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宴,一瞥就能看出一大家子长幼尊卑的分两列坐好,坐在最上正中的,就是那个什么“御”甚
么了罢。
奇怪,怎么一进来,吵吵闹闹的酒宴就掉一根针都听得见呢。
爹爹那件事人尽皆知么?还是他太受宠?若是受宠么,那怎么还会……还会蒙了冤,就算只宠不爱,
人的性子,总该知道罢?或是……
我暗自思忖着,脸上仍是一副呆傻模样。
这可不是降世时的初来乍到,惊疑犹存,心神未定,现今这样就连爹爹都夸过我炉火纯青,宠辱不惊
——怎么越瞧越傻了呢。呵呵。
呆滞的目光暗自扫过被称为御君的那人。
两个字,英气。感觉么,像没出鞘的剑。另外的感么,天杀的自以为是的混账。
“君上,这便是十三公子的孩儿。”乔山单膝跪地,扣着我的腕,语音平平地道。
我在呆滞的目光下,暗暗打量那分排的两列。左边的那一列头三个年纪不大,看那眉目神气,倒像是
那姓御的的种。教子有方。
右边的那列……看样子,到跟爹爹从前身份……差不多。
虽然此世男子可生可育,但男子生产,活胎的几率甚小,活下来的,大多也不比女子生下的健康强壮
。
从前听爹爹说,大户人家大抵都是妻妾男宠皆有蓄养的。偏见倒是没有,只不过……我看那一列清一
色的“公子”,难道御君是个专好此道的。大抵如此,要不然也不会右边一整列,左边……却只有三
个。咳咳,男子生产,活胎几率甚小。
“乔铁卫,”一声语音酥酥软软地传来。好像能把人甜死,再腻死。
只见一个妖妖娆绕的少年依偎在“君上”怀里,又甜甜地续道:“大人您莫不是忘了,若水那贱人当
日犯下苟且之事,可是被除了名的,怎的能唤作十三公子。”说罢,幽怨地媚了君上一眼。
那“君上”宠溺一笑,一指弹上少年的额头。
乔山微微皱眉,声音不变:“是在下越矩,十四公子见谅。那贱人可恶,这次还害死了梁总管。不过
这孩子,确确是……”
说罢拉起我的手,把我臂上的蓝砂亮了出来。
咦?这蓝砂,原来是这般功效么。
只听周围一片压抑的低语。
“喔?那,梁浩,是怎么死的。”是一声浑厚低沉的声音,却冷冽威严。
四周霎时静了下来。
唉,这相貌,再配这声音——算是有本钱。
不过,他似乎对我这个“骨肉至亲”不甚在意。
爹爹,我还真有些替你不值……不过……我不是你,也罢。
“禀君上,依属下看,梁总管实是……被那贱人所惑……似……有私情……”
这乔山,真是个忠心的。
此语落地,一片哗然。
我却注意到酒席上坐在右边一排中的一男子闻言猛地一震,偷眼朝上座望去。
“喔?”君上似乎饶有兴趣地挑眉。
我却感觉到仍扣着我腕的乔山的——恐惧。
“梁总管围楼时支属下去搜侧楼,后又被属下发现屏退了左右和那贱人共处一室,行……行苟且之事
。属下到达时,两人已然断气。”
“梁浩的侍卫做什么去了?”君上的语气还是冷冷的,似乎听不出喜怒。
咦,这男人,怎么恍若未闻?这可不是关系面子的大事么……
“已就地正法。”
“好!”上座的男人竟笑了。
我感到一条蛇爬过心脏。
“阿七,你还有什么话说。”
闻言,只见刚才那个身形大震的清秀男子栽倒出列。脸色惨白地伏在地上,止不住颤抖。
“来人,拖出去。”上座的男人,声音仍是没有变。这便是给一个枕席之间的人,赐了死么。
“梁浩欺上罔下,污蔑同僚,大逆不道,其心可诛。梁族世为家臣,竟出此逆子,当抄没家产,逐出
此城!辛家当年蒙冤,复辛淂进御殿总管牌位。”
是了,当年的案,今个翻了,不过翻的,是当年被污跟爹爹有私情的那家。爹爹,只不过换了个罪名
,从跟姓辛的转成了跟那姓梁的。
变故横生!
似乎是语刚落地,还在酒宴中的些个男子女子就被拖了出去。
刀斧手,竟是早就备好了的。
一时间嘶吼求饶呆愣应有尽有,还后人不知死活的喊出什么“求念着当年情意……”什么“若不是辛
梁两家……”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一下便被堵住了嘴,竟斩立决了~
刚才还说什么“逐出此城”,是把尸首逐出此城罢。爹爹啊,这人,说话都不做数的,翻翻,脸就变
了。
看看,好好的酒宴变了惊、惧、怨、怒齐聚的修罗场。那十四公子吊在那人身上,水蛇般地往怀里钻
,我看着都别扭。那人却轻轻的拍着,眼里尽是笑意。妈的,敢情你好这调调!!
