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便是大夫。家父的病,在下目前也是束手无策,听闻先生法术高强,还请先生施展法力,救家父一救。”
元萧上前微一作揖,阻断王忽悠的推脱。
“这……”
“不少先生、大夫都来看过,都束手无策,老子不强求先生一定医好老子岳丈,只请你出手试一试,医得好固然好,医不好照样谢礼相送。”
“这、这……”
“先生,请。”
表演,元萧是看定了。
因为之前来过不少和尚、老道、先生、师傅来驱邪,作法所需的东西早有不少预备。元萧、突厥引领王忽悠进到厢房时,下人们已然准备妥当。
香烛、纸符、桃木剑等等一应俱全。
掏出随身自带的罗盘,王忽悠先装装样子在厢房内溜达一圈,尔后盯着罗盘上的异常反应苦思冥想。
说实话,行骗……不对,是混饭,在这行混饭混了这么久,王忽悠的罗盘无非是装样子的道具,从来都是该指哪儿指哪儿,没出现过特殊反应。像今天这样,指针疯狂旋转之后,直指一个方向瑟瑟发抖(?!)还是千真万确的第一次出现。
王忽悠的脊梁背阵阵冒寒气,即便素来以坑蒙拐骗为主业,真材实料少得几可不见,也感觉出状况的玄妙。
貌似……当真邪物作祟?
王忽悠擦了把情不自禁冒出来的冷汗,复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指针依然顽固的直指那一个方向,依然胆寒似的瑟瑟发抖。
王忽悠彻底怕了,老脸白得不像话,好像比躺在床上的元老爷还虚弱。
“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是不是能作法了?”
“之前来看过的先生们是不是也遇到同样情况?”
突厥和元萧相互对视片刻,不解王忽悠所指。
“何种情况?”
“就是……”
方棠手指敲着桌案,面前摊开一幅地图。
这幅地图是方棠依照芸娘交付于他的那本志记上的图样腾画下来的,其中的某一点被方棠以红圈勾注,方棠此时正是胶着在这一点上苦苦琢磨。
这一点标注得不是别处,恰是乌龙县县令府邸后花园的小竹林。
小小竹林究竟深藏何种奥妙?难道当初植下这一丛竹林不是为了给花园造景?
而御命钦差下来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小县,偷偷摸摸在这一从竹林中挖土刨地,目的又是如何?
难不成志记所述的宝藏果真存在,且就在这一丛竹林之下?或者说,竹林之下隐藏着通往宝藏的密道?
如此一来,武芾身负的使命便是……
重新开启宝藏?
80.一探竹林
兜兜转转,方棠禁不住好奇转悠到竹林附近。踟躇片刻,钻进竹林。
竹林密度不大,举步行走间难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过,这种响动极像风拂过竹林发出的声音,并不惹人注意。而且,据方棠了解,武芾通常天黑后才会不见人影,白天都在县衙当班,甚少涉足花园,更何况这一片平常罕有人留意的竹林。所以,方棠在其间行动得很是随意,未有太过防备。
走走停停,时而看看头顶,时而看看脚下,观察环境的同时找寻着可能的入口或者出口。
整片竹林面积大于普通景观用竹林,盘踞整座后花园靠近后墙的一片范围,表面上看去虽不显眼,置身其间却依然有种被林木隔绝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阴翳葱郁,静谧隐蔽。错身行走,呼吸与脚步的声音格外明显。抬头,繁茂的枝叶遮挡住视力所及的绝大部分天空,一缕缕光线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可怜巴巴的投射进来,势力何等微弱。垂首,脚下的泥土混杂着落叶断枝,有的翠绿依旧,有的已然枯黄腐败即将成泥。
出入口藏身何处?
头顶?显然不可能,方棠认为武芾的本领尚不足以飞天,唯有巧妙遁地。可武芾不是《西游记》里的山神土地、神仙精怪,想要遁地就得倚靠洞口暗道。几乎踏遍竹林每一方泥土,脚下并未有任何异样感受,若说隐藏,手段也未免太过高超。想来,古代人的工艺技法确实神奇且神秘,令现代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亲身感受则更为震撼。明明知晓此处暗藏玄机,细心找寻却寻不到丝毫端倪。难不成非要敲开武芾的嘴,才能满足好奇心?
此法断然行不通。且不说不愿搅乱与武芾的感情,方棠认为探险之所以刺激、充满诱惑,全在于“探”字。乐趣与满足都在摸索,揣摩,尝试中产生、积累。他一不懂得寻龙点穴,二不通晓摸金倒斗,充其量看过几部玄幻盗墓题材的书籍,想要探秘宝藏自然得颇费一番精力。宝藏就要有宝藏的范儿,轻易得手,其价值必然大打折扣,反倒败兴。
游荡两圈未果,方棠走出竹林,折返厢房中途正撞见尚在养病期间的元嚣托着腮帮子趴在石桌上望天神游。
方棠微微一笑,轻唤了一声,拽回元嚣不晓得飘游到哪里的神魂。
“唉……糖糖,你说我是不是特讨人厌?”魂魄才回归正位,元嚣便发出长叹。
“谁说你讨人厌?”
