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许愿。他们父子曾经因为看喜欢的球队赢了比赛,开心地抱成一团。
可惜好景不长,一切都成了曾经。
自从那个男人失业后,他暴戾恶劣的秉性逐渐显露出来。要么不回家,一回家就翻箱倒柜地找钱。找
不到,就开始动手打人。拽扯着妈妈的头发,把她的头提着就往墙上撞。岚死命地抱住爸的腰腹,却
拗不过他的蛮劲。地板,墙面,妈妈的嘴角,额头,面颊全是鲜红的血。小雨害怕得哇哇地哭,大声
尖叫着“呜……呜……不要欺负妈妈……不要打她……”。那个男人盛怒得像发了狂的豹子,一把抽
出腰间的皮带挥过去。岚惊吓地瞬间反应,迅速挡在小雨和妈妈前面,默默承受着爸歇斯底里的责难
和殴打。他单纯地想挨过就好了,等爸气消就好了。他知道妈妈爱这个人,努力地想维系这个破碎的
家。所以为了她和小雨,岚把一切都扛下。
一晃六七年过去了,那些恨和那些黑暗的日子也随着那个男人一起入了土。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晴雨,
血腥而暴力的可怕画面给晴雨微薄的童年留下深刻阴影。但无论是从道德或是法律意识上,作为哥哥
的他,不能扭转弟弟的偏差,让岚感到羞恼和焦虑。
“小雨,那个人再怎么坏,也是我们的爸爸啊,是人命啊……你就一点愧疚也没有?”
“愧疚?我当然愧疚,不过,不是对他,而是你们。如果我能快点长大有反抗的力量,早点那么做,
也不会让你和妈受那么多罪……”
这让岚更加难受,恼怒,内疚,心疼,自责,忧虑,惶惶不安的情绪复杂的缠绕着。
“可这是错的!”岚坚定地看着小雨,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啪地使劲一拍桌子转身就走。
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带着失望和愤懑。
离得越来越远的岚,听不到小雨心里微弱的呼唤。
“哥……”小雨柔声的呢喃,
“我本来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啊……”
“护士,护士……”
杨希急着冲出门问清怎么回事,正巧和刚踏进门的人撞个满怀。
“小家伙,当心点啊。”
杨希抬头望眼前的来人,金丝边眼镜,眯着细长的眼对他微笑,很绅士很优雅。
“你是谁?”
“我?我叫瑾岸。”说着,走到荷清的病床边,“啊……”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转过身说
:“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杨希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还有,你跟荷清认识么?”
杨希警戒地急于获取信息。
“认识,当然认识。我们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又是那绅士的笑,亦真亦假的笑。
杨希被他诡异的表情弄得迷惑,木然地站在原地。
“岸,手续办完了,车准备好了么?……”
门边传来低沉而强硬的声音,看见杵在门口的杨希随即戛然而止。
杨希循声转过头,四目相接。
他惊愕地放大了瞳孔,熟悉的寒气瞬间席卷全身,他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那个人依旧用轻蔑又令人
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自己。那个一度想要杀了自己的男人。
“你?!”杨希禁不住蹦出一个单音。
“哟,江懿。”瑾岸出声打断僵持的两个人,
“车早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江懿?是他的名字么?他恨我,为什么?
“好,那么叫看护来吧。”
杨希顾不得自己满肚子疑问。现在,那两个人又把他当透明,自说自话。
“喂,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杨希急躁地喊出声。
“接荷清出院。”
那个叫瑾岸的,推推眼镜框,终于做了句解释。
“什么?出院?”
四
“喂,阿杰?……阿杰……荷清他……”
“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讲。”刚和葱吃完中饭,阿杰就接到杨希的电话。
“荷清……荷清他被一伙人接出院了……”从杨希的语气听来。他现在慌乱无措。
“什么?怎么回事?”
“阿杰,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听到阿杰惊诧的声音,一边的葱也紧张起来。
阿杰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
“阿杰,我该怎么办?荷清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下糟了,他还在昏迷中,万一……”
“杨希。杨希,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医院正门口。”
“好,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阿杰抓了件外套,迅速穿上。
“你去哪?”葱忙问。
“医院。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
阿杰丢下话就出了门。
到医院时,看见杨希拽紧手机焦急地来回踱步。
“阿杰,你终于来了。”
杰握住他的肩膀,让他镇定。
“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杨希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来了两个人,他们说要接荷清出院……派两个看护过来强行把荷清和那些医疗设备往外搬。我想
弄清怎么回事,就上去阻止他们……结果另外两个人,像是黑道上的,把我按住。”
“知道是谁么?”
