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丫鬟回话,黄管事就嚷着大夫请来了,急匆匆小跑进来。
“元兄正在何处?”
黄管事指的大夫,可不正是元萧。
望闻问切,断出病因,开方下药,整个过程元萧完成得何其流畅,那份自信从容,好像看病开药对他而言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事实上,元嚣这种伤风受寒的小病,在元萧看来确实是小意思,那种寻不着根源的病,才是大麻烦。
“元兄,事出紧急,人命关天。虽知你正受病痛困扰,我还是要烦劳你强打会儿精神,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啊?你、你不是说我就只是受寒发热,并无大碍么?”
“元兄莫紧张,我说的人命关天是指家父。实不相瞒,家父身染怪病,我苦于寻不出病因,无法对症下药。以家父目前的状况,再拖下去,只怕……凶多吉少。故,求助于元兄。”
“伯父得了怪病?需要我帮什么,怎么帮,只管说,兄弟我绝无二话。”不论是否逞强,元嚣的精神头儿果然提升了。
“涉及公务,或许造成元兄不便,还请元兄据实以告,近来是否有钦差到访此地?”
“啥钦差?没听说啊。”元嚣真真儿的一丁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也就没有任何不便,坦言不知。“四喜,你听说了么?”
“不曾。”
“怎么了?这钦差是病源,将伯父传染了?哎哟,这可麻烦了,要真是这样,活生生一病原体满世界晃荡,到处散播病毒,引发大瘟疫,百姓可就遭殃了。”
秉持一颗牵系百姓的心,元嚣噼里啪啦将自己的恐怖联想一股脑倾倒出来,语速之快,不容其他人打断接嘴。
“元兄,切莫惊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调查一下家父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以至于忙出了病。”元萧心下偷偷拭汗,他家那个粗人是没有脑子的蠢,这位元嚣则是联想过于丰富。虽性质不同,但特色同样是令人汗颜。==bbb
得知并非自己所想那般恐怖,元嚣淡定了,脑筋也愿意往正道上运动了。
“我和四喜都没接到任何消息,听你的意思,却是伯父一直在帮这位钦差工作,难不成是微服私访?”
“如此说来,倒有可能。”
“这就不好办了,既是微服私访,必有不愿表露身份的理由,或许是身负什么秘密使命,我一个小小芝麻官恐怕不够格打探……帮不了你和伯父。”元嚣抓抓头,犯了愁。
“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元兄好好养病,按我的方子准时吃药,保你三日内康复,家父卧病在家,恕不能久留。”简单安慰了元嚣,元萧匆匆忙起身告辞。
“唉……我尽量想办法帮你打听,还需要帮什么忙一定吱声。”没帮上元萧,元嚣心里真挺过意不去。
元萧走了,武芾方棠两口子看元嚣确无大碍,也从元嚣房里撤退,武范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忽听得极其虚弱,万分可怜的一声呻吟:
“四喜……”
一听就是伪装的,太刻意的虚软语调,使得武范胃部抽搐,酸水情不自禁的上涌,鸡皮疙瘩一路疯狂猛长,连头皮都不放过。
武范打算无视,结果这要命的叫唤再次传来:
“四喜……”比刚才还令人毛骨悚然。(╰_╯)#
武范猛回头,恶狠狠瞪向假装垂死弥留的元嚣,凶光毕露。
“武师爷,元元的药等会儿才煎好,看他这副样子,定不能自己喝药,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帮元元服了药再回房如何?或者干脆留宿元元房中,反正两个大男人,没什么不方便。”方棠说着没不方便,眼睛里大肆闪烁的贼光则露白出大大的“不方便”。
“丫鬟伺候着,不需我多事。”
“四喜……”
元嚣半死不活的叫声又传了过来,附送着可怜委屈、无限哀求的表情。敲击着武范的心,逼迫得武范恨不能拿了砒霜直接给元嚣灌下去,一了百了。(╰_╯)#
“病人最大,你就体谅一下病人那颗需要温暖安慰的心吧。”
方棠伸手一推,趁着武范措手不及,后退不稳之际,拽了武芾快速离开元嚣的房间,一并拿眼神潜走了在旁伺候的小丫鬟。
屋门一关,留下元嚣武范一对一。
武芾急赶着追上生气生得毫无征兆的方棠,伸手一抓,双手一探,将方棠控制在自己和廊柱之间。
“我又哪里惹到你?”
“钦差大人,元萧父亲的病与你有关吧?”
方棠冷冷轻笑,眼中精光闪耀。
78.乱了心
狐性如方棠,岂是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可以糊弄过去的?
必然不能。
武芾深知方棠这次不会让他过关,可这个关,他又非过不可。并非他对方棠防备不坦诚,亦非心中有鬼,而是有些事一定要成为秘密,泄露则会招来杀身祸患。
他一人死不足惜,怕只怕连累无辜。
武芾避开方棠的逼视,咬咬牙,狠心放开方棠。倘若因他祸及方棠性命,他宁可就此放手,切断所有关联,只当一切都未发生过。
武芾选择放弃和方棠的这段情,保守出口便是灾祸的秘密。
比起揭示疑惑,方棠更看重自己看中的这个人。
扯住武芾的手,浅笑倩兮。
“舍得放开我?”
