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浅出——尔七

王强一听就知道关子琪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抬头看了看肖勇，肖勇立刻把头给别了过去。王强叹了口气，“你不是上帝，告诉你也没用啊。”

“放屁！怎么就没用了？你他妈等死呢现在！我告诉你，你该治病就治病，安心给我在医院躺好了。你最好把你那些要死寻死的心态都给我抛到脑后面去，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配合医生治疗，知不知道？强子，我先把话放这，你要是再不听医生的，你就别怪我对那王八蛋动手了。”关子琪心里那个气啊，从知道王强对他隐瞒了病情，再到医生说王强的消极心态，关子琪对王强是气得想砍人，又难受地厉害。关子琪是真把王强当兄弟了，所以，他只要一想到王强根本就不想活就是一肚子的火。

“就算治疗，最多也是能多活两年而已。”王强回答地很平淡，仿佛蓄意求死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那也总比一个月来得强！”关子琪拔高了声量。

一旁的肖勇听得心里难受，扭过头来看着王强的眼神都快拧出水了。那眉头紧皱，牙齿咬得狠狠的，看起来，憋得挺厉害的。

“生命啊，只需好，不需长。”王强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关子琪等人一听，那无奈、那愤怒、那难受一起袭上心头。可还没等关子琪再开口，王强又说道，“我一直都在想，我虽然算不上一个好人，可也没有犯过什么罪啊。我只不过，喜欢着一个人。一个人用最好的时光都拿来做这么一件事，我啊……哈，大概就只有我了。说老实话挺辛苦的，真的，挺累的。”

“你他妈的除了他，其他人……都让你……惦记不上了是吧？”关子琪心里堵得慌，连话都有些说不连贯了。

王强伸手拍了拍关子琪的肩膀，很轻，然后安抚道：“我会治病的，但也会死。不用太伤心，这样对我其实更好。”

听到这，关子琪霍地将头扭到一边，再也不说话了。只是，那沉默代表着什么，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

过了好长一会儿，首先打破平静的人是李成岩。李成岩在旁边听了半天，也见到了关子琪对王强的关心。他很好奇关子琪和王强的关系，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肖勇所说的“王强的爱人”并不是真的。李成岩一边很庆幸这个直觉，一边又为王强的病情所担忧。他往前走去，对王强严肃地说道：“王先生，我想对于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如果你要是再出现像这次随意跑出医院的情况的话，我将不再接受这个病人。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我自然也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要知道，外面想要继续活下去的人多不胜数！”

王强很认真地听完了，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

接着，李成岩让关子琪和肖勇出去，他将对王强进行身体检查。关子琪在起身的时候，猛地抓过王强的肩膀，警告道：“你要是不想你的心肝宝贝受伤害就给我好好地治！”

“你啊！”王强摇着头，笑了笑，然后伸手捶了捶关子琪的肩膀。关子琪蠕蠕腮帮子，不怎么高兴地离开了。

肖勇跟着关子琪的身后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王强。王强很容易地感觉到了肖勇的目光，疑惑地回望着。肖勇神情复杂地盯着王强看了好几秒，最后才开口，“我已经通知你妈了。”

顿时，王强从床上坐了起来，吃惊不已。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肖勇，肖勇被看得难受，悄悄地把头给低了下来。王强一咬牙，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没少让自己的妈妈操心，现在竟然……经这一惊，王强竟噗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当即，吓得肖勇奔了过去。

“你先出去，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李成岩先一步挡住了肖勇，他让肖勇先离开。

肖勇看着正埋头吐血的王强，心里一阵悔恨。要不是自己太冲动，一脱口就把王强患癌症的事儿说给了王妈听呢？狠狠拍了拍自个儿的后脑勺，肖勇跺着脚出了病房。刚一出病房，身后的门就给关上了。

“来，先坐这吧。”关子琪因为心里烦躁，所以一出来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抽起了烟，自然不知道王强吐血的事。他见着肖勇出来，连忙招了招手。

肖勇看了看关子琪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挨着关子琪坐了下来。

“放心吧，强子一定会没事的。”肖勇难看的脸色让关子琪忍不住出口安慰道。

“是啊。”肖勇舔了舔舌头，他本身算是个比较开朗的人。话挺多，神经很粗。可再遇王强，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情绪敏感了起来。他最近老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儿，越想，就害怕王强真的就这么死了过去。顿了顿，肖勇撇过头，将目光定在了关子琪手上的烟上，“还有吗？”

关子琪抖了抖手指上得烟头，噗嗤笑了一声，“禁烟呢。”说完，关子琪将烟头给扔在地上踩熄了。

肖勇知道关子琪是好意，他耸耸肩，对着关子琪回笑了一下。接着，沉默了好一阵子，肖勇才再次开口，“你和强强，怎么认识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关子琪回答地很是自嘲，末了，反问道：“你呢？”

