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利关系 上——浅远雨漠

抬手拿起桌上的电话，除了刚刚一通未接来电以外，邢远并没有继续打来，两人都是十分有分寸的人，既然邢远没有多想，他尹漠言何必自寻烦恼。毕竟在游戏里，先当真的人会失败，而尹漠言从没想过要认输——无论是工作还是任何游戏。

想想早上Kelly说的'大新闻'，尹漠言重新振作起来，他希望邢远最好不要这么轻易的被人算计，不然枉费自己对他头脑的高评价，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要做好准备，无论情况怎样，靠自己争取自己的位置才是唯一的正途。

看着墙上12：45的时间，中午的休息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尹漠言站起身，整了整桌面上的文件，15分钟的时间看样子只够去买个汉堡或三明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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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远来找尹漠言是在下班时间后的两个小时，除了几间因加班还亮着的办公室，大多数窗户已经黑了。邢远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午的一个谈判外加几份紧急文件，他在30分钟前刚刚处理完这些。

本想提前打个电话，可一投入工作又忘记了时间，不得不承认在工作时间内邢远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面对一个个挑战如同面对一个个尚未开采的机遇，他总能让自己以最集中的精神状态面对这一切，而每完成一个大case后的成就感让他十分满足。

上午会议一结束邢远打的电话尹漠言没接，响了几声后其几位高管要一起去吃饭，邢远也就没再继续，等到想起来再打，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于是干脆穿上衣服出门，直接来到尹漠言的办公室楼下。

对于早上尹漠言的突然来电，邢远倍感意外，不仅因为他居然能说动好称'冰山'的资深秘书转接进来找到自己——如果自己交代过不接任何电话时，除非提前通知过的重要事件或股东、领导，杨秘书基本全部搞定，极少出现没有提前预约而打进来的电话能够成功。再者，更意外的，是尹漠言来电话竟然为了试图提醒自己形势危险。

他在这个圈子做了这么久，特别是登上总裁的位子后，没有一天是不被人算计的。上司、对手、下属自不用说，便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模特、小设计师，一段对话、一句恭维也充满了功利色彩，这个圈子并不是没有情谊，只是在利益面前人情的根基变的不能全然相信罢了。

邢远认识尹漠言时间并不算长，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亲密却并不频繁，邢远一直觉得尹漠言不乏头脑，自保的时候灵活却不卑劣，时不时透出点正义感，甚至有举动还很可爱，这些都让他很喜欢与他相处，不用过分设防，又不必担心他听不懂，最重要的是彼此都非常清楚分寸在哪里。

可也正因为尹漠言一向太聪明太有分寸，早上的电话才让邢远倍感意外。他记得尹漠言曾经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布局，心思缜密的解决掉一个又一个问题，所以当尹漠言直白到在电话里告诫自己'不要承诺Amo进驻博誉'的时候，邢远有一瞬间的震动——而他立刻就清楚的意识到，这种似乎已经很陌生的感觉叫感动。

尹漠言不应该想不到邢远早有准备，不应该想不到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一定有自保能力，他应该很清楚这和他自己的工作毫无关系，他更应该清楚如果一切已定，他的'忠告'其实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可他还是这样做了，而这一切看似不够聪明的傻举动有时反而会让已经习惯于'聪明'的人手足无措。

邢远站在尹漠言的办公室楼下，他抽起一支烟，靠在车门上仰望眼前的大楼——这里以前是钦泰大厦，现在已经换上了F.K集团的标志。他还记得自己曾在尹漠言加入F.K时提供过一个选择：做Amo的总经理或是注定被打压的设计师。尹漠言丢给自己'没门儿'两个字，然后倔强嚣张的直接走人。他那时感慨过他的不懂变通，认定他会为此吃苦头，可他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叫欣赏。现在回想，如果不是这股'倔'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对尹漠言有现在这般好感。

