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萧自然不像突厥这般思维简单,眼珠儿一转,流泻狐疑。“如何取?”
“小老儿用童子眉灭了这妖石的邪性。”
“这石头可就废了?”
“此等妖石不能留它害人。”
“万一石头废了,亦唤不醒家父,又当如何?”
“这……”
“你一说家父精气被这石头吸走,石头废了,家父之精气岂不随这石头一同湮灭?”
“这……”
“经你一闹,我倒有个法子,既不用拿家父安危冒险,又可验证石头作祟一说真实性。”
“元公子当真有如此妙法,小老儿自是感激不尽。”
“你说这石头吸人精气,我若随身佩戴,假以时日若有与家父同等症状,岂不恰好证明?”
“掌柜的,万万使不得!万一你步上老丈杆子后尘,老子咋办?!”
“憨货!你当我父落得此番境况是一夕而至?依照这老头的说法,这石头必是一点一滴吸取精气,我父的身体状况必是逐渐虚弱,而自己未留意,最终导致病卧不起。”
“那也不成,老子不许掌柜的拿自己冒险。要试就由老子试,不然就拿这老不死试,话是他说的,理应他自己以身试法。”
“大、大王……小老儿年事已高,使不得啊使不得……”王忽悠一听这还得了?合着无论如何他都难逃一死?
“你个憨货粗心大意,定然不会留意身体的小变化。这老头更不可信。非要亲身验证,我才相信这等无根无源的荒谬之说。”
“元公子,大王所言极是,切莫拿自身安危涉险呐。小老儿当真不曾欺骗二位,元公子深思。”
“咳……咳咳咳……”
依稀仿佛,屋内传来虚弱咳嗽,元萧,突厥,王忽悠面面相觑,皆不敢置信。
83.告白
元嚣挺忧愁。
他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恐怖的深渊,一会儿看不见武范就提心吊胆,坐立难安。武范在身边,干什么都格外顺利顺心;武范不在,便错漏百出,干嘛嘛不灵。
之前,元嚣并无意识自己有多依赖武范。武范要走,原先的公务便不做了。元嚣每天光处理各种卷宗文件就忙得焦头烂额,这才明白武范帮他分担了多少工作,帮了他多大忙。
这样一个付出不图回报的得力助手,这样一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居然就那样被他伤害了。尽管实非故意,元嚣依然被自责重重压迫,在武范面前总有抬不起头,无法理直气壮的亏欠感。
弥补?
元嚣想得不行。可想破头,也想不出门路。
而且,元嚣发现,武范似乎很痛恨弥补这两个字。武范不要他道歉,不要他弥补,唯一的恳求就是要他莫在提那件事。
元嚣努力不提,可越是抑制,越是禁不住想起,每次想起都比前次更清晰。
人啊,就是这么矛盾。
想当初忘个剔透。如今想起,便再也忘不掉,甚至连假装忘掉,刻意忽视都做不到。尤为深刻的是武范那一夜的表现。这也是元嚣难以启齿的,每逢面对武范便心虚气弱,抬不起头的。
元嚣知道武范清秀漂亮,却没想到那时候的武范居然能妖媚成那个样子。害他每每回想起就忍不住口干舌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邪念横生。
意识到自己的邪念,元嚣认为避开武范或许好些。避开了,牵挂和担忧便滚滚而来,脑子里、心里飞来窜去的尽是武范会不会趁他没盯住溜走的骇人想法。
为难。
武范很莫名。
元嚣依然对他严迫紧盯,可他总感到有些什么和过去不一样。
合该是元嚣的眼神吧。
武范不晓得元嚣目前看他的眼神有何深意,只觉热得过分。偶尔与元嚣视线相对,元嚣又变得躲躲闪闪,将眼光移开,貌似仓惶。
自认未曾给过元嚣片刻好脸色,元嚣照旧厚脸皮活得惬意、快活,自大的以为全天下都崇拜他,喜爱他。没理由现下变了态度,磨薄了脸皮懂得心虚、慌乱。
或许他的那些肺腑之言对元嚣稍有影响,稍稍伤害了元嚣膨胀的自信,但他不认为单单那些话会改变一个人。特别是元嚣这种眼睛里只看得到他自己的人。
原因为何?
