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利关系 上——浅远雨漠

太过真诚会让人怀疑你的智慧，太过精明会让人怀疑你的目的，而太过自信会让人怀疑你的能力，然而一切刚刚好。尹漠言精准的拿捏着自己的语气、表情，甚至连那似有似无的微笑多一分都会让人觉得狂妄与轻佻，一切表现完美无缺。

尹漠言的宝押在了叶主编决策的核心上。是的，她之所以态度强硬确实是碍于公益活动的巨大影响——当一个名人不缺钱的时候，她更乐于维护自己一向的优质形象，特别是在和商家打交道时，这是维持杂志创意独立性的重要保证。

她不知道纪明熙在F.K有影响董事决策的能力，纪明熙似乎并不想对外界把自己的背景公之于众，他的自尊让他仍想靠着自己的实力在这个圈子立足。然而，尹漠言知道。对于纪明熙此次宣传，重要的不是冠以什么概念，而是努力保证他的设计在专业领域得到认可。设计和纯商业毕竟是不同的，不然纪明熙完全没必要花重金单单选上《W》，他大可以用同样的价钱占据二线杂志的各类版面，哪怕是封面都易如反掌。

尹漠言找到了商业推广与杂志理念的契合点，而更重要的，他就是二者的契合点。

'抗击癌症'的公益活动我一直都很感兴趣，非常想为公益事业尽点力。其实纪设计师也一向很支持《W》杂志，如果他在这里，尹漠言抬了眉毛，看似半开玩笑的说恐怕我就没这个机会了。说完他轻松的笑起来，让一时沉默的气氛也缓和起来。

不似咄咄逼人的谈判气场，尹漠言给叶主编留足了考虑的时间。他之所以敢押这一宝，是他知道Nicy的名气并没有足够响亮——靠着一把另类声音出道的她没有明显的外形优势，这不是缺点，但在这个圈子，外貌确实有时决定公平。突来的火山爆发影响的不只是F.K，作为一向以质量著称的《W》，临时改主题同样是挑战。备选的Nicy只是用来救急，而叶主编所做的，只是在两个同时有缺陷的选项里选出相对更能体现其杂志宗旨的一个。

叶主编看着眼前的尹漠言，不得不承认他提议的方式为他赢得了不少好感——不进攻亦不恳求，设计师的身份让身上少了许多功利的习气。她看过他的设计，很出色；面对媒体低调，似乎曝光率缺少了一些；外貌，意外的惊喜；但最重要的，是他给谈判的结果加上了一个重要砝码——F.K集团对《W》杂志公益活动的服装赞助。F.K之前也提出过赞助意向，但《W》并不想丧失活动的独一主办冠名权，眼下既然F.K愿意将杂志的公益理念加入到新一季设计的推广中，《W》自然也愿意欣然接受。

于是反复看了看尹漠言在摄影灯下的脸部线条，叶主编以多年的经验判断即便平时媒体的曝光率并不算高，但拥有这样外貌的设计师还是会受到读者的喜爱，更何况尹漠言在业内已经颇有名气，强调自己杂志的专业性也没什么不好。

很有建设性的提议，既然尹设计师愿意为公益出力，我们也感到很荣幸，只是不知道邢总还有什么别的异议。叶主编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坐到这个位置靠的不仅是头脑，还有她稳健的行事风格。

当然没有，只要公益活动和设计介绍按照三七分成占用版面，我很愿意和叶主编合作。邢远立刻明白了尹漠言的意图，他在最后的问题上讨价还价。

叶主编知道邢远不好对付，版面三七分，意味着自己的公益活动还是要为F.K新一季设计让位，但比起单用Nicy拍摄，尹漠言显然更具话题性，于是她微微点点头，微笑着说那就这样吧，合作愉快。然后吩咐身旁的秘书立刻打电话取消与Nicy的约定。

尹设计师，麻烦你和化妆师去后面做下准备吧，我们从中午一点开始拍摄可以么。她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女士钻表，对还站在一边的尹漠言说。

