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搭话你没事就跑这窝着来干嘛,这坐着的都是家长,你凑什么热闹。”
“挺好。”
凌霄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杨,教练还没有来,场内的学员都在自己练习,乔杨就那么蹲着,凌霄有点想不明白,看起来这么不爱动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练跆拳道。
两个学员拿着板子正在研究,一个很得瑟地说什么破板没那么容易啊,你肯定不行啊,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一副天下第一的模样。
“傻B。”
凌霄看到乔杨的嘴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口型能看出来。然后他站起来,没等拿板子的那人反应过来,就一脚踢了过去,板子发出一声巨响,断了,乔杨的脚却没停,继续往上直接踢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一下没站稳,退了好几步,坐在了地上。
“真他妈难。”乔杨说了句,又蹲回去了。
“我操!”那人坐在地上愣了,骂了一句跳起来就往乔杨这冲。
乔杨抬头往那人身后看了一眼,说:“啊,陈教练你迟到了。”
那人冲到一半生生停下了,回头一看,没人,脸上一下涨成了红色。乔杨乐了,笑着坐到地上。
凌霄心里一动,那眼睛……
他抬手在左边耳垂上捏了一下,很用力。第十个。
杜心宇只在论文答辩那天回来呆了一天,没有联系凌霄。猫跟他吃饭的时候很无意提起杜心宇回来的事,凌霄头一阵发晕,险些拿不住筷子。他都等不到送猫回家,直接去了洗手间打电话。
“你回学校了?”
“嗯,就回一天,时间紧,就没告诉你。”
“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何必呢。”
“什么叫何必呢?”
“猫快过来了,我们也差不多就该这样了吧。”
……
凌霄怎么送猫回去的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猫一直在说她去了杜心宇那边之后的计划,只记得猫一直叫他不要记挂她,她会回来看他,只记得猫说你开慢点,你开慢点……
凌霄回到家,没有开灯,把自己扔到床上,拿过枕头捂在脸上,黑暗中他听到自己压抑着的哭泣声。
心疼。很疼。
不是疼杜心宇说了分手,而是疼杜心宇这么心不在焉地说了分手,如果他没有问,杜心宇甚至都忘了告诉他,他们分手了。
他一直觉得有一丁点希望,至少杜心宇会接他电话,会回他短信,他要的不多,只要这些,只要知道杜心宇还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几个字,几句话。
现在却只是杜心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所有的一切抹掉了,他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你好好的。
好好的……怎么好?什么叫好好的?怎么样才能好好的?一直以来,他心里满满的全是他,现在除去回忆,什么都没有了,杜心宇一句不要再联系,就抽身离开,一下把他抽成了一个空壳。
凌霄侧过身,心疼得他团成一团。恍惚中腿碰到什么东西,他摸了一下,冰凉的触觉让他一下崩溃了。
“啊——”他用尽全身力气在枕头下吼了一声。
那是杜心宇送他的礼物,他只要有可能,都会带在身上。一把蒙古刀。
凌霄把刀举在眼前,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刀刃闪着寒光。凌霄突然很想笑,然后他就笑了,笑得都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颤抖。
再突然就觉得很冷。
他拿刀在右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割了一刀,等了一会,有些疼,刀很锋利。疼痛过后,右手变得很温暖,细小的温度沿着刀口漫延开来。凌霄很喜欢这种感觉,温暖,很久以前,和杜心宇在一起的感觉。第二刀割下去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有温暖。
不冷了。凌霄舒展开身体在床上躺平。
这一觉睡得很沉,居然没有做梦。凌霄已经习惯了形形色色的恶梦,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但是好像要醒了,很不情愿。
“凌霄?凌霄?”恍惚中听到有人叫他。他努力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一往无际的白,有好多张脸在他面前晃着。
“妈?”
“你终于醒了,天哪,你要吓死妈妈呀……你醒了就好了,天哪,你这是做什么啊……你想要了全家的命啊。”
“什么也别问了。”凌霄闭上眼睛。
怎么会在医院?
凌霄被家里人在医院关了禁闭。他们想不通这个衣食无忧的孩子为什么会自杀,他们也不知道如果他出了院会不会再出什么事。因为凌霄什么也不说。
“你那天送我回家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坐你车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开那么快,”猫坐在床边给凌霄削苹果,“还好我反应快,马上过去了,你倒底是因为什么?”
“猫姐别问了,求你了。”凌霄把头扭开,他无法面对猫,更没可能告诉猫他为了她的男朋友自杀。
“我不问了,但是我得告诉你,人不能那么自私,你起码考虑一下你父母吧?你要真死了,你想没想想他们会怎么样?”
