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苍野外之墙外西塘月 下——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作者: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录入:08-26

云初迷蒙的眼索性闭上了,不去看门口进来的人。

感觉到对方在他床沿坐下来,伸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嗯,退烧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而后是轻声一笑。“明明刚才还醒着,怎么一见到我就昏睡了?”手掌轻轻拍在云初脸上,东藤又恢复了那种喜怒不形于表的自制模样,“怎么办?看来我只有吻醒你了。”

话音一落,便见床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静无波澜地望着他。东藤介野深深笑了,手指在云初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谁叫你总爱逗我。”

好似前几日那个疯狂如野兽的人不是他,说着这种轻柔溺爱的话语,倒像是云初刻意要与他打情骂俏一样。这是个活在自己情绪里的人,莫名地让人觉得背脊发寒。

云初抖了抖右手,声音嘶哑难言,“为什么绑着我?”

东藤介野轻轻叹气,“生气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都从来没想过,你有那么好的身手。要是不当心让你跑了,我可怎么办?”

云初的眉微微一拧,“我要是跑出去,你大可以让你的兵开枪把我打死!”

“说了我舍不得。”那人却只是笑,低头在云初唇上亲了一下,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缓缓说道,“你知道那天我同意放走那个间谍,不仅是因为你胁持我。也因为我知道你们还有其他的人,所以我想赌一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这样我好把他们全部杀了,你往后就会乖乖地跟我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

他眼睛里微淡的冷芒隐隐一闪,叫云初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景灏天肯定会满世界找他。万一那人知道他在这里!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

等鹤行风作下安排,景灏天在北岸中央军军区见到国军第88师524团副团长谢晋元,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此时日方海军和空战部队协同地面部队分南北两路投入战斗,攻势凶猛。而华方虽急调十个师投入,却未能突破日军阵地,战争形势正趋于白热化。

谢晋元听完景灏天来意,双目炯炯盯着眼前年轻的男人,却只是沉默。

显然,他的立场跟猎鹰集团的杜老板是一样的,眼下国日两军正激战,如果国军无法突破对方的阵地,想要打进去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也没有权力派遣队员孤军深入,那等于是送死。

“要救那名猎鹰,唯一的办法,只有等。”最后,谢晋元沉重地说了一句话。

等。等到国军什么时候能够突破深入,将北岸日军军区一锅端,才有可能进去救人。

希望很渺茫。谁也无法预料,还需要多少时间。

也无法预料,云初会遭受怎样的虐待。

景灏天心里清楚,鹤行风能回来,绝非是运气。这有可能是东藤介野的一个局,一条钓鱼的长线。如果东藤介野等不到人前去营救,会不会直接杀了徐云初?

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如以往那样暴跳如雷,只是静静坐在车里,由着四双开回南岸租界。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一支又一支。

鹤行风看了看景灏天,看他这些天脸色一天比一天沉静,人却憔悴了很多,似是受着无尽煎熬。快到学校的时候,听见景灏天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我想先进去见一见云初。”

看一看他,保证他还好好的。起码让自己的这快跳不动的心脏稍微稳一稳。

四双以为他又要乱来,不由惊道,“少爷,你又想怎么样?现在这种情况,你进不去的!”

“如果想进,是进得去的。”景灏天摁灭了烟头,人从座位上竖了起来,“想想看,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东藤介野和日本军官,还有什么人可以进出日军军区的?”

“东藤介野的翻译官!”得此一问,鹤行风也突然从副驾上竖了起来,转身看着景灏天。他们之前所掌握的有关东藤介野的信息,他的那个翻译官地位不算低。

景灏天点了点头,“你出来的时候云初受了伤,所以,军医也可以出入。鹤行风,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那个翻译官有没有什么亲人?最好是至亲。”而后重重拍在四双肩膀上,“场子里还有哪些兄弟留下来没走的,你一起带着,帮我把那个王八蛋的亲人全部绑回来!”

******

车子在东藤介野的行馆门口停下来,弥柯弯腰钻出驾驶室,说了声,“到了。”

车后座的门打开,出来一个高大的欧洲人。满脸的络腮胡子,金黄色头发,笔直挺立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圆框的眼镜。男人穿着大风衣,背起一只钉着红色十字的医药箱,跟在弥柯身后。

跟着弥柯上楼的时候,男人附在弥柯耳朵边上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要是露出马脚,你的儿子和女儿就活不成了。”

弥柯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无异常。

这个男人正是景灏天。

从鹤行风他们组织掌握的信息来看,因为战斗打得极为激烈,东藤介野平常的时间都不在行馆,只有每天晚饭的时间才过去看一看云初。所以景灏天选择了下午两点这个时间,只要弥柯能瞒过那些军卫,应该是相对安全的。

房门外军卫照例搜查了医生的医药箱,因为今天换了医生,还搜了景灏天的身。弥柯用日本语跟他们解释,说一直来的医生碰巧到别处出诊去了,才换了个人过来。做完搜查,军卫对弥柯点了点头,放两人进去。

云初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响动料到是军医循例来检查,也懒得理会。直到对方坐下来,搁下医药箱在床头,用英语说,“上帝,我的病人长得真漂亮!”云初蓦然睁开了眼,惊讶地看着景灏天乔装得一副正正经经欧洲人的腔调,差点失声喊了出来。

然而景灏天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便凑过去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左肩上包扎起来的地方。一边仍旧用英语说着,“我得看看伤口愈合得怎么样,还有其他地方受伤或者不舒服吗?”