那个御甚么的,你如今意气风发也不是没原因。
你家长的位也坐牢固了,想必跟你争的兄弟都剿灭的差不多了,助你上位的辛梁两家臣做大,你也没
顾虑了,河一过,桥也该拆了。
于是你抛了个饵,利用了下梁浩的癞蛤蟆心态,又利用了下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本想借此先灭梁家
,只可惜梁浩反应够快,七公子也言之凿凿,便将计就计,先纵着协着梁家灭了辛家。然后呢,还是
那个饵,再次利用了下梁浩的癞蛤蟆心态,抽了梁家的大梁。
至于那饵——便是我爹爹——若水。
哈哈,不愧是爹爹,居然有被那种用过就丢的人连利用两次的殊荣;不愧是爹爹,风华绝代,也要物
尽其用才好!!!
我就被扔在这厅中间,挤挤搡搡的,血都沾到衣服上来了。乔山早越到左边的那列的三个人旁边,带
着一众人保护在旁了。怕梁家哪个气急攻心,作飞蛾状忽然发难,以防个万一么?
怎么也没人挟持挟持我?若是肯挟持我,我定可叫他给御家划上那么一道……
可惜,刀都不往我这边招呼的。
一阵混乱嘈杂之后,该退下去的退下去,该带下去的带下去,该拖下去的拖下去,该禀的禀,该报的
报。
终于,静了,却有人说,宴会继续。是啊,你的宴在刚开始呢,刚才那幕,还可以品着酒,回味好些
时候呢。
“叫什么名字?”这是问乔山的。想必看出我“不同寻常”了吧。
“禀君上,这孩子是个痴儿,也不知怎么地,竟没取名字。”
“喔?”御君笑了。
——你说日后有了孩儿,叫什么名字好?
——我怎知道,这可不是还没呢,要不,你给取一个罢~
——那就叫……御守玉罢,取意我一辈子守着你温雅如玉。
——若水,你早已,不相信这个了么。
所以不曾给这孩子,起名。
御君的笑容,我有些看不懂,却听他含笑开口道:
“十三犯下大错,便应了这个起个名吧,守玉,守身如玉。”
守玉?守身如玉?——还守你娘呢。
呵呵,老子不要,你也管不着。
不想那人却接到:
“虽是痴儿,却也是要让他永远记得,他生父做过些什么事。”
你还敢说这个?!
永远记住爹爹做过些,什。么。事。?!!
永远记住爹爹……做过些……什么事……
永远记住……
不错!
我便是要永远记住爹爹。记住他带给我的,记住御家带给他的,——用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连了我跟爹爹,也连了爹爹跟御家。
好!我便要看一看,
我用这个名翱翔于天、名震天下时,
御家的脸面,往哪里摆!!!
第四章:以退为进
从此,这个连粗使丫鬟都冰雪聪明的御家大宅,便多了一个痴儿,虽说同是御君的孩儿,可那几位少
爷神采俊朗,这位是痴儿一个。所以,虽说同是御君的孩儿,可那几位俊朗少爷住的是厢房阁楼,这
位是痴儿住的是柴房马厩。
先几日,新上的总管还估摸着君上的喜恶,给那小孩儿睡了最偏的破落小间,上下也有个回转,后来
看那小孩落水了几次,摔得满身是伤了的几次,君上不闻不问的。便暗忖着公子少爷们的脸色,直接
把人转到了柴房。
这日,柴房阳光明媚,我悠悠醒转。这一觉睡得好——除了冷了点,缩在柴堆里咯不过;除了伤口上
的血干粘在衣服上不舒服外。
呵呵,又是新的一天!
最近也差不多了。第一步棋,算是摆的不错。
近日来找麻烦的多了去了,我却不觉得麻烦。
旧日怨了爹爹的,试探的,无故来撒气的,不一而足。也好,一来借他们之口,不当我是个人,在他
们眼里我也就不是个人,日后也自然卷不到人与人的恶斗中去;二来这一波波来人,可是都带着御家
大宅内的派分类聚,我本是痴儿,他们往往也忘了遮拦,骂个痛快——情报送来,却之不恭啊。
就好比现在,正窝在柴房做体能训练呢~又来了
这十四公子真是有意思,怎地不厌其烦地来找我,敢情爷我魅力大?
