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安千言

张霞心中一喜，死命的挣开，道：“同志！他们……流氓，讹钱，还打孩子！”

军官看了一眼地上正往起爬的杜蒙和狼狈的去抱杜蒙的张霞，面无表情的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周平伟扬了扬眉毛：“你是哪根葱啊？穿身军装了不起啊，实话告诉你，今天的事你别管，老子舅舅是XX部队的李营长！识相得赶紧滚！”

军官没有理他，扬声道：“来人！”

门外几乎是立刻的就跑进来一个警卫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军官一边脱手上的白手套一边说：“传我的命令，李正明营长关禁闭三天。”

警卫员立正：“是！”然后小跑着出去了。

周平伟愣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的问：“什么？”

军官把手套扔在桌上，道：“你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见他们面面相觑，接着道：“你们殴打、讹诈、恐吓烈属、军属，行为恶劣，如果交给军事法庭是要被判刑甚至枪毙的。”

周平伟脸瞬间就绿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相信，如果没有你那个舅舅的名号是进不来的吧？”扫了一眼电话线：“嗯，挺聪明，知道把电话线拔了，否则警卫早就招来了对吧？还是你们认为这家没有在役军人，所以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忘了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

是的，他确实忘了，来之前找人查过，这家只有一个女人拉着两个孩子，没有丈夫，以为只是一个得到救助的家庭所以住在这里，却忘了这里是军属住的地方啊！周平伟的汗“唰”的就下来了。

军官看了一眼杜蒙肿起的脸颊，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对张霞说：“郑嫂，里面还有孩子吗？快去看看吓着没？”

张霞忙答应一声，过去叫小雪开门。

小雪颤巍巍的打开门，吓得直发抖，张霞一把搂住，不住地说：“宝贝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杜蒙却没有跟张霞过去，而是走到了军官面前，低声叫：“爸。”

这是郑琰哲第一次见到杜蒙的爸爸杜国平，可能是杜蒙还小，眉目与杜国平还不是很像，但眉宇间那股刚毅的感觉却如出一辙，同样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不同的是，杜蒙的是年少活泼的，杜国平的是成熟沉静的，很多年后郑琰哲回忆起那一刻他趴在床上透过半开的门看杜国平的样子，就像一尊神，摄住了坏蛋，救了妈妈和他们，冷毅的眼神熠熠生辉，在凌乱的家里闪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目标就是做杜国平那样的男人，但是，时间告诉他，他显然失败了，不过，失败的还不是很彻底……

没过多久，警察到了，还没等周平伟搬出他舅舅，队长就热情的迎到了杜国平的身前，满脸笑容的说：“哎呀，原来是杜团长！您有事打个电话就行，这是干什么……”

杜国平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人闯到郑烈士的家里，侮辱他的妻儿，打了我的儿子，你可以调查一下！”

队长赶紧回身问：“怎么回事！”

张霞搂着小雪从人群中走出来，断断续续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队长感觉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汗湿了，这是恶性事件啊！这几个人傻逼么？跑到这里来撒野不算还打了团长的儿子！

听完，队长大手一挥：“铐起来！全部带走！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是烈属！真是……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由分说铐下了这几个人，呵斥着带上了警车，才回头问：“杜团长，您看，这样处理还行么？”

杜国平不置可否，道：“依法办事，否则谁也保不了谁！”

队长一个劲说着“是”，看杜国平没有别的指示了就告辞出门上了警车，夜风一吹才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不禁心头火起，暗骂：死也不挑个好时候！

这边人都散了，杜国平安抚了张霞，留下了勤务兵帮忙打扫，就牵着杜蒙的手准备回家。

杜蒙回头看了看一脸笑容趴在床上跟他挥手的郑琰哲，忽然不想走了。

杜国平注意到了，说：“怎么不跟朋友说再见？”

“哦。”杜蒙有些失落的说：“嗯，再见！”然后就跟杜国平离开了。

路不远，杜国平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你不该那么晚才给我打电话的，万一我不是恰好在市里开紧急会议才能赶回来呢？这样很危险，你应该先报警。”

杜蒙不说话，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杜国平脱下军装挂到衣架上，顿了一下，说：“不过你今天很勇敢，爸爸为你骄傲。”

杜蒙微微抬起头，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杜国平装作没有看到，说：“闹了一天了，都这么晚了，快点洗澡睡觉吧，用我帮你么？”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杜蒙眼神又黯淡下来，转身进了浴室。

06.一场大雨

第二天，郑琰哲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趴着睡觉实在是很累啊……刚要吃力的支起身体，就有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

郑琰哲回头，杜蒙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他，有些紧张的说：“疼了？”

郑琰哲有点意外，这杜蒙吃错药了？仰头问：“你不上学啊？”

“不上了。”杜蒙无所谓的说。

“呃……你不怕你爸揍你？”郑琰哲惊讶的问。

杜蒙面无表情的说：“他天没亮就走了，没时间揍我。”

