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利关系 上——浅远雨漠

尹漠言看着手里的邀请卡，上面印着预定好的餐厅雅间号，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样回去，他相信邢远这么做有他的理由，反正在哪都是吃饭，于是尹漠言也走进小楼。

进门后，顺着接待人员的指引，尹漠言来到了预定的房间，推门看见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外籍男子正背对着门口欣赏墙上的水墨画。

这家私人会所没有俗艳繁复的装修，却在细节上十分考究，墙上的画作均是当红画家的真迹，摆在桌子上的瓶子也都是年代久远的真品，配上室内古朴的设计基调，别有一番优雅。

听到开门声，中年男子转过来，一张标准的法国面孔出现在尹漠言面前。

Luc！ Quelle surprise de te revoir！tout va bien pour toi （Luc，见到你真意外，过得好么！）

中年外籍男子见到尹漠言格外兴奋。

Frédéric professor Quel plaisir de vous rencontrer！（弗雷德里克教授，见到您真高兴）

这位叫做弗雷德里克的法国男子是尹漠言在大学时的设计课老师，对尹漠言的设计一向很欣赏，特别是尹漠言毕业设计期间，一直给予指导、建议，两个人的关系也因此比其他师生间更加亲密。

和毕业以后没再联系的老师见面，尹漠言也倍感亲切，看来邢远之前所说的师生叙旧确实属实。互相问候过后，尹漠言得知弗雷德里克教授此次来中国是作为Amo聘请的设计顾问考察中国市场，言下之意就是再次来确认合作伙伴F.K集团的实力。怪不得邢远之前告诉尹漠言这次的会面是个'惊喜'，只不过自己显然被安排成招待弗雷德里克的'惊喜'罢了——生意中任何会增加自己砝码的因素都会被利用到，而邢远正用自己和弗雷德里克的交情，打出了一张人情牌。

弗雷德里克很关心尹漠言的近况，问道他回国在什么公司工作，尹漠言回答在F.K集团，弗雷德里克立刻微笑起来，用地道的法语开玩笑难怪会发生这样的巧合，随后他又和蔼的补充如果是你加盟公司，我想我确实要对他们的信任度增加不少。

尹漠言和弗雷德里克随意的聊些有关设计与学校的话题，气氛倒也轻松和谐。不一会，提前点好的菜品被一一送上来，看起来做过精心的准备，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十分出色。随后一位酒水师走进屋来，拿出一瓶尚好的红酒，准备启瓶让尹漠言和弗雷德里克饮用。

等等。尹漠言制止了酒水师的动作。

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酒水师上前来询问，酒水和菜品一样，都是提前被预定好的。

尹漠言知道弗雷德里克很喜欢红酒，不仅对品酒相当在行，也喜欢收集那些年份久远的佳酿。他相信邢远挑的红酒一定不差，可他一定不如自己了解弗雷德里克对红酒的热爱——尹漠言在上学时被邀请参加弗雷德里克举办的派对时，专门参观过他引以自豪的私人酒窖，那时同学们就都在猜想弗雷德里克用在这些佳酿上的薪水一定不少。

为了对得起邢远今天安排的'特别惊喜'，尹漠言决定也'尽职尽责'的替他招待好这位贵客，当然，更重要的，也要同样还他一点'惊喜'才行。

酒水换成CHATEAU VALANDRAUD，SAINT-EMILION，GRAND CRU，另外，把你们这儿年份最久、品质最好的红酒帮我包起来，我要送给这位先生。尹漠言微笑着对酒水师说道，如同只是更换一道菜那么简单。

弗雷德里克听到CHATEAU VALANDRAUD，SAINT-EMILION，GRAND CRU的时候，眉毛高高的挑起——法国人总是习惯于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开心的笑起来，称赞尹漠言对红酒的品味越来越好。尹漠言也配合的笑起来，他知道弗雷德里克收到他今天的礼物一定会更加满意，而邢远也一定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惊喜'。