当然。尹漠言笑了笑，和化妆师走向深处的化妆间。

比起刚才整个心思放在说服主编，他的脑子现在才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将要做些什么——他要拍摄一组裸照，并且即将刊登在拥有最多读者的时尚杂志上。

——

尹漠言穿着浴衣坐在椅子上，造型师正在帮他设计发型。吹风机呼呼的热风时不时钻进领口——尹漠言此时浴衣下什么都没穿，而且十几分钟后他还要将这唯一的一层衣物也一并脱掉。

他并不介意展露出自己的身体，事实上做时装设计会频繁的面对裸体和各种接近全裸的身体，他没有心理障碍。但想和看别人做与自己亲身体验显然存在着巨大差距，此时的他会感到压力，尽管还不至于紧张。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为成全纪明熙的设计推广而敬业到这种地步，但他更清楚的是：如果没有考虑的邢远的成分在里面，他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其实这个决定的诱因很简单，当他盯着邢远，并期待他能想到应对办法时，却注意到他极其细微的一个吞咽动作——他的喉结轻微的上下移动，而这个动作直白的显示出了他当时的无奈与紧张。无奈与紧张？尹漠言不能把这两个词与邢远联系起来，那个一贯嚣张、自信到厚脸皮的家伙。

在尹漠言的印象里，邢远应该是傲慢的，他一直自如的应对着一切难题，并肆意的显示出他的骄傲。他喜欢他那样神采飞扬的表情，不可一世，甚至如同俯视众人般霸道。所以当他看到邢远在那样的境况下竟仿佛要认输妥协时，他有些愤怒的站起来——他并不想要帮他，只是受不了他屈服。

于是在尹漠言依靠作为《W》长期读者对杂志的了解，以及F.K内部关系的知情人，终于找到二者的的交集，他毫不犹豫的把它们全用上，甚至包括他自己。他又一次做了傻事，比上次更傻，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至少他清楚了一点——在对邢远的问题上，他已经踩线。

不畏惧，不退缩，不逃避，自欺欺人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困迫的境地，既然问题来了，就去面对，这是他做人做事一贯的原则。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特别是这种只能由自己做主的事。

这边马上就好。造型师朝外面的摄影师喊了一句，继而低头对尹漠言的造型做最后调整。

尹漠言轻轻用舌尖舔了一下觉得干涩的嘴唇，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感到紧张。

尹设计师，造型已经好了，您现在可以出去拍摄了。化妆师在尹漠言的脸上扫过最后几下散粉，端详着尹漠言的妆容，礼貌的说。

好的，谢谢。深深吸了口气，尹漠言站起身。

从布景板后面的间隙里，可以隐约看见从前面透过来的耀眼的光线。尹漠言穿着拖鞋，走向被灯光包围的入口。

影棚里，摄影师已经布好了光，正在进行最后的镜头角度调整。背景灯，反光伞、主灯源、柔光灯、反光板，大大小小的七八台灯源把布景照的异常明亮。负责拿反光板补光的人也已经准备到位，只剩摄影师最后的测光结束。

邢远和其他人员站在摄影师身后两三米的位置，强烈的光线照让尹漠言看不清在场的人究竟有多少。

清场吧。是邢远的声音。

从尹漠言的角度看不见邢远的脸，只有他出众的身高让尹漠言能很轻易能辨别出他所在的位置。

不用。尹漠言响声阻止道。

这是他的选择，无论初衷在哪，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既然敢于选择，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他尹漠言从来都不是喜欢退缩的人。

