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他竟然兵不血刃的得到了大宁的天下!
可是,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宣翎的话里字字透露出的悲哀他并非感觉不到,相反,从下午第一时间
接到宣翎回宫的消息时,他就发现了,穆修竹并没有跟他一起回来。
同时,一周前,穆修竹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系,而他,竟然怎么查也查不到一点儿与他相关的消息,只
能以他们的计划或许被熵帝发现,穆修竹被暗中囚禁的借口,来骗取靳曜阳的同盟继续维持。
可是,熵帝的话,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相信靳曜阳也听出来了,不停在他身后催促,让他询问穆修
竹的消息。
而他也急切的想知道,穆修竹的下落。
“宣翎。”齐宣棣又踏前两步:“请你也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熵帝默默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可以放了西堂申鸿和萧茂晴,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穆修竹的下落,你把他藏到哪儿了?”
熵帝半晌无语,就这么望着齐宣棣,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缓缓褪去龙袍,缓缓走下高台,缓缓停在
齐宣棣面前,缓缓闭起眼睛,再缓缓睁开,离得如此之近,齐宣棣才发现,不知何时,齐宣翎的两鬓
已长出些许白发。
“宣棣,朕没有藏他,是他自己把自己藏起来了,朕要去找他了,这里就交给你了。”齐宣翎说着就
要从齐宣棣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衣袖。
“穆修竹在何处,不要敷衍我,否则那些誓死扞卫你的忠臣一个也活不了。”齐宣棣这话说的够坚决
,看着齐宣翎的目光无比认真。
齐宣翎回头看他,幽幽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指指地下,然后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道
:“他睡了,你们小点儿声。”
齐宣棣猛的僵住,想必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呛——”的一声兵器相撞声拉回了齐宣棣的神智,靳曜阳的剑正不偏不倚的抵在齐宣翎胸口,却只
划破了衣衫,再难以推进分毫。
齐宣棣扬起长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挑开靳曜阳的长剑,一把将齐宣翎护在身后,一手执长
矛直指靳曜阳,一手高扬起刚刚才拿在手中的玉玺,怒喝一声:“退下!”
靳曜阳面色灰白的盯着他身后的齐宣翎,双眼喷出的怒火恨不得将那人吞噬,却忌惮于齐宣棣此时的
愤怒,不得不咬牙依言而行。
齐宣翎将手伸进衣衫内胸口,刚刚靳曜阳长剑抵住的位置,那里正躺着穆修竹不离身的紫晶双刃刀,
低头的瞬间,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似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修竹,是你在保护我吗?
他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齐宣棣弯下腰,自地上捡起刚刚打斗时从齐宣翎怀中掉出的莲花簪,花蕊中的暗格因为碰撞弹了开来
,他无意间扫到上面的小字,又一次僵住了身体。
第四十七章:陪聊夫子
一年后。
“皇爷爷,皇爷爷——”
稚气的童声回荡在整个御花园内,齐宣翎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一个尚不足岁的小不点抱着他的大腿
不停的蹭阿蹭,口水蹭了他一身。
敬和含笑坐在一旁,亲手剥了个桂圆,塞进他口中:“父皇,你尝尝。”
奉熵帝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只是多了这么个黏人的小东西。
“穆丝竹,乖,该睡午觉了,跟奶娘去睡觉好不好?”敬和对一旁立着的奶娘使眼色,奶娘立即对这
小宝贝儿伸出双手。
“不——”小东西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奶娘,直接将脑袋扭到一旁,在齐宣翎大腿上蹭够了又往他胸口
爬,将那一身威严十足的龙袍抓了个唏哩哗啦乱七八糟,还直嚷嚷:“爷爷睡,爷爷抱抱睡。”
奉熵帝慈爱的笑着,将这小不点儿抱在怀中,这小不点儿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穆修竹,那眉眼,那鼻
子,那小嘴,熵帝看着看着不由的笑出声来,点了下小家伙的鼻头道:“小竹子,走,爷爷抱你睡觉
去。”
小柱子开心的抱住皇爷爷的脖子,啪唧在他脸上亲下一口,熵帝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御花园内。
敬和看着离去的两人,眸光渐渐暗淡,她有多久没有见到熵帝笑过了呢?
丝竹,思竹。
这名字便是熵帝取的。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熵帝有多喜欢穆丝竹,就有多难忘穆修竹,可是,有件事,她压在心底很久了,
听明桦说,熵帝夜夜难以入眠,她不是不难过,她很想告诉熵帝一些事情,可是,她不敢,毕竟君心
难测,这些秘密,她答应过他们,会烂在心底,否则一旦追究起来,便是连坐九族的欺君大罪,连她
也难辞其咎。
临安城外三十里梁家村。
一个瘦弱的青年单手提着酒壶踩着泥泞的乡间小道,缓缓向村头走去。
偶尔碰到熟识的村民向他打招呼:“魏夫子,又去上坟了?”
