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他们来自平原地区,具有多年驯化马匹的历史,因此好骑手也特别多。而我们这边的人虽然骑术
不怎么样,但马们自身的素质极佳,所以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结果我如愿以偿地看到,综合了骑
手与坐骑双重优势的阿森和他的白马飞云获得了头名。之后的情况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岩族长紧随
其后冲过了终点,然后和阿森两人并驾齐驱,有说有笑地散起步来。
之前还让我不要多事,果然有猫腻!我愤怒地去找阿木传话,这次却被他一口拒绝,理由是我和阿森
之间的对话充满各种雷,他再也不想听我俩打情骂俏了。口胡,打情骂俏这种词怎么能用在我们两人
身上!分明该拿来形容那两个人的才对。
春旱危机。
自从第一场春雨结束后,天空中一直艳阳高照,晴朗无云。大巫占卜得到的结果是,今年恐怕会有旱
灾。这可是个相当棘手的状况,因为种植谷物已经成为了我们重要的食物来源,如果粟米的收成不好
,那么冬天很可能会饿死一部分人。关于旱灾的预言很快便在周围各部落之间传开了,而紧随其后出
现的流言是,祸患是由于岩部落的到来而引发的,他们不为我们的神明所喜,因此才给我们降下灾难
。据说这个传言得到了好几个部落巫师的支持,一时间人心惶惶,部落族长们急忙召开会议商讨这个
问题。
我再次作为书记员参加会议。除了族长外,各部落的巫师们也出席了本次会议。巫师在部落中的地位
仅次于族长,甚至在很多百姓的眼里,代表神明说话的他们才是更加可畏的存在。如果有半数以上的
巫师认为岩部落是灾星,那么一场你死我活的灭族战争几乎不可避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族的
大巫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个老家伙一反常态地表情严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指出岩部
落不仅不是敌人,甚至可能是我们的救星。大巫说完这番话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了一次我生平见
过的最为复杂的占卜,这场占卜整整用掉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直到半夜我们才看到结果:
龟壳上的神明指示确实是大吉。
其他的巫师这个时候都不吭声了。首先是因为除了我们的大巫,其他人都不会用这么复杂的占卜;其
次谁也没有把握像他那样,在占卜之前就能准确地说出结果。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实在太有威慑力了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再提战争的事情,会议就这样无疾而终。
第十五章:第二年春末夏初
不期而至的客人。
疑似拥有千里眼与顺风耳的岩族长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大驾光临。他的到来彻底打乱了会议的步调。首
领们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亲眼见到灾星们的头头。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大大咧咧地走
进会场,坐在这群人中间,态度自然得好像他原本就该出现在这里,只是不小心迟到了而已。
落座后,岩族长以他惯有的无赖态度,嬉皮笑脸地表示,希望他来得不算太晚,还没有错过本次会议
最重要的部分。看到众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岩族长便笑着对大家说,既然各位还没想好说点什
么,就让我先来说几句吧。
作为一个领导,他的发言既简洁又容易理解,实在不怎么上档次。他只讲了以下两点内容:第一,天
灾将至,岩部落愿意将自己的抗灾经验拿出来与其他部落分享,以便帮助大家度过难关。第二,最近
有人利用谣言惑众,意图破坏岩部落与各部落之间的友谊。为了彻底破除谣言,他在此立誓,如果按
照他们的方法种植谷物后依然有部落收获不到足够的粮食过冬,岩部落将立刻撤离此地,并留下他本
人的脑袋作为赔偿;反过来,如果秋天大家都有不错的收成,那么他希望各部落能够彻底接纳他们,
同时交出那些造谣者的人头。
最后一句话说完,在场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不过除了我之外大概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大家都还
沉浸在岩族长所提出的“让每个人都吃饱饭”的美好构想中。这家伙真是舌灿莲花,即使是在座这些
以吹牛皮见长的首领也要甘拜下风,若是换了平头百姓,恐怕根本招架不住他的两句忽悠。幸好他没
有跑到我们的饭后八卦交流室去发表演讲,不然说不定当场就有一半族人被他骗走。
农田翻耕与挖塘蓄水。
几天之前的那场会议,最终以岩族长的提议被多数首领采纳而宣告结束。少数反对者也并非完全不同
意他的条件,只是对“格杀造谣者”这一要求表示不满,但岩族长对此丝毫不肯让步,于是这一条被
暂时搁置起来留待后议。至于谈判过程中出现的各种讨价还价、互揭老底和尔虞我诈,在此就不赘述
了。
之后没过两天,岩族长就派了几名匠人来指导我们如何改进种植方法。这些匠人们带来了一种叫做耒
耜的木叉子,到这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我们怎样使用这种工具翻耕土地。刚开始每个人都显得笨手
笨脚的,不过一旦掌握了这种古怪农具的操作诀窍,大家便发现用这玩意儿翻地确实非常方便。被我
