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问:“这人是谁?”
秦越只好道:“我朋友。”
辉夜又陷入沉默,瞅着他不再说话。
被搞得有些崩溃的秦越猛地大声说:“我妈病的起不来床,我弟还是个小孩,你不让我回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我不能为了点钱就……你没亲人吗,你不能理解吗?”
“有。”辉夜摸了摸他被气得泛红的眼睛:“你家地址,我让人去照顾。”
秦越几乎垂头丧气:“你这么神通广大,非揪着我干吗啊?”
辉夜蹲到床边,歪着头看他:“你不是说可以让我不无聊?我真的很无聊。”
秦越目瞪口呆,接着又举手无措,发泄似的倒在被子上滚了几圈,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可待他再抬起脑袋时,却意外的看到辉夜在笑。
虽然是很淡很浅,几乎看不到的悲伤的笑。
Chapter 13
新手机被没收了,联系不到家里,秦越在酒店的房间里心急如焚。
阴晴不定、面无表情的辉夜倒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他看天色渐晚,便让服务生送来茶具,而后眼神很宁静的坐在桌前慢慢的沏茶。
此人对食物不慎在意,却有这样的手艺。
秦越不解的看了看,又联想起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茶香,若不是现在实在太担心亲人,难免不会引起好奇。
只是现在有什么好奇都已经来不及了。
辉夜显然不是个普通人,他过的显然不是普通的生活。
都怪自己太贪图钱财,才误打误撞的被关在这里。
秦越侧头发现外面再度泛起的夜色,不禁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左右盘算着究竟怎么才能离开——显然硬碰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辉夜把香气四溢的茶倒在小小的杯子里,忽然道:“你挂念的人有人照顾。”
秦越欲言又止,他真怕妈妈和弟弟看到陌生人闯进家里会吓死。
辉夜把杯子递向他。
秦越没接。
辉夜没勉强,又将其放到桌上,静静的开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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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北京城找个人不容易,但夏实找个人却又没多么难。
他下班便去秦越会出现的几个酒吧问了一圈,很快就熟识的眼线被告知了那家伙的去向。
不过是个正常营业的高级酒店,会遇到神马麻烦?
夏实在街边犹豫片刻,给同事打电话让他们给秦越家送吃的去,而后便开着警车朝秦越所在的方向去了。
但凡做生意的都最怕自己惹事上身。
在前台亮出证件,经理没出半分钟就奔了过来。
夏实拿出从警局档案里翻到的秦越正面照:“这人昨天有没有来过?
经理陪着笑,转头急问服务生们:“见过吗?”
大概是秦越出众的长相不常见,很快就有个姑娘点点头:“他和二十层的客人一起来的。”
说完便赶快拿电脑查出客人姓名:“是这位,2015号房,王强先生。”
夏实挑眉看了眼屏幕上的身份证照片,模样倒是很正常,于是道:“谢谢合作,我有案件要找他们谈谈。”
说完便收起警官证,大步走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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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回家了啊,干吗躲在饭店?”秦越旁敲侧击的开始打听闲事。
辉夜靠着沙发好像已经睡着了,闻言又睁开犀利的眼睛:“那不是我家。”
真是世界上最省话先生。
秦越讨好的搂住他的胳膊:“那你能出去嘛,你陪我回家看一眼好吗,晚上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着就轻轻的献上了亲吻。
辉夜扶正他的脸,很粗暴的吮咬着秦越的嘴唇,却没有正面回答。
被弄得心烦意乱的秦越有点焦虑,刚要推开这人,酒店房间却响起了敲门声。
辉夜的身子僵了一僵,貌似不打算理睬。
可那敲门声愈演愈烈。
秦越好心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吧。”
“我去。”辉夜按住他,起身朝门口走去。
竟然是个警察。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对的沉默了几秒,夏实才打破沉默:“我找秦越。”
窝在沙发上的秦越听到警察大人的声音感觉跑了出来,谁知道夏实二话不说,伸手就揪住他,狠狠地把他按在墙上,而后带上了手铐,冷声道:“我怀疑你和三元桥那桩命案有关,和我回去协助调查。”
秦越吓得挣扎:“什么命案?!你凭什么拷上我!”
辉夜瞅着这惊人的一幕,竟然纹丝未动。
夏实很容易就拽住了瘦弱的秦越,而后看向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辉夜轻声道:“没关系。”
夏实皱眉瞅了他半晌,转身就用力拉着秦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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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电梯以后,手铐就被拿掉。
夏实笑:“吓着了吧?”
秦越被气个半死,揉了揉被勒红的手腕,故意也笑:“你做什么我都不稀奇!”
