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宴,你对苏子清真是好到极致。”
“宣央,是你不明白,我们二十多年相依为命,分享了所有的快乐,承担了所有的痛苦,世间对我最好的就是他,我宁愿自己痛苦到死,也不愿他难过半分,即便他有一天要我这条命,我想我会眉都不皱一下,就将这条命送与他。宣央,你是皇子,你与我们不同,你有许多的事要做,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用的儿女情长上。况且以你的身份,只要挥一挥手,就会有许多的人前赴后继的朝你奔过来的。”
宣央淡漠的将面前的酒又喝了,才说却与你的那种感情不同。
说话间,伙计已经把饭菜呈了上来,那顿饭吃的不咸不淡,我与宣央无话可说,宣央似乎有许多的话想同我说,只是每次看着我,又摇着头不说话。
他始终再喝酒,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看见他这样喝过酒,几次之后,我终于有些受不了的将他的酒杯抢在手中,说宣央,为什么要这样喝酒?
他嘲讽的看着我,浅笑着说大概是思而不得。
这是我许久以前与他说过的话,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以后不管他喝多少,我也只能陪着他。
“宣央,之前我说的话太绝了,放心,以后见面我们还是朋友,若有一日,你心情不好,或者想找人喝酒,你都可以来找我。”
“不恨我设局骗你了?”
我愣了一下,说宣央,那本来也不是很大的事。
“子宴,那是因为我在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管他对你做什么,你大概都会浅笑一声作为结束,苏子宴,你便是这样一种人,我时常在想,当日我没有听从三皇兄的建议,或者再对你有耐心些,说不定我就真的能得到你了。”
得到了呢?你身边无数的人,他日我为你痛哭流涕,要死要活,想来你也是会厌倦的。
只是这些话我不曾对宣央说,一来说了没有意义,二来他已经喝得不清醒。
我扶着他脚步踉跄的走出沿溪楼,他一招手就有许多的侍卫站了出来,他要送我回去,我不同意,最后他让身边的两个侍卫送我回家。
天色早已黑透,月光始终的清透,将我的影子清晰无比的照亮随即丢在路上,路边窜过去一只黑猫,两只绿莹莹的眼睛,翻上墙头仔细的看过我们一阵,随后慢吞吞的离开。
夜里有风,风里浮动的花香,却不知是什么花开了。
我让那两个侍卫回去,他们抱拳,说那是七皇子的命令。我无奈,只得东倒西歪的走在前面。
我想起宣央,又想起子清。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似乎是爹过世前拉着我的手同我说子清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以后我每次看见子清首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便是那几句话,他不是我弟弟,他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明明是陌生人,我们却认识了,分担着彼此的一切,变成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刚好他的什么我都喜欢,而后我们又因为他娘亲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我其实一点不想与他吵架,不想他不和说话,不想他用那种冷漠的态度对待我,等到我发现自己对他有些不正常的感情时,却已经来不及。
渐渐能看见苏府的门,我与那两个侍卫道别后走了进去。
迎出来的是冬暖,看见我,说大少爷,你又喝酒了?
我已经醒了,冬暖,小少爷呢?回来了没?
“还没。”
我点头,只得回房。喝了酒总是很容易入睡,半梦半醒中,我听到谁进了我的房间,我抬头,趁着月光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
我叫他子清,他却不曾回应我。房间里到处都是酒气,我无奈的将他拉到床上,说你没事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他不说话,只模糊不清的嘀咕了几句,我要去为他那块湿帕为他擦拭,他却把我抱住,说子宴,不要走。
我无奈的看着他,说子清,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他把我抱的更紧,一声又一声叫我子宴。
他把头埋在我颈间,过了一会儿,我感觉那里一片潮湿,心下也不免有些惊慌。
“子清,子清。”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流泪,没有声音,没有哽咽,我抱着他,渐渐想起来,今日好像是他娘亲的忌日,我想到他心里的那些痛苦,忍不住将他抱的更紧。
子清,当年你若知道你娘亲下了决心要将你杀死,你会不会还像今日这般为她难过?
第二天子清醒过来,我有些嘲讽的看着他,说子清,以后有什么难过的事要记得告诉我,做哥哥的一定同你一起分担!
他似乎有些头痛,捂着自己的脑袋坐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说你在说什么?
“说你啊,昨晚一回来就抱着我痛哭流涕,子清,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与我说那些实话,因此才会大着胆子同他说这样的玩笑话。
他很快朝我看来,说我什么时候哭了?
“昨晚。”我拉着自己的亵衣凑过去,说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自己闻闻。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透着尴尬的潮红,最终没办法了,将我摁在床上,将我狠狠的吻着直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才作罢。
第四十五章:雨竹
除去早朝的时候,我几乎就看不见雨竹,那日我好不容易拦住了他,说你最近忙什么?我与世襄要找你喝酒都找不到你的人影。
此时刚下朝,他听我这么说后,忍不住拿着扇柄狠敲一下我的脑袋,说不要问,我正烦的厉害。
“什么事?”
