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忽然换了个大了紫阙一圈不止的,外加锦衣手里还是直接捏着小小药碗。
“紫阙去照看小羽了。似乎是谭尉要带红魇去什么地方。”锦衣并不清楚红魇那边发生的事。与他无
关的事锦衣从来不去好奇。
把药递给晏南,看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灌下。
“说到红魇,这些天你有没有见过她?”晏南放下药碗。
“有过两次,都很晚了,也没留心。”锦衣一愣。人人都知道,红楼里和晏南走得最近的就是红魇,
几乎每晚红魇都会去找晏南。
现在,晏南居然在问他关于红魇的事?
“我也听说她回得很晚。昨天前天似乎都来找我,但那时我已经睡下了。”晏南挥了挥手里的信,“
她只得留了字条。”
“紫阙说了你要多休息。”
“所以她就可以在我的药里放料?”
料?锦衣傻了。
“应该是有助安眠的药材。这几天红魇来我可一点动静都没觉察,若我的警惕心一直这么差,可活不
到现在。”晏南笑,并把手里的字条递给锦衣,“不过紫丫头到底是好心,我也不好辜负。若是今晚
见到红魇,把这个给她。”
“好。”锦衣看也不看就往衣襟里塞,“刚刚看到刘嫂煲了鱼汤,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不用管那些,汤煲好刘嫂自然会送来。替我倒杯茶,这边坐。”
锦衣转身的动作不由一顿,回头看了晏南一眼,终是顺着他的意思倒茶,坐下。
“背后的伤应该全好了吧?给我看看。”晏南示意锦衣转身。
“早好了。”锦衣踌躇着,却是对上晏南的眼神,明显不容反驳。只得乖乖转身,退下外衣,解开内
衫。
止血用的布条早已解去,锦衣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后背爬着一条难看的疤。
“别大意,紫阙说你不小心把伤口崩裂过几次。”
“我的伤跟你的病根本没法比。”锦衣到底忍不住回了嘴。
到底是谁更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怕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师父不放过我。”晏南却是低叹。
不放过?怎么不放过?从地里爬出来?锦衣背对着晏南有想白眼的冲动。
“锦衣,你有没有后悔?”
“什么?”
“如果当年你不愿跟我走,也许今天,你不会卷入那么多是非。”
“不跟你走?继续当野人?”锦衣难得有说笑的冲动。
“我逼你杀了华天鸣,你恨我么?”可惜晏南笑不出来。
“怎么会恨?虽然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得死。”
“他不该死,是我错了。”锦衣从未想过晏南会错。
更没有想过,他会认错。
可偏偏,他说:“是我错了。”
那种语气听着却不像后悔,有点遗憾,有些可惜。
那种语气让锦衣一瞬心惊。
他分明记得他师父也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之后就是天天喝酒,再没说过一个字。
一个月后……
锦衣想回头问个清楚,却有冰冷的触感,自后背伤处传来。
早已结痂的伤口自然不会痛,却是痒,泛着凉意的痒,一路沁到心底。
是晏南的手指。
晏南说:“傻孩子,为什么你就不懂反驳我呢?”
第十三章:线索
“这是哪里?”
很普通的民宅。破旧的黑漆大门,靠近边缘的地方是密密的开裂痕迹,隐隐看得见其中木痕。实在是
普通的宅子,城中城郊都随处可见。
红魇不明白谭尉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若说有什么地方是天鸣知道我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只有这里。”谭尉没有理会红魇的困惑,径
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不过几天没人打扫,四下已透出萧条之意。
想到梁叔,谭尉不由加快步子。
“你就在这里见到了墨九?”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黑衣高手的话,确实。”
红魇还在四处打量,谭尉已笔直走过院子推开了最深处房间的木门。
“我想这里应该已经被那些人彻底翻查过了。不过,若说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我知道而别人怎么都找
不到的话,我只能猜到一处。”谭尉在木柜前站定。
“这里实在是——”不用谭尉说,红魇早已看出此地已被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床头帐幔都已被扯
得七零八落。红魇很小心地绕过一个碎了的茶壶,不愿碰触一丝一毫。
红魇不明白谭尉为何能表现得如此镇定。
却是一柄剑递到眼前。
“怎么?”红魇不明所以,伸手接过。
很漂亮的短剑,出鞘的一瞬龙吟清脆。
“好剑!”红魇不由出口赞道。
“这是我送给天鸣的礼物,他很喜欢,一直摆在柜子里收着。”谭尉看着剑,眼底闪过几分怅然,“
只是因为天鸣完全不会武,这柄剑既然是给他防身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剑。”
“你是说——”红魇不由左右摆弄起短剑。这才发现,短剑的手柄处似有玄机。
“短剑的手柄是可以装机簧的,这样就可以装上暗器防身。只是天鸣得了剑却舍不得随身带着,所以
里面的机簧一直是摆样子的。”
红魇找到了手柄处的机关,轻轻一压一掀,果然打开了手柄的底盖。
却是从手柄处抽出一根丝绢。
上好的丝绢,极其柔软,故可以轻易塞进手柄。可惜丝绢表面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角落的精致刺绣,
似字,又似图样。
红魇不由拿着丝绢向光,依旧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可不可以把它浸水里?”红魇回头问谭尉。
却不想谭尉耸耸肩:“我估计你沾了水也没用。”
“为什么?”
