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我知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般倔强,这般不怕死。”
李荣听到他这么说了以后,似乎从模糊的意识中回过神,抬头呆呆的看着李博,眼中写着许多的不解。
你是京城本地人是不是?读过几年书,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你爹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你也不会进入这皇宫做太监,受尽旁人的冷眼和轻视对不对?
李荣的眼睛慢慢的瞪大,先前淡漠的神色渐渐变成极度的惊恐。
“我查到你爹的下落,你在一个月前得了一大笔钱,而后又将自己呆在乡下的舅舅和婶婶接到这京城,给了他们许多的银两,只求他们善待你爹。李荣,我佩服你的骨气与你的孝心,只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此事又牵连甚大,而今你爹被我派人守着,你做这么多的事不过是想他活下去,你放心,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我绝对不会为难他们半分。”
“你!!!”
李荣怒极攻心,刚说了个你后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还不快说!你再这样耽搁,小心我将你爹并你所有亲人都杀了。”
李荣满脸凄楚的看着李博,有气无力的说大人,你说……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博很是郑重的点头,在袁宁的催促声中,李荣挂了一脸浅笑在脸上,随即轻声的说了一句。
“是太子,是太子指使我杀死李公公的。”
第五十六章:疑云
“你说什么?!”
袁宁站起来的同时已经将身前的茶杯撞翻在地,房间里回荡着一阵刺耳的身影,而后又恢复平静。堂中的所有人脸上都是震惊的神色,若不是袁宁身上的水迹以及落在地上碎成一地的茶杯,众人都以为刚刚听到的是假的。
“李荣,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还有心思寻我开心,来人,用刑!”
袁宁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喘着气,狠狠的瞪向趴在地上的李荣。
李荣苍白的脸上渐渐显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随即说我不是说了吗?说了你们又不信。
“用刑!给我狠狠用刑!”
李荣凄惨的叫声里,李博似乎是想替他求情,只是看着袁宁正在气头上,再者袁宁官阶比他大,因此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明白袁宁为什么生气,太子连说几句话都会喷出一口鲜血的人,怎么可能做下这般大逆不道,又急需脑力的事?每个人都觉得李荣说了假话,他想混淆视听,护住那个让他毒死李富贵的人。
“李荣,那个人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这般不怕死?”
李荣淡笑,气息虚弱的说我爹被你们抓在手上,我已经说了实话,只是你们不肯相信。既然这样,倒不如赏我一个痛快。
他的整只右手都被钉了竹签,地上一摊鲜血,他的嘴巴已经被他咬的血肉模糊。
我从来没看见过这般凄惨的景象,况且又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我低头,旁边的世襄将我的手握住,低声说子宴,不要害怕。
“用刑!给我继续用刑,我看你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袁大人,您息怒,不如让李荣再好好想想,他年纪小,说不定要记错的时候。”
李博在袁宁旁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只是此刻袁宁什么都顾不上了,等到十根竹签全部钉进李荣手指中后,他终于还是昏过去。
到这个时候,众人似乎都相信李荣说了实话。
“为什么会这么嘴硬,这么顽强?”
袁宁的脸原本是古铜色的,此刻他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蜡纸,他看着旁边的李博,眼中许多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此事若真是太子做的,我只怕他不知该如何同上面的人解释。
李博比他平静一些,看了眼地上的李荣,说袁大人,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不如我们吃过午饭再审?
袁宁摇头,说我吃不下。
“袁大人,身体比较重要,走吧。”
袁宁无奈,只得跟着他起身。
李博让人将饭菜送到大理寺,几个人神色各异,食不下咽,最终寂静无声的将这顿饭吃完。
张天明胖的厉害,脖子连着下巴,一双眼睛嵌在肥肉堆里,眼中许多的畏惧和精明,他看一眼这个,又看一眼那个,在袁宁威胁着要同他用刑时,张天明立刻就招了,他与李荣说了一样的话,他说是太子指使他这样做的,并许诺了他许多的好处。
袁宁气急,依旧对他用刑。刑罚多种多样,他让人将一块烧红的铁烙印在张天明的身上,全身五六处,到最后,大堂里一股怪异的烧焦的肉味,只是张天明死咬着牙撑过来,无论袁宁怎么问他,他都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的。
张天明没有亲人,自两年前进入御膳房就安分守己,除去喜欢赌点小钱,不曾犯过什么错,袁宁找不到借口威胁他,最终只得命人将他押回大牢关着。
我们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天气渐渐的就冷了,我将脖子缩进衣领中,低声说世襄,你说究竟是不是太子注视的?
世襄沉默许久,眼见周围没有半个行人,他直摇头说不可能。
“为什么?”