“我不会再这样了,都过去了,我都想好了,真的……”凌霄摸了摸耳垂,十个,就这么多了吧,足够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的……”猫把苹果递过来。
凌霄沉默了。
出院之后家里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凌霄自己住,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连出门都要有人跟着,就好像只要一眼看不到,这儿子就会没了。凌霄其实很不乐意,但想到猫的话,再看看老妈眼里写得满满的担心,没再坚持。
回家第二天是星期六,凌霄盯着钟出神,心里总像是有什么事,没法踏实下来。
四点的时候,他突然起身,要出门。一听说他要出去,凌妈妈就急了,去哪啊?凌霄说道馆。
出门的时候,家里阿姨跟了出来,凌霄愣了愣,有点想笑,但也没多说,就那么让阿姨跟在身后。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急不可待的要去道馆。他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忘掉杜心宇,但现在他却不能控制地想要看到那双眼睛。
“我靠,你没事了?能出门了?你他妈的不傻B了?想通了?”方强一见到凌霄就扑了上来,抓过手就研究,“这算破了相了,我日。”
“哥哥,你智商怎么跟年龄成反比呢。”凌霄往里看,十几个学员正在那练得热闹。但看了一圈,却没有乔杨的影子。
“别看了,那孩子暑假完了就没来了。”方强拍了拍他的肩。
凌霄有点不能相信,看着方强:“练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练了?”
“我哪知道!早让你别老光看着,别老光看着,你不听,还美呢,现在人家不来了,我看你上哪美去。”
凌霄没说话,他有些失落,不,确切地说,是很失落,空荡荡的感觉。就好像一环扣一环的生活突然被抽走了其中的一环,整个节奏全被打乱了,让他一下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他哪个学校的啊?”方强见凌霄不出声,怕他郁闷,赶紧帮他想办法。
“19中的学生。”凌霄淡淡地说。
“……你真能耐啊!”
“哥哥啊,他穿着校服呢,所以说你这智商……”
“我对那孩子又没兴趣,谁注意这些啊!不过知道是19中的就好办了!”
“好办什么,天天去他学校外面守着么?”
凌霄没再和方强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道馆。
其实乔杨只穿校服来过道馆一次,凌霄在心里不由得庆幸那次他在。
还能再见到那孩子,还能再看到那双眼睛,这就够了。他想。
他实在是害怕再失去什么了。
第二十二章:老子腾空了
我脑子有点乱,号也没动,就那么放在家里。七度也没走,在我旁边转来转去,看起来相当无聊的样子。
“我想问。”看了一眼威哥和陈志远,他俩正忙着和清心居的人刷世界频道骂架,我转过头对徐笑天说。
徐笑天没说话,沉默了半天,说:“别问了吧,你以后还玩不玩了?”
我没回答,鼠标点来点去,号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迈着方步,这个家七度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家具都很齐全,回灵速度绝对是超了,很多东西完全没有用,只是为了好看。
“有点不爽,”我说,点了根烟,“他早知道是我吧。”
“身上那套装备不还他了吧,这样爽不?”徐笑天笑起来,低声说。
“想还他都不要,他把家里塞满了,老子想放都放不回去。”
“师大那么多人呢,也不一定就是凌霄吧……”
“擦!你不也怀疑吗!”
“我没怀疑,我是确定……”徐笑天乐了,想了想说,“干!问!大老爷们不搞朦胧诗。”
我深吸一口气,手心居然有汗,娘西皮的,弄得跟相亲似的。
乔公子:你在么。
零下七度:在。
乔公子:墙头他们叫你七哥?
零下七度:啊?
零下七度:嗯。
乔公子:……凌霄?
零下七度:嗯。
“我日。”我趴到键盘上,真是他。
我觉得我现在思绪万千,波澜壮阔,一望无际……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迅速抬头盯着屏幕,打开好友列表,点开七度名字,开始往前翻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他给我号让我上去杀BOSS那页,我盯着那串密码,那他妈就是凌霄的生日!
“迟钝啊……”徐笑天在边上感慨,“宝贝,你真他妈迟钝得可以啊。”
“滚蛋!那天着急上号,没顾得上仔细想!”我看着七度号在屏幕上晃来晃去,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妈B!走不走!”威哥突然把脸凑到我旁边一声怒喝,我吓得一哆嗦,鼠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踩着七度就蹦过去了。
“我操,你一天24小时能保持1小时正常时间么,一惊一乍的!”我关掉聊天记录,打开世界频道,我得看看威哥和志远已经把事态扩大到了何种程度。
“去哪?我还真有点饿了,吃烧烤这会还有点早……”徐笑天靠在椅子上伸个懒腰,装傻。
“徐少你别他妈打岔。”威哥愤然地看着徐笑天。
“操,乔杨都让你俩带坏了。”徐笑天从我兜里摸出火机,点完烟就玩火机,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这事是乔杨号惹出来的对不对,咱们全扔给七度他们不地道啊……”陈志远探着脑袋冲徐笑天解释。
“你说什么!”我无法保持沉默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白眼狼啊,“陈志远你果然应该被送回培智学校再他妈学习两年!”