明知既已决定离去,元嚣、乃至整个乌龙衙邸再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干。又禁不住好奇,抑不住心烦,甩不掉困惑。
“你是否有话要说?”元嚣个性招摇,有话不会憋住不说,可武范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改变主意没有?是不是可以不要走?衙门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元嚣不懂武范缘何认为他有话要说,不过,既然武范给他机会说话,他自是要借机表达挽留之情。天天说,日日说,武范的心不会是铁打的,总有软糯的时候。
“我倒想问问你,能否不再盯人犯似的紧盯我不放,不再扣押人犯似的扣住我不放,遂了我的心意,放我离开?”
“你口口声声不许我再提那件事,你自己却死抓着那件事不放。我晓得那件事让你不好受,我就好受么?我也不是没良心,没人性,愧疚、自责把我压得远比你想象得难受得多!”
“你看我难受,我看你别扭,我离开,咱们谁也不用再看见谁,不是对谁都好?”
“不好!”元嚣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书案一拍,在最近一直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的武范面前威风起来。“心结打不开,无论你走到哪儿都好不了!”
元嚣无预兆的发威,亦令武范吃惊不小。然而,吃惊只能是吃惊,尚到不了震惊的地步。极为短暂的呆愣后,恢复一贯的冷脸。
“滚出去。”
“不滚!上次你说痛快了,这回轮到我了。我对男男那档事儿也没兴趣,那件事对我冲击也很大。我已经努力想弥补,拼命在你面前表现,换作我是你,早原谅我了。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别说你没做过那档事儿,做了那档事儿又咋样?是男人都得经历那档事儿,都经历了就离不开,离开就得得病。只不过就是对象不对,可、可我哪里比别人差?哪里配不上你,哪里该让你瞧不起?被我上了,何至于让你这么耿耿于怀,把我当仇敌、畜生、垃圾似的鄙视?而且,还是在你明知我身不由己的情况下。”
“我再说点儿无耻的浑话,你明知我误服了那种药,处于极度凶猛危险状态,干嘛不尽早离我远远的,任我被药物折磨得死去活来,爱谁谁,反正都是我自找的?!或许你根本就是暗恋我,想趁机与我成就好事……”
“砰!”
“畜生!你再敢侮辱我半句试试?!”
君子动口不动手?去他的!跟这种连小人都称不上的畜生,犯不着把持君子那一套做人道理。就一个字——打!
打得他满地找牙,打得他口吐血花,打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气死人的混蛋话。(╰_╯)#
武范忍无可忍,一拳掀翻元嚣,紧接着扑压过去,骑在元嚣身上,挥起双拳左右夹击。
元嚣抬肘抵挡,惹事的嘴巴仍是不肯老实。
“你总和我闹别扭,其实就是撒娇。总给我冷脸色,就是想引起我注意。闹着要走,更是逼我更重视你。
我想起来了,你那晚有多妖多媚,对着讨厌的人,绝对不会露出那种姿态。你、你才不是你说的讨厌我,你根本就是喜欢我!
你不依不饶的不是我上了你,而是气我一开始想不起那是你!”
“你……混蛋,畜生,放屁!”武范气红了脸,气红了眼。
元嚣平素上蹿下跳,身上没有一根消停的弦儿,这会儿该灵活了,又怎会逊色?感觉出武范欠缺和人动手的经验,瞅准机会,抓住武范一双手腕,翻身来个大逆转。
“我当你是知己,尊重你,迁就你,但你别觉得凭你一个文弱书生就能打过我!”不是吹的,身为一个从幼儿园开始就让老师头疼过分活泼的过动儿,打架绝对是学生生涯中的家常便饭,收拾几个武范这样的书呆子比吃螃蟹都简单。他是疼惜人才,不忍心!
