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这支舞结束,他也没有再走出那团黑暗。
周围人都散去的时候,石毅还站在台面。
他右手完全无意识的攥着拳,额上密密的一层细汗。
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心虚。
他很清楚,男人的身体总是容易屈服给摩擦的撩拨的。上一次英鸣对着他跳舞他起反应,是因为对方是把他当做了钢管,所有恶意的摩挲都是直接蹭在他身上,身为同性,太过了解对方的弱点,只要英鸣想,他撩起石毅的欲火一点都不难。
但是这次,石毅是看到起反应的。
甚至,都不如上次一样可以用自己的意志给压下去。
他现在几乎是僵硬的站在那里,感觉所有扫过他的视线都带着几分调侃,分不清楚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已经无法掩饰了,一直到英鸣从后台回来,他都没动一下。
走到他面前的人,一边还在喝啤酒。
本来很常见的领口被扯开的跟深V一样,英鸣有点蓄意的撞了一下石毅,笑眯眯的问了一句:“怎么样?”
后者一时间没吭声。
等到石毅终于压住了那阵想要咒骂的冲动后,开口时声音里的暗哑根本遮不住浓郁的欲望:“……英鸣……你故意的!”
他旁边的人点点头。
“我就是故意的。”一边说,他一边凑近石毅的耳边,语气里全部是满满的恶质:“这才是我们这圈人的玩法。”
灯光刚好从两个人的头顶晃过去,DJ播放的音乐又恢复了一贯的喧闹狂热,英鸣带着几分叹息的摇了下头:“距离这东西,不是你想拉就拉的近的,本来就不靠谱。”
他抬头看了石毅一眼:“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适合你。”
人都有阴暗面,正如很多表象跟真正实质的内容都是截然相反的。石毅自以为自己看透了很多,接触了很多,但其实依然浮在这个社会的最上面,他看的或许比一般人广,却并没有他想得那么深。
英鸣一直觉得石毅身边是需要有个人来给他把这些东西点透的。
但是从来没想过那人会是自己。
包括这时候,他也不觉得该是他。
可是一连这么几天下来,他心里看透了自己和石毅的关系,也慢慢积累出了的一股火气。凭什么这位大少爷还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这种接近可笑友情,他却要在心里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能越过了这步雷池,不然是两个人一起万劫不复。
尤其是对方在他每次想要拉远距离的时候,就会仗着人在状况外然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凑过来,满足了就潇洒的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去品味各种的所有纠结。
妈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今天拉着石毅到这儿来,英鸣本来就是抱着泄愤的念头,就算他和石毅之间不可能走到挑明这一步,最起码他这种心情也要让对方尝一尝才公平。只能看却不能吃,若有似无的还要一天到晚被撩拨,这年头做圣人的十个有九个是孙子,英鸣就算这辈子欠定了石毅,也不能就真的输到一败涂地了。
不搭理石毅一直很僵硬的脸色,英鸣一瓶啤酒喝完了,扯着石毅就又回到了舞台上,从后台拿了一把电吉他,英鸣插上电源随手一拨,然后把旁边的话筒塞给旁边还有点发愣的男人:“今天你把这里的人都唱high了,酒水我全包!”
瞬间,满场几百号人一阵尖叫。
石毅下意识的一皱眉:“我操!你疯了?”
结果英鸣靠在他肩膀上笑了一下:“我没带钱。”
石毅觉得今天英鸣绝对吃错药了,这种行事风格一点都不象他认识的那个人。但是不可否认,他体内那些从懂事开始就已经严格被分寸两个字框住的那点冲动,也因为这样的英鸣被挑了起来,俗话说的好,装疯卖傻,疯子多数都是自己疯给自己看的,能够这么疯一次,也未尝不是件挺痛快的事。
今天,就当是酒喝多了吧!
打定主意豁出去了,石毅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吼了快一个小时的摇滚。他平时唱歌的时间不多,但是其实唱歌的水平并不差,唱到最后的时候,他头都是晕得,大概是因为吼得声音太大,除了自己身体里咆哮出来的嘶喊,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印象里,只有英鸣一直站在他旁边稳稳的抱着吉他,偶尔彼此眼神交换到,被对方眼底的那抹神采感染,然后微微一笑。
最后一首歌的尾音彪完之后,石毅有点脱力的靠在边上,看着台下满场的疯狂。
这个地方,冷静的才会被当做疯子。
英鸣把吉他放在旁边,扯了他一把,俩人趁着底下人疯狂呼喊的时候,摸着后门溜了出去。本来是英鸣跑在前头,结果石毅叫了他两声他没搭理,后面的人眉头一皱,很干脆的开始追。
这场景,很像他们拉力赛的时候。
莫名其妙的较劲,不搞到精疲力尽,谁都不会先认输。
路没有尽头。
但是人的力气是有耗完的时候。
到后来英鸣实在没力气几乎要跪到地上的时候,终于迫于无奈的放缓了速度,后头追得起劲的石毅没有停住,直接扑着他俩人撞到一起摔在地上。
滚成一团。
“妈……的,英鸣,你……绝对,是个疯子!”石毅挣扎着指着同样躺在地上起不来的英鸣,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快三十了竟然还能搞得跟他妈小学生一样的在马路上乱滚。
谁会相信他石毅会跑到酒吧里飙歌,飚完了还不给钱。
简直扯得没边了!
