，我昏迷了多久？”许久未曾进水的喉咙有些干哑，手放在额头上轻轻皱了皱眉，宣华双手撑在床榻两边试着起来，桃子赶紧就过去帮着搀扶。

“华华昏迷了两天，桃子被大哥哥从山洞里救了出来，蛇女变成大蛇打架很厉害，风什么和含什么都被打败了，他们以多欺少打大蛇，后来大蛇哭的很厉害，还有一个人哭的也很厉害，大哥哥就出来让他们放了蛇女和那个人，大哥哥说蛇女已经不行了，让他们最后在一起，可是那招什么已经不记得蛇女了。”简单叙述着自己看到的，桃子费力的思考着，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蛇女要费尽自己的千年道行只为见一个没有了记忆的人。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都是桃子不明白的。

他望向了半靠在床上的宣华，喃喃问道：“华华，爱是什么？”

“爱吗？呵呵——”一声低笑，宣华的视线越过桃子望向了紧闭的房门，声音格外的低沉，“或许，是你想要与之一生一世的人，是你愿意如蛇妖那般付出一切且不奢求回报的人，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你爱着的人了。”

魔的感情太炽热，太强烈，太专一。

人人皆说他是无情之魔，可他并非是无情，而是这份感情无人能懂，这份感情不敢轻易的给出去。

蛇女真是傻，傻的可怜，也傻的让宣华羡慕。

至少，蛇女曾经拥有过一个爱她的人，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一个活在梦里不敢面对现实的魔罢了。

“爱，华华，我也可以去爱吗？”桃子不解的望着宣华。

“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宣华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句，桃子是个魂魄不全的人，心思太过简单，也始终难以体会凡人的情感。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感情太过炽热不敢表露，一个是犹如白纸不懂人间情感，或许，这就是为何当年宣华要收留桃子的原因，他的心思太过于复杂，他太过于孤单，而桃子则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桃子，你口中的大哥哥是谁？”渐渐晃过神来，宣华很快发觉桃子刚刚的话里有一个他不曾知道的人。

能让桃子称为“大哥哥”，这个人也必定取得了桃子的信任，这样的人，除了宣华自己以外，宣华还未看到过第二个。

“大哥哥，长得很好看，很温柔的大哥哥，大哥哥救了桃子，救了华华，把华华抱进了屋子里，大哥哥说去熬药了，很快就会回来。”末了，桃子又补了一句，“大哥哥在华华身边陪了两天。”

大哥哥？宣华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玄门里是否有这样的一个人，可怎么想也没想出个什么人来，长苏不在，风清他们也不在，这两天就只有那个什么“大哥哥”在照顾他，那人究竟是谁呢，莫非已经对他有了怀疑才一直照顾在旁？

宣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房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来人推门而入，而宣华却发现自己全然没有发觉此人何时靠近。

就在宣华暗自思量此人惊人的修为时，魔物也终于看到了走进房间的人。

雪色的稠衣镶嵌金边，飘逸之余不失华贵，黑色的发不曾束起的随意披散身后肩膀，逆光之下，这人的背后仿佛是闪耀万丈光芒一般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这般的神态面容，宛若……天神。

这么多年以来，宣华头一次呆住了。

他心心念念许久想要见到的人，就在眼前。

千言万语，百年来萦绕心头不知多少次的话语，到了现在，最后从干裂的嘴边吐出来的只有短短两个字。

“是你……”

第三十五章：相逢

“桃子，出去看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宣华靠在床榻上，低垂的眼帘深处是几不可见的丝丝颤动。

“嗯。”看看似乎有些奇怪的宣华，又看看这个救了自己救了宣华的大哥哥，桃子应了一声之后便听话的去了外面，对于宣华的话，他从来都不会拒绝。

随着房门关闭的声响，屋子里再次重归宁静，宁静而安详，恍惚中让宣华有一种回到了许久之前的时候，那时候的屋子里也时常只有他和他，虽是话不多，但那氛围却让宣华感觉到了温暖。

“昏迷了两天，想必有些饿了吧？先喝点水润一润，我再去给你弄些吃的。”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总是显得温润谦和的男子踱步至床榻旁，水杯递到了宣华的唇边。

“多谢。”没有伸手去拿，宣华就着这姿势张口喝了一些，他倒是真的有些渴了，咕噜噜的就喝了一杯水，喉结上下滑动，饮水的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真实。

