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什么河神?依我看,蛇精倒是有那么一两条。”
“哦?”曲直凑近了脸,好奇问道,“既然如此,那敢问神兽大人为何对放灯一事念念不忘?”
“谁念念不忘了?”腓腓被抓住痛脚,急得连尾巴都冒出来了,一甩,拍在身后木头扶栏上,生生砸出一个浅坑来。
“别急,快把尾巴收回去,给人看到就不好了。”没意料到事情会发展至这样,曲直慌忙站起身,双臂搭着腓腓的肩,用后背挡住对桌人射来的视线。毕竟修为尚浅,腓腓越急越难以控制身体变化,这不,火红的尾巴是收回去了,头顶上却长出一对尖尖耳来。
“这位客官……”
身后那个犹豫着出声的是来上菜的小二,曲直明白,自己若是再不行动,只怕立马就要引起一阵大骚乱了。他低头看看腓腓,后者眼里没了一贯的傲气,多了些许委屈的意味。腓腓定定瞧着曲直,眼皮眨眨彷佛下一刻便会落下泪来。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客官,你的菜……”
不单是小二,全楼层的人都猛地瞪圆了眼。他人会有这般反应也并不奇怪,就连腓腓自己也都没料到——曲直竟学着那登徒子的样,弯指勾起腓腓下巴,对着那双肖想已久的嘴唇直直一个俯身咬了下去。
他一手从后牢牢托住腓腓的脑袋,另一手则状若无意地搭在对方额头上——完全盖住了那两只肉肉的尖耳——从旁人的角度看,曲直简直就像是捧着对方的脸蛋使劲啃着一般,那股亲热劲看得教人脸红。
其实也的确是不停地在啃。曲直不敢去看腓腓的眼神,也不敢去考虑稍后那嘴会肿成怎样,更不敢想象接下来自己将以何种颜面再见腓腓。他闭上眼,心中祈求着腓腓快点将耳朵收回去,同时却也希望对方动作能再稍稍慢上那么一些。
他虽这般想着,舌头却情不自禁地往里搅了搅。
既然已经这么做了,那就索性……将晚了四年的份一次性全都补回来!
第三十六章
就这样抱着啃了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曲直这边是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分去算的,末了还是店里的小二讪讪出声打断道:
“客官,你点的菜都凉了,要不先吃些菜再……”
邻桌的众人闻言都纷纷起哄,嫌小二碍事。这可委屈了那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计。他何尝不想偷懒继续看香艳戏码,只是无奈于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上个月店里来一对许久未见的野鸳鸯,点了一大桌子菜却一口都没吃,抱着亲热完就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不付钱还理直气壮满口道理。
“怎么着,我们筷子都没动过你们就要收钱?没王法了!”
小二一人讲不过他们两张嘴巴,只好放他们下楼,想在那门口站着的掌柜他总有法子的吧。可偏不巧那日掌柜腹痛难忍,跑茅厕跑去了半条命,哪还有气力扯住人要钱?最终他只得眼睁睁看他们手牵手地出了门,回头将一腔怒火洒在倒霉的小二头上。
命苦哇!小二回忆起那日情形,不由悲从中来,将手中菜盘往桌上一磕:“随便你们怎样亲热,点了菜就要付钱!否则别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吼完他才发现全楼面的人都停了手中动作看向自己,包括那两位刚才还如胶似漆,似乎怎么拉都分不开的客官。年长的惊愕地回头,稍许年幼一些的那个脸上红晕还未褪去,气势却毫不输给刚才怒吼的小二——
腓腓瞪着圆滚滚的黑眼乌子,起身恶狠狠道,“我们走!”
曲直轻轻“欸”了声,大约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小二,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对腓腓劝道:“看这菜都上了,要不吃些再走?”
快吃快吃!吃了就不怕你们找出理由不付钱了!
腓腓一眯眼,将小二心底的小算盘全都看了个通透。他本就自视甚高,最讨厌受胁迫,更何况是低他好几等的寻常凡人。依他的脾气又怎会放讨厌的人好过?曲直替胆敢忤逆腓腓意愿的小二暗暗捏了把冷汗,自个儿则识时务地缄默不语。
说时慢那时快,两手叉腰毫无退缩之意的小二突然间只觉腿窝里一酸,往前跌跌撞撞冲了几步,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他一头栽进微凉的鱼汤盆中。
“哎呦!”
腓腓扯着曲直跳开一尺远,以防溅起的油水上身,面带倨傲道:“各位都看见了,是这个笨手笨脚的小二砸了我们的饭菜,这笔帐大家说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众人起哄道:“让他们赔钱!”
小二整张脸都白了,手指抖着都指不准人:“你你你!”