世襄在一旁浅笑,说昨日李大人告诉我,说福王又为他准备了门亲事,又说雨竹这次再不答应,他就要将他逐出家门。
“当真?是谁家的女儿?”
“门下侍郎家的小女儿,雨竹,这次你有福了。”
世襄脸上带着调侃,被雨竹看见了,似乎是想拿自己手中的扇子敲他,奈何面前的人是世襄,因此讪讪的放下手中的扇子。但他又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说你呢?这几日李怀东脸上一片喜庆,逢人就说你如今有了要与李明珠成亲的意思。
“真的,世襄?”
世襄微微尴尬的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怎么了?先前不是害怕的厉害,现在怎么就愿意接受她了?”
世襄脸上现出一片潮红,在我和雨竹不怀好意的直视下,只得吞吞吐吐的说李姑娘人还不错。
我们三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时常聚在一起,所以他和李明珠究竟又发生了怎样的过往,我和雨竹已经不得而知。
“说说看嘛,世襄,你怎么一转眼就看上她了?”
世襄不说话,雨竹便摇着扇子做了风流的样子说前几日世襄身体抱恙,似乎便是那个李姑娘没日没夜的照顾他。
“雨竹!李姑娘还待字闺中,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世襄脸上带着怒气,被雨竹浅笑着打量了片刻,他立刻又变得拘谨了,也知道轻易甩脱不了我与雨竹的纠缠,只得淡淡的说李姑娘厨艺很好。
我和雨竹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起来,雨竹笑的尤其的夸张,一边用手拍着扇子一边说就因为这个?
“她做的菜和以前我娘亲为我做的菜味道非常的相似。”
世襄的语气略微的惆怅,弄得我和雨竹我们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我回过神,浅笑着同身边的雨竹说倒是难为了那个李明珠姑娘,若是早早为世襄做上那么一桌菜,说不定世襄早就准备了嫁妆跑去李大人府上提亲了。
雨竹扇着扇子,连说了几声极是。
“不过你呢,眼下世襄已经有了着落,你年龄也不小了,我听说下门侍郎家的小千金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才女,知书达理,又会一手好书法,不如你也趁此把自己的事情定下了?”
我刚说完这些话,雨竹就将自己脸上的笑容隐去,他淡淡的看着我,说子宴,你呢?
我讪笑,说我横竖也就那样了,你与世襄都知道我心里牵挂了那个人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当然是要一直走下去。
雨竹冷笑,说苏子宴,枉你自诩风流,和着你就该与你喜欢的人生生世世的走下去,我就该与一个根本没有见过一次面的人成亲?
雨竹的声音里带着质问,我不曾见过他这样,因此只得呆愣在原地。
“雨竹,你这是在做什么?子宴原本不过是在担心你。”
雨竹手中拿着扇子看一眼世襄,说我也不用他那些没用的担心。说完他转身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苏子宴,往后我的事你少管!
“雨竹!”
他并不听世襄说什么,只是握紧手中的扇子急急的走远了,他身上穿着绛红色的官服,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像一只离弦的箭,这般迫不及待,似乎要把什么东西远远的挣脱开。
“子宴……”
我看着凑过来的世襄,有些纳闷的说他怎么了?我也没说错什么吧?
世襄浅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自小就是个火爆不受拘束的,想来是被福王逼得太紧,因此要把怒气发泄在你身上。
我点头,想来也只有如此。
那以后雨竹似乎是真的生我的气了,不论我怎样与他赔笑说话,他都不过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边,世襄看着他的背影,浅笑着说你觉不觉的他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我点头,但我与世襄都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虽然想开解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同他说起,因此只能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喝醉,听他说上许久的胡话。
“说什么小时候也没记得有我这个孩子,我娘亲过世那日,他连回来看她一眼都不曾,这么多年了,我生病的时候一个人,我冷的时候一个人,就算我时常被府中的下人欺负饿着肚子,跑到他面前想同他抱怨几句,他也不过冷冷看我一眼然后走开。既然都这样了,如今怎么又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横竖当我不存在不是更好?说什么你应当成家立业,说什么你是我的儿子,他可曾有一日把我当成是他的儿子?”