'咔咔'几下，摄影师观察着显示屏里闪光灯的测光效果。

好了，可以开始了，尹设计师，您可以过来了。摄影师从相机的镜头里抬起头，示意尹漠言走到已经预定好的拍摄位置。

好的。解开腰带，尹漠言深呼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前面看不清的一排面孔。

手指一撩，肩头的白色浴衣立刻掉下，尹漠言退下拖鞋，赤脚走向灯光聚焦的中心。炽热的灯照让他并不感到冷，转过身，他的眼前一片耀眼。

第二十四章：暗涌

脸再靠右一点，手臂放松一些，好，右边再来转过来一点。注意表情，放松，好的，再放松一些……

摄影师不厌其烦地指点着尹漠言在镜头前的动作，他有着良好的身体条件，可似乎因为紧张，并没有完全展现出来。拍裸照时大多数人都会紧张，所以摄影师也拍的格外耐心。

微微皱起眉，尹漠言现在被要求拍摄一张全裸背影。他可以迫使自己镇定，却不能控制神经完全放松，尽管摄影师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可他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他有些急躁的甩甩头，这个动作让几丝头发变得有些凌乱。造型师立刻拿着梳子走上前来，调整着那些细微的变化。

不用太着急，每个人开始都会紧张，专业模特也会这样，慢慢来。造型师是一位40岁左右有着好听声音的的女人，看起来人很友善。她善意的安慰让尹漠言急切的心情微微舒缓了些——他需要一个间歇，让自己能调整好状态，以便跟上摄影师的节奏。果然，就算做好心理准备，一下子要适应赤裸的在镜头前拍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调整下呼吸，他对摄影师说，我可以先休息一下么？

当然。摄影师爽快的答应了。镜头里的尹漠言很上相，这让摄影师也对后面的作品充满期待，每个人开始都会紧张，他希望尹漠言通过休息能够尽快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重新披上浴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尹漠言边喝水，边努力试图放松自己。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他对自己说，再多的衣服也不能成为掩饰自己的方式。坦然的面对，不过是一次拍摄而已，大家都是一样的构造，没什么可紧张的，什么都不要想……'尹漠言微微的低下头，在心里对自己做心理暗示，他闭起眼睛，让自己尽量忘掉周围的环境。

慢慢的，闭目的自语起了一些作用，他开始平静下来，之前的种种忧虑也渐渐放下。

可是开始了么？摄影师敏锐的注意到尹漠言细小的表情变化，他觉得尹漠言现在的状态很好，如果能继续保持，一定能拍出很棒的照片。

尹漠言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将衣服留在座位，走到摄影机前。他再一次把眼睛闭上，试图像刚才那样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的脸不自觉的向高处的灯源微微扬起，露出尖尖的下巴，带着轻微卷曲的发丝柔软的遮住一部分眉毛，强光照耀下的睫毛轻轻颤动，他想像自己如同一个平常午后坐在办公室里沐浴阳光一样，两手自然的打开，仿佛只是惬意感受阳光的温度。

摄影师飞快的按下指端的快门，尹漠言此时的表情非常自然，好似虔诚，透出些空灵，他的身体有着优美的线条，肌肉随着头部上扬的动作变得舒展。

转一下身体摄影师尝试给尹漠言一些提示，他觉得尹漠言已经进入了拍摄状态。

尹漠言背过身，将头偏向一边，然后他看向镜头，澄澈的眼眸透出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很好很好。摄影师捕捉着尹漠言的表情变化，他有预感今天会拍出很棒的照片。

摄影师不再做具体提示，他让尹漠言顺着感觉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听到这话，尹漠言突然笑起来，一个简单的笑透出些纯真的气息，显得异常清爽。现在，他已不再紧张，他变得比较自在并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然后，他就着低头的动作猛然盯向镜头，似乎有魔力，释放出完全不同刚才的魅力，随即，他又微微将眼神往偏向一侧，呈现出类似被抓拍时流露的不经意。他并没有像其他模特一样刻意摆出显示身材的动作，但每个姿势都十分到位，得体中充满了美感。

后面的拍摄进行的很顺利，尹漠言似乎完全找到了感觉，在镜头前呈现出不同的状态。不停歇的闪光灯和摄影师不断的称赞声，充斥了整个影棚。

终于在最后一组角度照片拍摄完毕时，摄影师说了句可以了，非常棒。，然后率先鼓起掌来。工作人员纷纷为尹漠言的出色表现鼓掌喝彩，尹漠言笑着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衣服，和各位工作人员互道辛苦。

