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抗拒着,却又似乎喜欢看我的脸,见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又厌恶的转过头。
渐渐地,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变得即使没有流香引,只要闻到我的味道,就能勃起了。
第6章
我这边夜夜笙歌,但于司令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
和薛司令争地盘,于司令连续打了几场硬仗,保民军三个师倾巢而出,直奔于司令的卫国军,据说先头部队清一色的日本装备。
于司令的部队这边节节败退,连带着我手下人马也伤亡不小。
其实这次冲突的导火线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薛司令被抢大烟的事,东窗事发了。
大烟都是在于司令的地盘上卖的,他抽了六成的份子。
薛司令不知为什么,倒真没怎么管我,直冲于司令一阵猛攻。我也就乐得在旁边坐山观虎斗,于司令给我的信先前还客气,见我无动于衷后开始连敲带打,最后连忘恩负义都骂了出来,不过我不以为意。
于司令有点兵败如山倒的味道,据说逃兵十之有四,三个师长都不听号令了。于司令自己在战场悲情的登高远眺,远远看了一眼薛司令保民军一排排日式大炮,回去一思量,果断就带了全军的军饷大烟金条,卷了铺盖带着小妾连夜逃了个没影儿。
这一下全盘打乱了我的布局,本来设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埋伏着姓薛的呢,结果没想到于司令一跑,保国军大溃散,薛司令的一个师立即调转了枪口对准了梁师,我也在前线指挥的时候中了流弹。
被抬到指挥所的时候,血都流了一路,团长参谋们站了一屋都死气沉沉的,也是,我死了,哪有他们这帮人的荣华富贵?
军医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布置一个急救室抢救,是死是活就看后面几个小时了。
我就着最后一口气跟团长参谋们布置了下一步,他们都应着了,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着落。
众人都出去了后我叫住副官,明明床单上都是血,殷红的一片,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疼:“我想见他……”
副官点点头,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被带到了我的眼前。
日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照出一瘸一拐的影子,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贪婪地看着他……注视他……
他比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瘦了很多,背也不像之前那么挺直,而是有些驼,他不再放炮一样的说话,多数时间在沉默。
蹒跚而来的时候,看见我满身的血,他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
我费力地去拉他的手,却没有拉到:“你恨我吗?”
他没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那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他平时是不敢这么看我的。
就连他……也知道我不行了。
不过无所谓,若是我死了,他得跟我陪葬。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微笑:“若是我没了,你到了下面也要记得我,我叫景玉。高山景行的景,温雅如玉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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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座!姓薛的中计了!”
这是我醒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王全呢?”
“跑了。他腿脚好着呢,跑下山的时候蹬蹬儿的!”
“你们怎么没把他看着?”我猛烈地咳嗽起来。
“本来确是准备给师座陪葬的,但前段时间来了个算命的,说师座犯了烂桃花有血光之灾,如果把王全放走,说不定师座就能转危为安。”
我叹了口气,既然我没死,他也不用死,放走了总比死了好,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知觉渐渐回满了身躯,似乎满是鲜血的黑暗都被驱赶尽了一样。
将死之时对他刻骨铭心的思念,不知不觉,被重生的喜悦和胜利的战报冲淡了……
但什么东西却在我身体里铭记了下来,就像烙印一样,藏在最深的地方。
我还是想他,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想,他也是想我的。
每个黑暗的夜里,他也一定会想我,即使带着恨意。
伤处还绑着绷带,我挣扎着坐起来,喝了一口副官递来的水,哑声道:“你刚才说……姓薛的怎么样了?”
“师座果然神机妙算,姓薛的中了师座的诈死之计,以为我们是真投降,带人蹭的就进了我们布置的口袋,被逮了正着!”
我笑了:“看来我这次要当司令了。”
本来于司令跑了以后,整个队伍就如鸟兽散,好在我有存银,购置了许多大米,几锅饭就把他们招了回来,都收编了。
抽大烟的全部开除,余下整编进了梁师。同时于司令手下另一个师长来喝庆功酒的时候,我让人把他抓起来毙了,然后又把俘虏的保民军的师长也毙了,不久,我便成了雄踞半省的梁司令。
忙完了交接,分赃,等等一干,这才想起来薛司令还被我关着呢。
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铁桶似的卫兵,我进门前还特地正了正帽沿,一推门就见一个梳着大背头,一脸汉奸相小白脸坐在角落,看见我蹭的站了起来,愣了一下就飞奔过来:“景玉!”