“我也不是故意用乔杨号去惹事啊,是乔杨号让人盯上了……”威哥皱着眉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的处分决定下来了没?”徐笑天突然说。
“操!”
上回走道暴动,由于一年级站在风头浪尖的只有罗威这么一个想藏都藏不住的货,所以系里说是要处理,但具体处理意见还没下来。
“不去?清心居那几个可都已经下线了,说不定……”陈志远看着徐笑天。
“乔杨去我就去,他不去我就不去。”徐笑天很干脆地回答。
我很感动,这是多么崇高的兄弟情!我看着徐笑天:“你真他妈伟大,扔个仙人球给我。”
“你问凌霄。”徐笑天指指我屏幕。
“我说,”我凑到徐笑天耳边压低声音问,“你他妈是不是特想凌霄挨揍?”
“我要说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阴险?”徐笑天也压低声音,忍着笑问我。
“滚蛋。”
“你问凌霄,他要不要你去是一回事,问没问是另一回事,就这么冲过去,没准他脸上挂不住。”徐笑天拍拍我。
乔公子:要不我们过去吧,我看清心的人下线了。
零下七度:不要。
零下七度:别过来。
乔公子:本来这事就因为我号弄起来的……
零下七度:不关你事,他们就是找个借口。
乔公子:那我多不好意思。
零下七度:你快好意思吧,别过来。
我看徐笑天,我知道凌霄肯定是这回答,不让去。那现在该怎么办,就在这坐着,等着那边打起来?我又浮想连翩了,我想起凌霄原生态的武器,网吧没有石头,那他用什么砸呢,鼠标?流星锤?
“走吧。”徐笑天站起来。
“过去?”我有点愣,徐笑天本来就打算去吗?
“擦,走人!”威哥和志远下线那叫一个神速,下了机就往门口冲,一股视死如归的劲儿。
我赶紧下线,都没顾得上跟凌霄说。
我们出门一般都采用挤公车和步行两种常规方式,但今天我们打了车,打车去打架,听起来很有气势。其实主要原因是,第一,没有车直达师大,第二,车太挤了,我们上不去。
“妈的,应该回宿舍拿刀的!”威哥坐在副驾驶的位子,突然嘣出这么一句,威哥的枕头底下常年放着一把砍刀,平时的作用就是削个苹果切个西瓜什么的。出租司机很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又从后视镜里仔细观察我们。我扫了一眼坐在我右边的陈志远,真想跟司机解释一下,我们不是去打架,你看我右边这个人,来阵风就能打着旋给吹跑了。
“这位少年,你消停会。”徐笑天左手撑在车窗上扶着额头。
手机响了,威哥和陈志远同时转头盯着我,我一下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接,不想用都知道这电话肯定是凌霄打过来的。
“乔公子,你紧张得电话都不会接了?”威哥很关心地看着我。
你妈B。我冲他比了个口型,拿出手机按了接听。
“喂?”
“你在哪?”凌霄连客套话都没说,劈头就问。
“车上。”我小声回答。
“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凌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了。
“你紧张个鸡毛。”我忍不住回了句。
“那帮人是技校的,到时缠到你们学校去,你烦都烦死,我这几个人都是体育系,没什么问题。”凌霄说,他身边有人在打电话,我隐约听到“不了,七哥说不要叫人了”。
“你当老子愿意……”我看一眼威哥和志远,俩人正死死地盯着我,“板砖和如来……”
“谁的电话啊!”威哥一听点了他的名,立马喊了起来,“七度吗!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到……”
徐笑天伸手捂住威哥的嘴:“哥,我求你了,keep quiet。”
“你把电话给南瓜。”凌霄突然说。
“干嘛?”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看了徐笑天一眼,徐笑天把耳朵了贴过来。
“跟你说不通就跟他说。”凌霄说,又跟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我不要棍子。
我觉得这事好像有点弄大了。很多年以来,我都把技校跟黑社会弄混,偶尔路过技校大门,我都自觉走到马路对面去,火拼总是来得很突然,而他们的人都随身带着扳手撬棍一类的东西,都上了好几次夜间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