“其中一个是叫瑾岸。另一个好像叫,叫江懿。”
“江懿?石江懿?”
杨希一脸疑惑,“你知道他?”
“以前在‘白虎’底下做事的时候,听说过他。北方几省最大淫业,赌场,毒品业的巨头。”
“……”杨希惊地说不出话。
“你怎么会惹上这些人?或者说是荷清以前和这些人有牵连?”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荷清也没提过。”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回想一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瑾岸叫我……最好不要……惹怒他的朋友。……对了……”
当时看护将荷清推出病房,石江懿紧随其后的也出去了。两个手下一直按住杨希不让他靠近。那会儿
他脑海里一直反复着石江懿转身前寒光似的一瞥。精神有些游离。留在后面的瑾岸临走时好像夹了一
张纸片放入杨希的上衣口袋,笑的眼睛弯成一条线,“你可不要惹怒我的朋友。他可没有我这耐性。
”之后他一时为荷清的事恍惚又慌张地乱了阵脚,就忘了看那是什么。
“瑾岸好像给了我一个东西,等等……”
说着,杨希从上衣口袋掏出纸片,“名片?上面有他的手机号码。”
“给我。”阿杰照着号码打过去。
里面是小姐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居然关机。”阿杰见杨希紧张又期待地样子,安慰道,
“既然他给你了联系方式,就应该没事,换个时间再打,一定会接通的。”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刚从古巴进的MULATA,要来一杯么?”
瑾岸已经将装着朗姆酒的玻璃杯递到江懿面前。
江习惯性地拿着杯子把玩。透亮的琥珀色液体在杯中轻荡,散发着独特的芳香。
“把荷清安顿在那栋别墅妥当么?”
“他从以前就喜欢清静的地方。”
江淡淡地说。
“你……既然荷清在这,也就说明你不会再离开了。要将北方的事业转到南方?”
“不是转,而是扩展。”
“呵呵。我就是欣赏你这点……”
瑾岸笑着将空了的杯子斟满酒,“我还以为荷清的事会左右你的野心。遇见他之前,你可从来不会对
谁这么执着。你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会引起你的情绪……可是当初他逃走的时候,我才第一
次见识到你狂躁的样子。”
江缓缓地喝着酒,想起那时的事情,心里一下子空了。他让盛怒冲昏了头,扬言就算是把地翻个面也
要找到他,然后亲手杀了他。现在他找到了。两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还是生气。但当他看见静静地
躺在病床上,和死人差不多的荷清,所有的情绪都没了,他只想让他待在自己身边。
瑾岸看着表情寂寞的石江懿。觉得那不像他。不像那个他认识的,强势的人。瑾岸不喜欢江把过多的
精力放在荷清身上,但他也不阻止。他说他只是个旁观者。
“那个杨希,你准备怎么处理?”瑾岸问。他想江之前没有杀了他,简直就是个奇迹。
“留着,慢慢玩儿。”江冷酷地回答。他想整谁,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听到这话,瑾岸知道他会让杨希生不如死。
几天前,江懿才收到荷清的下落。立即搭乘了最快的航班。赶到医院时,荷清已经昏迷了两个月。终
于找到他的下落是叫人欣喜,可看到这样的荷清,随即又坠入悲伤的低谷,一时间落差太大,打击也
太重。那天他一直坐在荷清的病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两年不见的份都看
回来。
根据瑾岸了解到的情况,荷清的昏迷源于一场意外。江却偏执地认为荷清是被杨希害的。或者是他觉
得必须有人承担一切罪责,又或者是他强烈的嫉妒心在作祟。他一直认为荷清是他的所有物,除了他
,谁也没有权利伤害荷清。杨希却把他最心爱的玩物毁了,他抑制不住地愤怒。
“岸,先收购COLD BLUE那家酒吧。”江放下玻璃杯。
“那里是‘白虎’的地盘,他不见得会放手。”
石江懿冷笑着走到门边,“你有办法的!”