“我怎么了?还不快把你们掌柜喊来,让他赔我们一桌饭菜的钱,要不然我就……”
曲直伸手一把掩住腓腓的嘴,唯恐他当真气过头,露出原型拆了这家酒楼:“大家都少说几句吧,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楼上闹出这么大动静,站门口算账的掌柜怎么还能站得住?他三步并两步地爬上楼,先是一脸愠色地横了小二一眼,而后换上一张笑脸点头哈腰地道歉。
“还不快给两位客官认错!”他冲仍旧坐在一地油水中的小二怒斥道。
浑身湿漉漉的不提,小二他心里倍感委屈,还欲再分辨几句,肩上忽搭上一只手掌。他回头看去,只见曲直俯下身语气诚恳道:“我晓得你不是存心的。放心吧,刚才我与你家掌柜的求过情了,让他别扣你工钱。”说罢他扭头询问同伴的意见,“依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腓腓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力别过脸去:“随便你。”
他不耐烦地推开围观的人群,下楼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曲直愣了愣,急忙追下楼去,幸好在离酒楼不远的树荫下寻见了正等着自己的腓腓。
“怎么又生气了?”
“没有。”
曲直扳过腓腓的脸,迫使对方正视:“你刚才偷偷用法术了吧?记得下次不能这样做了,万一被人看穿就麻烦了。”
“哼,要不是我,你以为我们能平安走出来?”
腓腓似笑非笑瞥了眼曲直:“你自己说说,身上还剩多少钱?”
曲直一手摸上腰间的钱袋,干咳数声:“没想到原来你是担心我才……”
“谁担心你!”
“是是,我担心我自己行了吧,”曲直随口点头敷衍,五指并拢罩在眼皮上方,眺望远处街边的一处茶水铺,“毛团哪,看在刚才我拼命替你遮掩的份上,你也照顾着些我的钱包,咱们还是去那家吃些白馒头填饱肚子怎样?”
腓腓没说不去也没说去,他低头用脚尖去铲草根,像是没听见曲直提的建议。曲直只好又问了一遍,这次腓腓虽闷声应了,但看上去无精打采地。
大约还是有些不情愿吧,这小家伙被我养得嘴越来越刁了。曲直想起从前经常与毛团两人在清云观后院里啃黄瓜的事,有些好笑,抬手习惯性去揉腓腓的头,可谁料竟被他偏头躲过去了,便只得无奈催道:“那就走吧,吃饱了下午才有精力继续逛。”
曲直刚转过身去,后头衣角却被猛地攥住,挣也挣不脱。
“又怎么了?”
腓腓垂下眼帘,微微涨红了脸,嘴皮子开开合合好半天,才听他嗫嚅着问道:“如、如果我一直不回天上去,你可否愿意一辈子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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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往年的惯例,今夜城内取消了宵禁,各处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灯笼,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明晃晃的。街道相较白日里愈加热闹了,沿途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爱美的姑娘们互相比对着各自身上的饰品,你的样式新,我的材质上等,比来比去,终究还是自家的东西看着更欢喜。恰好有年轻公子听见嬉笑声转头瞧过来,女伴们一个个拿起丝巾半遮半掩,终究挡不住江南姑娘的一派娇羞风情。
此刻城内的河边只见一片人头攒动景象。秦淮河上画舫艳名远扬,才子佳人吟诗弹琴,而今夜来往船只比起平日来只多不少。人们手捧一盏盏纸灯蹲在河岸,目所能及之处皆是星星点点般柔和的亮光,融入月夜银白色光辉中,教人不由闪晃了眼。
“摸够了没,还不快放开我!这么多人走来走去的,你动作这么大不怕被人瞅见么?”
草丛中,曲直轻笑两声,一把捏住腓腓的鼻尖:“之前是谁可怜巴巴扒着我衣角求收养的?再说了,我抱着我的毛团,被人看见又怎样?”
腓腓使劲从曲直手中逃开,大喘了口气后,他揉揉发红的鼻尖恼道:“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带我来看人放灯的,来了后你又不让我好好看,动手动脚的,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潜心修仙的小道士。”
“我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想当道士,这几日难得身边没人管头管尾的,难道还不容许我好好放松一下?”
“你放松归你放松……”说着说着,腓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曲直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怀里的腓腓将头深深埋在自己胸前,因而后头的话只听得见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词。
不过,听清这些已足矣。
曲直莞尔一笑,举起手臂揉了揉腓腓的头,唤他抬起头来。
“你都这么问我了,我还能装作什么都不晓得么?”
腓腓先是脸一红,随即目露凶光,气急败坏追问道:“我怎么问你了?你晓得什么?哼,你别自作多情,下午那会儿只不过我……”
“就算是我自作多情好了。”曲直先是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腓腓在一旁咬牙切齿,他心里涌上了股捉弄得逞的得意感,乘胜追击道,“唉,不知道我这边的多情,神兽大人那边肯不肯接收呢?”
“你要多情那就冲着梧桦去,他必然欢喜,指不定从此瞧上了你也说不定。”
曲直任凭腓腓怎么说都不动气,见他说完闭上了嘴,方才探身在其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对梧桦那个吃白食的才没兴趣。你看,我不但多情还想多亲、多捏、多摸……多动你!”
“你!”