们耕过的土地变得很松软,匠人们说在这样的土里播种谷种,会比平时更容易发芽成活。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队人在河道与农田之间的地势低洼地区挖掘蓄水池。水池挖好后,开凿水渠将河
水引入池中蓄满。待旱期来临前,截断水池与河流的联通,并从另一侧挖沟将水输送到田中。这些池
塘不止可以用于蓄水,还能进行鱼类养殖,等到冬天来临前排干池水就可以直接抓鱼了。
如此种种建设措施,令我们大开眼界,不由感叹平原地区的生活水平之高,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美食家之路。
在热火朝天的农业建设之际,我也和岩部落前来帮忙的几位成员熟悉了起来。其中一位就是上次在树
林里与我有过交换食物之谊的大个子,他的名字叫做牧。如果用动物来比喻,牧就好像一头猛犸象,
看起来高大凶猛得很,其实却是性格温和的素食主义者。当然我不是说他真的只吃素,这只是一个比
方而已。
牧干起活儿来很卖力,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人的工作量。但闲暇时他却不像岩部落其他的小伙子一样用
摔跤或赛马取乐,反而喜欢窝在树荫下研究烹饪配方。牧很骄傲地给我们展示了他收藏的各种调味品
,有的闻起来很辛辣,有的一股子怪味儿。他特别拿出了珍藏的蜂蜜请我们品尝,吃完以后我当场决
定傍晚下了工就去掏蜂窝。
下工后,我在寻找蜂窝的路上遇到了阿木和阿柴。和我一样,他们声称在今天下午突然发现了自己对
烹饪事业的热爱,打算从现在开始走上美食家之路,并且将蜂蜜作为计划中第一件需要获得的材料。
我对于刚入行碰到两位竞争对手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悦,但还是很有风度地与他们达成了互不干涉约定
。
我们这里的蜜蜂不算很多,关于它们会施放针状暗器的说法也只属于某种类似于儿童睡前故事的传言
。我们在林子里转了很久,才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蜂巢。基于刚刚达成的约定,第
一个摸到蜂巢的人有权利得到全部蜂蜜。废话不多说了,我们三人立刻开始了一场以蜂巢为目的地的
疯狂赛跑。
比赛没过多久便分出了胜负,阿柴首先到达终点,他欢呼着捡起一根树枝直冲向目标。我和阿木还没
来得及为失败懊恼,新一轮比赛又开始了。这次是比谁离开蜂窝的速度更快,跑在最后的人将受到蜜
蜂们暴风骤雨般的毒针款待。上一轮比赛中落在最后的我原本在这一回合占据领先地位,但是身后两
个家伙的惨叫声实在太凄厉了,让我脚下发软。眼看就要摔倒,这时前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扶稳,
然后一件衣服兜头蒙住了我的脸。
我感到自己被人一把扛到肩上,接着阿森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指引着身后的两个倒霉鬼一起向河
边狂奔。尽管还没有脱离危险,此刻我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笼罩。我终于意识到,不知不觉
间,阿森这个十六岁的小男人已经成为世界上最令我感到安心的依靠。
第十六章:第二年夏天
夏天是圈养的季节。
岩部落的人似乎铁了心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不但大方地把耕种技术传授给我们,这两天又扛着木头
过来说要修建围栏。围栏是个什么东西?阿森以前似乎提起过,但没有引起族里很大的兴趣。现在人
家给修好了,我们才发现它的好处有多大。岩族长派人送了十几只上回捉到的黄羊过来,圈养在围栏
里,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抓来吃,不想吃的话多养一段时间还能生小羊。这主意不错哈,种羊得羊,
大伙儿想明白之后都来了兴趣,没事就活捉两只牛啊鹿啊的丢进围栏里,然后看着里面越来越多的动
物特别有成就感。
这天我又抓着个活物,高高兴兴奔后山的兽栏去了。过去之后看到阿木扒在栏外面探头探脑,就过去
问他找什么呢。阿木很沮丧地说他前两天扔了只兔子进去,今天想来看看它活得好不好,结果怎么也
找不到了,说不定是死在哪个角落了。真是个白痴!我很严肃地告诉他,兔子会打洞,肯定早就跑掉
了。要放就得放那种既不会飞也不会钻洞的动物才行,我边教训他边丢了两只狐狸到围栏里。
兽栏里的动物被咬死了好几只。
首领非常生气,问是哪个混蛋把狐狸扔进去的。我本来想装作不知道,但阿木这个家伙二话没说就把
我给出卖了。我差一点就被永久性地剥夺了兽栏使用权。幸好阿森站出来保证说他会很快将损失补回
来,我才只受到了一次口头警告。
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上阿森了。
最近每次他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都能马上感觉到他的视线,然后就会变得很窘迫,有时连自己应该
使用左手还是右手吃饭这种事情都想不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怀疑他可能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要不然为什么每次轮到我盯着他看时,他也会
很快变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我试着用同样的眼光看阿木和阿柴,结果阿木说就算你露出这么恶心的
眼神我也不会道歉的,阿柴说嘿嘿哥帅吧哥自己也这么觉得。通过这个实验我的想法得到了初步证实
:阿森待我确实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我决定主动出击。
与阿森这个感情方面还是一片空白的人相比,我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鸟了。虽然成功的经验没
有多少……好吧根本没有,不过至少理论方面绝对应该算得上是专家级了吧。我认为想要突破目前这