“四喜。他说他特讨厌我,特别不愿意看见我,看见我就恶心想吐手脚抽搐,所以,非要请辞离开我身边不可。”表示讨厌程度的那些症状都是元嚣低落惆怅中自行追加的。
“哦?武师爷这么说?那他没说讨厌你的理由?”
“唉……说了我不就改了么。”
“看看周遭人对你的态度,讨厌你的大概只有武师爷一人,何必为了某一个人的偏见为难自己?再者,讨厌或者喜欢是个人权利,强求不来,武师爷要走便放他走嘛,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你的师爷。”
“师爷好找,朋友难寻啊!”仰天长叹,元嚣全身无力的趴在石桌上,神情沮丧到难以形容的境界。
“他那么讨厌你,你还当他是朋友?”
“可我喜欢他啊,我也想努力让他喜欢我。”
“喜欢?哪种喜欢?”
“就和喜欢你,五福,元萧,突厥一样的喜欢啊。”
“哦~~~~~原来如此。”方棠意味深长的拉了个大长声,媚眼一瞥,媚笑横生,身子向元嚣靠近,近到上半身与元嚣紧密相贴。“没关系,元元,我喜欢你就够了。”方棠的音量不大不小,两人之间听得清楚,第三个人经过听得也不含糊。
“糖糖……”
“哗啦!”
“啪嚓!”
“咣!”
“哎哟,妈爷子!”
谁知,元嚣还没感动完,便天降横祸,一盆茶花从楼上狠狠砸下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砸到元嚣脑袋上。
元嚣吓得“噌楞”蹦起三尺高,浑身这个冷汗哟……
方棠反应比元嚣快多了。应该说,方棠说完刚才那句话就仿佛有先见之名似的立即蹦离元嚣八丈远,这会儿看看后怕到炸了毛的元嚣,看看地上粉身碎骨的花盆,以及被无辜殃及的茶花,还有楼上没逃窜的凶手,笑得那叫一个妖媚,笑弯的媚眼中贼光闪烁。
“抱歉,失手了。”武范站在二楼的扶手边冷声说道,冷冰冰的脸孔上看不出歉意,冷眼中跳跃着的冷火将武范未尽的潜台词补充完整——失手了,失手没砸准,失手没把某个他看了就生气冒火的家伙脑袋砸漏。(╰_╯)#
“武师爷,你再讨厌元元也不至杀他泄恨吧?元元死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杀、杀我泄恨?不、不可能!糖糖,四喜不可能杀我,四喜善良着呢,他就是不小心碰着花盆……谁还没个不小心的时候,对不?没事儿,四喜,你别怕,我这不没事么?嘿嘿……”
“真遗憾。”武范诚恳言道,旋身即走。
元嚣愣了,咂摸半天才缓过昧儿来,冷汗比刚才渗透的更加汹涌。可元嚣没有半点儿远离武范的打算,急忙跑去继续对武范围追堵截,继续耍赖游说不让武范走。
看着那一躲一追的两道身影,方棠叹气摇头好似多无奈,脸上纯粹看好戏的坏笑却不义气的泄了他的底。
好戏跑远了,方棠收起笑容,甫一转身竟意外的发现武芾立于他身后,神情凝重,目光深邃,温度……偏冷。
“喂,吃醋啦?”除了武芾可能听到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滋生醋意,方棠想不出其他理由能让武芾摆出这么一张蕴含怒气的冷脸。
“你去了竹林。”
吃醋?
武芾岂会不了解方棠的脾性?方棠会对元嚣说那些话,无非想把元嚣和武范之间的那一滩水搅得更浑,激发他俩的潜能,让他俩早日看清对彼此怀揣的心思,是分是和早做决断。当然,方棠的古道热肠构筑在看好戏的基础之上。
武芾在意,并且感到恼怒的是方棠的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他不再为猎奇而涉险,实则私下里偷偷行动,继续探究着不该探究的秘密。
可惜,时间没给方棠留下遮盖证据的机会,方棠鞋上沾染的泥渍揭发了他适才做过的事,想必鞋底存留的证据更加充分。
武范笃定严肃的眼神说明他已经掌握充分切实的证据,方棠也就不浪费精力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模糊武芾的注意力。
与聪明人就要说聪明话,做聪明事。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你答应我……”
“我没有再探究‘你’的秘密。”只是满足自己的探险欲望而已。
“不要与我卖弄文字,我要你保证,再不去那里。”
“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难道不仅仅是竹林一片?”至少第一次探险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不要耍小聪明,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面对方棠不以为意的嬉皮笑脸,武芾的脸色比方才更深沉了,眼眸紧紧锁住方棠的双瞳,逼迫方棠正视他竭力表述的关于此事的严重性。
武芾一心想要保护方棠,可自制能力有限,并非所有事都能保安全无虞。方棠若执意不听劝告,一再涉足危险,他不怕被方棠牵连丢官掉命,就怕有心无力豁出命也保不下方棠。
“是不是我连随便走走的自由都没有?”