“这块丝绢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你看角落的刺绣,那是一个字——絮。”
“那是什么意思?人名?”红魇想了好一阵,不记得有查到过华天鸣周围有谁名字带个“絮”字。
“是,人名。柳絮。”
“那是谁?”
“天鸣的一个老朋友。”柳絮是谁?
若在姑苏城问一圈,估计没人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若要问起柳三,那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柳絮是名医?”红魇拿着那块隐隐透着淡香的丝绢怎么都跟行医的联系不起来。
更何况,这个柳三,分明是个男人。
“至少问鼎江南。”
“我不认为华天鸣有时间把秘籍送去苏州。”虽然眼前的状况已明显超出预期,可红魇毕竟是红魇,
她从没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习惯。
“柳絮在这里已经呆了好一阵了。”谭尉停在一座酒肆前,“据说是受人所托,给一个长者治病。”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柳絮是华天鸣的老朋友,和他却是八字不合。
他对这个柳三其实没有好感。
“……”
“不过我不信你查不到。”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谭尉不答,只是接过老板递来的酒坛:“你抱得动几坛?”
“……”
酒有很多用途。
红魇一直知道。
酒可以用来买醉,用来治病,用来做菜,用来……纵火。
谭尉并没有把烈酒洒得到处都是。不过是整齐叠起,放在房间的正中央。
火光燃气的一瞬,红魇忍不住去看谭尉的表情。
看不到一丝伤感。
“天鸣常说,相比起被书压死,被病折磨死,他还不如喝酒喝死。”不断窜起的火光将谭尉的侧脸映
得生动,竟扭曲地有些像笑。
红魇的心口猛地一揪。
“嘭!“第一坛酒炸裂的声音,伴着越发耀眼的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的天。
墙外有嘈杂的人声,似乎有人在张罗着救火。
“走吧。”
一直想着把人拉走的说辞的人是红魇。
可真正把这个“走”字说出口的却是谭尉。
“谭尉,这个——”红魇想起之前那柄短剑还被自己收着。
“你收着吧。”谭尉看也不看。“锦衣,帮个忙吧——”尾音拉得很长,某个黑脸丫头一脸谄媚,对
着火光笑成一团的脸蛋嫩得掐得出水来。
一个小瓷瓶躺在丫头摊开的掌心。
“这是什么?”一没病二没疯,锦衣想不明白他要这玩意做什么。
“你别管拉,反正是青栩要的。你明天帮我送去给他——”紫阙继续装可爱。
“你自己干嘛去了?”
“魇姐让我一早就去照看小羽。”丫头嘟嘴。对于谭小羽的新鲜劲已经去得七零八落,要不是红魇很
正经地拜托她去她才懒得再去哄孩子,“不晓得魇姐这两天在忙什么,神秘兮兮的。”
“拿来好了,我明天帮你送去。”锦衣依旧没学会拒绝。
“小锦衣你太好了——”紫阙一下扑了上来。
锦衣还没反应过来,脸颊被一样湿湿软软的东西贴上了。
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锦衣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青栩说得真不错,小锦衣你太害羞了。”某个得了好处还不知道卖乖的丫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锦衣无奈。
有些人就可以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比方青栩;有些人注定被人背地里骂又呆又傻,比方锦衣。
眼角忽然飘过一袭红影,自长廊间一溜而过。
“红魇——”锦衣想起了晏南的手信,赶紧叫住红魇。
彼时红魇已走过长廊,锦衣又怕打扰了别人不敢大声,红魇自是没有听到。锦衣赶紧抄起桌上的信追
出去。
“红魇!”
红衣女子终于闻声驻足,看到锦衣的一瞬惊讶,下一刻看到他手里的信,了然:“晏南托你给我的?
