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安千言

回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杜蒙就出发了，走到门口看郑晟还气呼呼的不理他，就走过去拍拍郑晟的肩膀，说：“弟，我真喝多了，你哥可以证明，我什么都没做，好好在这陪你哥，回来我给你买糖吃！”

郑晟不爽的甩开他的手，道：“谁要吃你的糖，我才不吃！”

杜蒙哈哈大笑出了门。

郑琰哲走过来道：“好了好了，他喝多了，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我也找他谈过了，别别扭了！“

听了郑琰哲的话，郑晟才收起了愤愤不平的样子，说：“哥哥，你不跟他一起出去了么？”

郑琰哲道：“我不去了，这次他带队进去的地方不太危险，我要留在外面照顾伤员，你回家吧，我很忙，没时间照顾你的。”

郑晟道：“哥哥，我就是来陪你的，你去照顾你的病人，我自己来照顾自己，婶婶知道你自己来的，我要是回去，还不被念死！”

郑琰哲一笑：“好吧。”

他收拾了手上的东西，马上奔赴前线，这一天半的时间太过宝贵了，杜蒙等到了新的救援队，郑琰哲交接了新的药品，两人分两个方向去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半个月后，基本设施建设起来了，搜救也到了一定的段落，郑琰哲开始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为灾民诊治。杜蒙很少联系他，他也知道杜蒙很忙。

这一天天色格外的好，很多人在外面排队等待治疗，郑琰哲忙得不可开交，面前的老大爷腿上的擦伤好像有些感染，他听了听胸口，然后起身去给大爷配药，准备打消炎针。

这时他的电话忽然响了，郑琰哲手忙脚乱的接起来，里面是杜蒙的声音：“哲哲……你干什么呢？”

郑琰哲一边取药一边道：“看病，你有事？”

杜蒙顿了一下说：“我没事，就想看你干什么呢？你吃饭了吗？”

郑琰哲敷衍道：“吃了吃了，你有没有正经事啊？我忙着呢！”

“哦，咳咳……那你记得吃饭，小晟在吗？”

听他咳了两声，郑琰哲道：“感冒了？粉尘呛着了？注意身体啊，我很忙，你有没有事啊！”说着撕开一个无菌针筒。

听出来郑琰哲的不耐烦，杜蒙停了好一会儿，道：“那你忙吧，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我……咳咳……先挂了。”说完就没了声音。

郑琰哲看电话挂了，心想：烦死，现在打电话。

然后转身对大爷说：“跟我过来打针吧。”老大爷笑了下步履蹒跚的跟郑琰哲去那边打针，口中说：“谢谢你啊……”

郑琰哲回以一个笑容，然后迅速给大爷扎了针，转身去看其他的病人。

这一忙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钟，他累的几乎站不起来，伸手去收拾桌上的病例和记录本，周身的骨头都咯咯作响，他感叹一声：“老喽！”

这时交接班的大夫进来了，他交代了两句就往回走，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想着白天对杜蒙态度不大好，还是打一个问候一下比较好。

拨了两遍都没有人接，实在没信号的地方吗？

杜蒙总在山沟里钻，建设通讯设备，经常没有信号，他累得要死，钻进帐篷里一倒头就睡着了。

接连两天杜蒙都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不禁有点奇怪，按说那天杜蒙没发火就很新奇了，这几天怎么都没电话打来？

他心里有点怪怪的，拿起一边的酒精棉球给病人擦。

病人奇怪的问：“医生？你不是擦过一次了？”

“啊？”郑琰哲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我走神了。”

病人理解的笑笑：“没关系！”

一上午都没有集中注意力，中午的时候，他趁人少给郑晟拨通了电话，让郑晟帮忙问问叔叔，杜蒙的部队到哪里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忽然有一个战士跑进来，急急问：“您是郑琰哲医生吗？”

郑琰哲忙道：“我是！”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战士喘了一下，道：“郑医生，指挥所批您特假，您去趟F市吧，杜蒙上尉……任务受伤，现在情况不是很好。”

郑琰哲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82.病危

在车上，郑琰哲断断续续的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杜蒙在县城里一片二次垮塌的废墟里面发现了一个被压的小孩，他把孩子救出来的时候支撑他头顶的木头忽然折断把他压在了里面。外面救援的人员清理了现场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已经深度昏迷。

没有人知道怎么联系杜蒙的家人，一个叫赵文彻的战士说起有郑琰哲，这才打给了郑琰哲。

他在颠簸的车里一阵眩晕，问道：“你们，实在杜蒙手机里找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战士点头。