喝过水之后，宣华感觉舒服多了，他又见无夜转身离开了房间，心里并没有多少的担忧，他知道无夜一定会回来的。

有过恨吗？有过悔吗？

这一百年来宣华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当年的一夜对于无夜而言或者仅仅是一次无关痛痒的施舍，而对于一个向来以无情着称的魔而言，却是此生此世全部情感与爱意的付出，宣华不知道，无夜是否明白。

事实仅有如此，那一夜的缠绵过后无夜就离开了，以至于隔日醒来之后宣华都在怀疑那一夜属于天神的温柔与爱意，是否都不过是幻象？

的确是有过怨恨，怨恨这人的无情与狠绝，也曾想过当自己再次看到无夜的时候是否要亲自给对方一刀，然而醒来时候听到桃子讲这“大哥哥”在旁边守候了自己两天，宣华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的怨恨都没了，消失的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有让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满足。

原来，自己是这般的容易满足啊，魔的嘴角，毫无自觉的微微扬起。

靠坐在床榻上不曾动弹，宣华想了想，而后手往头发一捋，原本施予身上的伪装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回归了魔的原本姿态：过分病态苍白的皮肤变得瓷白，看起来没有那么扎眼，毫无光泽的黯淡灰黑长发也恢复了原本的炽热血红。

在无夜的面前，宣华并没有必要再去伪装自己，即使这里是玄门。

过了一会儿，就在宣华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无夜果然就又回来了，男人手里抬了个盘子，一碗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药。

宣华不自觉的轻皱眉头，在无夜拿着药碗走过来之前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我没病。”望着那碗不断逼近自己的药，宣华稍微往床榻里侧靠了靠。

“怕苦吗？”淡淡一笑，无夜顺势坐在了床榻边，也将药碗递到了宣华的面前，“需要我喂你吗？”

宣华不言不语的接过了无夜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他喝下去的不过是一杯水而已。

苦吗？当然是苦的，药渣的苦涩还在唇齿间残留不散，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愉快，宣华本是怕苦怕疼的，只是并不会那么轻易表现出来罢了，这些苦与痛，在多少年的厮杀征战里早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不怕我在药里动手脚吗？”突然一笑，无夜接过了药碗起身放到了桌上。

瞥了眼无夜高挺的背影，宣华低声道：“你要害我吗？”

对于宣华变成了原本的模样，无夜表现的十分镇定，这让宣华多少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高兴，至少这证明即使过了一百年，无夜还是记得他是谁的，而不是看到他的魔之本色之后就让玄门的人来把他抓起来。

药，的确是苦的，苦过之后，却又带了一丝清甜。

“放了些莲子和红枣，你尝一尝。”端着粥，无夜又坐到了床榻边，从始至终都是那一派不曾改变过的气定神闲。

看着这样的无夜，宣华突然想，无夜见了自己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惊讶吗？

没有伸手接过碗，宣华轻轻一咬唇角，低声道：“你喂我。”这般的话语，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

无夜抬头看了宣华一眼，眼里的神色是宣华看不懂的，宣华也不想去看，他已经准备好了被拒绝的时候，盛了粥的汤勺已经递到了他的嘴边。

“有些烫。”无夜又吹了吹，重新将盛了粥的汤勺递到了宣华嘴边。

魔张口含了进去，丝丝清甜弥漫唇齿，驱散了药的苦涩，不那么烫，被无夜吹过之后恰是好处。

就这般，无言的，无夜一勺一勺的吹气，宣华一口一口的吃着。

很快，一碗粥便下肚，宣华的身体也随着温热的粥而变得暖和了起来，不知道无夜的药和粥里放了什么，宣华觉得好受多了。

“不准备问我什么吗？”再也忍不住了，望着始终一派轻松自然的无夜，宣华再也不能继续装作他毫不在乎。

对于他们的相遇，无夜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回答宣华的，是无夜轻轻抚上他发丝的手，一如宣华记忆深处那般滚烫。

“我是天神。”

一句话，让还留恋这份滚烫的宣华顿时如坠冰窟。

第三十六章：任性

“这就是你的回答？”齿缝间一声冷冷嗤笑，宣华往旁边一偏头避开了男人的轻触，等了一百年，得到的回答还是与那一夜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