曲直任由腓腓双臂抱紧自己,听他大口在耳边喘气,感受他单薄的身子在怀里扭动,直至最后腓腓哑着嗓子喊了声“松开”后,他才将手抽出了对方的底裤,随即又取了绢布仔细替其清理干净。
“呼——”腓腓头靠在曲直肩头,胸膛不断上下起伏,一时间似乎只听得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慢慢转为悠长且平缓。
“来吧。”
黑夜里腓腓的双目异常晶亮,像是两团小火苗熊熊在烧,炙热无比。
曲直点点头,手搭上了外袍预备脱下,这才发现非但后背那处的衣料被抓破了,肩头还湿了一小块,紧紧贴着皮肉。
他回想起先前树荫下时腓腓垂着眼说话的模样,心顿时软了,停了手中动作,搂着腓腓一同往河面上望去。
不远处的秦淮河上倒影着一轮弯钩月牙,正摇摇晃晃地送走一盏又一盏美仑美央的纸灯,若是再挑起视线往更远处细看,那一前一后挨着的两盏灯不就是曲直与腓腓的么?亮度瞧着比之前弱了很多,却仍晕出一圈圈明黄,隐约映出灯面上的一排黑色笔墨来。
“你许了什么愿?”
“嘁,你管我写了什么!就不告诉你。”
“给我看看呗。”
“不给!”
“那我的给你看。”
自此,心中只你一人。
想起一个时辰前的事,两人均有些羞赧,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又很快分开了。曲直背身将外衣小心地铺在泥土上,然后一手揽过腓腓,令之平躺于上。
“曲直,”腓腓轻喊道,不安地翻了个身,身下露出火红色的一小簇毛,“你不要弃我……”
如今我仙元已破,早已不能返回天庭,估计只能留在下界做个有百年修为的灵兽了。若是你日后负我,飞升去做了个神仙,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自不能奈你何,但也绝不会留恋……大约偶尔会想起这段尘缘,等那时再想法子忘了吧。
人仙殊途,更何况是仙兽?肥遗说我傻,想想我的确是挺傻的,就为了个救过我命的凡人,浪费了几百年的努力……而且还是个壳子里有两个魂魄的凡人,而我却连红线的另一头系在哪个人的小指尖上都不清楚,说不准正牢牢系在曲蘅指头呢。
愿我们永不分离。纸灯的内侧里如此写道。
“嗯。”
指尖抚过那两片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粉色尖耳,曲直贴上嘴唇研磨了许久。
有我身上的气味。他心中暗暗欢喜。
有谁知道,传说中的神兽腓腓情动时会不自觉地长出耳朵和尾巴?
只有我知道。
“所以,你是我一人的毛团。”
趁对方闻言失神的片刻,曲直埋身一鼓作气挺入。
“啊……”
自此,只你一人,永不分离。
第三十七章
夜深了,河边放灯观灯的游人差不多都散了。三三两两不愿离去的,大多拥着美人坐进了画舫,关上门扉享受一夜温存,而周遭也随之渐渐静下来了。
河岸风大,腓腓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许许醒转过来。刚一睁开眼他便与曲直对视上,眼皮眨了眨,脸就“噌”得烧了起来,忙挣扎着站起身来。
“喂,你的衣服拿回去,”腓腓手忙脚乱地剥下裹在身上的外袍,手一伸还给主人,别过脸道,“我说,再不动身去秦府,曲蘅都要躺下了。”说完,又重重打了个喷嚏。
曲直知他面子薄,也不推脱,拿过袍子就顺手披上:“你变作毛团模样的话,我便抱得动你,你大约还可以再睡会儿。”
腓腓心想,若是变作毛团窝在曲直怀里,不但身子暖和了不少,还能闭目养神打个盹,何乐而不为?只是,方才抵不住而昏昏睡去,有个前因,归根到底怪曲直精力太过旺盛。可这会儿又要人抱着去秦府,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柔弱?万一被曲直抓住把柄,日后以此为胁借机嘲笑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腓腓自以为这点小算盘曲直看不穿,殊不知对方早就摸透了他心思。不过曲直并没有出言揭穿,而是拿起一旁的包裹,拍拍衣袖佯装动身:“这点路程慢慢走着去也不过半把个时辰,只不过看天像是要夜里起风,嗯,已经开始刮……哎!”
冷不防腓腓轻轻一跃,掉进那个早就有所准备的臂膀里。
“你看看你,废话真多。都起风了,还想呆站在原地灌冷风啊。快走快走,去曲蘅房里讨个暖坑去!”火红色的大尾巴左右晃个不停,腓腓一脸不耐烦地打断曲直还未说完的话。
“好,走咧!”
若是突然现身于庭院中去,只怕会迎面碰见秦府巡夜的下人。接着再被当成翻墙进院的窃贼,非但脱身不易,而且大闹起来,必然会惊动府里的其他人,当家的秦佑怀也一定会跑来查看个究竟,那时可就麻烦了。
因此,潜入前那两人特意蹲在外墙根脚下,凑着脑袋合计了半天,终究决定不采取昨晚从天而降的办法。
“那怎么进去?”
腓腓斜睨曲直,轻蔑道:“跟着我。”只见他两指一对默念了个诀,白光一闪在两人身上使了法术。曲直等了半天没见发生什么事,想着问身边的小个子,手一摸却扑了个空。他正纳闷着呢,忽然从墙里伸出只手来,一把扯住曲直衣角,将其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