雨竹的声音里许多的凄楚,说到最后他竟然哭了,趴在桌子上,低声的说:“既然他想将我逐出家门,那我就随了他的愿,以后也落得个耳根清净。”
我与世襄坐在那里,最终却是连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几日后,他不听世襄的劝慰还是毅然回绝了福王让他成亲的提议,他被福王口头上逐出家门,只说自己没有雨竹这个孩子。
那日雨竹似乎和他爹在福王府中狠狠吵了一架,他说了很多狠话,气得当时已经是古稀之龄的福王一口气没提上来,几乎没昏过去。京城里众人都说雨竹不孝,即便是朝堂之上,也有许多人用各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自那几日喝醉酒发完疯后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依旧挂一脸浅笑在脸上,依旧在发放月俸的日子在沿溪楼与他人饮酒作乐。
世襄让他避避风头,不要这么狂狼,他将我拉到他身边,说子宴,你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自小受得那些委屈,再者福王确实没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因此淡淡的说雨竹,你没做错什么。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即笑容更甚的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很是感概的说子宴,这天底下最懂我的人便是你。
说完又与他人喝酒去了,世襄看着他的背影说子宴,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无论如何,福王都是他爹。他们之间的血缘岂是说断就能断掉的?
世襄因为自小失了爹,因此最羡慕我与雨竹,即便那个爹其实并不怎么样。
我站在世襄身边,看雨竹与人不停的喝酒说笑,说世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眼下他心里比谁都痛苦呢,也不过是想听我们说几句那样的话。再说他从来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常常想着即便有一天福王的那些儿女都不认他了,说不定最后留在福王身边端茶递水的人就是雨竹。
世襄点头,说也是,他从来都是那样别扭的人。
自那日以后,雨竹随了他娘亲的姓改姓陈,算是与福王府中的一切断绝了关系。
这些事我以后同子清说过,他有些感悟的看着我,说子宴,为什么你能遇见这么好的朋友,我却不能?
我淡笑,说那是你把所有的真心与耐心都交给了我,旁人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曾放在心上的缘故。他将我抱的更紧。浅笑着说也是。
两个人正在书房说话,门口传来夏迎的声音,她说大少爷,门外有一个叫宋楚颜的姑娘找你。
第四十六章:劝和
宋楚颜这个人被我遗忘了许久,去年花魁比赛中夺魁的江南名妓,自比赛结束,我就没有再听旁人说到过她的名字,原本我以为她很早之前就回了扬州。
子清不曾听说过她的名字,他想与我一起去敞厅的,被我拦住,说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想来找我有事,你这样同我冲出去算什么?
他浅笑,说也是。随即又把我拉住,有些疑惑的说苏子宴,你该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我被他一个冷冽的眼神吓愣在原地,说我喜欢的是男人,即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找上门的也应该是个男人不是?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渐渐的就将我的手握的更紧,直直的盯着我说苏子宴,以前做的事我不会去理会,但以后你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可千万记得小心些。
我知道自己担着个怎样的名声,因此赔笑说是是是,往后一定只守着你,不再多看旁人一眼。
他得了我的保证后,脸上的神色不再那么严肃,随即将我抱在怀中轻吻了一下,说你去吧?
此时是盛夏,宋楚颜穿了一件淡粉的绸裙坐在那里,头发上几支样式简朴却又价值不菲的宝钗,依旧的鹅蛋脸,秋水眼,只是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看向我的眼神又写了许多的小心和凄楚在里面。
我与她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眼见她站起来道了一句苏公子。我只得走过去,作揖说宋姑娘,你找我有事?
她使了眼神让身旁的四个衣着不凡的丫鬟退开,又示意我将夏迎秋实她们也一并请出去。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得了势的,不管脸上的神色也好,动作也罢。
我实在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不顾夏迎她们的不满就让她们退了出去。
桌上放着丫鬟们新泡的茶,我坐过去,看着右手边的宋楚颜,说宋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苏公子,我今日来这里是想与七皇子说情。”
“七皇子?宣央?”
我端了杯茶愣在那里,她点头,说正是。
“你与宣央是怎样的关系?”
问了这句话以后我已经回过神,说如今你与宣央在一起?
“很早了,从花魁比赛夺魁那天我就与他在一起了。”
我淡笑,想着宣央说过的那些话,当时脸上呈现出来的悲哀与无奈,道一句也不过如此。
我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说宋姑娘,我与宣央早已经没有关系,如今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他让你来的?
她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说苏公子,今日我来找你这件事,七皇子并不知情。顿了顿,她又无限落寞的说如果可以,我恳请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
我渐渐有些不耐烦,或许是因为陈宣央,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位莫名其妙跑到我面前的宋楚颜。
“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苏公子,七皇子他最近十分的消沉,时常呆在我那里喝酒,也不愿见人。”
我哑然失笑,说然后呢?
“昨晚我听见他叫你的名字。”
眼见我的诧异,她又说你知道他的身份,皇宫是个怎样的地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自我认识他,我从来没看见过他把自己的喜怒写在脸上,可是昨晚我看见他那样……苏公子,他对你用情至深,只是迫于自己的身份,或者他自小养成的性格,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样同你说出他内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