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就算遇不到什么大主顾,平平凡凡地干个两三年,节俭些,总归能攒出一个小房子的钱。这让人
觉得总会有到头的一天,终归拥有希望。
希望没来之前,厄运接踵而至。
先是逛书店的时候手机被掏了。我很郁闷,书店这么圣洁的地方居然也有扒手。世风日下,让我一个
少爷都有些悲愤了。
隔一夜,凌晨两点多下班时遇到了打劫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夹住我,坚硬冰冷的东西抵在我的腰
间。我没敢回头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刀,而是选择利落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我有一个好习惯,上
班的时候从来不带身份证和银行卡。混夜场的人,最好还是只带现金,丢得起。
“快点!”我前面带着头套的男人压着嗓子吼,我知道我在发抖。解表带的手就更不利索了。那是一
块卡西欧的表,还是假的。我不心疼,我紧张。哆嗦着解下表,我很自觉地去摘身上的配饰,都是些
不值钱的东西。我现在恨不得把衣服裤子都扒下来。
“还挺他妈的懂事!”身后的人笑骂了一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很惜命。
我的配合让两人倍加放松。前面的人也笑了声,“你瞧他长的那娘们儿样……”那人突然伸手给我一
巴掌,我差点摔倒,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脸挺疼。我没吭声,我身高不矮,体重很轻,战斗力全无。
说我娘们儿也没什么,也算是我的职业特征。
俩人一放松,居然就现场点钱了。“就这点儿?”
“就这点儿,不信你们可以搜。”今晚收获一般,还不到一千。我从不多带钱,怪不得人家不满意。
我挺惭愧的,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估计不会好看。
“手机呢?”
“刚丢。”
“操!”前面的男人笑了,“你也真他妈的够背的。”
我赶紧回答:“也没什么,都要吃饭,我能理解。”
俩人都笑喷了,气氛愉悦。
后面那人踢了我一脚,力度还算温柔。“对着墙,蹲下,把手放到头上。”
我乖乖地对墙蹲下,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两人离开了得有五六分钟后,我才敢站起来,我真怕他俩没走,发现我不听话,再揍我一顿。可是腿
早吓软了,又蹲得发麻,一动弹就一屁股坐地上了。过来好一会才扶着墙站了起来,我很想给谁打一
个电话,不倾诉,只是随便说点什么。然后想起我早就丢了手机。可是就算手机在,我又能打给谁呢
?
凌晨的风,很凉。天光仍不肯放亮。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3.都是双鱼座(1)
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懦弱的小男人,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懦弱小男人。在这个疯狂的尘世,不过是卑
贱的蝼蚁脚上的一层灰。
有人说过:我们要的不是幸福,是要过的比别人更幸福。说得真好!所以每当看到那种身上散发光芒
的“大人物”,妒忌的情绪都会撕扯着我的肺腑。
第二次看到那个男人,是在电视上。
“升文集团的诞生是H市在新市场经济体制中脱颖而出的典型事件……”升文集团年轻总裁的脸在电
视上一晃而过,我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蒋文生。
想起烟光中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那句低低的“请你帮一个忙”,悔意比海潮还他妈的汹涌!我知道
他有钱,可是没想到他这么有钱。
十年少爷辛苦事,不及出台一夜鸭!这是大家开玩笑时常说的一句话。有的人就是这么好运,傍上了
款婆,一两年时间赚的油水都能腻死我们这些清汤少爷。
很多同事眼中的我,是有些木讷的,我并不多话,有时候显得有点笨,也不常和他们来往。
我这张伪娘清纯的脸,有些时候很能满足一些有恋童癖情节的阿姨奶奶。她们当我是真纯情,其实呢
……我只是不勃。
我知道,你不会感到意外,我只喜欢男人。
在“夜色”,男客是很少见的。准确的说,找鸭出台的男客,是很少见的。遇到一个冤大头很不容易
。
我这小身板,骨头加肉不到120斤,也许原本能一次性卖个好价钱。我悔得百感交集!
也和毛姆不着急痕迹地打听过,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时间如有所思,却没给我半点有价值的回答
。显然,蒋文生是个熟客,但应该不是常客。
但毛姆是个聪明人,在我自以为小心的打听中,已经洞悉了什么。
再见蒋文生的本人,是厄运持续中的半个月后。期间我损了点小财,受了些小伤。喝凉水都格外小心
。
那晚快十二点的时候,我还没有被点台。正常来说,就算没有人点,也要呆到12点,如果过了这个时
间就可以下班了。我和另外一些少爷在大厅站着,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家。就看到蒋文生从外面走了
进来。
毛姆恰巧在大厅,见了急忙迎了上去,递着笑脸问好。蒋文生要去的包房,正好从我们一排少爷面前
走过,我努力调整一下面部肌肉,趁他走过的时候,低声讨好地问:“蒋总今天一个人?”