“如果能让你停止探秘,保你无恙,我会。”
武芾眼中的坚决,令方棠握住他的手更加坚定,笑意更深。
“你只要回答我,是否问心有愧。”探秘,他可以自己来,用不着费劲巴拉死撬一张撬不开的嘴,逼走了心仪的良人得不偿失。
“我不曾加害任何人,亦不愿任何人遭受加害。”
“这不就得了。我不过是希望触碰我的这双手不要沾染不该沾染的血渍而已。”
“答应我,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不好奇,恐怕不太可能。好奇,必然想要探究答案。自己做不到的,方棠不会违心应允。欺与瞒,意义大不同。他可以容忍有苦衷的瞒,但绝不接受冠以善意的欺。对人,亦如此。
武芾糊弄方棠,不好糊弄。方棠迷惑武芾可是轻车熟路、易如反掌。
眼勾魂,笑挑情,一个深入芳甜的吻,就可蒙混。
栽在狐媚子手中,武芾想脱身也难。
那边武芾醉倒在狐媚子的狐媚里,这边元嚣和武范守着静得只剩下喘气声的厢房,一个忍不了几秒就偷瞧另一个,一个板着冷面孔睇都不睇另一个。
元嚣心里急,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对武范诉说。试着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多错多,武范适才对元嚣的否定,给元嚣不小的打击,害得元嚣不敢再在武范面前恣意妄言,免得令武范更加讨厌他。
什么都不说,元嚣也不踏实。怕武范不了解他对他的重要性,不了解他挽留的决心。
左右为难下,元嚣觉得自己受凉的症状更严重了,好像发了烧,而且烧得挺厉害。头晕眼花,口苦舌干,嗓子干疼,身上冒凉汗,骨头缝里泛出酸疼。鼻涕下来了,脑袋沉重了,意识涣散了,精神头大大不如刚才了,昏昏噩噩上下眼皮开战了。
想睡,想合眼歇会儿。
不敢睡,担心武范趁他昏睡偷溜。
不睡,真撑不住,好像要玩儿完。
“四喜……求你个事儿……过来我跟前坐着,成不?这样,我盯你盯得方便点儿。”
“盯我作甚?”
“防范你偷跑啊……”
元嚣答得坦白,武范白眼翻得也坦白——他想走便走,几时用得着偷?
看元嚣一边偷瞄他,一边还得甩头晃脑强打精神,理应没多大威胁性,出于对病患的同情,武范成全了元嚣的请求。
谁料,武范的屁股刚挨着元嚣的床铺,元嚣的热烫的狼爪子立马袭上,抓住他的手,牢牢的,紧紧的。
“你……放手!”武范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一双眼儿羞恼且凶恶的瞪视元嚣。
含杀机。
“这样……我真睡过去,也不用怕你会偷跑了……”迎着武范眼中的凶狠,元嚣没心机的呵呵傻笑。
瞪着元嚣那张烧得显出暗红的傻笑得脸,武范的心不经他允许的不大不小的震颤了一下。元嚣发热的温度仿佛趁着这一眨眼的震颤,透过两人手的接触流窜进武范心门,熏热了武范的心。
不止热了,也乱了。噗通,噗通通,忽快忽慢,抽紧伴舒驰。
这份热,这份乱,让武范忘了甩开元嚣的手,默许了元嚣将他的手握得结实。
“四喜……你对我这么好,哪里是不喜欢我?”
“你……”
不知是羞是恼,是慌是燥,武范的脸红了,艳红。
“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哪儿……跟我说,我改……你别走……我、我……舍不得……”
武范正谋划着怎么暴力压制元嚣的胡言乱语,恍然一定睛,发现元嚣确实在胡言乱语——发烧烧的。==
心说不与烧糊涂的病患计较,心却禁不住越发慌乱,心跳之快,喘息都追不上心跳的速度,导致呼吸不畅,头也开始晕乎乎,眼前也开始雾蒙蒙。
难道被这无脑的蠢材传染了?
武范如是想,闹不清自己异常的反应源自为何。
“五福有了糖糖,元萧有突厥……他们都成双成对……就剩咱俩……咱俩……”
他俩?
他俩要怎样?
他俩能怎样?
他们成双成对与他俩何干?
他们是情投意合,他俩则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对头就是冤家。
他们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看元嚣则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胸闷气短。(╰_╯)#
从头到尾,他俩和他们就没有可比性,不该拿来与他们相提并论。
这个蠢材已经够蠢够笨够气人,再把脑子烧得更快,天晓得还能干出多么荒唐的混账事,天晓得到时,他会不会被这个蠢材气得一命呜呼。
故而,他不该理会这蠢材混账的挽留,执意请辞就对了。
然而……
去意缘何变得不再坚决?
心底缘何生出陌生而诡异的萌动?
