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 BY 一两文钱

第四十四章

K市并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市，然而在这样人群集中密集的地方，苏凡却想不起能找别的什么人，低头

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心里不时就会蹿出来阵阵苦涩，使得他的喉咙都有些发痛。

由于出来得匆忙，连围巾都忘了带出来，裸露着的皮肤被刺骨的寒风吹得渐渐有些麻木，于是狼狈地

缩起了脖子，双手也摩擦地揉了揉脸。

不过温暖也只是一阵子，终究还是抵抗不了K市恐怖的冬季所带来的寒冷。

直到拐进一条熟悉的巷子，苏凡这才松开长度有限的衣领，好在两边都有墙挡着，冷风倒也没有先前

那么猛烈。

自从搬去方漠那里住以后，这个偏僻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苏凡看着狭窄巷子里坑洼不平的小路，

不禁苦笑，这倒真是应了当初的直觉。

这个地方没那么容易就会离开，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纵然有一步登天的时候，然而与站在云端随时

会掉下来的痛苦相比，老实的呆在地面上，似乎要来得适合些。

一句话都不说地就这么出来，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任性，苏凡心里也觉得稍稍有些不妥，但先前拿起笔

时，又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直到关上门后，再想说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方漠并没有给他钥匙。

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做客的人，时间到了，他也得识相地回到该呆的地方去，总不能等着主人开口来赶

他，这样太难堪了。

哪怕在对方在心里从未瞧得起他，但是他自己也要保护好这最后的一点点自尊。

苏凡沿着熟悉的灰色砖路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胸口怎么也喘不过起来，停下脚步

大口地呼吸了几口干冷的空气，呛得眼泪险些冒出来。

口袋里的钥匙还在，刚攥到手心里的时候还透着温热。

从细长的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苏凡已经能看见那栋住了许多年的旧房子了，孤零零地竖在那里，看

起来很可怜。

楼中的住户大多是一些租住的散户，来来去去的，多了许多新面孔，有些时过境迁的味道。

一路上了楼，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遇见，擦肩而过的陌生面孔都疑惑地打量着他。

打开尘封已久的大门，里面的东西再熟悉不过，然而心里却一点都没有因为回到故地而安心，昏暗暗

的屋子反倒使得心里更加沉闷。

但不管怎样，总归也算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苏凡刚把门关上，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满屋的灰尘被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动静弄得纷纷扬起，故意

似的往他的鼻子里直窜。

也不过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整个人都变得娇气起来，苏凡暗暗骂自己太不争气，颓然地揉了揉鼻子

。

少了人气的屋子，处处都透着令人心烦的死寂。

房子里的东西也都跟从前一样，然而苏凡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些什

么。

维持着梦游一样的状态去了卫生间，想打盆水将屋子里的灰尘打扫干净，许久不用的龙头，刚刚流出

带着浅褐色的水后，口袋里一直静悄悄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铃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苏凡被吓了一跳，本能地一哆嗦，心情忐忑地将电话掏出来时，心里出现了

一种可能性，竟有些期待似的。

果然，屏幕上还是那个名字。

“你在哪儿？”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很着急的声音，好像真的很在意。

“……”苏凡拿着电话，心里有些后悔这么快接了，他不知道该怎回答，直到对方又问了几遍，他才

说道：“方漠，你别找我了。”

“……”那头陡然间没了声音，却也没有挂断。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这是苏凡第一次听方漠爆粗口，而且还是对着他，盛怒的表情，哪怕隔着电话，他也能想象得到了。

盆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拧紧水龙头后，还是有不连贯的水滴滴落下来，怎么也无法断干净似的，缠

绕不清。

“我想……我一个人也能够养活自己。”比起那头的暴躁，苏凡的语气显得平淡了许多。

他其实也不能肯定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然而此刻听见那人的声音，也只是一个劲地故意逞强着，即

使没多大的意义，可还是憋着劲地让自己好看些。

方漠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争辩，末了低低地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总这样辜负别人的

好意，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想以此证明些什么？算了吧，你还是……”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头陡然间就没了声音，原本亮着的屏幕此刻漆黑一片。

苏凡愣愣地看了眼手中的电话，尔后将它放到身边的窗台上，听不见也好，对方接下去的话也只会让

他更难过而已。

卷起袖子擦了好一会儿陈旧的家具，安静的屋子里突然想起了敲门的声音，或者说是砸门更合适，一

连串的巨大响声，让人觉得门外的人大概会破门而入。

事实上，下一刻的状况也真的是这样的，脆弱的木门没挨几下就打开了，苏凡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