郑琰哲瞬间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快转移话题：“你端的什么？给我的？”

杜蒙先把他拉起来侧身歪在枕头上，然后递给他，说：“中药，阿姨熬的，给你喝。”

郑琰哲眼睛蓦地瞪得溜圆，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声音闷闷的大喊：“端走端走！我不喝！”

杜蒙哈哈一笑：“你还怕吃药啊！快起来！”

“不！快点拿走！”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杜蒙把碗一放，一边拉被子一边威胁：“你不喝我就告诉全校的学生，五年一班的郑琰哲怕喝药！哈哈！”

“我不我不！你以下犯上欺负哥哥，我告诉你奶奶！”

“扑哧”一声，张霞在门口乐了，走过来拍拍被子，道：“快起来吃药了！小蒙还要上学呢！”

杜蒙赶紧说：“阿姨，我留下来陪他！”

张霞伸手拍了一下杜蒙的头：“说傻话，他得在家呆两个礼拜才能上学呢！你赶紧吃药，小蒙跟阿姨出来。”

说完又拍了一下被子，出门了。

郑琰哲偷偷在被子缝隙里顶着一头汗笑嘻嘻的跟杜蒙做了个鬼脸，杜蒙无声的“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的出去。

张霞拉杜蒙在沙发上坐下，说：“小蒙，阿姨跟你说个事。你爸爸给阿姨打了电话，说你奶奶在老家暂时回不来了，想给你找个保姆，但阿姨觉得你跟哲哲玩的挺好的，就想让你住到阿姨家来，和哲哲做个伴，你爸爸说听你的，你什么意思？”

杜蒙小眉头一皱，说：“我……不想要保姆。”

“这样啊，那来阿姨家住吧，怎么样？”张霞问。

杜蒙摇摇头：“我来陪他写作业，送他上学，在我家住。”

张霞想了想，这样也好，不来就不来吧，于是说：“也行，以后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啊！”

“嗯！谢谢阿姨！”

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

郑琰哲把手里的书扔到床上，都卧床一个多星期了，他明明可以上学了，可是张霞却坚持让他下个星期再去上学，搞得他在家无聊死了。

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闷闷的喊了一句：“谁回来了？”

“我。”是张霞的声音：“你今天在家学习了吗？”

郑琰哲把脑袋拿出来：“我想回学校学习！”

“不行！下个星期再说！”张霞想也没想的拒绝了，这次伤的这么重，怎么也要休息两个礼拜的！

片刻……

“妈！我想吃虎皮蛋糕！”

张霞无奈道：“听话啊，明天给你买，今天晚了。”

闷闷的声音：“可是我现在就想吃！”

张霞没理他，收拾东西准备做饭。

晚上，天已经黑了，饭菜都快凉了，杜蒙还没有回来，张霞不放心的在门口看。

郑小雪看了看墙上的表，说：“妈，要不我去学校看看吧！”

张霞也有点急了，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许是去别人家玩去了呢，哲哲，小蒙有什么朋友吗？”

郑琰哲也急：“我没看他有什么朋友啊，也没去哪个同学家玩过啊！”

张霞叹了口气，说：“你俩先吃，我给他留一点！”说着找了个大碗拨了点菜放在厨房。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窗外传来了滚滚的雷声，郑琰哲坐不住了：“妈，我给他们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吧！”

张霞看了看外面的天，说：“打一个问问吧！这孩子跑哪里去了！”

郑琰哲挪到电话机旁开始翻找郑琰哲老师的电话，拨出。

老师显然正在做事，有点被打扰的烦躁：“什么事？”

“老师您好，我是杜蒙的朋友，他今天上学去了么？”郑琰哲小心翼翼的问。

老师敷衍的答：“来了来了，放学就走了，怎么了？”

郑琰哲哪敢说他没回家，连忙道：“没事没事，打扰老师了！老师再见！”

放下电话，外面的开始下雨了，张霞急的坐立难安：“这大雨天，小蒙能去哪啊！你再想想他能去哪！”

郑琰哲也急，可是真的没见他有朋友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张霞实在不放心，进里屋穿上雨靴，拿着雨伞说：“你俩在家看家，妈出去看看！”

郑小雪连忙说：“妈，我跟你一起去！”

张霞一边摆弄雨伞一边说：“不用，你在家看着哲哲，我一会儿就回来！”

拎着雨伞刚要出门门“呼”的开了，杜蒙夹着一股潮湿的冷风钻了进来。

郑琰哲恼怒的喊：“大晚上你跑哪去了！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一声！”

杜蒙一愣，看张霞拎着雨伞，低头说：“阿姨我去买了点东西。”