我也是一愣:“浩源,你怎么在这里?”说着我问周围的人:“你们抓错了人吧,这哪是薛司令?”
这人唇红齿白的一脸娘们相,薛司令领兵风格那狠辣劲儿,怎么说都是条汉子吧。再说讲武堂里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同僚,要不就是我眼睛瞎了,他什么深浅我不知道?他叫宋浩源,就算换了名字,也真没本事当司令。
副官却站出来道:“军座,这就是薛司令,兄弟们抓他的时候,别人都这么喊。”
宋浩源猛地来抓我的手,还没近身就被副官一把拽开了,推搡在一边,宋浩源嘴里喃喃地道:“景玉快救我!你知道,我不是司令!我只是参谋!薛司令把衣服给我了让我打头阵,他自己藏在后面呢!”
我心下一惊,转向副官道:“其他俘虏呢?”
“营级以上都还关着,其他的……都……都编进队伍了。”
“去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回乡省亲或者逃跑的。”
“军座的意思是……”
“还在这里磨叽什么?还不快去!”
“是!!”
转过脸来却见他呆滞地看着我:“你……就是梁司令?”
我点点头。
他苦笑:“早知道是你,我早就投奔你了,李景玉和梁皓……到底哪个才是真名?”
我拍掉他肩膀上的灰尘,歉然道:“让你受苦了。”说着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他一道往外走:“这几天委屈浩源,都怪我,也不知道你被关在这儿,我们出去喝几杯,算是为兄给你赔罪。”
他娘们似的脸又红了,衬印得小巧精致的五官说不出的别扭。
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从日本留学归来,在讲武堂任职现代战争讲师。
他从那时开始便总喜欢缠着我说话,看在同僚的份儿上,我才勉为其难的敷衍,否则看着他那张比戏子还要白的脸,我都能吐出来。
不过这会儿遇见了他,倒没那么恶心了。毕竟打了这么长时间仗,遇到个熟人,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而且经历了王全那件事,我总算知道了宋浩源当年的眼神。
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我还有伤在身,但晚上还是跟宋浩源谈着之前在讲武堂的往事,喝了一坛酒。
他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越发衬得面净如玉,唇红齿白。
离着我近的时候,总有一阵香气掠过鼻尖,我之前便知道,他似乎一直有体香。
“景玉,你可吓死我了,被关着的几天,我都绝望了,幸好是你。”
“景玉,看见是你我真高兴,我知道上天没有抛弃我,要不然你怎么会在那里。”
“人的际遇真的很奇妙,我们时隔多年又遇见,真算是缘分。”
喝了酒,他满面都是潮红,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暗色的阴影,就连说话都带着股柔软。
我有些醉了,恍惚间只看见他的红唇开开合合:“还记得咱们以前吗……讲武堂里面有个池子,夏天开满了荷花,你喜欢坐在旁边发呆。有天晚上你又坐在那里,我走过去跟你说话,你不理我……”
我“唔”了一声。
那不是发呆,那是在练目力。
“你从来都看不起我,我知道。”他忽然低下头靠了过来,嘴角微勾,带着些自嘲的味道。
感到他的样貌在我的视域中飘远了。
“所以你不知道,其实我的枪法比你好,身手也不错。”
他笑了,伸手摸着我的脸,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我几乎清醒过来,我却没有力气去拨开他。
身体动不了了,看来是被下了药。
“可我就是贱哪,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他轻轻地说着,带着病态的面容,有些贪婪地抚摸着我的胸膛。
我看着他笑了:“就你这样还带兵打仗?你手下的兵别都睡了你吧?”
“我不是那种人……”
手掌上移,他伸手掐住了我的喉管,另一只手去摸我的枪:“听说你在军里有个男宠?长什么样?”
我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道:“你不是说要投奔我么?这是跟长官说话的态度?”
他一手打开了我腰间的皮套,拿出了枪,微笑:“景玉,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不就是薛司令么……”
第7章
他一怔,这时外面的人马破门而入,他挟持着我大叫道:“别动。”
可我的部下们还是狼似虎的围过来,端着枪对准了他。
那一瞬间,他拿着枪,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缓缓将抢放了下来,举起双手。
看着这一幕,我闭上了带着酒意,有些困倦的双眸。
他无法对着我开枪,就像我无法对着王全开枪一样。
再次相遇,他看我的眼神,我早已明白的一清二楚。
在一点上,他已然输了,就算袖子里藏了迷药,又有什么用?