“小时候就一起的。我觉得他挺厉害的，就像个二霸王，谁也打不倒他的。你肯定想象不到，他那么瘦，小时候忒胖，膀子比我大腿都粗。他每回儿一伸胳膊，我就直接给撂倒了。哈哈，想起来就觉得窝囊，但也蛮好玩啊。”肖勇一想起当时那情景，就陷入了美好，忍不住笑了笑。

像是被肖勇的情绪所感染，关子琪的心情也好了些，“强子啊，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会被爱情，轻易打败。”肖勇脸色一变，口气一叹，话锋立转。

关子琪点点头，“爱情啊……太可怕了！”

关子琪那声太可怕说得很轻，带着深深地无奈。话毕，关子琪仰过头靠在椅背上，慢慢紧闭双眼，心情复杂地沉默了起来。肖勇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将头埋在了双腿之间，紧张地等候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李成岩才从病房里面走了出来。关子琪和肖勇当下就起身上前询问，李成岩很是认真地回答道：“病人的状况很糟糕，情绪也不太好。所以，我建议他近段时间内都不见访客。”

“这样……也好啊。”关子琪倒是很理解。

“病人已经休息了，我想，两位也可以回家先休息。如果有事，院方会通知你们的。”李成岩说话的时候，眼神倒是一直定在肖勇的身上。

关子琪点点头，然后和李成岩说了半天，把王强的病情了解了个彻底便要离开。走之前，他问肖勇，“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谢谢。”肖勇想要留下来。

“那，我先走了。有事儿打电话。”关子琪拍了拍肖勇的肩膀，接着转身就离开了医院。

见着关子琪离开了，肖勇赶紧询问李成岩，“医生，病人的情况……到底糟糕到什么地步了？”

“你真的是他的爱人吗？”可是让肖勇惊诧的是李成岩竟然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肖勇的手指绞在一起，像是很紧张。

“你应该很清楚病人并不希望他的病情被他的家属所知道，不是吗？”其实作为医生，李成岩应该告诉病人并建议他们将自己的病情通知给自己的家属。因为，一旦病情有所变化，院方是需要家属商量以及签字的。而且，亲属的照料会让病人对生命有更多的渴望。只是，此刻的李成岩迫切地想要知道，肖勇到底是不是李成岩的爱人？这个想法强烈到李成岩自己都无法控制，在这样一个完全不合适的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种事不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亲属吗？”肖勇立马反问。

顿时，李成岩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忙掩饰道，“可是你也见到了，病人的情绪因为这件事给受到了很大的波及。”

“是我欠缺考虑。”肖勇塌下肩，很是沮丧。

“这种事情，病人亲属早晚都是会知道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李成岩刚说完这话，就有护士前来找他。李成岩便不再停留，他让肖勇去休息一下，接着自己就走开了。

于是，门口就只剩下了肖勇一个人。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越看脑子里越是涌出许多的画面。渐渐地，手心出汗了，心跳也在加速。猛地，肖勇一个向前倾，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门上。小时候肖勇迫切地想要长大，他想要变得和王强一样强大，甚至无坚不摧。这样不管重逢了谁，遇上了什么劫，他都可以轻松微笑。可是，此刻，他却如何也笑不出来。只因为，这门里面让他“动心”的人——不是属于他的。

chapter 24不爱

徐威在把王强送到了医院后的第二天，心里就一阵没来由地烦躁。所以，起了个早，徐威就打算去医院看看王强。可刚要出门，徐威就接到了父母来到了电话。一直以来，徐威都是父母的骄傲，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一会，不论是和简丹分手的事儿还是被公司开除的事，徐威都没往家里说过。而这一次，父母竟然会得知这两件事。显然，徐威很清楚地知道，这事儿肯定是简丹说的。徐威和自家的父母解释了半天，也让他们别担心。工作是肯定会有的，至于简丹，徐威说她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已经不是当年二十来岁什么都不懂的男孩，以为对的人就是那个人。失败的婚姻已经让徐威学会了很多，譬如责任、爱情甚至是生活。

挂了电话，徐威坐在家里的沙发呆了很久。他原本想要去医院看王强的心思也消失了大半。就好比人生不过茶一壶，人心不过火一炉，终归逃不掉冷一个字。徐威越做越冷，心也渐渐变冷。至于为什么，徐威竟然不敢往深里想。

其实在刚毕业的时候就选择结婚，这其中的缘由不单单是因为冲动，其实还有一些是因为王强。大学四年，徐威和王强一天至少十个小时都在见面。就算对着一条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可是徐威是骄傲的，他就如太阳，他有着美好的明天。所以，他不容许自己成为永远不能在阳光下生存的人。所以，徐威赶忙着结婚在深一层的想法里就是想断了自己的念想，那还未生成爱的缚念。结婚之后，徐威也知道了王强出国的消息。在刚知道的那好十几个夜晚里，徐威都会想起王强。毕竟那四年的时光都是存在的，严严实实，永不遁去的。而在那些夜晚里，仿佛，记忆一散去，自己所在的城市就空了一半。