叶主编也满脸笑容的走过来，对尹漠言的表现她感到惊喜而满意，还特意嘱咐如果有机会希望下次继续合作，连同尹漠言的最新设计《W》也一并欢迎。

互相称赞并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尹漠言走到更衣室更换衣物。他的情绪似乎也因为拍摄的顺利进行而好起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顺利完成了之前认为困难的工作，而现在，他感觉很好。

重新穿戴整齐，尹漠言走出试衣间，在大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邢远。

还没走？尹漠言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阴霾，他并不是那种心理放不下事的人。环顾四周，貌似一起前来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走了，拍摄的过程他根本没去留意现场还哪些人在。

都在外面等你，一起去吃饭。对于尹漠言今天的出色表现，他已经不想用满意来概括。

好的尹漠言也爽快，说完和邢远一起走向远处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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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长久以来的辛苦终于得到回报，刑远专门挑了一家位于海边很有名的一家海鲜店。等到吃完饭，时间已经接近夜里11点了。而也正因为如此，当他们准备回家时，才发现他们不得不穿越4个街区才能回到市中心的位置。

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为了感谢今天的功臣尹漠言。几个没有车的同事临走抢过了尹漠言的车钥匙，一唱一和的说：

'今天邢总应该送尹设计师回家才对，要不是尹设计师我们大家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

F.K的企业文化比较开明，除了上班时必要的等级尊重外，下班后员工之间并不会十分严肃，哪怕是直属上下级，私下的相处也很放松。

是啊是啊，而且对于我们这些没车的人，难得有机会坐一次保时捷，邢总的宾利我们就不奢望了，尹设计师你好人做到底，不会那么无情让我们走回家对吧。拿钥匙的人一边转着手指上的钥匙，一边表情夸张的装可怜。

哎呀，邢总一定会发超级奖金给尹设计师的，怎么可能连送一下人都不肯呢。

一伙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唱完了所有的红白脸，最后杨了扬手里的钥匙对尹漠言说明天我们一定会把您的车安全的开去公司的，放心。啊！亲爱的保时捷，我来了！随即在一片夸张的嚎叫声里，一票人冲上了停在路边的银色保时捷。

无可奈何，尹漠言坐上邢远车的副驾驶座，车窗外闪过的一个又一个明亮的路灯，尹漠言看着那些滑过眼前的光影，没有说话。

这样诡异的气氛在他和邢远的相处中很少发生，两个人似乎每次都以各类毒舌似的斗嘴调侃彼此，可今天却同样意外的选择沉默。

邢远从晚上的聚餐起就表现的不太积极，他笑着应付着同事之间的游戏，笑着喝酒，笑着吃饭其实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用余光去瞟坐在一旁的尹漠言——看着他喝酒，看着他抽烟，看着他和周围的人肆意的玩笑——心理有一股难耐的冲动。

尹漠言再一次给了他惊喜，无论头脑还是身体。镜头前的尹漠言魅惑的不像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散发出致命的吸引。时而清澈，时而魅惑，哪怕只是动一动嘴角都有别样的味道；镜头前的尹漠言，他的身体在明亮的镁光灯下泛出诱人的光彩，健康的皮肤，柔软的毛发，不深刻却流畅而不纠结的肌肉线条让邢远移不开眼睛。他牢牢地盯住他，甚至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无意的小动作。他的眼神在他均匀而修长的身体上放肆的扫过，每一次视线移动都伴随着贪婪和留恋——邢远觉得这样性感的尹漠言快让自己发疯了。

压抑着这种源源不断的欲望，邢远不禁微微皱起眉来，他在忍耐，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知道有很多事需要好好整理思考，比如和《W》的后续合作，尹漠言的临时救场，以及纪明熙的发布会。但整个下午的拍摄现场，镜头前的人一直让他无暇思考，他的脑子全是尹漠言变换的表情，直至持续到开车的现在——大脑里，尹漠言的拍摄画面不停地闪现，他阻止不了，正如他阻止不了自己即将溃败的自控防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