“畜生,放开我,从我身上滚开!”这种元嚣上,他下的架势令武范恐慌,他的记性好得可恨,忘不掉元嚣曾施加在他身上的粗鲁蛮横,更忘不掉他不是这种粗鲁蛮横的对手。
气红的脸一下子煞白,激愤的颤抖变成恐惧的寒战。
“你还走不走?”
“走!”
“我说我好像也喜欢你,你还走不走?”
武范的回话是拿自己聪明的脑袋去撞击元嚣那颗装满肮脏糟粕的脑袋,把元嚣撞懵。
元嚣是懵了,却也没放过武范。
“啵儿”
拿自己的唇封了武范的唇。
武范也懵了。
啊?啊——(╰_╯)#
84.放手
“大人,您这是……”
武芾前来寻兄长说话,正撞上元嚣连滚带爬自武范房中出来,身后还跟着茶壶,花瓶,椅子齐飞欢送,场面好不壮观,元嚣好不狼狈。
搀扶起元嚣,明明了然一二,定是元嚣又招惹了他家兄长的火气,逼出了他家兄长的凶暴,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阴暗心理还是装出困惑的样子关切询问。
“没啥,没啥,锻炼身体!”元嚣哪儿好意思承认是他采蜜不成反被蜂刺?随口扯谎,卷着心虚的伪笑扶头揉腰、一瘸一拐的仓惶逃离。
深怀同情,武芾没好意思在元嚣背后嘲笑得太过分,提起衣摆迈进武范的厢房。
“我叫你滚出去——”迎接他的是兄长的怒吼,以及扑面砸来的镇尺。
武芾稍侧身,轻松躲过,镇尺落地,碎成两半。怜悯的扫一眼无辜殒命的镇尺,武芾庆幸惹恼兄长的人不是他。
说来,武芾很是钦佩元嚣。他家兄长性情平和淡泊,内敛少言,另含些许小孤傲,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兄长有过怒容。自打认识这位元嚣元大人或形于外或藏于胸,他家兄长似乎一直处在光火之中,千万分的瞧元嚣不上。
元嚣行事作为确是很多地方超脱常理,令人摸不着头脑外加啼笑皆非。然,率直热诚,富有正义,实不至迫人气愤至此。
故,足见元嚣对他家兄长的影响力,及他家兄长全无意识的对元嚣的重视程度。
“大人又做了何事,令兄长气愤至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武范依稀自武芾身上看到方棠的影子,心下怪罪方棠将武芾玷污成如他一般无聊好事,喜好探人私隐嬉笑把玩。
“那厮几时不曾惹我气恼?”说到元嚣,武范尚未平息的怒火止不住复又猖獗:那无耻的混账实在欺人太甚,辱他一次不够还要一再进犯,天晓得要将他屈辱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
“大人在兄长心中分量可是重得很,试想想,谁还能像大人这般牵扯兄长情绪?”
“你是无聊的口水吃多了人也变得无聊,若是没有要紧事,请你还我清净。”
武芾微微一笑,深知再将话题盘旋在元嚣身上他也会受到牵连,无辜承担兄长无处可发的怒气。不过,他家兄长所言不差,他是吃多了某个狐媚子的口水,身上沾染了狐媚子的气息。可看他兄长唇瓣肿胀,只怕也吃了不少元嚣的口水,不知染上元嚣气味的兄长会变成何等模样。
“特来询问兄长是否当真要离开此地。”
“你当我说笑不成?”
“你我兄弟一同共事不好么?缘何执意离开?”
“你心里清楚,何须我再解释。”
“兄长可是承认大人在你心中地位非同小可?”
“你在玩笑么?凭他也配?”
“既然不是,何必非要闹到你我兄弟离散?”