瑾岸斜着嘴角,扬扬眉,“你可真会给人施加压力。”
COLD BLUE,杨希的乐队,瑾岸已经猜出几分。他邪邪的轻笑。
五
“杨希,你今天状态不好。休息一下吧。”
施施温和地说。
一首歌录了好几遍,效果都不太好。
杨希完全不能让自己投入地唱。荷清的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他也不想告诉其他人叫他们担心。
阿杰揽过杨希的肩,避人耳目地轻声说:“你就别太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他们也是办了出院手续才把荷清接走的。也许他们早就认识,不是么?
……”
杨希听着阿杰的话,还是很焦虑。如果荷清真的和他们有联系,不是很糟糕么。
“今天就这样散了吧。”阿杰提议。
“……怎么搞的嘛?练了这么久的歌,还……”葱在一边小声嘀咕。
“你把嘴上的拉链拉上不行么?”阿杰对葱横了眼。
“就这样吧,我下午也还有事。”岚说到。
“晚上要赶两场。十点半在COLD BLUE,大家准时到哦。”施施交代。
“一晚上没睡?”阿杰知道杨希昨晚肯定一直守着不停地拨电话。
“嗯,我睡不着。”杨希垂着头,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今天,真的很对不起。”
阿杰将他搂紧,“你小子跟我还说这些。葱说话,一向那样,别管他。”
“我可听见咯。”葱拽着阿杰的耳朵,活像个小媳妇。
“妈的,你可邪了。”阿杰侧头一瞪,葱马上乖乖地收手了。
“下午还有时间,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阿杰对杨希说。
葱在旁边挤眉弄眼,心里极不平衡。阿杰只会对他凶,对杨希却很温柔。
杨希没有听阿杰的话回家,而是去了荷清住的公寓。
推开门,闻到熟悉的气息,杨希觉得很平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房间中央的画架上摆着没画完的油画,椅子上搁着松节油,调色盘。笔筒里,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油
画笔随意的插着,沾满了干枯的色彩。锡管状的颜料散落在桌上,凳子上,画架支脚边。
墙角堆放着一些习作,有油画,有水彩,有丙烯,还有一些炭精棒素描。
荷清喜欢用炭笔做速写,收集一些素材。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街巷画速写。杨希
那天哼着调调,冒冒失失地撞上了荷清。手里的可可茶正好泼到荷清的白衬衫上,湿了一大片。
想到他们戏剧化的一幕,杨希笑了。多亏那杯可可茶。
能相遇实在是太好了。
杨希感到有些疲惫,委身趴在靠墙的床上。
灰尘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道,颜料的味道,在凝滞的空气里融合。
杨希把脸埋在床单间。棉布柔软的纤维里残留着荷清身上熟悉的气味。
很久没有来这间房。不是不想来,只是不敢。
害怕看到这样的物是人非。
这间房里,荷清总是坐在那张方木凳上,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认真地挥动画笔。时不时用蹭满颜料
的手拂拂额头上滑下的刘海。
可是现在他在哪呢?
“看见刚那个女人么,药嗑多了,被人抬出去的那个。”
“怎么了……”阿杰对葱的话题不太感兴趣,敷衍到。
“她几乎每天都来COLD BLUE看我们表演,不过,她只盯着你呐,阿杰。”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JUST想知道你们什么关系嘛!”葱八卦的样子很欠抽。
“……你他妈多关心你自己吧,再闹下去,迟早被你爸给拆了。”
阿杰已经刻意不去看那被自己甩了的女人,葱还偏要提。真是不会察言观色的小鬼。
“我爸?他不敢拆我。还等着我回去继承家业列。”葱得瑟地玩笑到。
“你他妈就是不懂事的小屁孩。说不上大学就高中都不读了。”
和葱住在一起的这几天,阿杰深切地体会到被惯坏的孩子多叫人没辙。虽然阿杰也清楚葱有自己的想
法和考虑,不愿意父母规划他的将来。但多少都有逃避的成分,逃避学习,逃避家庭的压力,甚至逃
避自己。葱需要有人锉锉他的锐气。
现在阿杰也没心思想这些七的八的。
刚刚经理老王告诉他们几个,这酒吧要换主,然后拉着杨希到一边说了什么。杨希就冲出酒吧去。剩
下他们几个清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还赶不赶得上第二场演出。
“等等……”
临到车启动正要开走的那一刻,他终于追上了。杨希拽开车门把手,一骨碌越进轿车里。
车里的人抬眼看他,似乎没什么好惊讶。
“你把荷清带到哪去了?”杨希急切地问。恨不得抓住那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但他没那么做。
“开车。”江懿根本不把杨希放在眼里地对司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