蒋文生停下脚步。我看到毛姆剜了我一眼。
蒋文生的大眼,冷冷地从下到上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只站着说人话的狗,或者从深海里登陆上岸的
八爪章鱼——我是装成人形的动物,他的姿态很有物种的高贵感。蒋文生打量我,打量的一排少爷也
忍不住跟着看我的时候,他转向毛姆道:“这个人是谁?夜色的少爷都是这么没规矩的?”
我咽了口唾液,眼睛乖乖地盯着我的脚上穿的路易威登,A货。胸口上好像有两个架子鼓槌在那没完
没了的敲打着。我一少爷,没脸没皮的事多了去了,也没什么。蒋文生你好,直接把我的二皮脸撕成
了不要脸!
蒋文生气定神闲地点了两个少爷中的歪瓜裂枣直接去包房了。我一看表,十二点半了,我回家!
“小花!”还没出门时,毛姆叫住了我。我以为要挨骂,却见他不耐烦地指了指二楼:“吴姐来了,
点你!”
所谓“吴姐”是一位吴姓的阿姨,她说今年43,我疑心她至少少说了一旬。吴姐很喜欢我,说我长的
很像她的初恋。
他们的感情在乡土气息浓厚的小镇里滋长,然后因为她奋发图强的野心而消逝。她喝到一定程度的时
候,总喜欢拉着我的手摸着我的左胸,语气哀怨地说:“小花啊……你吴姐我现在拥有了天下,却惟
独丢失了我的鱼眼睛啊……”
她以为她是武则天。可惜我当不了张昌宗。
吴姐今天情绪很不好,酒一杯接一杯的喝,连带着灌我。和她一起来的几个中年妇女搂着少爷的手很
不规矩。歪歪扭扭地唱着不着调的歌。
“吴姐,真的喝不下去了。”
“喝!”
我略一犹豫,一个耳光扑面而来,很疼,接着一阵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巨响,仿佛有一列火车驶过
。
天旋地转中,我看到另外几个陪客的少爷淡淡地看了我这边儿一眼,继续陪客说话。
“打疼你了吗?”吴姐问。
“没有。”我站起来,勉强压抑着不舒服的感觉,挤了个笑脸,“我先去一下卫生间。”
“你给我坐下!”
也不知她怎么那么大的力气,一下把我扯回到沙发上。
“我打你是因为我生气,我生气是因为我喜欢你。小花,你平心而论,吴姐对你怎么样?”
“吴姐对我好,我知道。”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不但头晕耳朵疼,四肢都开始发软。
“你不愿意出台我理解。我知道你们在这工作的孩子都不容易,想过的好点,又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尊
严。吴姐能理解你……”
女嫖客和少爷谈男人的尊严,没必要吧。我扶住额头,心脏一阵阵的突突。我怀疑,我被下药了。
客人下药的情形在“夜色”不常见,但也只是不常见,并不代表着不能发生。我费力的想要站起来,
“吴姐,我憋不住了,我先去下卫生间。”
“你哪也不准去!”这老女人死死地拉着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你和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啊?你
跟着我,我现在就送你一套房子一辆车。我每个月给你的零花钱保证比你这样赚的多。我……”
使出全身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我努力甩开她的手,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跌跌撞撞地滑下楼梯,摔
倒在大厅中。人还没站起来,肚子上就挨了一脚!
“给你脸你不要脸!你个死鸭子还跟我玩清高!”吴姐的声音,还有一连串的拳打脚踢。
我想说:“我是少爷,但还算不得鸭。”但只能抬起手臂护住头脸,蜷起身子。眯着眼从手臂的缝隙
中模模糊糊的看。乌压压的一圈人,其中几个少爷装模作样的拦着,几个女人却毫无阻碍地围着我踢
打。毛姆一只手拉着吴姐的胳膊,正不断地道歉。
女人打人的力度并不大,我知道我不会有事,只是高跟鞋踢在身上略微有点疼。胃中翻搅着,我忍不
住干呕。
不知道打了多久,吴姐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拎坐起来。我半眯着眼,她的表情看不清,只有那一脸的肥
肉随着她嘴巴的张合抖动着。
“我就问你:你从不从!”女嫖客有时候比男嫖客更雷人,因为她们都不需要做一个最起码的绅士。
她问的有趣,我笑了。脸上在笑,身体却更难受。
她似乎伸手来抬我的下巴,我吐了。
然后我又被踹倒。周遭的声音像是从信号不好的半导体中传出来的,格外不真实。毛姆在喊:“还不
快拿纸!吴姐你消消气,我帮您擦,我帮您擦!”