“我几时限制过你的自由?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引火烧身。我能保你一次两次,保不了你一辈子。”
“我到底干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或者说,根本是你做贼心虚?”方棠轻笑着走到武芾跟前,贴在武芾耳畔继言道:“我从不指望、也不需要谁来保我,你啊,保住你自己就够了,钦、差、大、人。”
方棠说完,拍拍武芾胸膛,挂着招牌笑容晃荡退场。与其耗费大量脑细胞吵架,不如回房午睡。至于武芾……为他担忧、替他心疼的情,他领了。可是,他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自己会掌控,不想被人干预。
方棠的想法是,两人再亲近,感情再好,也要各自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间。可是,武芾毕竟与方棠有着少说几百年的代沟,处事、想法自然存在抹不掉的分歧,例如私人空间。
武芾坦言,非常不喜欢这种被方棠隔绝在事件外围,不被方棠所依赖、信任的无力感。然而,无从指责。毕竟,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确实也有事情瞒着方棠。
一拳捶向石桌,武芾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方棠在这件事上听他的话,不让他为了他整日把心悬在嗓子眼儿,时刻担忧他的安全。
方棠后脑勺刚挨着枕头,武芾就进屋了,面色阴沉。
“小憩可以,罗嗦免了。”半肘支头,睇视武芾。
“你能不能听一听我的劝告?就只这一次?”
“元元养病,武师爷打算请辞,县衙现在正缺人手,忙得可以。你既然无心小憩,不如回去忙你的公务。”言外之意,劝武芾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明知没结果的争执上。
“你这种不知深浅的个性会害了你。”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我还要分彼此?”
“听好,我有判断力,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有你不得不做的事,我亦有我一定要做的事,互不干预,不是很好?或许我没有你的武功,但好歹有脑子,有麻烦会自己解决,不会牵累你或者其他人。”
“你一定要做的事,无非是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远比你想象得更为重大,把好奇心投放在这里,只会危及你的性命。”
“我手里有张地图,标注出一座宝藏所在位置。”
方棠坦白了,武芾震惊了,瞪大眼睛死盯方棠,久久不能成言。
武芾的反应印证了方棠的推断。
地图中所示宝藏确是真实存在,武芾的秘密任务正是关于这座宝藏,通往宝藏的入口恐怕就藏身在竹林之下。那里即便没有隐藏入口,对于开启整座宝藏也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方棠是被武芾的说法吓到,怕死才据实以告?
方棠确实怕死。莫名其妙卷进这个时空,尽管可能希望渺茫,方棠依然尽全力找寻回现代的方法,找到方法回家之前,方棠才不会甘心把小命丢在这里。
知道武芾所言并非危言耸听,顾及自身性命的同时,方棠亦为武芾担心。历史上,帝王的嗜好及传统就是卸磨杀驴,皇帝们都相信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待武芾完成任务,八成也活到头了。武芾能对他有这种担心,说明早已料想到自己的结局,做好了替皇帝主子尽忠送命的准备。
方棠想告诉武芾,忠君固然可以,但要忠得有价值有技巧,切忌愚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爹妈生养了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无意义的送死。有才华有能力,不是为了帮助某个人实现个人目的,用于国家用于百姓才是正途。
统治者打着造福苍生的幌子,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牺牲无数百姓的性命只为成就在权力上的野心;横征暴敛,坐拥金山银山,只见取之于民,哪见用之于民?骄奢淫逸,享受锦衣玉食,哪里在乎百姓是否吃饱穿暖?
用你辅佐政治,用你保家卫国,就给你御赐封赏、加官进爵。利用完了,怕你功高震主,意图谋反,随便捏造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可轻轻松松送你入黄泉,甚至可能全家陪葬,死无全尸。
这样的人值得你抛头颅洒热血,抛家舍命?
得了,别傻了,倒不如做个山林野夫,好歹少了尔虞我诈,落个逍遥自在。
“你哪里来的地图?”
武芾追问地图来历,方棠既已决定摊牌,便不会再遮遮掩掩、藏着掖着,把从芸娘处获取志记,又从志记中发现地图的过程如实告知武芾。
一来,方棠信任武芾不会出卖芸娘。二来,芸娘早已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想找也是海里捞针。
“如果宝藏是真的,志记中记载的事件也都是真的,你该知道等你任务完成之后,躲不开被灭口的命运。或许,元老爷目前的状况正是对你未来的预警。”古人不是最擅长使蛊用毒什么的?谁晓得元老爷是不是遭遇灭口,被人施了毒蛊?
“你不该知道这么多。”武芾沉口气,凝视方棠。
目光尖锐,深邃。
81.寻根探源
“先生的意思是家父确实中了邪?”听了王忽悠一通白话,看王忽悠的表现实在不像撒谎行骗,元萧犹豫是否该信这糟老头一回。
“不见得就是中邪,待小老儿仔细看一看。”王忽悠摸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罗盘所示方向寻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