本来我并不确定,只是有些怀疑,但没有想到,那个以前跟在我屁股后面哭哭啼啼娘们似的小子,居然真当上了司令!
本事倒还没什么……要不是那清一色的日本装备,他未必能打赢于司令的破铜烂铁。
只是……这日本装备,他拿什么买的呢?
那样的炮,那样的枪,不是几袋大烟就能换的。
而且薛师编制散漫得一冲即垮,他手下那群游手好闲的兵痞,凭什么服他?
就在我兀自思忖的时候,我派人去调查的另外一件事情有了结果。
抢薛司令大烟的事儿,原来是有心人专门报给保民军的。
报信的人叫陈二,是原来黑风寨的军师。
看来算命的说的不错,副官们说的也不错,王全的确是祸水。
但那又怎样?
我连阎王都不怕,难道还怕了个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对了,我忘了,那个给我看相的算命先生,也是他黑风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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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吃饭,晨训,巡视,打拳,练枪,然后去看再次被关押的宋浩源。
他一身白衫,坐在床上靠着墙,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对面的挂衣钩。
他的脸更白了,完全褪去了血色,如一只苍白瘦弱的艳鬼。
“浩源。”我迈过门槛走进去。
他昨天丰富的表情都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我脱了鞋子坐到他的身边。
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说:“梁司令有何贵干?”
“浩源叫我景玉就好,不要见外。”
“不敢。”
我笑了笑,顾而言他:“饭食还满意么?”
“还行。”
“我可是照着司令的规格给你配的。”说着我指着门口的卫兵道:“还有他们,要是谁欺负你,你跟我说,我都给你收拾了。”
他嘴角微弯,娇小的红唇弯勾出自嘲的苦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昨天为什么没开枪?”
他苍白的面庞僵住了,嘴唇颤抖起来,没说出话。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撑着额头笑了,越笑越大声,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这个傻子。”我笑完了,奚落他道。
他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却见他将头埋在了我胸口,再不动了。
维持着姿势,伸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发,我叹息道:“我有什么好?”我要是真好,为什么有人却偏要离我而去?
他没说话。
我又问:“你的日式装备从哪儿来的?”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下巴几乎碰上他的鼻尖:“别跟我说是你买的。”
他撑起身子,跟我拉开一段距离:“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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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宋浩源所料,不久我的司令部便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
一个是日本军部的人,一个是日文翻译,说要求我释放福山浩源中尉。
最近的日本驻军就在省城和铁路沿线……
我按捺住心下的惊疑,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个条件,缴获的日式装备你们派几个技师来教我用,然后再给我配三万发子弹和一千发炮弹。”
“如果梁司令愿意和大日本帝国合作,我们对待朋友,都是友好和慷慨的。”
我点了头,让人带着两人去见宋浩源。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中的线被一条条穿了起来。
送走宋浩源的时候,我说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他们答应了。这时宋浩源已经换上了日本传统的服装,我领着他来到一个僻静的屋子里。
只见他雪白的皮肤衬在淡色的和服中,粉色的红唇娇艳,得像瓷娃娃一般精致。
原本穿着灰黑的中山装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甚至恶心形象,在淡色的和服里却意外的搭调,几乎有种女性柔和优雅的美感。
苍白的面容,雪似的颈项,饱满的朱唇,柔软贴额的黑发……我心下微微诧异,服装的改变竟能让一个人的气质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关了门,我开口道:“你到底姓宋,姓薛,还是姓福山?”
他嘴唇勾起,不知为什么,今天他的笑,让我联想到樱花的花瓣。
“薛司令是个子虚乌有的人,参谋部给了我钱和枪,让我拉一只队伍。我知道自己这张脸上不了台面,就找了一个长相威武的薛姓副官平日开会训话,不过他也就是个傀儡,拿主意的是我。”
“你也是傀儡吧,拿主意的不是日本人么。”我嗤笑。
他抿唇,似乎并不想与我争论:“那你呢?你姓梁,还是姓李?”
“我姓李,名景玉。”看着他疑惑的眼,我微笑:“你穿和服真漂亮,比穿中山装好看多了。”
“我是中日混血,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我在日本长大的。”
“你是特务?”
“我只是想为中日友好和大东亚共荣出一份力。”
“你之前便知道我在县城?”
“不,我失去你的消息很久了,在南边我听闻你辞了军差回老家休养……你提起过你的家乡,后来我申请调到这边,但没想到梁司令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