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曲——夜宇小媛

“这下可怎么办好，连脸都毁了，默鸿宇还怎么要你？”平王示意手下停手，他走到绮弦身边，用力

掐着绮弦流血的侧脸。伤口更加狰狞。

“呜呜……”绮弦的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呜咽。

“你那自以为是的高傲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你那肮脏的身子，丑陋的脸，还有谁可能要你？”

绮弦任由平王肆意的侮辱，就是不说一句话。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和十年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是琴师？难怪这么倔强。让我看看，要是你连弹

琴都不会了，你的默将军还会不会要你。”

绮弦瞪大了眼睛，他猜到了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几个人把绮弦拉过去，按住他的手，绮弦挣扎着，但是那夹住手指的刑拘还是被装在手指上。

“这么长的手指，要是断掉，真是可惜。”

手指上的刑拘慢慢紧缩。

十指连心的痛楚，绮弦甚至听见了自己的手指骨断裂的声音。

“不要！不要！啊！”绮弦再也忍受不了，大叫着。

他不能没有手指，哪怕没有命都不能不弹琴。就算没有人听，就算没人欣赏，他也要弹下去。那不仅

仅是谋生或是为了爱好，当他还是一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被人侮辱被人遗弃的孩子，当他连最尊敬的

师傅都是失去的时候。琴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不能不弹琴。

“不要。”一直忍耐的绮弦终于哭出来了，“我招了，我全都招了，不要废了我的手。我真的全招了

。”绮弦大声地哭了，低三下四祈求着。

平王示意他们把刑具拿下来。

“怎么样？想通了么？”

绮弦点头。

“那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绮弦把手护在胸前，生怕再次受伤。“都是我做的。那些信是我写的。我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和默将

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什么也不知道。”绮弦说道，“你们杀了我吧。”

平王冷笑一声。“默鸿宇到底哪点好，值得你为了他死么？”

绮弦没有回答。

“来人，把刚才他的话。一字一句全都写下来，再画上押。”

绮弦蜷缩在地上，仅仅抱住自己的身体。机械着重复着刚才的话。有人抓着绮弦满是鲜血的手，重重

印了下去。

平王让狱卒把绮弦的供词呈给皇上，其他无关的人出去。

当平王又一次踢在绮弦的腹上，绮弦连下意识的躲闪都没有来，只是呆呆任由平王继续的殴打。最后

平王打得累了，又抓着他绮弦把他按在桌子上，脱下已经满是鲜血的衣服。

还是会痛啊。就算再怎么忍耐，就算曾经做过多少次，这样被对待的时候，还是那么痛。平王一边抽

送，一边抓着绮弦的头发，在他耳边说，“不要以为默鸿宇会感动。他会真的当你是背叛他的人，他

会恨你，恨一辈子。可是你呢，你永远不会活着走出这里了，你会被活活折磨死，然后尸骨扔在外面

，连狗都不愿以你为食。”

默鸿宇？绮弦在想，默鸿宇会不会信他，会不会真的恨他一辈子。那个两年为他全心全意忍受一切却

不多说一句话的绮弦，那个每天为他更衣洗漱的绮弦，那个为他挡了一剑几乎送命的绮弦，那个和他

曾经手拉着手逛遍闹市的绮弦，默鸿宇，他会记得么？

“说好了，陪我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是，说好了。陪你一辈子。”

默鸿宇的声音和样子，渐渐模糊，越来越远，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十六章

在牢里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听看守的人说，现在已经第三天了吧。

默鸿宇这三天没有吃东西，连睡觉都几乎没有，赵御再没来过，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绮弦的消息。默

鸿宇不是不饿，而是他明白，不用这种方式逼赵御的话，可能他真的会牺牲绮弦。

他要让别人知道，他真的爱绮弦，甚至已经胜过爱自己。

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觉，就算是身经百战的默鸿宇，也快撑不住了。

赵御终于来了。

赵御的气色也并不好，这几天他过得也不好。赵御没多说话，叫人打开牢门，要默鸿宇离开回府。

“绮弦呢？”默鸿宇连动都没有动。

赵御沉默了许久，之后看着默鸿宇的眼睛，“他是奸细，他什么都招了。”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你仔细看清楚，这些是他的供词，还有他画的押。”

赵御接过那几张纸，看过之后，颓然地坐在地上。

真的是他？绮弦就是奸细？一切都是假的么？

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么？

“你走吧，他不值得你再做什么了。”

默鸿宇站起身，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无力，这是第一次，他全心全意想和一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最后却是换来这样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即使相信了绮弦骗了自己，心里还是那么想见他呢？

“我要见他。”