来，门外的几个人就走进了屋子里，一瞬间狭小的空间里就变得更加得压抑。

“你们……”

“又见面了，还真是巧啊。”

闯进别人家里，又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也只有刘致川这样的人能干的出来了。

大门又被人虚掩上，苏凡紧张地退到桌子的另一边，然而直到他这样变换了角度，这才发觉语气愤恨

的男人身后，竟站着另外一个人。

苏凡喃喃地说了声：“五爷。”

也记不清多久没见过那个狠辣的男人了，记忆中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候秦睿还在，而之后他的世界就

变了另外一副模样，有时候想起来，他甚至有些感激对方，若不是这样……

眼神相对的一刹那，眼神透着冷冽的中年男人就往前走了一步，直逼到苏凡的跟前，身后立刻就有人

搬过一把椅子，尔后便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苏凡看着他，表面虽然很平静，然而靠着桌边的手指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颤，这样的阵势他见过，

其后果大多不言而喻。

刘五看着男人，突然笑了笑：“苏凡，说说看吧，我养了你多少年？”

“……8年。”

“那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刘五收起了笑容，突然站起身，“我好像不记得说过会放你一个人出来

吧。”

哪怕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年近花甲，然而多年来沉淀下的气势，还是让苏凡觉得胆寒，瞬间往后又退了

退，在他的眼里这八年几乎要毁了他一辈子，然而在对方的眼里这些年的恩情似乎还没有还完。

的确，有些事情那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摆脱的，他其实早就知道。

第四十五章

苏凡如同从前那样，卑微地低着头，他根本不敢再与那个男人对视一眼，害怕从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看

到与从前一样的东西，甚至于自己接下来的下场，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哪怕像条狗一样被养育了8年，但是对那人来说一条弃主的狗是没有资格好好活下去的。

他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却无能为力，逃脱那种生活的吸引力比身体上的苦痛来得重要。

“致彤说带你去了S城，可是现在……”刘五语气冰冷，看着一直沉默的男人，“若不是有人告诉我

在K市看见你，我还真以为你在老实替致彤干活。”

“这条路上，有些东西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人，你肯定也都见过不少了。”

说到最后面容尖刻的男人竟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当中的怜悯到底有几分真假。

“其他东西我也不跟你多说什么，说说看吧，你这么费心思地想摆脱这一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苏凡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头，然而这样的举动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勇气，汗津津的掌心让他的胳膊都

微微地发颤。

拼了命地想摆脱那一行的原因，他从来都十分清楚地知道，他觉得对方也是知道的，然而他却不敢老

实地说出来。

刘五嗤笑一声：“说不出来？还是要我来给你一个正当的理由。”顿了顿，又捋了下稀松的眉，尔后

接着说道：“有了新的靠山，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很得意吧。”

“不过你也别忘了，有些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看你现在多半也了解到了。”

单是看到男人一脸的狼狈，便也知道其生活的不如意。

刘五见他不说话，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若是肯回来，之前的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以后

跟着我好好干。”

苏凡知道这句好意的规劝后面，那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可即便知道，他还是抬起头，正视着对方的眼

睛说道：“五爷，……我想求你放了我。”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男人又接着说道：“那样的事，我真的不想再做了。”

这么多年来，此刻算得上是他最有勇气的时候，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他明白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让自

己痛苦的。

刘五大概也没有料到面前这个懦弱到死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至于这份惊讶让他楞了好几秒钟

，直到旁边的刘致川大声呵斥道：“你别不识相！”

他这才反应过来，竟觉得当年那个瘦瘦的少年，自己好像从来就没看清过。

不过惊讶的情绪也只是一瞬间，还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改变定好的计划，于是在苏凡耗尽所有的勇

气后，刘五仅仅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显然根本就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眼里。

料想中的斥责并没有紧跟着出现，可是苏凡却越发地紧张起来，就好像等待处死的刑犯一样，明知后

果，却始终料不到那致命的一刀何时到来。

刘五倒也不急着再说什么，似乎很乐于欣赏男人怯懦又心慌的表情。

这样如同坚冰一般僵持的气氛，在一阵急匆的脚步声中被打断了，门外紧接着传来粗重的呼吸声，然

而虚掩着的门却没有被推开，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

屋子里的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扰到了，纷纷盯着那随时可能被推开的大门，连刘五都微微

