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利关系 上——浅远雨漠

邢远醒来的时候窗帘外的光线已经明亮，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上面的指针显示着十点的时间。他眨了眨仍旧朦胧的眼睛，惯性的想着今天上午去公司的打算算是彻底泡汤了，秘书没有打电话到家，说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放下心来，他很少如此纵欲，昨天的冲动让他觉得失控的不像自己。他意识清楚，所以当他看到正和自己十指相扣还呈现出搂抱姿势的尹漠言时，并没有感到意外。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似乎不像床伴之间该有的行为，以往他会立刻抽手起身，避免造成彼此的错觉。但眼下这样的亲密行为他并不感到讨厌。他记得昨天在影棚里诱惑了自己的尹漠言，更记得在那之前尹漠言为公司、为他带来的转机，他并不清楚他做这些事的确切动机，但不可否认，自己受到了震动——第二次，尹漠言的行为第二次震动了自己，从之前接到电话没理由的下班跑去楼下找他，到看着尹漠言在镜头前脱下最后一件衣物，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紧张，他的勉强，以及他拒绝清场时的倔强。他喜欢那样的尹漠言，他诱惑了自己，但似乎又不仅仅只是诱惑。

邢远的思维错乱而混沌的想着，眼前尹漠言优美的后脖颈正全然展示在他面前，微微低头的姿势让本来就消瘦的颈椎露出骨节分明的凸起，他们的距离过于近，甚至不超过两公分，于是他低头吻上了其中一个骨节，然后把自己的脸埋在还在熟睡中的人的颈窝里。他这样想的，便这样做了，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既然没有工作，这样的休息似乎也不错，昨天类似打架的激情让他们两人都筋疲力尽，而他现在只想要充分的休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邢远不准备立刻起身，他只是想再稍微闭目养神一下，可谁知不一会，房间里再次传来两人均匀的呼吸，而厚重的窗帘外，阳光正好。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宁静的午后，小区内的两辆车发生了严重追尾事故。尹漠言被刺耳的声音突然惊醒，他们警惕的睁开眼，然后猛的转过身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况。

'呃'身下的肩膀猛的撞进自己怀里，巨大的冲劲让邢远胸口一疼，邢远也被那声巨响吵醒，与此同时就感到另一具身体与自己的'亲密接触'。

尹漠言睁得大大的眼睛正警惕的看向周围，突然从深度睡眠中的唤醒显然让他一时有些惊慌，他眨着长长睫毛的眼里充满了茫然，四下陌生的环境让他不免提高警惕。

邢远看着惊慌中四下寻望的尹漠言，觉得这样的尹漠言茫然的有些可爱，他看着他从开始本能的警惕到随后逐渐调节着放松，等到一张脸转到自己方向的45度——自己的身体卡住了他旋转的角度——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忍不住笑起来，邢远带着笑意的声音悠闲的响起：早上好。

尹漠言听见邢远的声音，猛的转过脸对上邢远的的半边侧脸，思维有一丝短暂的停顿——他并不是紧张而迟钝的人，但当任何一个人从沉睡中被迫惊醒时，大脑的自我保护意识都会在一两分钟内持续保持警觉。

好……尹漠言茫然的回答着，一边飞快运转起刚才瞬间死机的大脑，昨天的事他是记得的，可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是让他一时难以放松——昨天的激情中他完全没功夫留意自己身在何处。

感到一只手抚摸上自己平坦的腰腹，他才惊觉自己的手竟十指交叉的扣在另一只手上，他条件反射的轻挪了一下身体，直接的皮肤触感让他想起现在两个人在被窝里暧昧的位置关系——他刚才转身的动作彻底把自己滚到了邢远身上，以至于现在左半个身体正叠在邢远的右半个身体上，赤裸的。

与激情中的冲动接触不同，脑袋清楚并在情欲消退的状态下如此'坦诚相贴'实在有一种诡异的尴尬。他和邢远不是情人，他们是工作中的上下级关系，尽管他们以前也有过类似关系，他不介意观察邢远的裸体，也有自信不介意被观察，但像这样在清醒的早上如此亲密，并且迟迟不分开，着实让他感到不自在。