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想就这样和他永远分开。

默鸿宇没想到，原来绮弦这三天就离着他这么近，从牢房出来，拐一个弯，下一层阶梯就到了。短短

的几步路，默鸿宇想到了各种见面的话，是该愤怒，还是淡然，再或者直接杀了他？想了许多，却是

没有想到，当他看到绮弦的时候，绮弦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绮弦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他们分开前一晚上给他新买的衣服，白色的衣服上斑斑血迹，已经遮不住

他的身体，他的脸上还有一道很长的鞭痕，像张开的血口。他躺在那，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到起伏。

只有默鸿宇把手放在他鼻息处，才能感觉到他还活着。

默鸿宇想抱一抱他，却是没办法下手，因为根本找不到一处能碰不到他身上的伤。默鸿宇俯下身子，

贴在绮弦的耳边，轻声地说，“绮弦，是我。”

绮弦微微张开眼睛，他的一只还肿胀着，根本没办法看清楚，当他看到是默鸿宇的时候，绮弦的嘴微

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绮弦费力伸出手，默鸿宇才发现，绮弦的手

指不正常的扭曲着，上面全是青色和血色的痕迹。

“将军。救我……我不能……弹琴了。”

这句话用尽了绮弦最后的一丝力气。

默鸿宇轻轻抓着绮弦的手，“我知道。不用怕。没事了，都没事了。”

默鸿宇深吸一口气，“皇上，所谓全都招了，就是用这种方式么？”

“默鸿宇，这里是刑部大牢。你也见到他了，该走了。”

默鸿宇站起身，面对着赵御，直挺挺跪了下去。

“罪臣默鸿宇，恳求皇上放过绮弦一马，我愿承担一切后果。至此之后，愿为圣上赴汤蹈火，万死不

辞。”

空旷的牢房，想起了一声重重的叩头声

苏梓云在默府的三天并不好过。那一晚上，他和绮弦聊了许久，醒来之后已经日上三竿，才得知，绮

弦被人带走了。

绮弦和默鸿宇都没有回来，赵御也没派人告诉他什么情况。苏梓云几次偷偷出去打听，一无所获。只

能在这里等着。

默鸿宇回来的时候，是在午夜，他抱着绮弦，身上沾着血。苏梓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发红，像

是强忍着泪水。

“救他。”

默鸿宇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在发抖。

绮弦的头被撞伤，一直昏迷着，苏梓云脱下他的外衣的时候，看到他身上几乎不剩一块没有伤口的皮

肤，倒吸了一口凉气。

默鸿宇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只是抓着绮弦的手，又不敢用力碰到他手指上的

伤口。每当苏梓云给绮弦换药的时候，默鸿宇都紧紧皱着眉头。

“他的伤严重么？”

“很严重，身上的伤大多是被烧红的鞭子打得，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最重，应该是被人用手硬把原本

裂开的伤口撕裂了。而且，他应该被人强暴过。”

“我不问这些，我只要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有什么遗留的病。”

“几处过深的伤口会留疤，脸上的应该也会。最严重的是，他的手指，可能保不住了。”

默鸿宇静了好一会，“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好好调整，会恢复一些，半年左右应该能恢复到可以独立吃饭穿衣的，但是，继续弹琴，恐怕是没

有肯能了。手指骨断了几节，之后被人用力扭过，而且，已经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默鸿宇看着绮弦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先出去吧，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

苏梓云走后，默鸿宇就一直坐在床边，连姿势都没换过，只是直直盯着绮弦的脸，一直看到视力模糊

。

“对不起，还是连累你了。”

绮弦迷迷糊糊中说过几次话，梦里一直在哭，喊着师傅师傅的。只有一次喊的是将军，默鸿宇抱着他

，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却是听见他哭着喊，“将军，真的不是我，我不是奸细，你杀了我吧，不要

再打我了。”喊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还是苏梓云跑进来，给他吃了安神的药。当苏梓云回头看默鸿

宇的时候，却是看见他捂着耳朵，蹲在墙角。

默鸿宇突然明白，原来他在绮弦心里，是这样的地位。

绮弦昏昏迷迷了四天才醒，这四天默鸿宇几乎没睡觉，实在困得受不了了，就趴在绮弦床边睡一会，

若是绮弦有一点声音和动弹，他马上就会醒过来。

绮弦醒的时候，默鸿宇整抱着他，绮弦挣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两人对望很久，都没有说话，半响

，绮弦小声问，“师傅？”

默鸿宇没回答。

“将军……”绮弦突然坐起来，默鸿宇一时没拉住，他竟从床上滚了下去，“将军，真不是我，你不

要打我。”边说边挣扎着向墙角躲。

默鸿宇抱着头，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

绮弦的头被撞伤，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神经恍恍惚惚的。有时候会把默鸿宇喊作师傅，有时候会喊

