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落花能几醉——素色尘

“嗯，宝儿听话。”小孩双眼光彩夺目，保证道。

令狐帝抱起宝儿就近寻了个亭子，将小孩放在自己膝上。

“宝儿可知，你将来要做什么？”

小孩摇了摇头，“嗯？不知道。”

“想不想皇帝哥哥告诉你？”

“好啊好啊，宝儿有听话。”

“宝儿将来要当皇帝的，知道吗？”

宝儿看了看令狐帝身上明黄的龙袍，问道：“嗯？像皇帝哥哥一样吗？”

“是。”

“我知道了。”小孩子很是自豪的宣布。

“皇帝哥哥只告诉宝儿一个人，这是我们的秘密，宝儿不可以告诉别人。”

“嗯，皇帝哥哥放心，宝儿有听话。”

“好，那皇帝哥哥保证不会让人找到你。”

“真的？”小孩子那眼睛比天上的艳阳都夺目，“皇帝哥哥，那我们去哪？”

这一日，令狐帝将宝儿抱走了，待回到承乾宫时，小孩子整个已经在皇帝怀里睡熟了，洛初之不解，令狐帝做了什么让孩子累成这样，小孩子的精力最盛，这会天还未暗透是不会睡着的。

面对洛初之的质疑，令狐帝只是笑了笑，问他做了什么，自然是培养一个皇帝。

结果第二日，宝儿刚醒过来，待清醒一点便急忙拉着洛初之问：“哥哥，昨儿个都没有人找到宝儿是不是，宝儿赢了是不是？”

“是，宝儿最厉害了。”洛初之哭笑不得，小孩子最易忘事，不知这小子怎就那么上心。

得到洛初之的赞赏，小家伙心里甜得跟什么似地，一整个上午那脸上都挂着笑。

这孩子住在宫中，莫非就不会哭闹着回家。其实自第一天起，侯庆王便对亲儿下令，令狐宝兮虽只有五岁，可却是皇亲，亲王之子，关于皇家的一切是自小谨记在心的，即便如今偶尔会闹回家，那也只能是闹闹，况且侯庆王和六福晋时常进宫探望，小孩子心里也渐渐接受了。

洛初之抱着怀中熟睡的小孩，有些累，最近精神有些不振，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愿去想，过好一天是一天，烦恼那些做什么，坐着坐着竟打起瞌睡，身子一阵摇摇晃晃毫不自知。

令狐帝接住险些往后倒的身子，示意吴飞将宝儿抱走，这才轻轻将人抱回寝宫。

“太后！”

“走吧！”

“是。”

不远处的两个人影刚刚离去，令狐帝又转身看了看才折身而回。

“老丞相，可知当日皇上为何将你贬为史官？”

“请太后明示。”

“皇上给哀家留了一个台阶，哀家便给了你。”

“老臣惶恐。”

“宝兮今后便拜托老丞相，明日便可到承乾宫。”

“老臣定当尽心尽力。”

“不，尽心尽力是不够的，从今日起，老丞相便只为令狐宝兮而活。”

“臣遵旨。”

“到了承乾宫，切莫忘了身份，不可逼皇上，为了社稷，请老丞相多担待。”

不可逼皇帝，否则有朝一日必然玉石俱焚，如今的皇帝眼中已不同往日，那双眼早已不全是江山。

“皇上是天子，他一意孤行也罢，荒唐也罢，可只要他还是天子，便是百姓之福，这个社稷，再经不起先皇那般折腾了。”

“老臣明白。”

第四十七章

这一日，宫中朝臣逗留许久后无果才纷纷出宫，一位老嬷嬷急忙回去禀报。

“参见太后！”

“何事慌张？”

“回太后，今日无早朝。”

“发生何事，皇帝呢？”

“据秦公公言，皇上今晨未曾出承乾宫，寝宫宫门紧闭，现今还未有任何消息传出。”

“再探。”

“是。”

皇儿！太后心中一阵哀叹，莫非，还是出事了？可宝兮还那么小啊！老天爷，你当真要亡了这个天下？

此时，宝儿一头歪在承乾宫的龙床上，许是吓着了，不哭也不闹，只是瞪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床上的人。

“皇帝哥哥，哥哥怎么都叫不醒？”宝儿不解的问。

“过几日便醒了。”

“真的吗？”

“嗯，皇帝哥哥骗过你吗？出去用早膳，别饿坏了。”

“那宝儿去用膳了。”

“去吧。”

看着宝儿欢欢喜喜的下了床跑出去，皇帝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到底该怎样才是对的，怎样才是错的？

今早令狐帝醒来才发现，洛初之毒发了，距离上次毒发也不过半旬，真的应了陆鹰那句话，毒性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了，任凭皇帝怎么叫都叫不醒。

中了火眠蛊毒之人，只要尚有一分意识，便能借助旁人的功力压制毒性，如今洛初之昏迷不醒，令狐帝知道，除了那西域老人所提的两个法子早已别无他法。

晌午过后，承乾宫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令狐帝将秦公公宣入。

“皇上！”

“准备拟旨。”

“是。”