那个电话……是他在废墟里被困的时候打的，他知道自己伤的很重，他坚持着给自己打了一个电话，但是自己……

郑琰哲此时几乎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到了之后，郑琰哲冲进医院，找到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看到了里面的那个人，他是医生，那些乱七八糟的表盘他都能看懂，那是极其虚弱的生命体征，证明着这个人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他急促的敲了敲玻璃，里面的医生看到郑琰哲后出来问道：“家属？”

郑琰哲点点头，道：“他怎么样了？都哪里有损伤？”

医生翻了翻病历本道：“颅骨的损伤很大，腿骨骨折，其他的都比较稳定，已经两天了，如果……两天之后他还醒不过来的话，那么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是？”

“他哥哥。”郑琰哲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本证件：“我也是医生，我……可以进去吗？我想和他说说话，也许能把他叫醒。”

军医？医生略微愣了一下，道：“你是临时赶过来的吧，你们都是好样的！让护士给你找一身无菌服，你进去吧。”

郑琰哲谢过了医生，穿上护士送来的防护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床上静静的躺着杜蒙，那个他一度以为比小强还要顽强的人，呼吸机，心电仪，浑身的绷带，和……那双紧闭的双目。

微微的呼吸声能在这静静的屋子里被郑琰哲听到，他走上前去坐下，握住了那只满是伤痕的手，他不懂得照顾自己，也许很多的垮塌下，都是用这双手来把钢筋水泥抬起来的。

很粗糙，跟自己医生的手不一样，郑琰哲苦笑了一下：“自己都不保了，还想着给我打电话，你堂堂上尉怎么这么粘人啊，你不打电话我又没有生你的气，就说你傻吧，你还不服气，小时候为了一包蛋糕发了好几天的高烧，长大了还一点长进也没有，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反正都是要为你担心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那熟悉的眼睛，紧闭的睫毛，道：“小学的时候，我害你被罚，长大你打架，我也很生气，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真的生过气啊。”

“其实，我挺想去旅游的，跟你一起去玩，你喜欢抓鱼也好，不爱陪我看日出也好，只要跟你一起，我觉得怎么都好。你当兵没时间，我可以等，你说等退伍了就哪也不去了，我也可以等，但是……你不能离开我，我只要想着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个人在想我，连睡着也会叫‘哲哲……哲哲……’，我就好开心。”

他忽然忍不住伏在了杜蒙的身上：“杜蒙，杜蒙，我有没有这样叫过你，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也很想你，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参军的时候我那么生气，是因为你欺骗我，谁都可以骗我，只有你……不可以……”

郑琰哲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氤湿了洁白的布料。

很久之后，郑琰哲起身，推门出去。

郑晟也站在门口，担心的问：“醒了吗？”

郑琰哲面无表情道：“又不是韩剧，我妈和姐知道了吗？”

郑晟点头，道：“我来的路上告诉她们的，应该在路上了。”

郑琰哲点点头，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拨出了那个他们很久都没有拨出的电话号码。

郑晟看着郑琰哲打完了电话，走过来对他道：“你在这里陪着他，等她们，我去医生那里问一问情况。”

郑晟点头。

看着郑琰哲离开，郑晟心里有一种浓浓的悲戚，他本以为哥哥虽然不会痛哭失声，也会焦急，痛苦才对。但是哥哥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那样淡淡的，似乎杜蒙不是生死攸关，而是在睡觉，一会儿就会醒来一样，但是就是这个背影，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心里的情绪，那般浓烈的感情，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杜蒙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这一夜郑琰哲都没有回来，他跟医生仔细的讨论了杜蒙的伤势，多年的医学苏杨让他知道，医生的判断没有错，杜蒙的意识几乎不存在了，当意识丧失的时候，身体就不会为他的生命提供机能，他会死亡。

医生看到郑琰哲几次走神，理解的道：“不要这样，还有希望不是吗？他还没有死不是吗？我听送他来的战士说了，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你要多跟他说话，这样的例子你一定见过不少，家人的呼唤往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

郑琰哲点点头，道：“他不会死。”那样的自信，让医生都有些惭愧。

手里不断的翻着杜蒙的CT，左前侧有一块淤血，还有一点骨折，已经被固定住了，淤血被抽出，压迫了神经，严重的脑震荡，应该是他发现坍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原来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郑琰哲的心思被医生敲桌的声音叫回来，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分析病情，心里乱成一团，他控制着自己去不想杜蒙会怎么样，但是那恐惧却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医生去休息了，郑琰哲坐在办公室里闭上了眼睛，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强按下自己的心情，逼自己去看手里的资料，他是医学博士，他是医院的骨干，他是最年轻的主任医师，他不会让杜蒙离开自己，一定不会！