抽完一支烟，邢远走向钦泰大楼，尹漠言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多半还在对着各类图纸搞设计。

电梯上，邢远并不知道自己来找尹漠言是做什么，道谢这种话他绝对不会说，为了一个没接的电话似乎又太不算理由。他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尹漠言，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他不是一个需要提前准备理由的人，语言对于他从来都不是弱项，不过有一点很明确，他今天来，并不是像往常一样为找尹漠言上床。

电梯的门再度开合，邢远走出电梯，尹漠言办公室就在这一层的转角，他走过去，推门，意外的，门竟然锁着。

四处打量了下空旷的工作区，这个楼层已经没有人在加班，这就意味着找个询问尹漠言去向的人都没有。

'难道是忘记关灯？'邢远在心中笑一下，既然不凑巧，他也并不打算打电话再约尹漠言出来，毕竟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人不在，也没必要强求。于是转身、重新走进电梯、离开大楼，邢远的黑色宾利消失在华灯初上的街道。

不一会，带着黑框眼镜的尹漠言从楼下西餐厅里走出来。中午的一个汉堡显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于是晚上，尹漠言决定好好犒劳下自己。当他带着对食物满足感走进电梯时，完全不曾想到自己刚刚错过了一位访客，此时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今天修改的那张设计图，并思考如何选材实现它。

掏钥匙打开办公室门，尹漠言坐在自己满是稿纸的办公桌前喝着刚带回来的星巴克咖啡。他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受打扰的工作，他并不着急，夜漫漫，他有大把时间在这里工作整个夜晚。

第二十二章：困局

尹漠言的时装发布会时间被安排在纪明熙之后，作为F.K品牌GOG的艺术总监，纪明熙得到这样的重视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于是从距离发布会还有两周的开始，公司各相关部门已经进入到忙碌状态。

钦泰被F.K收购，自然也不能闲着，虽然钦泰依然保留了品牌，但那并不意味着在GOG大规模的营销推广中，钦泰可以袖手旁观。于是尹漠言的工作最近多了一项内容，即全面配合GOG品牌的宣传造势。

眼下，纪明熙的的宣传铺垫盖地，但能登上权威杂志《W》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与一般的时装杂志不同，《W》并不是一本靠花钱买版面就能上的杂志。巨大的发行量以及趋之若鹜想投广告的商家让《W》完全没必要为了盈利而降低刊物品味，加之《W》主编一向以'犀利而敏锐的时尚触觉'在圈内闻名，对于每期内容的挑选也就十分苛刻。

F.K这次为纪明熙的设计推广下足了力气，多次对《W》进行赞助并交涉后，《W》终于松口同意将最好的版面留给纪明熙做设计介绍，只要F.K负责把近期最红的英国籍超模Lily请来拍摄新一期《W》封面，并担当纪明熙设计的展示模特。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包括Lily的经纪人也发来回电接下了这份拍摄工作，拍摄日期就在三天后，只要一切顺利，《W》下周一出版，将会成为纪明熙本季设计推广中的一枚重磅炸弹。

可偏偏事出变故，纪明熙设计中一部分在法国定制的配饰与设计图效果差别严重，已经在那里监工的技术人员不能完全明白纪明熙所谓的理想效果，不得已，纪明熙只好亲自飞去法国处理这件事。

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冰岛新一轮火山爆发，受到大量的火山影响，欧洲多国机场被迫停飞。英国、法国均受到大范围严重干扰，不仅纪明熙，就连已经答应拍摄的超模Lily也由于这突来的变故而被迫取消行程。

模特来不了，F.K负责和《W》接触的人全都陷入慌乱，之前的投入与安排均全部打了水漂，《W》主编对这样无可抗拒的突发状况表示遗憾，但怎么也不同意在缺少Lily的情况下仍把最好的版面留给纪明熙。