人群似乎散开了,我半死不活地摊在地上。吴姐在一边骂骂咧咧的,没有人敢来扶我。我一下子一下
子的干呕,却再没有吐出半点东西。
最后一次看表时才凌晨一点多,天还没亮,大厅这个时间的灯光也是昏暗的,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光
?好似旭日东升猛然冲出海面,黑暗中骤然出现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费力地抬起脖子,看到蒋文生高高在上的脸。那直挺的鼻梁,那蔑视嘲讽的大眼……您至于吗?都
已经俯视了,还扬着下巴!
我想坐起来,一动弹却晕眩的更厉害了。挣扎着,我就彻底倒下了。
停留在意识中最后的画面,是衬衫中露出的肚脐眼,真圆。还有那两条大腿,真直真长。奇怪……怎
么腿上还有个小帐篷?
最后,路易威登的鞋子。真货!
4.都是双鱼座(2)
“人缘可真差!被一群人围打,竟然没有一个救你的!”我刚清醒过来,就听到了冷嘲热讽。
蒋文生环胸叉腿地依在墙上,下巴微扬着,还露出个性感的要命的喉结!造型凹得真不错!
可是……他这语调和这造型与第一次见面那个正了八经的蒋总反差可真大啊!不知是因为今天穿的比
较休闲,还是因为对着我一个少爷也不需要伪装。此时的蒋文生看起来格外的放松张扬。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人下了点冰水,另外有点低血压……医生说了,以后注意饮食结构、少熬夜!
”
“……”我就是夜间工作者!我抬了抬手,上面还插着输液的管子。
我看着手上的管子,内心此起彼伏……这是个好机会!咸鱼翻身就在此朝!伸了伸有点发麻的腿,用
正在输液的手臂支起身子,扭腰翻身的动作要慢要柔和,做伸手去掏裤子后兜的动作时要低下头。我
假模假样:“那个,谢谢你……花了多少钱?我还你。”
手摸进自己故意翘起的臀部上的兜,是空的。怎么能是空的?
我昨晚带了两千现金去上班,那是我前些日子向猫桥借的。来“夜色”工作三个月了,他是唯一肯借
我钱的人。现在我情况好了起来,本想还他,他却没来上班。
难道是挨打的时候掉出来了?我心中一慌。
“哦。”蒋文生直起身体走过来,掏出了些零钱给我。“我看你兜里有钱就交了。”
他摸了我的屁股!这是第一个想法。
正在输液的瓶子里装的人参果汁吗?这是第二个想法。
我深吸一口气,“剩七块?”
“对呀。”蒋文正笑和不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板着脸的时候很凌厉。笑起来则阳光的很好看,两
颊居然还有深深的大酒窝!让我这个当少爷都差点有些惭愧。
“你拿我钱的时候……是两千?”
“没错!”蒋文正伸手摸我的头发,拇指从我的额头上轻轻蹭过。很温柔的感觉,如果不是手里拿着
的不是七块钱,而是七千,我会更享受。
“我帮你拍了脑CT、心电图、体脂肪检测、血常规、尿常规、肝功11项、类风湿因子、甲状腺彩超、
乳腺彩超……这些检测都证明:你很健康,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十年内还可以活的很好。当然,这次
检查不是很全面,很多检查没有做,你的钱不够了。”
我低头不看蒋文生,没有勇气。
两千块钱,是理论上进了十个普通房的小费。这里面还不算每进一个房要扣除的20元进房费,在一开
始就要缴纳的1800元的入店费每日均摊下来的成本。还有巴结主管送的礼、因酒量不好备的保养胃的
药、添置服装的费用(虽然都是假货)、每日的交通费……那波澜不惊的二百元(实际上到手的是一
百八),却需要我喝至少五六瓶啤酒或者两三杯洋酒,还需要我忍受几个小时肆无忌惮地抓抓摸摸…
…
总而言之,我恨!
抢匪抢我的钱是为了吃饭,所以我理解!可你拿我的辛苦钱当做消遣!
蒋文生!我内心咬牙切齿,然后猛地抬头,拼命寻找“笑靥如花”的感觉:“呵,呵呵……实在太麻
烦您了!”
“不用客气。”蒋文生又扬起了他那该死的下巴,“我平时也作慈善事业的,对你这点小恩小惠也不
算什么。”
如果我是泰森,我一定一拳打断眼前那直挺的鼻子;如果我是月夜狼人,就一定让他摊在我的身下喊
“不要……不要……停”;如果我是多拉A梦,我就直接把他丢进时光隧道,送回白垩纪……可我是
林小花,只能在脑海里YY自己潇洒地把屎盆子扣在他脸上的英姿。
“这点小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蒋文生很宽宏大度地说:“现在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算作报答
!”
“好吧!”我郑重点头道:“我可以以身相许。”
……
……
看着蒋文生的表情,我意识到,我急躁了。“玩笑而已……哈,哈哈,蒋总您真没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