秦公公一直伺候到日落，一直看着令狐帝半个人都不宣，几道极为慎重的圣旨足足花了大半日，最后才收起，秦公公看得有些担忧，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今日之事，不可惊动他人。”

“老奴明白。”

令狐帝最后用了膳食，才回到洛初之身边，“朕去见母后，一会回来。”

将宫中安排妥当后，令狐帝即刻去见了太后。太后见皇帝出现，当下确也吃惊。

“母后。”

“皇儿何事？”太后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假如无事，皇帝不会出现的。

“母后，朕要离开几日。”

“皇儿去哪？”

“母后不必多问。”

“皇儿陪母后说说话吧。”太后心里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是。”

“宝兮可还听话？”

“听话。”

“只是还太小了。”

“儿臣知道。”

“回宫吧，母后知道你心急。”

“儿臣不孝。”令狐帝双膝而跪，吓得太后急忙将人扶了起来。

“母后不怪你，起身吧，别叫人看见了。”

“是。”

“回来后带那个孩子来看看母后。”

“是。”

“母后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除了当年的柳状元，母后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其实母后挺喜欢的。”

令狐帝走后，终过了一日，太后派去的人来了消息。

“说！”

“回太后，皇上抱着人进了皇陵密室。”

太后一听，险些晕过去，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心里仍承受不住，她的皇儿，从小那么乖的皇儿，从小那么能干的皇儿，废老臣，杀外臣，夺兵权，连她的娘家都毫不留情一并除了，为了这个社稷江山，从未对她这个亲娘表现出半分愧疚，却因一个人跪在她面前承认他不孝，这一去，可还回得来？

皇陵密室，终年潮湿阴冷，寒若冰霜，在密室的最底层，便放置着寒冰床。

令狐帝将洛初之放在寒冰床上，随后睡在他旁边，如果这时他能醒来看一眼他就好了，皇帝这样想着。

“既然你的字取了你爹的名，我们便将一切交给上天，生死朕陪你，这个社稷，朕或许做得不够，可并不是很糟糕，你要知道，其实朕是很自私的人，父皇如此，朕亦是如此。若朕伤害别人，你会怨，若朕伤害自己，你便舍不得怨了，是不是？”

只抱着洛初之说了这么一会话，令狐帝便感觉手尖都僵硬了，将人抱得紧紧，不愿他的人儿体温流失太快。

令狐帝不知在这里能否驱除蛊毒，可若不用内力护体，不出一日，便能活活冻死，即便他是天子，他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朕从来不信命，才能活到今日，这次，朕跟老天爷抢你的命，相信我吗？”

黝黑冻寒的密室里，只有那流泻着寒气的光芒中隐隐发出喃喃的自语，有时是一声微笑，渐渐的，余留一室空寂。

本朝二十年，一纸皇榜诏令天下，京城脚下，皇榜前尽是人山人海。

一名男子拼命探头，可惜年纪尚小，身子低矮。

“宝儿，看不到啊？”

只见不远处一名锦服男子坐在台阶上，手上拿出袖中的画像细细欣赏。

“看不到就别看，费那个劲做什么？”

“皇上立太子，此等大事怎能不看一看？”

“看了又如何？”说着仍盯着手上的画像。

那名男子顿时无趣，回到宝儿身旁，看见画像便叫喊：“好…好美的人呀！”只见画像上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一头白发闪着银光，倚在满园的桃花中目光温和而清洌。

“宝儿，这是谁？”

“想知道？跟我回家吧！”

一路迷迷糊糊的被宝儿拉回他口中的家，竟是皇宫！

此时那名男子完全僵硬在满园的花簇中，只因眼前的宝儿对着方才画里的白发美人撒娇。

“可有想我呀？”

“小子，想你做什么，你不是三天两头跑出去？”

“如今要跑也没得跑了。”

“当了太子你还想跑，那就别回来。”

“哎哟，宝儿说说都不行啊！”

“回来做什么啊？”

“自然是想你了。”

“谁相信？”抬眼看了看一旁彻底呆愣的人，连媳妇都带回来了，还会想我？

“原谅皇帝哥哥吧？”

“这才是你回来的原因吧？”

“皇帝哥哥不就不小心长了一根白头发，你都一个月没理他了，很可怜的。”

“他老了吗？竟敢长白头发！”国事国事，少做点这天下又不会塌了，不过三十就长出白头发，简直反了。

“您自己还长了呢？”宝儿不服。

“那一样吗？”

“嘿嘿，不一样，不一样。”宝儿急忙讨好，“可不都说了白头偕老，自然是要白头的。”

“还替他说话呢？哼！”

看着一甩袖走了的人，宝儿急忙拉过呆在那里还没回过神的人追上去，一定要说服他原谅皇帝哥哥，否则受累的就是自己。美其名曰太子，没准皇帝哥哥就把他当皇帝使了，他还那么小，还不想那么早当皇帝啊！

这一年，令狐帝当年进入皇陵密室一事流出，同年，皇帝废后，遣散后宫，承乾宫内住着一名平民百姓，无封号，无身份，不是江山的另一个主人，却是天下百姓的另一个主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