默鸿宇不要打他。但是更多的时间，都是呆呆着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有时候默鸿宇抱着他，绮弦全身

都在抖。默鸿宇也不敢离开他，寸步不离守着。

内奸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绮弦被秘密“处死”，却是没人看到尸体。默鸿宇被罚了一年俸禄，官降

一品。

绮弦不知道，为了他能活着离开，默鸿宇第一次和赵御吵翻了，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求人，第一次当

着别人的面哭了。

只是，他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在绮弦心里，他不是最重的

第十七章

一个月过去了，绮弦的身子终于调过来了，只是手指还是不能动。

绮弦的神志已经渐渐清楚，不会再发疯，只是无论看见谁都不由自主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动物，哪怕

是默鸿宇抱着他，他也一直在抖。而且，再不多说一句话。

晚上，默鸿宇抱着绮弦，给他洗澡。绮弦的身体还是留下了很多伤疤，一条条盘卧在他他的皮肤上。

每次看见绮弦这样，默鸿宇心里都说不出来的心痛，他不敢问绮弦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只是这次，绮

弦不仅被毁了身体，也毁了尊严。以前对他不好的时候，痛了，委屈了，他好歹还会小声喊一句难受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不停的发抖。

绮弦下意识抱着身体，想掩饰自己身上的伤疤。水温微微有些凉，刺着伤口很痛，绮弦也没说一句话

。等默鸿宇抱着他出来，绮弦把脸扭过去，不想让他看到他脸上的伤疤。

躺在床上，默鸿宇照旧搂着他。

“不睡觉么？”

绮弦望着她，“将军，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是个废人了。”

“没有的事情。”

“那，你会容我多久？”

绮弦一字一顿的问。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了容貌，也不能继续弹琴，甚至，我连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没有了，你

能容我多久？”

默鸿宇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不是说过了么，一辈子。”

这次危机勉强算是过去了。绮弦也在渐渐恢复正常。可是，每次看到绮弦对着琴发呆时的眼神，默鸿

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苏梓云倒是想着给默鸿宇出出主意。

“他不是喜欢弹琴么？你府上除了他，连一个懂音乐的都没有，他跟谁说去？”

“那就不能和我说么？”

“你懂什么，你连琴上有几根弦都不知道。”

默鸿宇半天说不出话，“那你的意思是？”

“给他找找朋友。别总这样把他关在你府上，他不方便出去，你就干脆请一些乐师来，跟他聊聊天说

说乐理什么的就好，他心里有一些委屈，不是能和你说得清的。”

默鸿宇觉得这话还真是有道理，“那，这个事情你帮我办，帮我请合适的琴师，越快越好。”

所请的琴师在十日后才到默府，还是苏梓云特意请人去江南请来的。这一日，默府破天荒准备了厚礼

接待。苏梓云也一直陪着管家在府上忙前忙后。

“琴师名叫华若，据说也是在江南很多年的名乐师，到时候千万别怠慢了。对了，华若年纪稍长，不

能饮酒。”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一个琴师么，这么多事情。”小念不满撅着嘴，

“华若此人是小，你的绮弦哥才是主角。“苏梓云笑着点着小念的脑门。

“对了，小念，你在默府多久了，你知不知道绮弦怎么认识的将军？”

“所有人不都知道么，不就是在打平王的时候碰到的。”

“那绮弦怎么当时就那么死心塌地喜欢上将军的？”

“喜欢就是喜欢上了，谁知道为什么。”

苏梓云继续说道，“要是别人，我也就不稀奇了，默将军长得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谁能喜欢上他啊

，除非眼神不好。哎，不多说了，马车到了，人也该到了。“

走出门外，一阵寒风吹过，明明都已经是入春，为何还会突然这么冷。

马车停在门外，管家先行下车，替华若拉开帘子。

苏梓云走上前，微笑着迎接华若。可是，当华若下车之后，苏梓云背着光仔细看了看华若的面容，却

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苏梓云先是有些惊讶，再之后是深深的疑惑，思考了片刻，苏梓云好像想明白了，脸色凝重。

尽管气质迥异，那张脸的五官，确是和默鸿宇相差无几。

第十八章

不能让华若和绮弦见面。这个念头闪过苏梓云的脑海。

他转过身，想叫管家想个办法支走华若，却看见绮弦站在门后，茫然地看着华若，默鸿宇站在一边，

也是满脸的疑惑。半响，绮弦轻声问，“师傅？”

“你是……绮弦？”

“是。师父，您还活着？”

华若不再说话。

一杯茗茶，一架古琴。绮弦和华若面对面坐着。彼此不语。

“我当年以为您真的驾鹤西去，哭得差点死过去。”绮弦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意思波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