种暧昧阶段达到更高水平,就需要其中一个人主动打破僵局,这个重任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
今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按时去给爱驴“老板”开饭,通常情况下这会儿也是阿森给他的白马喂食的时
间。他果然已经到了。尽管看起来有点蠢,我还是按计划摆出了一副对这场偶遇感到很惊喜的表情,
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下午有没有其他安排。阿森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以为我忘记了昨晚刚刚问
过同样的问题。我当然没有忘记。事实上,这两次提问的意义完全不同,第一次是真的不知道,这次
则是一场约会开始前的必要寒暄。
昨晚阿森的回答是没有什么事要做,可是今天的回答却变成了:刚才阿木他们约我一起练习骑术,反
正也没什么事做我就答应了,等会儿飞云吃饱后我们就出发。我完全没想过会收到这种回答,一时呆
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话。阿森见我脸色大变,连忙解释说他们不是不想带上我,而是大家都知道我跟
我的驴都不喜欢运动,当然假如我愿意的话……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一句我愿意。于是这件事就这么
敲定了。
实在是太可恨了。我骑着毛驴,跟在一群马的屁股后面郁闷地思考。我的计划居然百密一疏,让这帮
家伙给破坏了。骑着马像傻瓜一样到处乱跑,他们居然为了这种事情毁掉我的约会!唯一令我欣慰的
是这支队伍里还有比我心情更差的家伙。我的坐骑老板对于要跟一群马为伍这件事气得要命,一路都
在欧欧叫着抗议。除了飞云对它的性格比较了解,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外,其他的马都朝它投来鄙
视的眼神。老板何时受过这种鸟气,当场就尥蹶子不走了。
这一折腾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就在其他人感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阿森也决定不去了。他说忽然想起
件事情要做,正好和我一同回去。于是后来又变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老板被放开了缰绳让它自行返
家,我则再次坐上了阿森的漂亮白马。阿森笑着对我说,他刚才忽然想到的事情是,东边山坡上的花
正开得艳,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嗯哼,虽然过程是曲折的,但是结果总算还不错。这是我俩并肩躺在金黄色的花海里快要睡着时,我
脑子里冒出的最后一句想法。
第十七章:还是在第二年夏天
参观捕鱼。
听说岩部落的人最近在大湖里捕鱼,族里立即派人前往观摩学习。我们赶到湖边的时候,岩族长正站
在岸上指挥族人乘坐小木筏到湖心处收鱼。他们主要使用鱼叉和两种麻绳编成的渔具:渔网和地笼。
鱼叉和渔网使用起来都需要一定的技术。而地笼则制作巧妙,鱼儿们一旦顺水游入狭窄的笼口就很难
再游出去,因此只要将其安放在合适的位置就可以坐享其成了。对于我们明目张胆的偷师行为,岩族
长并不在意,只是建议我们在学捕鱼之前最好先学会游泳。
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接受他的建议。此次前来观摩的人中,只有阿森会游泳,于是我们剩下的人
就在他的指导下,脱光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向湖里走去。……事实证明,我们的祖先是海里的龙什么
的,完全是骗小孩的鬼话。我在齐腰深的湖水中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最后被阿森一脸无奈地拎出水
,宣判了终身不得独自下水的禁令。
半天过去了,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基本都掌握了狗刨式,阿森便带着他们向湖的深处游去。我被抛弃在
岸边臭着脸等他们回来。这时我看到一名岩部落的男子在不远处捉鱼。他赤着胸站在齐腰深的河里,
手握鱼叉正打算向一条鱼下手。当他凝神准备时,蓄势待发的姿势显得冷酷且优雅,而在出手的那一
刻,又生动得像是一束突然窜起的火焰。阳光照在男人淋着水珠的健美臂膀上,结实的肌肉一块块绷
紧微凸,光是用眼睛看,都能想象出其中蕴藏着多么惊人的力量。如此体格和身手,并不是平时随便
打打猎就能培养出来的,此人一定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而在岩部落这样的人却随处可见。
从岩部落向我们展示出的种种谋生技巧不难猜想,从前他们在平原地区的生活应该很富足。到底是什
么原因让他们不远千里迁居于此,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始终毫不松懈地锻炼自己?越是接近他们,我
就越感到迷惑。
我去找大巫占卜凶吉。
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头埋下,人们就会用丰富的想象力浇灌它快速生根发芽。这两天我大概思考过度
,竟然出现了失眠症状,不得不去向巫师求凶问吉。我在岩洞外背风的山坡上,发现了晒太阳晒得昏
昏欲睡的大巫。毫不客气地将其摇醒后,我向他倾诉最近几天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大巫眯起眼睛,
一边抓痒一边慢吞吞地谈起“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