只是，这样的情感，对于当时的徐威而言，更多的是让他感觉胆怯。所以，徐威竭力地将那些情绪压制了下去。他以为不再相见，一切都可以平淡地被掩盖下去。但命运无法预料，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奥妙。这种奥妙是一种美好，诱人犯罪。

在徐威胡思乱想的时候，关子琪则已经找上了门。徐威刚一开门，关子琪一拳就挥了过去。徐威应声仰倒在地，关子琪上前，揪住徐威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个黑心黑肺的王八蛋！你他妈！老子今天揍死你！”

其实关子琪来找徐威，纯粹是因为他心里不痛快，真不痛快。他觉得难受、憋屈。这种事不是其他什么，癌症啊，还是末期啊，还真是除了上帝谁也帮不上忙。很无力啊，关子琪茫然、挫败，他甚至觉得不能理喻。为什么得癌症的人不是徐威？不是这个王八蛋要死呢？或者是别的人呢。王强啊，真是一个好人啊。

徐威被揍得根本无法反抗，或者说他不怎么想反抗。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真的会死啊！！你知不知道？！”关子琪揍了两下，停了下来。他看着徐威，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但里面都快跑出泪来了。他大声地咆哮，说出那些的确是事实但又不愿意相信的话来。

徐威先是一怔，但很快一个翻身将关子琪给压在了身下，他回吼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他妈有没有良心啊？”关子琪跟着一拳再次冲了过去，徐威被打开了。立刻，关子琪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走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徐威的肚子上，咧着牙齿大骂：“你他妈的混蛋！”

“……管我什么事？”突然，徐威昂起头，撅着嘴吼了起来，“他要死要活管我什么事？我不是他妈，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要死了，今天死也好，明天死也好，我的日子还是照样过！良心？你有啊？那你能做什么？你能让他不死吗？”

“我不能！可我能让你日子——很不好过！”关子琪气极，对着徐威猛踹了好几脚。的确，正如徐威所言，王强得的是癌症，那不是感冒打喷嚏，买包感康就解决的了得。而且医生也说了，就算王强接受治疗，最最乐观的结果也只是他能再多活两年罢了。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所以，关子琪只能把气撒在徐威的身上。

踢了几脚，关子琪肩膀一沓，霍地坐到在了地上。他像个孩子，两只是搭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很是沮丧，很是悲伤。徐威先是迷茫，然后试探着从地上也坐了起来。他和关子琪面对面坐着，半天了，他才开了口，“我不是一个没心的人。他很好，我……知道的。从来不吵不闹不炫耀，委屈了也不会说，被嘲笑了也还是笑。除了你，他没让别的谁知道过他的事，我也是偶然才晓得的。但是好也只是好，爱情不是一个好就可以皆大欢喜的。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事实就是事实。说实话，要是让你打一顿能让他好起来，我倒是宁愿你打我一顿。”

“你倒是说得好听，说得轻巧。”关子琪冷笑了一声，“是啊，他好得很。要是真像你说得那么好，你怎么就一点心思都没往他身上去呢？”

“你要我怎么做？寻死觅活？跟着他一块死？哼！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爱他！”徐威说得很坚定，眼神丝毫没有闪动。

“……你就不能骗骗他吗？”关子琪突然想到了这个，如果可以在王强死之前让他得到所爱的人，那样，王强是不是会幸福？

“骗他？那种事能骗得了人吗？”徐威觉得关子琪真是挺荒谬的一个人。

说到这，关子琪把头摆正对向徐威，瞪大眼睛将徐威给看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强子这辈子做人做事都堪称完美，只是，他看人却只能评个两分。你这种废物，除了张脸还有假道义，真没其他好的。不过你倒是说对了，强子是个好人，你还真配不上他。”

话毕，关子琪拍拍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刚一站起来，徐威突然冒了句，“我要是真没一点儿好，他也看不上我。”

“所以说，他眼瞎啊。”关子琪回了一句，然后抬脚就往门口走。

“对，我什么都不好！我自私透顶，冷漠无情，要本事没本事，要德行没德行！可我有一样好，我他妈从来不骗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活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不爱，他现在要死了我他妈也不爱！我的爱不是谄媚，不是同情！这点儿，我他妈就比你强一百倍！”就在关子琪走到门口的时候，徐威站起来对着关子琪的背影就是一阵噼噼啪啪地说道。每一句皆是肺腑，每一句皆嘶吼，叫人不信都不可能。

关子琪停住脚步将这些话一一听完了，他没回话，只是将头放低了，往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