你好像有些紧张。滑动的手没有停止，不带情欲色彩却更让人觉得尴尬。仿佛是故意刺激尹漠言，邢远一脸笑容的支起头看着眼前脑筋飞转的人，满含笑意的眼神似乎能读懂那双眼眸后快速闪过的念头。

'这个该死的家伙'尹漠言在心里骂道，尽管他很早就发现，但现在还是不得不再次确认——邢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自己本来就尴尬的情绪上再添一堵，再没有什么比他满脸笑容等着看戏的表情更欠揍的了。

邢远低下眉眼淡淡的笑着，他并不想激怒尹漠言，只是看着眼前的别扭就是昨夜销魂蚀骨的妖精，他实在忍不住发挥惹恼他的恶趣味。

抬起头重新对上尹漠言已经要喷火的眸，邢远依旧笑的不知死活昨天的你非常诱惑。

挑起的眉毛让忍耐的极限再次升级，尹漠言感到自己突突蹦跳的血管简直要因为这句直白到发指的话语爆裂了。

自顾自的开心一笑，没有理睬尹漠言已经要杀人的目光，邢远低头吻上尹漠言绷紧的嘴唇——没有进攻，没有急迫，只是点点的触碰，轻轻的摩挲，清淡的如同一对情人间才有的早安吻。他很少这般柔情，也很少这样'注重情调'，但当他看到一脸不服气像炸了毛的猫似地尹漠言，他就知道自己想要这样做。他并不重感觉，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早上混沌的想法还留在记忆的脑海，新的情绪就已经附加，不得不有些自夸的承认，他对于信息的分析总是很快，然后他微微抬起身，看向尹漠言有些不解和惊讶的眼神，表情淡然，

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没有繁冗的酝酿，不出十个字的句子简练的过分，说完，邢远再次俯下身，相扣的手指没有分开，这次的吻意外的温情而缠绵。

尹漠言的心里露了一拍，如果说刚才清淡的吻是敲击心房的第一下，邢远的话则重重戳在了他心上柔软的一点。他应付的了澎湃的激情，对付的了冲动的欲望，可唯独这不疼不痒的告白让他手足无措。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喜欢邢远的，可当意外的踩线换来了对方直白的共鸣，是不是也有一种情绪叫情感的满足？

他早已不是为一句我爱你而愿意赴汤蹈火的热血少年，更不是因为一句告白愿意倾注全部感情的言情男主角。他习惯了利益关系之间的周旋与利用，习惯了明码标价的等价交换，但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多老练的人，在情感面前都始终会保有着对'认真'的渴望。他不会自以为是的认定这是邢远对他的承诺，更不会傻气的全然相信这一句也许根本只是玩笑的告白，但既然认清了底线又有什么好逃避的呢？感情的事，谁动谁先死，但毕竟自己并不是那个先表明立场的人。当一份看似还不错的感情摆在面前时，他不想抱着过分负责的态度执拗的坚持或执拗的拒绝，既然邢远不怕，自己亦没什么好怕的，一场游戏，不玩过，又怎么能断然惧怕结果。

这样想着，尹漠言伸手勾住了邢远的脖颈，他已记不清自己上次这样'温情'的接吻是在多久以前，他陶醉的沉迷在这个意外惊喜的早安吻中，似乎一切还挺美好。微微睁开眼睛，他偷看了眼面前同样吻的投入的男人，心理淡淡的微笑，'既然找上我的人是你，那下面的游戏我愿意奉陪'重新闭上眼睛，感受这看似'索然无味、缺少激情'却有些甜蜜的吻，尹漠言感到心底有淡淡的满足。再次陷在感官的享受里，他放纵自己沉浸在这遗失了许久的细腻感情中，想做就做了，他愿意顺从自己的感觉，至于以后的事总能找到相应的对策。

明亮的光线迫切的想从厚重的窗帘里透过来，隐约还听得见外面因为追尾而产生的激烈争执，但屋内相拥的两人没有被打扰，他们吻的很认真，动作轻柔，表情沉迷，仿佛一对真正恋人。