心里和口上都是这么骂着,石毅却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就是莫名的觉得很痛快,什么董晓,威赛,赵子聪,他爸,公司,事业,家庭,全都扔到脑后面了,身上名贵的西装被蹂躏的一塌糊涂,沾了一堆土尘树叶,英鸣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仰望着天空笑,粗重的喘息是唯一回答石毅的声音。
这条路,还真的挺静的,除了他俩就没其他人。
石毅慢慢坐起来,笑着去拍了英鸣一下,结果后者没给他反应,不喜欢被无视的石大少爷往跟前凑了一下:“我操!你今天怎么一直神叨叨的。”
英鸣敛下视线看他,不说话。
嘴角扬着的笑容透着一股很微妙的气场,石毅脑中一闪而过舞台上跳钢管舞的英鸣,鬼使神差的,整个人就俯了下去。
两个人碰到一起的时候,就像突然被打开的阀门。
没有任何预警的,所有情绪喷薄而出,石毅吻到后来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了,除了身体的本能,什么都想不到。但是这个吻却被英鸣硬生生扯开了。
他抓着石毅的头发拉开俩人的距离,眼睛紧紧的扣着眼前这个男人:“石毅,你他妈是同性恋?”
后者彻底愣住了。
下意识的冲口而出:“当然不是!”
那个瞬间,英鸣眼底的神色一暗。他狠狠的把石毅推到地上,也不管对方摔到没有,扣着他的下巴重新吻了回去。在两个人唇齿还相依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挤出来一句话:“我他妈的也不是!”
第57章
石毅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男人接吻,还是等到这个吻都结束了,两个人拉开了距离,他才意识到刚才跟他差点擦枪走火的人是他好哥们儿英鸣。
相比他,对面的人起码算平静。
除了不稳的气息也昭示着一样难以压抑的情动,英鸣至少脸色没有石毅那么难看。
他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着从地上站起来,随便拍了拍身上的狼狈,调侃的笑了一下:“怎么样,玩大发了就是这种结果。”
眉宇之间不见尴尬,只有几分深沉。
石毅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的也跟着站起来,看一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车其实还停在酒吧那边,他们俩要回去还得走回去。
英鸣身上没带烟,摸了两下没找到稍微有点烦躁,他爬了爬头发:“恩,走吧。”
跑出来的时候似乎这个世界都充斥着喧嚣,等到走回去,却觉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的寂静。
这种落差活像电视剧里的所谓反转,前一秒天堂,连过度都没有直接就掉到地狱里去了。
虽然,这话用来形容这种情况不太合适。
英鸣走在前头,两只手插在兜里,他本来是穿着大衣的,但是之前跳舞他给扔在酒吧了,跑出来也没记着拿,现在风吹得身上有点冷,却也把人给吹清醒了。
走了一段,他才回头看了石毅一眼:“别太往心里去,兴奋过头了难免犯晕,你看奥斯卡颁奖上不也经常吻来吻去的?不值钱。”
他说完扬了扬眉,还冲石毅比了一个放轻松的手势。
走在后头的人只是看着他,却不吭声。
石毅其实心里是在冷笑的。
从他认识英鸣开始,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忽悠,结果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在忽悠。
兴奋过头?
操,以为他是傻逼么……
他就算再白痴,也还不至于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鬼附身的吻了英鸣。
其实这种感觉在酒吧里他就已经有过一次了,但是当时被英鸣拽上台飙歌搞的他没来得及仔细的去想,闹腾了一大圈搞到现在,他一次两次的,总不可能是因为太饥渴了所以不分对象吧?