“明显的栽赃。”
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这般不怕死?李荣也是,张天明也是。虽然张天明一脸畏惧怕事的样子,但也看见了,用刑的时候他咬着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世襄,难道真的是太子指使他们做的?若真的只是为了财富,他们怎么可以做到这一步?难道钱比命值钱?
世襄沉默许久,在我以为他不想同我说这个问题时,他低声叫了我一声,他说子宴,也许是我们低估了他们。
“什么意思?”
“也许是为了更遥远的将来,眼下这大宁乱成这般模样,他们这样做,也许仅仅是为了将大宁解救出这种困境中。”
世襄的语气中包含着许多的佩服与怅然,我看着他茫然的朝前走去,忍不住伸手将他的袖子拉住。
“世襄,你说他们是为了大宁的将来,保住那个真正想坐上皇位的人?”
“大概,子宴,你以为想坐上皇位的人又抱了怎样一种心思?”
我沉默不语,他看着巷口偶尔露出的车水马龙的街道的一角,说也许我们都误会了那个人,说不定他心怀天下,只是不想看着大宁日复日走到亡国的那一步。
“可那人是谁?宣央,陈玄名,或者真的是太子?”
世襄摇头,说我不知道。
马上就进入那条灯火辉煌的街道,我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行人,许多的疑问只能闷在肚子里。
回到府中的时候,雨竹和子清都在。雨竹问我今日在大理寺发生的事,我屏退下人,将发生的事全部同他与子清说了,世襄一直不说话,看他的神色,似乎不想把这些告诉面前的两个人。
“太子?”
“我不知道。”
雨竹看我与世襄神情恹恹,忍不住靠过来,说你们知不知道今日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圣上醒了!”
“当真?”
雨竹浅笑着点头,看着突然来了精神的世襄和我,又说你们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头,他凑得更近,说这几日太子一直守在圣上的身边,圣上醒过来的时候,太子因为太激动吐了口污血又昏了过去。
雨竹说完一脸神秘的看着我,我忍不住问了句然后呢?
“当时那个救醒圣上的神医不是站在他旁边吗?他替太子把了脉,只说太子之所以身体一直这么孱弱,是因为他身上也中了毒,只说这毒是慢性的,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下在饭菜或者茶水中,让人察觉不出来。还有……”
我与世襄一同看向他,旁边的子清一脸冷静,想来是早已知道了消息。
雨竹得到我们的注目似乎很开心,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只等到我与世襄要变脸了,他才说那毒也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那个神医说再这样耽搁一段时间,太子只怕会莫名其妙死于这中毒了。
“圣上有没有说什么?”
雨竹看着微微有些好奇并紧张的世襄,低声说圣上龙颜大怒,已命人彻查此事。
第五十七章:太子
这件事透着许多的古怪,比如李荣并张天明的态度,比如太子中毒的事,以及他机缘巧合毒发遇见神医的事。
自李荣与张天明招供太子后已经过去了两天的时间,袁宁似乎不敢在这个关头将这件事情报告上去,因此最近几日他总是带着我们几人审讯奄奄一息的李荣并消瘦了不少,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的张天明。他的意思是再等等,一来皇宫那边乱的很,二来他不敢确定李荣他们两人说的就是实话,到时他冤枉了太子,只怕会人头落地。
众人心照不宣,唯独苦了李荣与张天明,袁宁让人拿药续着他们他们的命,每天花样翻新,将那个人折磨的苦不堪言。
我这两日时常做恶梦,晚上都要抱紧子清才睡得着,子清最近似乎很累,只几天的时间人就迅速的瘦了一圈。
“子清,你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是这么疲惫的样子?”
他将我抱的更紧,闭着眼睛与我躺在床上,说忙些无用的事,操些无用的心。
我浅笑,说这叫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他低声的应了一声,等到我再叫他时,他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无奈的将他抱着更紧,只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他在身边,便什么都是好的。
这边袁宁还没个主意,那边皇宫就传来了一个让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消息。
因为顾忌太子有一天会登上帝位,影响到自己的皇子宣央,荣贵妃在陈玄为七岁被封太子那年,就日复一日派人在他饭菜里下毒,那毒也是西域寻来的,无色无味,少量食用没有任何的影响,因此宫里的御医查不出来,只以为他身体孱弱。
“除去这件事,两年前因为脚滑摔进御花园的水池中淹死的太子妃,听说也是荣贵妃下的命令。”
我看着雨竹,说这些事怎么就被查出来了?
“一来荣贵妃确实做了那样的事,二来宫里都是些成了精的人,眼见太子得势,免不了要把这些陈年旧事挖出来巴结一番。”
“那荣贵妃?”