第二十八章：理性判断

一吻结束，邢远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尹漠言，轻轻一笑。他笑的很柔和，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微微挑起的嘴角似乎带着些许温柔，这样一个淡淡的笑容，纯粹的如同只为表现心情的愉悦，然后他抬起身体，站起来，走向浴室，没有追加说明，没有反问，就这样留给尹漠言一个静静的背影。

尹漠言望着邢远宽厚的后背，上面还留有自己昨天在上面抓出的痕迹，他很感谢邢远什么都没再说，因为他不确定自己面对下面的话题将如何答复——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否认，但至少他决不会坦然承认。他看着这个结实的背影消失在浴室的门后，刚才的笑容又再次浮现在脑海——那么不带杂质，单纯的不像该从这个复杂男人脸上表现出来的，居然还透出淡淡的柔情。

尹漠言猛的用被子蒙住头，'这个混蛋到底知不知道当土匪表现出温情，是多么要人命啊！'

安静的房间里，隐隐听见浴室的水声，在卧室当中的King Size大床上，一个裹着被单的身影在翻滚。

等尹漠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坐在客厅里的邢远已经穿戴整齐悠闲的看着报纸喝咖啡。

喝咖啡么？邢远随意的问，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

尹漠言甩了甩还没干透的头发，穿着浴衣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前，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你家？瞄了一眼放在角落的Armani沙发，整个房间的设计虽然简洁，但眼光落到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家具都能发现他们不菲的身价。尹漠言从来不知道邢远的家在哪，可看着邢远十分自在的活动在这个空间，加上这里的整体风格和他本人的品味十分相似，十有八九是他的住所。

是啊。邢远头都没抬一下，眼睛盯着手上的报纸，答的自然。

得到肯定答案尹漠言四下打量起这座两层别墅，不算特别大，装修的一点也不富丽堂皇，但考究的家具算得上有品位和舒适，他环顾了一周收回目光，意外的对上邢远不知什么时候从报纸上抬起的脸。

还算满意？邢远眼里噙着笑意。

对于你的欣赏水准来说还不差。喝了一口杯里的咖啡尹漠言故意这样说

那就好，现在专业人士鉴定过了邢远挑起眉毛点了点头，对于尹漠言的调侃毫不在意。

'是谁曾经拽的跟什么似的贬低过我的空间设计啊'尹漠言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他想起他和邢远第一次见面时这家伙对自己办公室的放肆的批判，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记仇，但看见邢远现在装的一派'伪随和'，好像之前那个欠打的家伙不是他似地，尹漠言心理旧怨难消的纠结。

说明你的眼光还不错。邢远接着刚才的话，结论般的总结道。

噗一声，尹漠言把嘴里的咖啡直接喷在了身前的灰色羊毛地摊上，他立刻听懂了邢远的反调侃论调，急于反驳，可被水呛到的难受感迫使他难以抑制的咳嗽起来。'没天理，敢情你是专业人士在给我做鉴定，这个混蛋。'尹漠言狠狠的想，可他被呛的太厉害，肺要咳炸似的疼痛使他根本不能说话。

慢点慢点，何必这么激动。邢远立刻走过来，拍着他的背，帮助他把气管里呛到的水咳出来。

'还敢给我装好人。'尹漠言气到想翻白眼，如果不是被呛到的感觉太过难受，他一定会彻底揭露这个脸皮比墙角厚家伙的所有'罪行'。可他现在只能一直的咳嗽再咳嗽，而站在他一边邢远，抱歉的同时尽量忍住不笑出来，此时他才发现平时不可一世的尹漠言竟然如此幼稚。

等到尹漠言好不容易从呛水的痛苦中缓过来，他实在不想再因为和邢远的斗气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于是他果断改变了话题我饿了。

现在没事了？邢远看了看已经恢复正常的尹漠言，把放在他背上拍打的手拿下来。

想吃什么？邢远问道，两个人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加上后来的洗漱，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一点半。

抬眼看了下穿戴整齐的邢远，一看就是准备出门的打扮，为了故意报复一下，尹漠言忽略掉邢远的好心，看似很随意的说道：去吃烧烤吧，我知道一家大排档，味道很不错的。说完他挑起嘴角，满脸是挑衅的假笑。