“你有你的志向,我有我的心思,各奔东西实属自然。即是兄弟,纵然天各一方亦切不断血脉相连,哪里来的离散?何况,小小乌龙县并非你久留之地,你我共事本就不会长久,我不过是将分离提前而已。”
“兄长心意已决?”
“今日就当你我兄弟话别。”
“也罢。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兄长多加保重。如若兄长有心,请回家探望爹娘,代为弟向爹娘请罪,求爹娘原谅为儿不孝不能随侍老父慈母左右,今世亦不能娶妻生子替武家开枝散叶,生养之恩且等来世再报。”
“探望爹娘自是应当。请罪之事还需你亲自到爹娘面前叩头恳求为好,旁人代替不得。”
“兄长所言为弟记下。有朝一日定然携方棠回家拜见爹娘,谢罪求谅。”
“为兄还要劝诫你一句,仕途凶险,为人臣不若为人子,好自为之。”
武氏兄弟这厢话别,方棠那厢晃进元嚣厢房。
元嚣额角被武范拿笔筒打破了,后腰、屁股被武范狠狠踹了,虽自己看不到伤情,但从疼痛的情况判断,跑不了青紫一大片。另外还有身上被武范拿各种失物砸出的伤处若干,一身的红肿青紫,凄惨得很是精彩。
方棠不跟元嚣见外,捧腹捶桌笑得欢乐,气得元嚣哎哟哎哟叫着疼抱怨自己误交损友,身负重伤分担得不到同情,反遭嘲笑。
方棠当然不是没有同情心,笑够了,清清嗓子,帮元嚣上药。
“又吃瘪了?明知不是武师爷的对手,就别招惹他嘛。”
“我身强体壮,能不是一二级风都扛不住的文弱书生的对手?我、我让着他!”元嚣情绪激动,嗓音一下高了好几个调门,嗓门高了,嘴咧得也就大了,结果扯到嘴唇上的伤口,又是连连呼痛。
方棠早就发现元嚣嘴上那一处暧昧的伤口,只是未点明而已。心底纳闷,元嚣咋能这么不中用,偷香窃玉都这么不利落,弄得满身狼狈。
“武师爷真不是省油的灯,把你整治得失魂落魄不说,现下更是没个人样。”
“唉……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唉……过去的事,不提了。”
“过去的事确是没有再提的必要,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咋打算?不能让他走呗!”
“人家一两条腿的大活人,脑子也挺灵光,岂是你不让走便不走的?你要能左右他,还能落得这副惨德行?”
“你就别泄我底了!大不了我待会儿上他门口打地铺,让他插翅难逃!”
“别逗了,你门口打地铺,人家跳窗走,照样没辙。我先问清楚,武师爷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定位,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别糊里糊涂害人害己。”
话题涉及深层次,元嚣默不做声了。
方棠等了半天,没等来元嚣确定的答复,叹口气,又道:“既然双方都没有那层意思,也都做不到不去介意那件事,不如分开不见。”
“我不是舍不得不见么。”
“你到底想怎么着?继续这么彼此较劲,相看两相厌?你俩不累,我们旁观的都替你俩累。不光累,还少不了受你俩波及吃瓜落儿。”怨偶一对,祸及周遭。
“糖糖,问你点儿事,你别跟我急。喜欢男的啥感觉?跟男的干那事,不觉得别扭?”
“你也跟武师爷干过,别扭么?喜欢就是喜欢,还能有啥感觉?”
“你说四喜是不是喜欢我?”
“你喜欢他么?”
“应该喜欢吧。可我没想好能不能和他就像你跟五福那样,是不是就认定他了。你知道同性恋不是主旋律,想在一起就得担负比一般异性恋更重的责任。还有,咱俩现在是落难到了这地方,今后是不是还能回去,咱回去四喜五福能不能跟咱回去,能不能乐意跟咱回去。跟咱回去又会是啥模样,会不会一回去感觉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