夏实耸了下肩:“谁让你自己没事找事,那人干什么的?怎么你了?”
秦越沉默两秒,低头道:“他跟我包月,然后就不让我回家,我要去看我妈,他就打我,我打不过他……”
“……说你什么好。”夏实渐渐收起笑意:“打你哪儿了?”
秦越回答:“也没哪儿,没事,我什么没遇着过。”
夏实很意外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听我一次,去试试我给你找的工作,好吗?”
可没等秦越讲话,他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电话就响了。
是同事打来的:“老大啊!我来给那阿姨和弟弟送吃的来了,她家怎么有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这是怎么回事?”
夏实奇怪:“什么中年男人?”
同事说:“阿姨不认识,我一来他们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秦越偷听到这话,插嘴道:“就是那男人派去照顾我妈的。”
夏实对着电话讲:“好,你先给阿姨弄点饭吧。”
而后放下手机问:“王强?”
秦越犯迷糊:“啊?”
也许是经常调查案件所积累的敏感,夏实忽然觉得这次的嫖客不简单:“他叫什么?”
秦越道:“他说他叫辉夜。”
辉夜,是个日本的姓氏。
恰巧电梯开了,夏实皱了皱眉头,忽然又拿出手铐二话不说把秦越靠在前台边的装饰栏杆上,而后对经理道:“这是犯罪嫌疑人,他要跑你就打110,我马上回来。”
话毕又把要坐电梯的客人都赶了出来,按下二十楼。
可再急匆匆的跑去那个房间踹开门,却已经人去楼空了。
Chapter 14
“就是这么回事,我又犯什么错误了?”秦越莫名其妙的被夏实带回警局,把关于辉夜的大小琐事全都说了一遍,而后实在受不了了,满脸纠结的追问道。
夏实匆匆的在电脑上记录好,抬头道:“你犯什么错你不知道?”
秦越被他拷在酒店已经很窝火了,此刻简直想拍案而起:“什么错?”
夏实瞅着屏幕像在沉思,半晌才说:“我们国家不允许色(螃蟹)情交易。”
闻言秦越咬了咬牙,抱着手不再吭声。
夏实说:“所以你要去试试我给你找的工作。”
秦越三番五次听到这话,不禁松了口:“我可没上过学。”
夏实露出笑来:“明天下班时间你来找我,很适合你。”
秦越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有那么点被施舍的寒碜,也有那么点被关心的温暖。
不过无论如何夏实是为了他好的,并无利所图。
秦越终于点了点头,这是他从未敢于做出的生活上的改变。
夏实问:“饿了吧,在我们单位吃完饭再送你回家吧,让食堂的师父给你炒两个菜。”
秦越眨了眨眼:“哦……那个辉夜有什么问题?怎么搞的你一惊一乍的。”
夏实关上电脑:“也许是我想多了,不过他要是再来找你,你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我。”
秦越答应了声,跟着他站起身来,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夏实疑惑。
秦越说:“谢谢你来救我。”
夏实指了指自己帽子上的警徽,眉眼弯弯。
秦越见状翻了个白眼:“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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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几乎抱着绝望的平静,全盘接受了生活的幸与不幸。
如今夏实的帮助,不知是及时还是多余。
可他毕竟是个可靠的人,再者秦越这次也真的被辉夜吓到了。
如果有机会回归正当的生活,又怎么会执意拒绝?
次日清晨他便起床,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而后又买了菜做了饭洗了澡,把事全都做好了才走到母亲床边道:“妈,我给你煮了萝卜排骨,你多吃点。”
说着就把妈妈扶起来,支好床上的小桌,把饭菜都放好。
秦妈妈笑了笑,问道:“昨天晚上到咱家的都是什么人啊,可吓死我了。”
秦越顾左右而言它:“那个夏警官的同事啊。”
秦妈妈说:“是之前……”
“好了妈,你就别问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来了。”秦越又端来豆浆:“我一会出去找工作。”
听到这话秦妈妈的表情变了几变:“什么工作?”