杜蒙回来了张霞就放心了，也不计较他去了哪里，看见他满脸的雨水还在往下淌，衣服都湿透了，赶紧说：“快把试衣服脱下来去洗个澡，小雪，去找一套你弟弟的睡衣来！下大雨就别回家了，今天跟哲哲睡，啊！”

杜蒙点点头，抹了一把脸。

郑琰哲一看他这样就来气：“妈你别管他！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不知道别人很着急啊！”

杜蒙抬头看了郑琰哲一眼，没说话。

张霞有点责备说郑琰哲：“说什么呢！去厨房把饭端来！”

郑琰哲赌气不动，张霞瞪了他一眼：“去！”

郑琰哲气得一撇嘴，不情不愿的去厨房端饭。

洗了澡的杜蒙脸有点红红的，闷头吃饭也不说话，郑琰哲在生气，也不理他，回了房间躺着。

吃完了饭，杜蒙回到郑琰哲的房间，关上门，把书包打开，拎出一袋东西，推了推郑琰哲，确认他在看自己，就扔在了床头柜上，躺到床上背对郑琰哲盖上了被子。

郑琰哲奇怪，打开口袋，是一袋虎皮蛋糕！封的很严，一点也没有湿。他愣了半天，问：“你去给我买蛋糕了？”

杜蒙不说话。

郑琰哲低下头，半天，说：“对不起啊，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

“如果我没给你买蛋糕你是不是就不会为你刚才的话道歉了？”杜蒙的声音有点轻轻的生气的情绪。

“不是……我……”郑琰哲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推了推杜蒙，杜蒙不动，再推推，不动，那再推推，杜蒙翻身起来：“你要干什么！”

郑琰哲掏出一块蛋糕，咬了一口，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别生气了！我不对好不好！”嚼了嚼，好香，送到杜蒙嘴边：“你尝尝，可好吃了！”

杜蒙厌恶的推开：“谁要吃你吃过的！”

“吃嘛吃嘛！”郑琰哲锲而不舍的往他嘴里塞，讨好的说：“真的！好好吃！”杜蒙推不开，被塞了一口，翻身躺下蒙上被子不再理郑琰哲。

“哈哈哈……”郑琰哲吃掉蛋糕，关上了灯，也躺下了。

黑暗里，郑琰哲小声说：“喂！”

“什么？”

“谢谢你啊……”

07.病了

第二天早上杜蒙有点懒懒的，张霞注意到了，说：“小蒙，你不舒服么？”

杜蒙摇摇头，说：“有点困。”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背上书包去上学。

中午大家都不回来吃饭，郑琰哲正在屋里琢磨弄点什么吃，电话忽然响了。挪过去接电话，是学校打来的。

“老师您好，有什么事吗？”郑琰哲超有礼貌的问候。

电话里老师的声音有点焦急，道：“是杜蒙家么？”

“是的”

“那就好！家里有人就好，杜蒙在课上发烧晕倒了，刚在医务室打完吊瓶，想把他送回家休息，确认一下家里有没有人！”

“什么？”郑琰哲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会晕倒呢？他怎么样了？”

老师安抚道：“没事，就是着凉了，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在家等着就行！”

挂了电话，郑琰哲呆了一会儿，着凉？一定是昨晚被雨淋的！都怪自己非要吃什么蛋糕，被他听到了还冒雨去买！

在屋里转了两圈，先去冰箱里检查了一下冰块，又去厨房里翻出早上的剩粥塞到了微波炉里，想了想又翻出了点退烧药，才坐下，忐忑不安外加自责的等着杜蒙回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敲门，郑琰哲忙去开门，是一个男老师背着杜蒙站在门口，他赶紧把把老师领到卧室，帮着老师把迷迷糊糊的杜蒙放到床上，紧张的问：“老师，他……没事吧？”

男老师擦了把汗，说：“没事，不要给他乱吃药，等他醒了给他弄点吃的。”

郑琰哲客气的送走了老师，马上回来看杜蒙。杜蒙在发烧，脸蛋红扑扑的，更显得稚气。郑琰哲把刚刚的冰块拿毛巾包了，放在杜蒙的额头上，额头的清凉缓解了脑中沸腾一样的疼痛，杜蒙舒服的哼了哼，沉沉的睡了过去。

期间郑琰哲给张霞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一下情况，张霞在上班，没办法回来，告诉郑琰哲给杜蒙冲一杯退烧药，过一个小时后再给他热一袋牛奶喝，隔一个小时测一下体温，如果很高再给她打电话带杜蒙去医院。

郑琰哲答应了，冲了一杯退烧药端到卧室，看杜蒙烧的迷迷糊糊，心中忽然有点难受，死心眼！下雨了就不买了，为什么非要在雨里淋那么久！不舒服就不要去上学，怎么都不说！

坐在床边，轻轻摇醒杜蒙，说：“吃药！”

杜蒙费力的挣开眼睛，聚焦了半天，才认出郑琰哲，无力地抬起手去接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