不一会，在CHATEAU VALANDRAUD，SAINT-EMILION，GRAND CRU香气四溢的美妙口感中，尹漠言和弗雷德里克纷纷举杯，为了今天的重逢，为了日后的合作，更为了他们热爱的设计干杯，气氛也如同水晶杯里漂亮的红色液体一样，达到美妙的高潮。

临走前，尹漠言递上已经包好的陈年红酒，弗雷德里克欣喜的合不拢嘴，他站在门口开心的和尹漠言拥抱告别，迟迟不肯离开，一次又一次一次表达着对这个美妙夜晚的享受。

就在这时，邢远、杨副行长、方渐以及几个随行人员正从走廊另一端的包间走出来。刚在进门前被介绍认识，尹漠言和杨行长自然不能装没看见，于是再次握手告别，出于刚认识不久的客套，外人眼里反而显得甚是热情。

尹漠言相信这次的'偶遇'也同样是邢远的安排之一，余光看见方渐微微紧绷的脸，尹漠言发自内心笑的更加热情。而另一边，邢远和弗雷德里克同样热络的在问候彼此，看着弗雷德里克毫不掩饰的开心满意，邢远同样笑的异常开怀。

在一阵热烈又交错的问候、道别之后，邢远送走了杨行长，转身对着即将上车的弗雷德里克又是一番客套，他标准的法语让尹漠言也倍感吃惊，弗雷德里克更是难得的一直说个不停，与平时的少言判若两人。

直到两位贵宾接连离开，邢远让随行的人员也各自回家，尹漠言没有动，他不是今天的'工作人员'，而是'偶遇'对象，于是等路边又少了几辆车后，他和邢远终于能清净的说上几句话了。

今天的活儿干的漂亮。邢远毫不掩饰的称赞道。

尹漠言笑而不答，因为邢远还没到签单的时候。

你也不差，时间刚刚好。尹漠言也称赞道，虽然看起找时间差容易，可真正执行起来并不简单。

是不错。邢远也不谦虚，他对于自己的能力似乎一直自信刚才弗雷德里克临走都说了什么？

？尹漠言没听懂邢远的意思，颇为疑惑的看向他。

刚才弗雷德里克临走的时候说了很多话，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请你翻译一下。似乎是因为心情愉悦的原因，邢远说起话来也分外坦白，和平时的直接有所不同，现在的口气更像随意聊天时无所顾忌的大实话。

你没听懂？想着刚才邢远标准的发音和游刃有余的应对，完全是一个精通法语的人。

我发音好。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对发音的自信还是对法语水平有限的坦白，总之他没有任何掩饰。

尹漠言笑起来，没想到这个平时看似无懈可击的人其实也有弱点，还喜欢虚张声势，他欣赏他的直白，现在更喜欢他的坦白，与之前总认为他高高在上相比，两个人的距离似乎又缩小了些。

笑够了，尹漠言翻译出弗雷德里克上车前说话的主要意思。

没什么重要的，他只是得到了一瓶1959年的Chateau Lafite - Rothschild一时兴奋过头而已。配合邢远的坦白，尹漠言也给邢远的'惊喜'做了点友情提示。

59年的Chateau Lafite - Rothschild？邢远微微皱起他本来有些上挑的好看眉角，显然听懂了这条信息提示。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会先去付账。尹漠言坦然的对上邢远微微眯起的眼睛，满眼狡黠，谢谢你给我安排的叙旧惊喜，我很喜欢。尹漠言笑起来，他此时的心情比弗雷德里克还好。

喂，邢远也笑起来，歪着头看似抱怨你说我带你来车震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大。你怎么也得追加陪我开个房才行吧。

车震我没问题，不要报酬也可以，不过……尹漠言看了看周围，你喝酒了吧，车都找人开走了，地方是个问题。

尹漠言走到邢远面前，面对面看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家伙，我以为对于我给你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你至少会安排点刺激的东西给我，所以尹漠言故意微微一顿，车震欢迎，开房免谈。