秦越说:“好工作啊,等我回来告诉你。”
秦妈妈的表情很担心。
秦越抚摸着她的后背:“这次真的是好工作,妈,你说得对,人是该有个念想。”
秦妈妈回头看了看自己饱受苦难的儿子,并没有再准问下去,只是露着虚弱又温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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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最怕的事就是遇到警察。
秦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主动跑到警察局来,所以感到十分不自在,只站到了街对面很远的地方,偷偷的瞅着那森严的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夏实说他六点会下班,时间也差不多了。
秦越看看表,再抬头,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果然准时。
可是夏实身边竟然带着个漂亮姑娘,虽然那姑娘带着太阳镜看不出模样,可举手投足仍旧那么赏心悦目。
他们举止很亲密,夏实搂着她的肩,和她轻声说着话,最后道别的时候又亲了下她的额头。
表情是秦越从未见过的温柔。
所以秦越不再敢过去了,他恍然发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个暧昧的影子,而眼前的事实,又偏离了他的期望。
夏实会去gay吧,会对他有这么一些难得的好,也许是个天大的误会吧。
秦越垂下脑袋,想了想便转身走掉了。
反正手机已经丢失,干脆就这么失去联系,省得徒生烦恼。
可是他还没走完这条街道,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拉住。
夏实跑的有点发丝凌乱:“你怎么走了,我没迟到。”
秦越凝望着往来的人群走神了片刻,转眼就笑的很没心没肺:“我好像打扰你约会了。”
夏实微怔,转而恍然大悟:“那个啊,那是我妹。”
这下换秦越发愣,他为自己这种无厘头的误会和刚才酸酸的语气感到非常尴尬。
夏实反倒觉得好笑:“本来我约她来和你说说工作的事,可她忽然有急事要忙。”
秦越不再敢纠结这个问题,瞅着旁边问:“到底什么工作啊?”
夏实说:“我妹给你找了家服饰美容的杂志社,它要找平面模特,薪酬挺高的,也不累,我觉得这样你也能多在家里待着。”
秦越自始自终都不曾有过任何一种自信,他讪笑:“我也知道赚的多,可人家不可能用我的。”
夏实从警服里找出张名片:“为什么?我妹妹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她明天先带你去试镜,不会有问题的,你多努力她也好再介绍别的工作给你。”
秦越歪着头问:“你妹干什么的,这么神通广大。”
夏实没回答,把名片递给他道:“她是个好姑娘,你放心吧。”
秦越拿来看了看,而后有点不寒而栗。
名片上印了三个字,夏澜天。
竟然是现在正红的女歌手。
可问题是,秦越从前就见过她:在贵公子们的风月场上,自己的丑陋和卑贱都曾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怎么能是夏实的妹妹?
她又会怎么想自己?
原来人做过一个错误的选择,就永远不会逃离这个选择的阴影。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想要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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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机会,他坚持请夏实吃了晚饭,夏实没推辞,就选了单位附近的火锅连锁店,吃完后便回到警局加班。
虽然最近都很累,可他的心情很不错,还在外面和下属聊了一阵子。
正东扯西扯着,一个年轻警察走进来道:“老大,您那个画像做好了。”
夏实接过他的文件夹,翻开来,与辉夜八分类似的素描像跃然纸上。
他凝视了半分钟,而后微笑:“大家都印一份,这个礼拜我们集中精力寻找这个人。”
Chapter 15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具,但这些不同的面具背后,都连着同一颗心脏。
辉夜安静的坐在一个大宅的落地窗前,谁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夕阳的余晖几乎给他镀上了凝固的躯壳。
或许他并不应该叫辉夜,母亲的这个日本姓氏,还并没有由他来继承。
他随华人父亲有个中文名字,岳茗。
他二十二岁,刚刚失去自己最后一位亲人,继承了一个沾满血泪的家族的全部责任。
什么都尚未开始,就感觉疲惫至极。
毫无声响的沉寂忽然被门缓缓打开的吱呀声打破。
从不离开岳茗的老仆依旧满目严肃,走过来说:“少爷,您的乔装已经被警察看过了,小田女士刚从东京赶来,再为你做一个新的打扮。”
辉夜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触自己的脸颊,片刻之后才恩了一声。
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的年轻女人很快就拎着大大的木箱来到他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箱子打开,用化妆棉沾着特制的溶液慢慢的擦掉那张虚假的面容。
岳茗始终闭着眼睛,待到她用清水替自己洗净了脸,又忽然道:“东野,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老仆鞠躬回答:“待到把麻烦清理干净,月底就能抵达日本了。”
岳茗睁眼:“我要出去,三小时。”
东野苦口婆心:“少爷,现在中国警察也在通缉您,在这里要保证您的安全本来就是件困难的事。”
岳茗说:“我有分寸。”
话毕他就忽然站起身,推开正准备给他易容的小田,从房间里找到了个帽子,带上后便大步走出房门。
小田惊讶的看了东野一眼,又露出了温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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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的真早,主编还没有来,摄影室还在准备。”
有着长头发大眼睛的夏澜天笑起来很好看,不带上电视的脂粉,更显得清纯动人。
秦越如约拿着她的名片来到这陌生的大厦里面,见了面,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离开了夜店光怪陆离的掩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的不堪好像被暴露的特别明显。
夏澜天给他从休息室的冰箱里面找到了个午后红茶,递过来:“歇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