意想不到的见面让云初微微湿润了眼眶,然而一想到这里的处境却又忍不住为景灏天担忧。他知道那人一定不会不管他,却不想他为他犯险,不禁便也装作平日里对待医生的态度,用英语冷冷回他,“我很好,你检查完了快走吧。”

英文还都是以前跟着景灏天的时候学的,想不到这种时候,竟然成了保护他们的屏障。

感觉到景灏天的手重重在他手臂上握了一下,云初尽量保持着被镣铐锁住的右手腕不动,只用眼神示意景灏天,“不过我的药吃的差不多了,你得再给我留些。”

景灏天看到被子底下云初身上没有穿衣服,也看到了那只锁住他的手铐,他转过头对弥柯使了个眼色,让他到门外去跟军卫打诨插科引开他们注意。弥柯咽了口口水,又不敢对他怎么样,只好压低声音说,“时间不多,你快一些。”

门一关上,云初左手握住了景灏天的手,顾不上肩膀的伤口,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快走!”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景灏天心都痛了。他手指重重抚摩在云初脸上,揩过他淡色干燥的唇,深深叹气,“我会救你出去的。云初,你坚持一下。等到国军最终围攻这里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带你走。我现在无法告诉你具体的时间,一旦有消息,我会让弥柯转达给你。”

“弥柯?他怎么会?”云初心里恍然一恸,摇头,“不要,灏天!你这样太危险了,东藤介野他势在必得,若是到时候这里会被围攻,他一定会拖着我一起死的。灏天,你不要管我了!”

“那我就陪你一起!”贴了络腮胡子的唇猛地吻住了他的嘴,堵住了云初激动的话语。景灏天手指捂住他的唇,摇了摇头,“如果你死在这里,我绝不会死在别的地方!你说过,要一起活下去。云初,相信我。”而后他轻轻吻了吻云初光洁的额头,微微一笑,“你有很厉害的身手,所以,我也相信你。你放心,弥柯的孩子在我手上,他不敢告诉东藤介野的。”

云初的唇鼻覆在他宽实干燥的手掌下面,睁着两只长河倾泽般的眼眸子定定望着他,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景灏天的神色这才稍微柔软了一些,放松了一些,“趁这段时间,你好好养好身体。只是这个锁——”

伸手就要去碰那只手铐。云初短促警告了一声,“别碰!”眼神看向连着外面的铃铛,唇角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你带针具了没?给我留一只针尖就可以了。”

看着景灏天惊讶的眼神微微点头轻笑,“我能开。”

景灏天从医药箱里留了只针尖,云初顺手藏在床板下的缝隙里。左手抬起来摸了摸景灏天的脸,素来清冷的眼神无限柔软,“好了,你快走吧。我会等你的。”

之前弥柯说过每次医生过来复诊不会超过半个钟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景灏天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长身立起伸手要去开门,回头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不禁又弯下腰去吻了吻他。云初苍白的脸掠起一抹轻红,听见他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乖。”眼眶便暖暖地湿了。

然后他开门出去,跟弥柯一起往外走。

******

下旬,国军在庙行和大场的守军阵地被日军突破,战争的优势越来越倾向日军一方。自从计划营救云初开始,四双隔几日里就冒着危险往北岸军区跑,而景灏天则借助鹤行风那边的情报,获得了日军中央军军区的地形图。跟鹤行风商略了一条可行的路线,同时让四双把藏匿在场子里的军械都准备好。

四双身后跟着二十来个人,皆面色凝重地走进盛世大门。进了门,让他们等在楼下,四双自己噔噔噔上了楼梯,直奔景灏天的办公室。

“少爷,谢副团长说今晚我们就可以过去了,云初哥那边也已经通知了。只是——”

听四双犹疑了一下,景灏天从手中的地形图上抬起了头,“只是什么?守军那边情况不乐观?”

四双点了点头,“是。具体情况,谢副团长让你过去再说。我这边军械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场子里余留下来没地方去的弟兄们,他们都要跟着一起去。”

景灏天皱眉,“不行。让他们走。”

四双垂着头,杵在原地不动,“他们不肯走。”

“嘭”地一声响,景灏天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他妈的真当自己是爷了!没有我同意,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让他们滚!要死也不用争着去送死!”