“四喜……别走……你走了我就成孤家寡人了……咱俩……咱俩……”
“武师爷,大人的药……奴婢放在这里,您伺候大人用药吧。”
武范心跳声实在太大,盖过了小丫鬟推门进屋的声音,也便让小丫鬟看到听到元嚣拉着武范的手,叨念着暧昧的话。
待武范被小丫鬟刻意提高的音量唤回神,小丫鬟竟掩着嫣红的一张小脸儿,遮着意味不明的笑弧小跑了出去。
那笑,让武范感觉特别别扭,就好像是府里的人撞见武芾和方棠卿卿我我时的那种……
糟糕!⊙﹏⊙b
武范慌忙抽回被元嚣紧握的手,从脑顶滚烫到脚底。
这混账害他被误会与那两对同样癖好!
这混账果然是专生来祸害他的大祸害!
适才,他不该心软,不该同情,不该……
“四喜……别走……别走……”
狠狠斜睨挥舞着双手胡乱抓挠的元嚣,武范抿紧双唇,憋足一口气,抄起药碗,捏住元嚣脸颊,捏开元嚣嘴巴,生生将药倒进元嚣嘴里。
哪管元嚣是被烫死,还是呛死。
总归一句,该死!(╰_╯)#
79.由表及里
众多大夫都束手无方,元老爷的病情也不会因为吃了元萧一副药就见奇迹,况且,元萧开出的药方与其他大夫并无多大差别,无非就是驱寒补气。不同的是,元萧要突厥从山寨里取回的老山参年头够久,效力较强,元老爷服用之后脸色稍稍好转,不再是死色的灰白,略微有了些生气。仅止于略微。
整夜忙碌,该是疲惫不堪,但元萧焦急于元老爷的病,睡意皆无。守着元老爷,一边观察元老爷的气色、病征,一边比对医书,钻研医治之法。
突厥也不闲着,按照元萧的指示帮忙煎药、配药,好不忙活。
两口子正夫唱夫随的配合着忙活着,忽听得报告一声,前厅来了突厥的访客。
访客三人,两名三光寨的兄弟,剩下一人元萧不识,突厥乍见其人却分外热情。虎躯向前猛冲,以为饿虎扑食,扑到那花白胡子的老头跟前却抱紧拳头狠命作揖。
“活神仙,这儿就指着您救命了!”
这下,元萧晓得来者何人了——招摇撞骗,陷害他栽进野人魔爪不能脱身的那个江湖骗子。(╰_╯)#
王忽悠想哭。
想他孤家寡人一个,靠给人算命批字混口饭吃,虽说其中不乏坑蒙拐骗的成分吧,但的的确确没害过人。
谁想到灾祸从天而降,那日刚跟集上支起摊位板凳还没做热乎,就给一帮壮汉大包架上赤单山,掳进土匪窝,非逼着他给土匪头子解梦消难。为保性命,不得已信口胡诌一通儿。上天庇佑,该着他大难不死,土匪们果真给土匪头子绑来一个倒霉的冲喜新娘,请他喝了喜酒之后,恭恭敬敬送他下山。
好不容易捡回条老命,算命啥的再不敢干了,拿纸将面粉、豆粉啥的包成小纸包,干起卖假药的营生。万万想不到,跟外头躲了数月,刚偷溜回乌龙镇,第一天跟集上摆出地摊,就再度落进土匪手里。
要他给元老爷治病?他要有这本事,哪儿至于混到卖假药?上回侥幸让他给蒙着,恰巧有倒霉鬼儿跟那地方经过,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多侥幸?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看土匪头子的架势,再看元府这位翩翩公子的阴森笑容,若他治不好元老爷的病……势必难以活着走出元府。
苍天啊,他这命咋这么苦?/(ㄒoㄒ)/~~
堂堂医者,元萧只信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作法驱邪什么的在他看来全是江湖术士用来讨生活的欺诈手段。
不过,今天,元萧愿意假装上当,让这老骗子在他面前好生表演一回。无论精彩与否,他都必有“重谢”,以报这老骗子“保媒拉线”之“功”。(╰_╯)#
“这、这……实不相瞒,大王啊,小老儿卖的都是假药,压根儿没有劳什子传家秘方,没有那治病救人的本事啊!大王还是速速请访名医,切莫贻误了病人性命。小老儿这就远离乌龙县,发誓再不干这卖假药的骗人营生,求大王饶了小老儿吧!”
战战兢兢听完突厥的恳请,王忽悠噗通跪倒在地,反向突厥磕头作揖,求突厥放他一条活路。
眼见促成自己与元萧美好姻缘的大恩人给自己下跪,突厥岂能安坐?立即也跪了下来,跟王忽悠对着作揖。
“老先生,活神仙,求您发发善心,显显神通,救救老子的岳丈吧!”
“大王饶命,小老儿真有神通,何至于落到卖假药的境地?求你发发善心,放了小老儿吧!”
“老先生天机神算,莫要谦虚。您给看看老子的岳丈到底是不是中邪,要真是,请您再显神威顺手做个法,救他老人家一命,老子定当重谢。”
“驱、驱邪?”不是医病下药?王忽悠的惊喜在他想起他那些招数都是唬人的,根本没有作法驱邪的本事的时候瞬间熄灭。“不行,不行,有病要找大夫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