“人证物证俱在,她如何推脱的了?如今被圣上下令软禁在冷宫,听说还有一个跟在荣贵妃身边二十余年的老宫女出来指认,说当初毒害太子的主意都是赵子赢出的,而今他被革了职,圣上碍着陈宣央的情,将他软禁在自己的住处,随即将一个常年跟在赵子赢身边的心腹提到了枢密使的位置,但凡他的心腹有一点异心,赵子赢这辈子算是永无翻身机会了。”
“赵子赢这就倒了?”
“子宴,说你傻还是说你笨,这可是涉及到圣上安危的事,如何能有一点马虎?再者赵子赢如今权势滔天,圣上为了避免第二个周铭初的出现,顺水推舟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荣贵妃身边的宫女,她当真指认了赵子赢?”
雨竹浅笑,说这种事谁知道?也许她陪着荣贵妃长大,护主心切,胡乱将罪责推到了赵子赢的身上,也许她被谁收买了,做出这种卖主求荣的事,更有可能……他浅笑着将扇子轻敲在我的脑袋上,说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的老宫女,又可能她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
“子宴!这江山是圣上的,他下面的人如何的翻云覆雨,如何的权势滔天,但都是他下面的人,有时只是他的一句话,那些人了不起的功绩或者作为都会被他轻而易举的抹杀,他们的举动就好似跳梁小丑,你看当初的周铭初周宰相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后来还不是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再者,你以为登上帝位是件简单的事?即便圣上这么多年来潜心修道,忙于炼丹,但他一直看的清透,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点头,说我只是没想到赵子赢这么快就倒了。对了,宣央呢?他如何了?
雨竹挑高眉毛朝我看过来,浅笑着说怎么了?不恨他了?
我摇头,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雨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即笑容更甚的摇头,他说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都替他感到寒心,好歹人家为你做了这么多。苏子宴,我一直不喜欢陈宣央,但他有一句话说的极对,他说你在乎的人一定将他放在心尖上,你不在乎的人,不论那个人为你做过什么,做了多少事,你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更不必说为他难过什么的。
雨竹的脸上写着许多的不赞同,我被他看的讪讪的,说好端端的,干嘛又说这种没趣的话?再者你和世襄,子清一样都被我放在心尖上,何苦这般计较?
他浅笑着点头,只是眼睛里又透露出许多的无奈,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说陈宣央也中了毒,而今又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即便他生性豁达,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
“雨竹,或许真的是太子指使李荣并张天明做了那样的事?”
他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拿着扇子顿在那里,片刻后才说以前我不信,但近日看着他的表现,我渐渐又有些信了。对了,袁宁还准备将这件事瞒下去?
“眼下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他想瞒一日是一日吧?”
“也是,太子这会儿这被圣上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呢。”
“怎么说?”
“一来他昏迷这几日,太子不顾自己的身体身带不解的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再者太子也是他儿子,虽然一直不受宠爱,但他自小失了娘亲,这些年过来,又是中毒,又是自己的妃子被人害死,不论换做谁,心里大概都会被那种愧疚充斥。”
我点头,看着外面已经黑透的天色,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说对了,雨竹,世襄呢?他说他今天不是有事要找你?
雨竹正喝着茶,听到我问他后,一口茶水很不小心就喷了出来,随即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当真?
我点头,说他从大理寺出来就走了,原本我要与他同去,但是他说有要事与你商量,因此我才一个人回到这府中的。
雨竹大笑着摇头,说这个王世襄,明明就是去李怀东的府上去见李明珠了吧?他干嘛要说这种一眼就能被人看穿的谎话?
我摇头,浅笑着说因为这是他自小以来第一次同我说的谎话,想来是没有经验,以后多说几次就好了。
雨竹摸了脸上的眼泪摇头,说真是的,明明两个人都要成亲了,干嘛要这么躲躲藏藏的。
“世襄又不是你,遇到这种事他会尴尬也是应该的。”
“苏子宴!这京城里名声最狼藉的就是你,少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我看着他一脸正气,只得不断点头,说是是是,我名声最狼藉,你纯白高洁如盛开在雪山岭的雪莲花行了吧?
他一脸的得意,摇着扇子说那当然。
我很想将他赶出我的房间,但我想了想,最终皮笑肉不笑的说雨竹,不如你今晚住在我的府中,顺便再见识一下我名声狼藉的由来?
雨竹抱着自己的胸后仰一些,说苏子宴,你想做什么?
“当然做你正在想的事。”
“苏子宴,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人,现在竟敢打我的主意。”
“雨竹~~枉费我对你这般深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苏子宴,你要做什么?苏子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雨竹抱着自己的胸不停的后退,我看着他微微变红的脸,有些尴尬的退到门边,就在我伸手想同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转身朝门外奔了出去。
一副被人逼良为娼的胆怯外加无畏的表情,我站在那里抽动的嘴角,最终还是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