四双却没有再像月初那晚那样火爆对抗,只是直挺挺站在那里,沉着脸目光望着地,“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跟我一样,从小就无亲无故,打仗了也没地方去。要不是跟着少爷混口饭吃,现在也不过都是街头的流匪。弟兄们说,以往我们是流氓,是黑社会,现在国难当头,我们去日本兵军营扔两个炸弹,打死两个鬼子,不光是为了掩护少爷,也当是为国为民尽力!”

并不咬牙切齿的气势话,却叫景灏天的怒气蓦然消弭,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定定望着四双喉结滚动了几下,向来铁一样刚硬的男儿,也不免有泪盈眶。静默了许久,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眼一眨眨去水光,再望出来是惊涛巨澜的力道,“叫弟兄们出发!我们一起过去,跟那些狗娘养的小日本拼了!”

******

一辆轿车一辆货车开进北岸守军距地,景灏天跟四双走进守军营地里谢晋元的临时指挥室,看到谢晋元正在跟两个营长商讨进攻策略。等了大概一个钟头他们散了会,谢晋元才叫景灏天进去。

谢晋元英伟汉子,此时脸上遍布倦色,看了景灏天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坐。“景先生,本来是我们的军情机密,因为你要救的人身份特殊,我才同意你参加行动。但是我这里的情况,必须要跟你说一说。”

景灏天坐下来,目光坚毅而淡漠,“你请说。”

副团长抹了一把脸,语气决绝,“战争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所以现在中央军已经开始向南岸撤离,而我的这个团,负责留下来打掩护战。”

“也就是说,你们将坚持到守军全部撤退为止。”景灏天手指漫不经心敲着桌面,眼神却精炼而狠厉。

“是。所以这次我们可以说是孤军对垒,到最后是否能活着回去,都要看运气。景先生,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跟我们去救人吗?”

战争到了这个阶段,胜负其实已经分明了。国军开始撤退,接下来的结局,几乎可以预想。上海即将沦陷,将近三个月的倾城之战,终于,还是将败。

景灏天抬起头望着谢晋元。

看到那个钢铁战士的眼中一片坦荡之色。

便只是嘴角淡淡一笑。“你们明知道最后可能会死,也要死守阵地。那是因为你们扛着保家卫国的责任。我的责任,其实与你们一样。虽然我个人能支援你们的力量很小,但是,在这种时候,是为我爱的人还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区别已经不大。因为我爱的那个人,他本来就是以大任为己任的。”

两相沉默。谢晋元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今晚开始我们除了留一个营在阵地死守,另外两营将主动进攻日占区的老本营。到时候我们的人可以带你进去,但是不会有人掩护你们出来。你要明白这一点!夜里十一点我们出发,景先生,请你做好准备!”

第六十章

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墙面上的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云初仰面躺着,长而卷的睫羽瞬忽了两下,睁开眼睛,看到钟面上指针指向十一点。

这段日子因为战势趋紧,他倒是半个月没见过东藤介野了。今天日军突破了北岸两个守军阵地,东藤介野在晚饭时来过一次,看上去高兴得很。云初拥被坐着像个木偶似地听他说了一会儿肉麻话,假意要睡觉,就直接躺被子里了。东藤介野也不心急,对他这大半个月来的顺从和安分很是满意,凑下来腻腻歪歪亲了他两口,就带着近卫走了。

门口仍然剩下了负责看管他的两名军卫。十一点了,东藤介野应该会进行深夜例行的军事会议。而景灏天那边的军队也已经从营地出发,很快这里就会有动静了。

云初左手探到床板下摸到上次藏匿的针尖,插进手铐的锁孔里细细地一点点沿着锁扣的契合纹转动,转动。很快地,手铐扣进去的部分轻轻弹了一下。云初把手从里头脱出来,却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而后伸手扯动了门外的铃铛。在军卫进来前,拿被子蒙住了头。

“怎么回事?”一名军卫推门进来,身子探了一半。

云初蜷缩在床上,用日语发出细微的声音,“我伤口痛,全身都痛——”

军卫过来看了一眼,东藤介野特别交代过这个人不能有事,也不敢怠慢,叫门外那人赶紧去通知人叫医生,自己凑过来床边想要掀开被子去看。

手刚摸到被子,床上的人那被锁住的手突然从后颈斩下,一个手刀利落地放倒了他。云初把他衣服扒下来自己穿上,把那精光赤条的军卫埋进被子里头,掂了掂到手的枪,开门探了出去。

很快另外那名去找人的军卫就会回来,所以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从这里穿过前面那幢楼才能出门。东藤介野商议军事的地方,就在前面那幢楼。而门口离那幢楼还隔了很大的一个广场,四通八达,一眼就可看通透。楼与楼之间的各个角落都设置了岗哨。日本人的防守是很严密的。

他现在身上穿着军卫的军服,在光线不很亮的情况下混到门口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怎么样在门口摆脱守卫的盘查却不那么容易。如果他跑的话,估计也快不过子弹。

推书 20234-07-07 :空界之八重界(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