负责推广的是方渐，眼下这种局面让他措手不及。他当然不敢贸然同意《W》提出的降版面等级方案——对于纪明熙是大股东老幺的背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他不想把和股东的关系搞僵，更不想承认自己没能力。本来当初极力揽下这部分工作是为了增加日后的晋升砝码，没想到刚开始就遇到这样背运的事。于是在权衡了各种利弊之后，方渐选择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再说，毕竟眼前的示弱不至于将来承担更大的风险，而能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的人选，自然是比自己高一级的邢远。

方渐的这步棋是绝佳的，虽然眼前他不得不向邢远低头，也多少会让其他董事对他的能力提出质疑。可比起承担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消极影响，提早推给邢远是最好方法。事情解决了算自己汇报及时、邢远危机公关成功，解决不了，说明邢远不比自己能力高多少，加上本来股东和邢远已有矛盾，这样反而会让邢远尽早走人，最终得利的还是自己。于是，方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临近下班前一小时向邢远提交了报告，而此时距离第二天的拍摄已经不过二十几个小时了。

《W》杂志并没有提出更改拍摄日期的要求，他们的理由强硬而充分——为保证《W》的排版印刷有充分时间，拍摄时间不能再推迟，加上预留版面有所变动，必须留出更多空余时间进行重新排版，如果纪明熙的设计还想登入这期杂志，就要答应换到其他版面并且尽快完成拍摄。

强硬的态度，抗拒不了的自然灾害，F.K卡在夹缝里，似乎已经动弹不得……

纪明熙的助理、尹漠言、以及长期负责和《W》联系的企划部小张，到达《W》杂志的影棚时间比预约时间早了1个小时，他们要在这里等待另一位模特，一起配合摄影师完成此次拍摄工作。

因为纪明熙无法回国，尹漠言被安排替代他参与拍摄过程——对服装在模特身上的效果进行调整，而且尹漠言对于这部分工作十分有经验。

作为具体的参与人员，他们对于上层究竟如何安排版面的事无权过问，他们要做的是确保拍出精美的时尚照片，至于这些照片将被贴在哪里则不是他们的工作范围。

尹漠言知道这次版面的重要性，无论是对纪明熙还是F.K集团。虽然站在这里的每一位都知道自己只负责拍摄，可对于现在《W》的态度却都十分关注。不一会，《W》主编的秘书陪同邢远和方渐一起出现在影棚，看样子他们之前一定进行过某种谈判，从邢远面带微笑的脸和方渐不太自然的脸色就能看出。

自上次冒失的打过电话之后，尹漠言一直没再和邢远联系，一方面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适度的保持和邢远的距离，毕竟这个人让他有些踩线的错觉；另一方面，无论是准备自己的设计还是F.K上下忙碌筹备纪明熙的发布会，两人都没有时间专门碰面。

看样子，邢远似乎解决了方渐之前解决不了的问题，正在和主编助理具体讨论着某些问题，时不时点点头或发表自己的意见，看起来神色镇定。

尹漠言坐在影棚一角的座位上，那里堆放着大量的照片和杂志版面样板。他随手拿起来翻看着，并不打算加入与自己关系不大的话题讨论中。

当拿起一组黑白裸照时，尹漠言立刻认出这正是最近《W》主办的'抗击癌症'系列公益大片。本次活动聚集了各类影视、时尚界名人，无薪酬义务拍摄，活动筹款全部捐献给抗击癌症基金会。所有参与的名人用最直接的肢体语言向公众传达出'抗击癌症，健康乐观'的理念，所以虽然是裸照，却拍的十分唯美，充满质感。此次活动因其巨大的影响力受到社会的普遍关注，《W》杂志也因此得到了广泛的赞誉。

尹漠言想起来，这个活动每期会专访一位参与拍摄的名人，并作为当期要闻连载在《W》最显著的版面上，而此次《W》对版面态度之所以如此强硬，多少也与牺牲本期系列活动有关。若不是F.K开出的条件实在优厚，想必《W》不会轻易答应，而借用最红超模Lily来冲淡注意力，想必也多半出自此原因。