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等等等等的人多是来讽刺、刺探几句最多骂几句,再大不了打一顿,
再再大不了打一顿以后丢到水塘里。
若遇到抵抗还好说点,可对个痴儿,主子们是失了关注,奴才们是失了兴致,一回两回就不来了。
想啊,当年再大的怨,人也死了,名号也没了,儿子还是个痴儿,君上也不闻不问;若死了那叫个悲
惨凄绝,若活着的话还可以聊当笑料。
咳咳……当年被捧在手心里的十三公子怎地?儿子还不是睡柴房吃猪食,是个痴呆!哪像我们家……
这句话想必说得一干人荡气回肠,神清气爽。如此,他们倒舍不得我死了。我这叫做一劳永逸。
爹爹,想是也给我留了这样一条不死的后路的。自小装傻,防的是这个落入御家的万一,没想便用上
了。爹爹埋下的,不用岂不是不孝。
可这十四公子怎么日日整一个痴儿,也不知是心地扭曲怎地。
这不是,十四公子的贴身小厮一副深怕沾到脏东西的样子踮进柴房。用一根绳子拴上我的脖子,从地
上拖将起来,拽着就走。
唉,这也不能怪他。
上上上上次,他在门口声色俱厉地吼了一盏茶的时候,我没出来,结果给一群人拽出来打了一顿,他
说,十四公子召你,婊子养的你听见没,唉,小朋友,你这就搞错了,我爹爹是调教婊子的,怎能混
为一谈,而且我现在是御家养着,你也算御家的人,岂不是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上上上次,他在门口声色俱厉地吼了半盏茶的时候,我没出来,结果又给人拽出去打了一顿,上上次
和上次也差不了多少,一阵拳打脚踢中,他吼,爷爷跟你说话你他娘的听见没。我心里直翻白眼,你
傻了是怎地!我是痴儿,怎么听得懂!!
这次居然学乖,终于开窍了。
也说不定是他今天有事,比较急,没空整我玩。
不过,他喊我的方式进步了,我却一点也不想去——其他人的时候,那是为收情报平怨气制假象,再
者,对这四岁的痴儿,不哭不叫不躲不求饶不怕疼的,那些人哪有什么兴致往死里打?
可这十四公子……
庸俗狭隘的,我陪着玩玩无妨,可若真遇到了疯子,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上上次被抓去十四公子的房间,他靠在床上,开着腿对我,满床满腿满身都是各式欢好得得痕迹。
暗红、青紫、淤黑、白皙,成了一副妖冶的图。然后他要我帮他擦身。我倒没什么,以前爹爹那里看
多了;只是他,次次叫一个四岁的痴儿干这个事,安的什么心?
他不知哪一个不顺心,顺手一瓶调情药灌进我的喉咙。奶奶的。
我只好冲将出来,追着阿黄,满宅子的跑。
引了一干人驻足观望,前因后果七嘴八舌的一出,平添许多饭后谈资,余时笑料。
引人注目非我所愿,但我知道,那时再不出来,以这光天化日,众所瞩目来保护自己,说不定,我尸
骨堆上已经长草了。
今个,又不知为哪般。
这不是,进了内院了,快走到了。
我赶紧拽着那小厮的衣袖,捂着肚子,腿打颤,表情扭曲,指着茅房的位置。
他一皱眉:“上完了过去,不然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压对宝了,他今天果然有事,没空跟我磨。
瞥见六公子八公子正在园里赏花,
很好,运气真好。
我进了茅房,
深吸一口气,
捏了鼻子,
——跳进矛坑。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小粪人一个了。
我快速冲向十四公子的屋子。身后传来六公子八公子的惊呼。
没办法,赌一次。赌赢了,说不定能好好当我的隐形人;赌输了,说不定十四会要我死。当然,我不
会让自己死的。
冲进十四公子的房间,摆出我来晚了的表情,
不过他可能看不到吧,毕竟脸上,也是满的。
只听
啪嗒
啪嗒,啪嗒……
好些从我身上,落在地上。自然,也落了一路——通向十四公子的厢房的一路。
我满意地看见十四那小厮惨绿的脸。
“来人!!!!拖出去!!!给我拖出去!!!!”十四公子扭曲着脸嘶声吼道。
呀……变声了么,以前不是软软腻腻的么,这变了,可就不讨君上的喜了吧。
不一会儿,人是来了,一个个凝神闭气的,果然没一个敢抓我。
有一会儿,竟有几个公子按着手帕站得远远的瞧了。
不错,十四,我就是要让你失了面子,今儿大家只说你狐媚惑主,这一遭下来,可不知有什么话都蹦
了出来了,以后谁都敢提我,就你不敢提我。
你若是害我,更是坐实了。
又一阵喊啊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侍卫好身手,眉一皱,气一闭,一只大号粪球划过一条抛物线——掉进了屋外的池塘。
第五章:嫂嫂
一阵喊啊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侍卫好身手,眉一皱,气一闭,一只大号粪球划过一条抛物线——掉进了屋外的池塘。
看看,好好一溏子水,也被污了。
被人捞了起来,甩在地上。呀,这动静真大。怎么总管也来了呢。
我坐在地上边滴着脏水边兀自呆呆的发抖,一干人等围着,总管吩咐了几句,我便被拖着走了。
怎么有人跟着?
不会吧,难道跟拽我的侍卫商量好了?
十四现在焦头烂额,自分不出手,可是别人,幸灾乐祸的怎好来为难我这功臣?
正疑惑中,一声轻唤道:“这位侍卫大哥。”
我怎么又摊上一个温声温语杀人的。
来了,逃不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