地蹙起了眉。

抢先做出行动的是刘致川，在看见苏凡因慌张而瞪大的双眼后，他轻轻地挪到了门边，透过窄窄的缝

隙，可以看见门外站着的人身上左边的衣袖。

也就在下一秒，伴随着木门摩擦的嘎吱声，一具高大的身躯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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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方漠险些以为自己从前一直看走了眼，那个老实的男人竟然敢用棍子敲他的头，还没

等他看见那人的模样，后脑勺就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在身体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想法居然是后悔

。

可是再怎么恨他，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吧。

索性头顶上的棍子没有再砸下来，脑袋钝痛地嗡嗡响了几秒钟，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第一

眼便看见了扶着他的男人。

“你怎么样？”焦急的语气。

方漠呻吟一声，刚想问他到底搞什么名堂，随后就瞥见四周竟站了好几个人，甚至此刻走到自己跟前

的这个男人他好像还是认识的。

这种状况应该是最糟糕的相遇，方漠倚着柜子，冷眼看了看站立着的男人，随后又对搂着自己的苏凡

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幸好不是你。”

苏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怕他真被那一棍子砸出问题，着急得眼睛都红了，可也只能无措地搂着男人

的肩膀。

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然而方漠从他搂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感觉到也许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真

的是在关心自己。

这样难得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落下的棍子几乎是没有停滞的砸在了方漠的肩上，苏凡只听见了耳

边木棍划过所带起的风声，以及怀中男人那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陡然间方才那种心脏快要裂开的疼痛

感又出现了。

“少在这里恶心了。”

刘致川鄙夷又愤恨地举起木棍，然而这一次却没能再落到方漠的身上，拳头落在脸上的瞬间，他几乎

觉得对方会杀了自己，他从未见到过男人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以及拼了命一样的力道。

苏凡没有来得及打第二下，刘致川踉跄地退后一步的同时，一旁站着的两个高大男人就反剪过苏凡的

双手，轻而易举地让这个不停发抖的男人跪了下来。

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的时候，苏凡痛得咬住了嘴唇，他不知道方漠是否也跟他承受着一样的痛苦，

又或者比他还重得多。

“混蛋。”刘致川扶着木棍站稳后，就狠狠地扇了男人一巴掌。

苏凡觉得鼻子里一阵温热，可是在听到身后怒骂的声音之后，还是想转过头去看看那人究竟怎么样了

，哪怕这样狼狈的样子一点都不想被对方看见。

刘致川显然被方漠的话给激怒了，刚准备好好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点教训，许久没做声的刘五就

制止了他。

“你就是方漠？”

“……”

方漠撇过头没有理他。

刘五也没有生气，抬手点了一支烟，尔后语气平淡地问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方漠嗤笑着抬起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

“你没得选择，现在我姑且还算是在跟你商量，再过一会儿，我怕你会后悔。”

方漠脸色变了变：“什么交易？”

现在他的确是没有任何谈条件的立场。

刘五吐出一口烟，在袅袅上升的烟雾中说道：“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仇恨，总归不过是欠债与还债，

你欠了我儿子的一条腿，那么现在……”

第四十六章

苏凡在刘五拉长的尾音中，猛然回过头，连同身后牵制住他的两人都微微抖了抖胳膊：“方漠，别答

应他。”

条件虽然还没有明白地说出，但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答案，那个人的手段岂是常人能

够受得了的，他越是清楚，胸口那颗早就超出负荷的心脏就越是绞痛。

他不敢想象从前脑海中的画面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上。

嘶哑的喊声打打断了刘五接下来的话，他竟也没有再继续地说下去，只微微偏过头对着满脸血污的男

人笑了笑：“呵，有些意思。”

方漠斜靠在柜子边，心里此刻也是一片清明，他明白对方提出的条件，但……绝对不会答应，于是在

费力站起来地同时，冷哼一声说道：“换个条件吧，也许这样对你来说更好。”

刘五平淡地摆了摆手：“你能有什么，我现在并不想要钱，当然条件也不会改变，总之，你没得选择

。”

“五爷，求您放了他吧。”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苏凡还是带着绝望的情绪恳求着。

原本的计划被全盘否决，方漠此刻脑袋里变得有些混乱，在听见男人的声音之后，便吼道：“没你的

事，你不用管。”说罢又转向刘五：“你知道我并不会善罢甘休，若你真那么做了，那你欠我的债这

辈子也还不清。”

就这么故作镇定地放着狠话，然而想到那种随时会发生的可能性，心里还是无法遏制地紧张，无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