我就不信到时满身烤肉味的坐在街头，你还能这么嚣张。

当邢远和尹漠言一个人一身笔挺的Armani西服，一个人一件稀松的白色休闲衬衫出现在大排档时，他们的气场明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尹漠言在抛出一个自以为妙的诡计时赫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由于昨天报废掉的衣服，他和邢远不得不共同使用一个衣柜，而由于身高的巨大差距，尹漠言不得不面对'衣不合体'的窘境。

虽然困难重重，尹漠言毕竟是设计师出身，在搜刮过整个不属于自己的庞大衣橱之后，他还是搭出了一身不错的衣服——偏大的尺码配合上休闲的剪裁，让人们忽略掉尺寸的真实差距，一条简单的牛仔裤与任何衬衫都是百搭。

大排档里正在吃饭的民工们不时用眼角瞟过这两个看似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老板，最近包工头天天催工，他们不得不拖到一点以后才能吃上口饭，于是能容纳三四十人的大排档此刻正人满为患，无论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不得不拼桌而坐，有的人甚至端着自己的盘子蹲在角落里吃饭。

你确定要在这里吃。邢远用了陈述句，他没有讽刺和质疑的扬起声调，如同只是如同在阐述一个事实。

看到眼前的景象尹漠言也有点傻眼，他记得两年前这里确实是一家卖烤肉的廉价大排档，虽然没有所谓'味道很不错'，但也算得上是干净整洁，不知道是因为早已易主，还是由于最近旁边有新大楼在筹建特意转向了经营方向，他只是在不久前开车经过发现它还健在，于是今天需要搜索一个人多、低价的大排档时想到了它的方位而已。

邢远身上还带着淡淡的BLUE男用香水味，混合在周围'饭味十足'的空气里奇异的不搭调。尹漠言有些为难，他已经远离这样的地方很多年，即便是上学的时候也很少在这样的地方吃饭，但现在他很兴奋，因为他知道邢远这种早已习惯高档餐厅的人比他更为难，他知道这种心理有些幼稚，可他还是忍不住因此感到莫大的开心。

就在这吃。说着尹漠言走了进去，东张西望后在一对奇怪看着他们的民工离开后占到了两个位置。

四方的桌子每条边不超过1.2米，两个人占据一边，一张一平方米左右的桌子周围坐了9个人——还有一个瘦小身材带着点稚气的少年占据了一个桌角。

邢远坐下的时候姿势有点别扭，桌腿下已经交叉着的14条腿实在没法给这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长人腾出更多的空间。尽管自己的腿也很不舒服，尹漠言还是在心里偷笑，他觉得看着邢远'受磨难'实在件让自己开心的事。

收款台后的老板很快看到了新来的客人，扯着大嗓门招呼着哎，那个穿高级西装的两位要点什么呀？瞬间，本来就醒目的两人不仅聚集了从进门就好奇的眼光，现在连蹲在墙角闷头吃饭的哥们也都伸长脖子要看看'高级西装'的男人。

尹漠言打量着用层层油腻胶带纸直接粘在桌面的菜单，试图从上面挑出有关'烧烤'的选项，然后正当他正决定点下一份'羊肉串'的时候，邢远的声音已经从旁边传来：

来两碗素面。尹漠言看了看邢远，邢远用目光给了他一个明确的题示——这个时间过来吃饭的大多是旁边工地的农民工，点的餐食也大多很简单，炒面、青菜、最多来个荤素搭配，尹漠言立刻明白了邢远的意思，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

冒着热气的面很快被端了上来，邢远看了看尹漠言，仿佛在说'你选的'，然后掰开劣质的一次性筷子，低头吃了起来。尹漠言讨厌这种感觉，不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幸灾乐祸，反而带上点莫名的愧疚，他不知道是为邢远的'奉陪到底'还是周围贫富差距的民工兄弟，总之当一口并不可口的面条入嘴时，他着实感到有些难以下咽。

尹漠言没吃两口，象征性的把面吃到被汤水漫过，以掩饰浪费的不多。邢远也只吃了几口，和尹漠言用的方法一样。两个人交了钱走出简易帐篷，两点的太阳正散发出最大的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