83.尾声

在重症监护室里，这是郑琰哲第二次看到杜国平，依然是一身军装，严肃的面孔不苟言笑，熬红的双目证明他是连夜赶来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杜国平回头看了下郑琰哲，点了点头。

郑琰哲干着喉咙叫了声：“叔叔。”就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张霞，郑小雪，郑晟，都站在杜蒙身边，他的体征越来越危险了，医生准备了一切的抢救设备，这些人本来是不能进来的，但是看到这位军官，这位医生，他却不想说拒绝的话了。

几个人就这么站在杜蒙床边，他不说话，也不睁开眼睛，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父亲，爱人，都在，他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郑琰哲的眉头忽然皱起来，医生大声叫：“快！电击器！快！”

郑琰哲看着护士匆匆的连电，调压，突然叫道：“别碰他！”

医生愣了一下，大声道：“你干什么！”

郑琰哲没有看他，死死的盯着杜蒙，“唰”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厉声道：“都别过来！”

“哲哲！”张霞惊呼：“你干什么！”

杜国平瞳孔一缩，伸手拦住要过去的姐弟俩。

郑琰哲看他们不过来了，就转身对着双目紧闭的杜蒙说：“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现在手里有刀子，就在我脖子上，医生说你醒不过来就死定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数三个数，你要是没醒，我就把刀子割进去陪你！你听见没有！我郑琰哲说到做到！”

他们紧紧的盯着郑琰哲手里的刀子，郑琰哲紧紧地盯着床上的人，咬着牙说：“一！”

杜蒙没有反应。

“二！”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三！”郑琰哲绝望的说出这个数字，闭上了眼睛……

“哥！杜蒙哥有反映了！”郑晟忽然叫道。

郑琰哲睁开眼睛，之间杜蒙的手指痉挛着，死死的抠着身下的床单，睫毛抖动着。

“你听见我说话了，是不是？”郑琰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疲惫的淡笑了一下，你被我吃准了，你个笨蛋……

“饺子馅拌好了吗？”张霞扬声问。

小雪一边打扮一边道：“好了好了，小蒙早都拌好了，走呀？”

张霞四下望了望：“人都去哪里了！大过年的别跟说去执行任务了！”她对杜蒙执行任务这件事几乎都抗拒了。

小雪终于把头发绑好，跑过去一边把衣帽往张霞身上头上套，一边说：“玩去了，咱们也去广场看烟火，一会儿回来看春节联欢晚会！”

张霞一边叨叨着：“急个什么……就差这一会儿了……”一边关灯锁门。

新年的广场上热闹极了，到处都是欢笑声，哪里都是红的，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红光满面。

“哥哥！快点啊！”郑晟手里拿着烟火棒欢乐的大叫。

郑琰哲笑着迎上去，掏打火机给他点燃，看着郑晟快乐的跑开。一边的小孩子看到他手里的烟火棒，一个劲的要，他犹豫了半天，才给了他一个，换来那小孩一个大大的笑容。

“别冻着！”杜蒙笑着给他紧了紧外衣，拍了拍风衣上的雪花。

郑琰哲忽然觉得心都被这一幕融化了：“看，你小时候从来都不那样笑。”

杜蒙不以为然：“我小时候也从来不喜欢那些小玩意！”

雪慢慢变大，橘色的灯光下纷纷扬扬洒下……

那天杜蒙脱离危险后，郑琰哲就去找了杜国平，那样明显的举动，杜国平又怎么会看不出？但是在郑琰哲面前，他说：“你对小蒙付出的比我多，我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什么，现在又怎么会剥夺他的幸福？琰哲，叔叔祝福你们。”然后他就离开了医院继续他的任务去了。

而张霞……

杜蒙醒来，知道了这一切的时候，张霞就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深夜，没有人，郑琰哲跪在眼睛通红的张霞面前一言不发。

门打开，杜蒙被郑晟扶出来，他腿骨骨折，脸色惨白，汗珠大颗大颗的掉下来，郑琰哲连忙伸手撑住他，他跪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靠在郑琰哲身上，离了呼吸机艰难的喘气，说：“阿姨……您……别怪他，您……生气……打我……”

郑琰哲强忍着泪水，而张霞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让郑晟和郑琰哲扶杜蒙回去躺着。就这样，同意了二人的关系……

“想什么呢？”杜蒙看郑琰哲走神，奇怪的问。

郑琰哲笑道：“想那年除夕呢，你说你喜欢我！”

杜蒙哈哈大笑，道：“我现在还可以说！”

远处传来人们的欢笑夹扎着郑晟的声音：“死小孩！不要再跟我抢了！给我……”瞬间礼花绽放，火树银花，铺满天际——

这次杜蒙没有喊，而是握住了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的说：“哲哲，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