尹漠言的反应总让邢远感到新奇有趣，无论是合作，还是私人游戏，他并不介意一张瞬间飙升数倍的账单，反而因为如此游戏更加有趣了。

我很大方，你会考虑改变你的决定。邢远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今天他找尹漠言的另一个目的。他喜欢和尹漠言玩类似游戏又不影响实质利益关系的合作，工作似乎太枯燥无趣，他们却都懂得苦中做乐，享受其中。

将信封递给尹漠言，邢远提前挂上他一如既往的胜利笑容，他对自己总是充满自信。

白色的信封里，是一份账户明细记录复印件，汇款人是行业里臭名昭著的倒情报中间人，账户户主正是方渐。

尹漠言感到意外，这确实超出他的预计，他没想到邢远真有办法搞出足以配合自己谎言的证据，这个人总是打破他的预期，而且超出很多。

没有说话，邢远等着尹漠言反应，他并不准备真的带尹漠言去开房，明天早上的例会和下午的谈判需要他今晚做好准备，可如果尹漠言改变主意他也不介意多加一个项目。

尹漠言看完复印件，把它重新放回信封，这确实足以让他改变决定，如果邢远真的需要，他其实并不介意替他排解需求，哪怕没有这份东西。他是重感觉的人，而他更知道自己一直不讨厌这个对胃口的家伙。

确实很大方，为了感谢你的大方，我愿意改变决定，而且绝不吝啬。尹漠言点点头，似乎非常认真的陈述着自己的决定露天、户外随便你。

笑着揽过尹漠言，邢远带着尹漠言重新走进小楼，先陪我处理完账单，希望到时候我还有余额陪你玩户外。

没有我也不介意包你。尹漠言紧接着说。

瞬间，明亮的复古水晶灯下，邢远响亮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第十九章：morning

当F.K成功收购钦泰并揽下Amo中国地区的独家代理时，博誉——这个之前忙于房地产本行的巨人正式迈开了进军时装界的步伐。在顺利完成针对地产新政的适应与过渡之后，博誉开始逐渐将精力转向时装领域，依托遍布全国的大型综合购物中心，全力着手打造自己的时装品牌，声势浩大。程渊，这个曾经常常出现在房地产领域的名字，开始越来越多被时尚界人士提及，他带领的博誉集团将如何在服装行业分出一块疆土，是所有人心中等待解答的疑问。

尹漠言翻看着最新一期的《时尚志》，第二页的人物专访正是程渊。内页上的男人有着黑的过分的眉眼，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精神，似乎这一双黑眸能洞察到最微小的商机——一个从眸子里就透出精明的男子。

你觉得博誉怎么样。

尹漠言抬眼看向桌子对面的邢远——这是为了补偿他们昨晚由于体力过度消耗而严重抗议的胃而特定的广式早茶。

邢远吃的有些急，应酬的酒桌从来不是填饱肚子的好地方，当他迅速的咽下一个虾饺后，他喝了口水，瞟了眼尹漠言放下的杂志。

你指人还是企业？

正在摆弄糯米鸡的尹漠言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觉得这两者能分得开么？

不得不承认肢体上的亲密关系多少会影响到两人的熟悉程度，当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偶然第三次是条件之后，事不过三的原则被打破，有些东西溢出来，虽然当事人头脑冷静的区分着所谓生理和情感的区别，但有些细碎的东西已经悄然升腾，以至于两个从不在'私人时间'谈公事的人完全没注意此时此刻的气氛已经演变为融洽的共进早餐时间。

公司不错，人嘛，很有能力。邢远夹起一块肠粉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尹漠言不知道邢远是故意回避他的问题，还是不想说太多，最近关于博誉和F.K竞争的谣传一直不断，特别是F.K代理Amo后进驻博誉卖场受到很大阻力，有人说这是博誉故意和F.K对着干，有人更戏称这是博誉对服装界老牌巨头的直接宣战。

尹漠言悻悻的吃起一个叉烧包，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他当然关心博誉对F.K造成的影响，只是没留意自己居然和邢远闲聊起这个话题。看着对面嘴一直没停过的邢远，尹漠言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回答作何感性，总之不是很舒心就是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乎的，尹漠言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和程渊有私人恩怨吧。