从这系列黑白照中，尹漠言发现一张还没发表在《W》杂志上的样片定妆照，拍摄的主角是一位最近刚开始走红的歌手Nicy，知名度不算高，不排除是想借助参与慈善获得知名度。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混搭有多种明亮纯色的中年女人走进影棚，她标志性的红唇和极具冲击性的装扮让人一眼就认出来者是谁——《W》的主编叶文女士。

'叶主编'邢远和女人打招呼。

哦，真的很抱歉，邢总女人做出夸张的遗憾表情。Nicy愿意今天下午专门排出时间过来，所以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不得不更改一下。当然您的提议非常诱人，我也非常遗憾这次不能和您继续合作，但我更要考虑到我们杂志的社会影响，毕竟《W》杂志在时尚圈里读者面很广，希望您理解。

或许我们可以再谈谈，我想我们还有好多问题可以再商量。邢远微笑着看着这位穿着鲜艳的女子，并不想就此放弃。

好了，邢总裁，我可不想给自己改变主意的机会。叶文半开玩说道：您的口才我是见识过的，您会让我犯错误的，呵呵。她微微一低头，依旧微笑，眼神却变的坚决而果断今天就到这里吧，其实《W》里面的任何版面都是有价值的，您又何必为难我呢。然后她转身交代给旁边秘书一些拍摄过程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并不打算给邢远再次谈判的机会。

尹漠言的目光落在邢远收起微笑的脸，他看起来并不像受挫，甚至从眼神里也看不出这个刚刚被强硬拒绝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是已经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还是他仍有其他打算？角落里的尹漠言细细观察。

余光不小心扫到邢远身边的方渐，他的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可眼神却泄露了他的兴奋。他细长的眼睛里闪现出幸灾乐祸的神采，如同张扬着得意与骄傲，如果不是控制着没有扬起嘴角，这双笑眼完全该配上个狂喜的表情。

尹漠言没注意到自己在无意识中微微皱了下眉，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邢远的面部，仿佛执拗的要从这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上解读出些信息——他注意到邢远正在故意压抑着气息，想必是在飞速的思考。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他到底是一个人，而非无所不能的神，哪怕能力再强，也没有人能在运气面前一直扬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面对不可控的意外，低头并不算错。可他同样知道，现在的邢远不能犯错，就算是不算错的错也能让他和董事的关系雪上加霜。

对于这点，邢远自己是知道的，他很少这样沉默，似乎真的没有转机，在这不可变的困局里，失败不可避免。他不为自己的无力改变感到懊恼，只是这个意外状况实在来得太不是时候。他和董事僵持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可目前看，延长这一点时间都很困难。同意更换版面？那么这个妥协注定将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拍我吧，我非常乐意加入'抗击癌症'公益行动，而且我现在就在这里。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邢远的决策思路，他本能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尹漠言正挂着笑意站在主编对面。拍照用的柔光灯下，尹漠言的面部线条流畅而柔和，特别是嘴角的那丝笑意，诚恳的仿佛带着让人不能抗拒的力量。

第二十三章：转机的砝码

拍我吧，我非常乐意加入'抗击癌症'公益行动，而且我现在就在这里。

尹漠言的话一出，摄影棚里的所有视线立刻集中在他那里。

尹漠言笑了一下，他对这样的反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向前踱出脚步，尹漠言走在叶主编身边，尹漠言的眼神里闪出自信的神采。

F.K集团联手《W》杂志，'抗击癌症'公益行动进一步延伸，慈善T恤让每位爱心读者方便参与其中，最新季F.K设计率先倡导健康时尚理念。尹漠言清晰而流畅的阐述完新一期活动的主题构想，然后转过身看向叶文：您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两分精明、三分真诚、五分自信，让刚才斩钉截铁的叶主编一时也没有急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