就算真饥渴了,也不至于对着个男人下手。
越想眉头皱的越紧,石毅在后面看着英鸣走得很稳的背影,胸口觉得很闷。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呢……
明明自己当对方应该是挺好的哥们儿才对。
一直以来,石毅的生活就是被提前规划好的,念书,事业,家庭,发展,这些在其他小孩还压根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接触了。不是被灌输了什么,而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身边的生活,那种概念,是潜移默化的。
等到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会最终被这些东西左右,他就开始反抗。
不喜欢再顶着家里的名头,不喜欢老师语有所指的提到他父亲,不喜欢开家长会,甚至,不喜欢同学的家长看到他时堆起的那种虚伪客套的笑容。
当你质疑身边所有的夸奖时,很自然的,你也会开始质疑自己的真正价值。
所以他才会坚持在毕业之后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明知道会引起家人的不满,父母的担心,也还是不肯妥协退让半步的坚持了下来。
至于以后的自己家庭,石毅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父母不是那种非要求他娶个门道户对的妻子才罢休的人,但是一样也要带回家给他们过完目才算是能定下来,这里头的意思其实就是即便不大富大贵,也得差不多。
用他爸的说法就是:“起码要有共同语言才可能一起生活,圈子和层次都不一样,你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
这个道理其实是通的,石毅自己也这么想。
一辈子,选一个能够和自己走几十年的人,当然不可能大马路上随便拽一个。
但是,就算他再有自己的主见,也不可能带个男人回家。
都不用去假设,光稍微设想一下都觉得是可笑到甚至有点可怕的情况。
下意识的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石毅其实并没有完全适应脸上挂这么一个东西,多少有些不太自在,他把眼镜摘了,揉了揉眉心,然后抬起头的时候因为突如其来的视差晃了晃。
英鸣很突然的回身抓了他一把。
刚好扶住。
“你最好还是少摘眼镜。”英鸣让石毅站着把眼镜戴上才松手:“近视的再严重一般也就是摘了看不见路,你这种视差很容易会出意外。”
他之前跟医生打听过,石毅以后看东西可能会出现立体盲的情况,别人看着是立体的东西在他眼里全都是平面的二维构图,立体空间感会越来越差,而且,另外一只眼睛的视力也会逐渐的被影响到。
石毅皱了下眉:“早知道还不如当初两只眼睛一起伤了,好歹还平均点。”
无意识冒出的自嘲像针一样戳到了他旁边的英鸣,后者眉间紧皱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舒展开,他拍了一下石毅的肩膀表示对这句话的不满,没有再拉开彼此的距离,两人并肩的往前溜达。
这一路,走得格外沉默。
到了酒吧门口,里头还是吵吵闹闹的,似乎他们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不过,其实很多事往往都是这样。
你原本以为很大的,在很多人心里都压根不算个事儿,只有你自己太往心里去了,才会揣着放不下。
石毅要送英鸣被他很干脆的拒绝了:“咱俩本来也不顺路,你送完我再回去也太晚了,我叫车就行了。”
他站在马路边上,看着石毅上车。
结果等车都发动了,石毅又下来了,看着英鸣有点诧异的表情,他把后座上放的风衣拿了出来:“你还是披一件吧。”
本来人就瘦,这夜风里往那一站,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英鸣接过大衣皱了下眉,然后调侃的望着石毅:“我说,你是不是又搞错了咱俩的年龄?我可不是你弟弟,用不着你跟照顾女人一样的保持风度。”
这话说得有点刺。
但是英鸣是故意的。
这时候,他俩之间这么用针不时的扎一下总强过再晕头晕脑的搞不清楚状况,他看着石毅的脸色僵了一下,没说什么回头上车就走了。
尾灯在夜幕之下留了两道余韵,总觉得有那么点离别的味道。
英鸣手里拿着风衣却没有穿,靠在边上的灯柱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莫名的就想到一件事。
其实,他跟王义齐那部电影拍早了。
如果是现在才开始拍,大概主人公当时的心情,他体会的更深一点。
那种……
最初他一直把握不到的,心里慢慢全塞着欲望却最终在冷静的现实面前一点点被冲散掉的麻木,有悲哀,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那天过后,石毅和英鸣很默契的没有再联系对方。
一个吻,好像就把他们的距离又拉回去了最初认识的那种时候,又或者,下意识的他们都希望能够回到当初吧,对彼此有欣赏,但是不算太热络,偶尔聚一聚,哪怕是不见面,也不会刻意的想起谁。
石毅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之前出了那么多事,很多本来的计划都暂时搁置或者往后推移了,公司大部分都是丢给了欧扬,现在他重新接手回来,想当然不会太轻松。
尤其是有个专利申请的事出了点麻烦,最初没太在意,到了临头才被卡住,导致整个项目都因此要往后推,石毅因为这件事跑了好几趟相关的部门,处理这方面的专业律师也一直跟着他,忙活了快三天才把这件事搞定。
王乐虽然住在他家,却每天也几乎都是早出晚归的,石毅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也无心去过问,反正补办证件什么的他也帮不上忙,得王乐自己去想办法。
他找了个助理临时给王乐做跑腿的,有需要他说句话的时候,才会打个电话。
一直这么忙了有一个礼拜,等到他终于可以有点空和王乐吃顿饭的时候,对方竟然在快到约定时间了才打给他,说换地方了。
“你个大少爷吃饭还得钦点啊?之前不是都订好座位了?”
石毅一边倒车一边忍不住抱怨,最近他的耐性似乎又见差了,欧扬问过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也答不上来。
那天晚上的事,石毅既没有刻意的去遗忘,也没有再去回味。
或者就如同英鸣说的,那确实就是个意外,本来也不是该特别去处理的东西。他和英鸣谁都不可能变成同性恋,这甚至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根本没有考虑价值的陈述句。
那边王乐道歉了两句才做解释,说本来他们订的那个地方有点小,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
“小?”石毅皱了下眉:“你一个人难道要躺着吃?”
俩人订了包间还小?才有段日子没见,王乐的排场见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