伴随着商场之上的事件进展，八卦周刊也从来没停止过对事件主角的关注，也许行外人觉得这样的新闻比不上娱乐八卦吸引眼球，但作为相关行业的人，身边人的八卦远比遥远的明星绯闻有趣的多。

尹漠言身边最近充斥着有关邢远和程渊私人交情的各种谣言，有的人说两人是大学同学，在学校期间就开始互看不惯；有的任说邢远是挤掉程渊才就任F.K执行总裁的；更有人说两人曾经为了同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从此势不两立。版本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点是——两个人绝对是老对手。

尹漠言开始并不太相信，毕竟这样的事情太多，一旦两个公司有矛盾，公司高管之间的关系一定会被拿出来炒上一把，以助涨八卦杂志的发行量。脑子里突然想到这一点，尹漠言便毫无忌讳的直接问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邢远说话已经这样随便了。

何止恩怨，是过节。

没意识到谈话气氛变化的不止尹漠言一个，邢远没有丝毫惊讶的边吃凤爪边回答，临了不忘加一句给我递一下茶。

尹漠言抬手把自己手边的茶壶递过去怎么，难道你们真为了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过？

没有一个凡人能够拒绝向八卦主角询问八卦真相的天性，尹漠言也不能，更何况对方还是直言不讳的配合。

呵轻笑了一下，邢远持续了将近15分钟的连续咀嚼终于停止下来，他喝了口茶靠在椅子后背上显得分外悠闲都和我上过几次床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性向？

尹漠言对眼前对他语言含义肆意曲解的无赖感到十分无奈，他不过是想BS一下关于某人的劣质谣言，可他发现这对一个根本不需要防弹衣只需一张脸皮就可以穿越火线的人是多么幼稚的攻击。

勉强的干嚼完一条青菜，尹漠言甚至感到青菜纤维划过喉咙的粗糙感。然后他调整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喜欢上男人，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被女人上，而已。

邢远哈哈笑起来，尹漠言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中枪却从不示弱的干脆倒下去，像自卫力极强的小兽一样，就算自己认输也要先咬你一口，一定不让对方好过。

我们是同学，他开始创业的公司被我所在的公司收购了，当然那时我不是总裁，但最初的收购建议是我向公司提交的。

不打算和尹漠言再僵持下去，每次的语言战自己并占不到太大便宜，邢远不过是想看尹漠言一脸隐忍又脑袋飞转的冒出几句毒舌的样子，他并不想真的激怒他，当然更重要的，他不介意告诉他这些他想知道的。

他果然有理由讨厌你，而且非常正当。尹漠言喝了一口咖啡，这个答案很让他满意。

他公司的项目构想很好，可没有足够的资金把它运作好，同意收购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可以得到一笔数目不少的钱，当然，这对我当时的公司也是机会，我并不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妥。邢远解释道。

微微眯起眼睛，尹漠言的眼神如同看见一只稀有动物：又是你所谓的双赢理论？你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是不妥，我想他也这么认为。就像告诉被行刑的人，砍头是为了避免他在绞刑中承受更长时间的痛苦，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刑法中的仁慈同样是仁慈。邢远不为所动。

是的，但其实他根本没必要死。尹漠言坚持自己的观点。

没想到你这么有正义感。对于谈话的严肃内容，邢远似乎并不在意，他挑起一边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尹漠言，这样毫无掩饰真实的尹漠言他第一次看到。

正义感我一直都有，只是你一直眼拙而已。说完尹漠言放下咖啡，走向浴室，你等我洗完再洗。另外帮我要一件新衬衫。

正义的人应该支持环保，两个人洗省水。邢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尹漠言从没发现邢远是这么贫的人，而且他的调侃理由居然还如此俗烂，于是故意皱起眉，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抱歉我对你的身体新鲜感只能维持一个晚上，现在我对你处在审美疲劳期。说完尹漠言走进浴室，声音响亮的把门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