青年含笑点头,算作回应。
这个奇怪的青年是在半年前住进村子里的,起初村里人并不接受,甚至对于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甚
至左手还有残疾的文弱书生有所排斥,但是时间久了,人们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但分文不
取的教村上的孩子读书,还经常帮村里人代写书信,一手漂亮的小楷就跟书摊上卖的似的,漂亮极了
。
要说缺点么,除了上坟时喜欢喝点小酒,平时生活再无其他。
不过男人么,有几个是不爱酒的?
不过有一点很诡异,他每天都要去坟上坐两个时辰。没错,梁家村往东二里路就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
乱坟岗。
不过也不全是乱坟,临安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老爷们早就在这里为自己和子孙圈下了一个又一个山头
,包括临安首富的穆家。而山头下的葬沟渠才是真正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准备的。
每天村民们都会看到这青年提着一壶酒向东走,过上两个时辰再提着空罐子回来。
这一日,魏夫子照旧提着壶小酒向东走,路过葬沟渠继续往上,在半山腰处的木门外停下,掏出钥匙
,缓缓插了进去。
推开门,他熟门熟路的沿着青石小路一直走进一片竹林里,竹林中央,有两座凸起的坟包,但是并没
有牌位。
青年靠在身旁一根竹子上,席地而坐,扭开酒壶,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默默的喝着,苍白的双颊缓
缓晕上一层粉红,眼神逐渐涣散。
一壶酒喝完,青年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呵呵的傻笑着,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拍了拍两座坟头:“
娘,哥,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青年刚走没两步,身后追出一个少年来,边跑边喊:“公子,公子——”
青年停下脚步回头,少年气喘吁吁的停在他面前,双颊红扑扑的透着一股灵气:“公子,这是老爷让
我拿给你的这个月的月钱。”
少年说着递上一金丝布袋,青年掂了掂重量,打开袋子,拿出二两碎银,剩下的又塞回少年怀中:“
这些给你。”
“公子——”少年着急的跺脚,每次都这样,他怎么敢要啊,每次送回去还会挨老爷一顿骂,公子这
么委屈自己,真是何必呢!
青年不再理他,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回到村子里时,已近傍晚。
一堆人正围在村长家门口向里张望,见他回来,立即有人拉着他的衣袖往里拽,高声吆喝:“都让让
,都让让,魏夫子回来了!”
围观的人群立即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青年本不欲凑这热闹,但却不容分说的直接拉近了村长家里。
村长正在院子里忙着杀鸡宰羊,忙碌的一片热火朝天,拉着他衣袖那人,将他一路向里屋拽去,边走
边嚷嚷:“咱们村里今天来了两位贵客,说话文邹邹的咱们都是粗人,听不太懂,便想叫先生过来帮
帮忙,您别介意。”
青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跟着这人踏进里屋,热炕上那两人缓缓回过头来,一人紫衫金冠,艳绝天
下,一人素衣净颜,笑若牡丹。
青年被粗汗按做在椅子上,粗汗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这是我村上的教书先生魏夫子,您们慢慢聊
着,我下去看看村长他们整的如何了。”
青年心下了然,原来是他的任务很简单,竟是陪聊。
身着素衣之人朝他拱手道:“这位兄台,我家原是京城的商户,想来临安城采办些货物,却因少主一
路贪玩与家人走散,眼见这天色逐渐暗淡,不得不在村上叨扰一晚,明早就会离开,多有劳烦,甚是
不忍,还望见谅。”
青年清淡的笑着回应:“那里那里。”
这山沟沟里的穷乡僻壤,极少会有外人踏足,也难怪村长会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看来西堂申鸿出
手相当大方。
晚饭时,村长热情的也将魏夫子留下一起吃了晚饭,单就这一桌野味来讲,倒是比过年还要丰盛许多
。
那俩外来人口倒是看上去很随和,村长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还主动给将一些大户人家的八卦出来解
闷。
素衣净颜的说:“我们家大小姐年初的时候刚生了一大胖小子,长的简直跟我们家姑爷像一个模子刻
出来似的,现在正在长牙,口水经常会糊人一身,说话声音奶奶的,真好玩儿。”
紫杉金冠的接道:“还说呢,我那件紫纱金秀不就是让那小兔崽子的口水给泡的竟是印子,哥还成天
抱着他不放,啧,我上次亲眼看到那小兔崽子对着哥的胸口流口水,长大也是个色胚子!”