”
“是。”某种程度上来说,锦衣还是比较喜欢和红魇打交道。
不需要多费一个字,一切心知肚明。
只是这样的女子实在聪明得有些可怕。
“晏南他,这些天似乎歇得很早,他真的没事?”红魇不过瞥了眼信上的字,立刻收入怀中。
“……紫阙应该比我更清楚。”锦衣愣了。这种问题照红魇的性格应该是不屑开口问他的,毕竟想也
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病在身上,紫阙自然知晓,但有些病是在心里的。”
心病?
晏南的心病?
锦衣知晓的晏南的心病?
“锦衣,我曾经反对晏南把你带进红楼。可现在,我不得不庆幸有你的存在。”
“……”天色阴沉。
屋顶黑瓦上的积水还没有干透,又开始飘雨。
密密的雨丝在发上落了一层水珠。
耳边是隐隐的琵琶声,锦衣不自觉曲起手指跟着轻叩。
乐声却是随着指尖的第一声轻响骤然停顿。
“你怎么来了?也不进来?”青栩的声音,伴着缓缓走近的脚步声,自大开的木窗内传来。
“我以为你有客人。”单手在瓦片上轻轻一撑,锦衣一个翻身就从屋顶上飘然而下。
伸手想在窗框上借力,却被青栩一把拉住,拽了进去。
“是有人,不过是自己人。”青栩看了看窗外,关窗,“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就来了?要是我这边有
别人你岂不要在屋顶等很久。”
“等就等吧。这个,紫阙给你的。”锦衣掏出瓷瓶丢过去。
雪白的瓷瓶。瓶壁上半个字都没有。
紫阙时常制药,迷药毒药解药偶尔也有强身健体的药粉药丸。不小的房间里一溜的小小瓷瓶,每个雪
白瓶身上都写着小字。紫阙手里的药太多,不做区分的话连这药末是害人的还是救人的都分不清楚。
只是锦衣送去的这瓶分明什么都没写。
青栩接过,扫了眼瓶身,也不多话,径直走到床边的柜子边,抽出一只不大的檀木盒,小心放入。
“这是什么?”若说锦衣对瓶子里的药感兴趣,不如说锦衣感兴趣的只是“究竟是什么能让青栩如此
谨慎小心。”
“毒药。不必见血即可封喉的毒药。”青栩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锦衣,“紫阙倒是敢把这玩意托你带
过来,你也真敢接手。要是这路上洒一小滴你就决计见不到我了。”
锦衣一时被青栩眼底的冷意惊到。
“骗你的。这药不能直接用,要和别的东西混合才有效。”
“……”
锦衣气结。视线却是落在了青栩的手上。
锦衣不记得他有见过这个檀木盒。虽然锦衣确实嫌这里的熏香太重常常在屋外等青栩出来,但若说屋
子里有什么是锦衣从没见过的也确实有些怪。
锦衣不由盯着那只木盒多看了几眼。
很普通的檀木盒,似乎有些年头了,边角处的金属饰物早已带上锈渍。
“怎么?看上我的传家宝了?”锦衣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青栩视线。
“传家宝?”锦衣诧异的不是青栩居然拿个木盒当宝贝,而是诧异青栩提到他家。
这似乎是所有红楼中人的默契,只要不是当事人自己的意愿,大家绝口不提过去的事。就像跟青栩那
么熟,锦衣也只知道他曾经有两个早夭的弟弟。
“不过是我娘给我的,留到现在而已。”青栩合上木盒,重新放回柜子,“锦衣,你对你家里人还有
印象么?”
“没有。”当然没有。最初的记忆就是一片林子,然后跌跌撞撞地跑,没找到出路却找到了人——叶
霜天。
晏南也很奇怪锦衣竟是一点都没有遇上叶霜天之前的记忆。只是紫阙说,若是得过病受过刺激什么的
,忘了也算不得奇怪。
“你想过去找他们么?”
“没有。”当然没有。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也对。干脆从来也没有过,也好。”红魇再次找上谭尉,已是五日以后。
彼时,谭尉正半倚在窗框边出神。
风有些大,吹得窗外的紫薇叶在枝头纷纷扬扬,将落未落。
红魇踏进房门的一瞬,一片叶片刚好被风刮下,砸在窗台上,摇晃许久,静止。
“小羽睡了?”红魇看不清床幔的另一边,也不愿意弄出动静弄醒孩子。
“恩,昨晚闹了很久。”谭尉开口,视线却依旧胶着在窗外。
“紫阙没有来?”红魇环顾四周,不要说没见到紫阙,连那个一直在这里帮忙照顾小羽的丫鬟也不知
上哪去了。
“她们俩上街买东西。”
“买东西?”什么东西需要紫阙亲自去买?
“紫阙也只是个孩子,偶尔想出去玩玩有什么不对?”谭尉无视红魇的诧异,走到桌边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