“咳咳——”魏夫子正一片平静的喝水,听到这句差点没呛个半死。
村长尴尬的看着二人傻笑。
素衣净颜的脸上一阵红红白白,最后瞪了紫衫金冠的一眼,这模样,倒是一点儿也不像跟班。
紫衫金冠的大咧咧一笑,倒是可惜了那张倾城之姿,无限委屈的抱怨:“我说真的嘛,哥成天让那小
家伙迷的晕三倒四,还抱他睡觉,你不知道,上次批折子,要不是我……”
“看来二位府上一定相当有趣。”魏夫子喝了口茶,适时打断,笑的云淡风轻。
紫衫金冠的微微一愣,素衣净颜又瞪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刚刚差点说漏嘴,笨蛋!转即,若有
所思的视线落在末席那位毫不起眼的教书先生身上。
紫衫金冠那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人对视一眼,这个看似普通的教书先生给人的感觉很不普通。
“西堂大人,西堂大人,请留步——”
这一日,刚下朝,西堂申鸿就被一人叫住,回过身一看,盈盈笑意已挂上嘴角:“杜大人。”
“西堂大人。”兵部尚书杜书怀冲他含笑拱手,两人边走边聊。
“杜大人近日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西堂申鸿暗中观察杜书怀,只见他两颊百里透红,双眼
春情四溢,嘴唇红润饱满,跟他家看门的旺财最近状态一样。抬起头,瞅了眼发芽的柳梢,没错,春
天了。
“西堂大人果然是慧眼啊,呐,我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杜书怀说着头靠了过来。
西堂申鸿微微皱眉,心说是你叫住我非要说的,又不是我逼你说的。面上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杜
书怀在他耳边轻轻道:“听说春满园今晚有点助兴的小节目,西堂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啊?”
西堂申鸿心下了然,原来是想叫他一起逛窑子,这种事情么,算他杜书怀找对人了,于是立即马上迅
速贴上杜书怀的耳朵根:“杜大人都安排好了?”
杜书怀笑:“就等西堂大人上座了。”
两厢对视,淫笑半晌,西堂申鸿口中缓缓吐出两字来:“好说。”
当夜,祥京城最大的勾栏院春满园里人满为患。
西堂申鸿与杜书怀远远扫了一眼那人山人海的势头,便直接绕向后门。
老鸨看到二人比见了亲爹还亲,立即贴上来,献媚的笑道:“哎呀,西堂大人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杜
大人,上次您走后,湘绣一直夸您技术不错呢,别的姐妹都羡慕死她了。”
老鸨领着二人进了三楼的一间雅间,就张罗着安排姑娘,西堂申鸿瞅着楼下那攒动拥挤的人头,忍不
住开口问道:“看来今日这助兴小节目很不一般呐,杜大人可否提前告知一二?”
杜书怀意有所指的看着那老鸨道:“嬷嬷不肯说呢,我们还是按照规矩来吧。”
“也好。”
啄了口小酒,西堂申鸿笑呵呵的回道。
夜,刚刚开始。
暖场歌舞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西堂申鸿打了个哈欠,小酒喝的有点飘,陪酒的这小丫头是个生面孔
,长的那叫个水灵,嗓音那叫个娇甜,酥胸那叫个柔软,大腿那叫个手感,砸吧两下嘴角,西堂大人
将小丫头从大腿上抱下来,对杜书怀道:“杜大人稍等,我去去就来。”
杜书怀看了眼墙角的沙漏,嘱咐道:“西堂大人可要快些,时辰马上就到了。”
“一定一定。”西堂申鸿答着退出门外,顺着墙根,熟门熟路摸到后院茅厕,哎呦喂,憋死他了。
正解了裤子,尿到一半,茅厕里闯进一人,因为夜里,又是背光,西堂申鸿又喝的糊里糊涂,压根没
看清这人,反正旁边还有坑,茅厕又不是专厕,他便没管那许多。
可奇就奇在,这人没动。从他闯进茅厕,挡住西堂大人采光到西堂大人尿完,系好裤带,转过头看他
,他还是没动。
不,或许动了,但也只是眼珠子动了,那火辣辣的视线放肆的盯着西堂申鸿刚刚收回裤裆里那玩意儿
,西堂申鸿被他盯的不由打了个冷颤。
“嗝——”西堂大人打个酒嗝,推推挡他道儿的这人:“这位兄台,麻烦让让。”
这人没动,西堂申鸿继续推他。
心说这人是木头啊。
“你是谁?”这人忽然开口,那口气拽的就跟谁天皇老子似的,似乎跟你说句话都是抬举你似的。
“我?”西堂申鸿有点儿高,指指自己,说话舌头都不带打弯的,冷哼一声:“你都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是谁?让开——”
这人似乎对于西堂申鸿的回答很生气,用力抓住他的手腕,西堂申鸿被抓的痛了,竟小声呜呜的哭了
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这人道:“兄台,麻烦手下留情,还有,如果您想聊天,咱们能否换个地
方,这儿空气不太新鲜。”
这人终于松开手,然后猛的在西堂申鸿身上点了几下,西堂申鸿悲哀的发现,他竟然动不了,难道这
就是江湖人称的点穴大法?
然后这个男人就大咧咧的从他身边走过,他在热烈的注视下,撩起衣衫下摆,褪下底裤,大大方方的
尿了起来。
西堂申鸿微微皱眉,这人也太下流了,难道被人看着尿很爽不成?
变态!
西堂申鸿在心底诽谤一声,他可不是偷窥狂,就算看也要看漂亮的小姑娘不是?
不过,借着微弱的灯光,从这个角度西堂申鸿正好可以看清楚这人的侧脸,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