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莫的房间在顶楼,邹言陪着许莫回房。
等进了屋子,许莫让邹言坐着,自己去泡了两杯茶端了过来才问,“关于移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邹言端着杯子摩挲着说,“快好了,只是杨叔的那个案底,不怎么好弄。不过也不会有大问题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许莫点头,“我还有两个星期就回了。”
在许莫在音乐学院的讲座的最后一堂那天,邹言和杨魁去英国的签证办稳妥,都是投资移民。
许莫要带走的那架陈旧的钢琴用的是船运,而机票是在第二天早中午。
要带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把什么都处理完就只剩几件衣服而已。B市的那栋别墅,邹言没有舍得卖,只是交给了连城宇让他替自己保管着,也许哪一天许莫想着回来了,还有个住的地方,没有什么比在从小生活的地方养老更好的选择了。
杨魁带着的也只有一些衣服而已,连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他是莫叔仅剩的兄弟了,去哪都要带着才行。
临上飞机的时候,在候机大厅里,许莫突然开口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不是那么容易。”
邹言笑着说,“莫叔在哪,家就在哪。”
许莫没再开口说话,而杨魁看着两个人笑。他们都是彼此的亲人,朦胧里杨魁又看见了曾经,两辆自行车上坐着三个人,每一张脸上都是熟悉而爽朗的笑,那时候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飞机起飞的时候,邹言看着窗外想,谁都有自己的过去,而过去就只能是过去。
对于未来,邹言有许多假想等着他是实现。而关于那架钢琴的故事,关于自己的父亲与莫叔的过去都不过是回忆。
我还有很多时间去创造更多的回忆,再冷的心只要有人精心的呵护终究会热起来的。邹言如此想着,闭上了眼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而旁边坐着的许莫看着邹言的笑,也淡淡的笑着闭上了眼聆听着还在年轻时所作的那些美好如斯的乐章。
第十八章
在许莫参加的巡演完最后一场,邹言考到了这边大学的法学专业。整整三个月,邹言一直呆在屋子里读书,要不是有杨叔在,估计至少也得是个饿死。
本来近视只有两百度的邹言为了遮挡住眼底那一层黑黑的眼圈只能选择带上一款黑框眼镜,看起来一直很刚毅的男人立即多了一分书生气。
去接许莫的时候,许莫差点没把人认出来,等到邹言上前叫了一声莫叔,这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一番。
邹言还没有考取驾驶执照,只能接许莫坐出租车回他们住的地方。
杨叔在家里做了一顿丰盛的,看见两个人回来了赶紧上前来招呼开饭。邹言笑着给许莫拿着外套挂在了一边,又跟着人进了餐室,甚至连许莫要坐的椅子往后拉了拉有一种刻意的讨好。
这种刻意的讨好并没有得到许莫的赞扬反而招来一记莫名其妙的眼神,邹言摸了摸鼻子,还是没把黑框眼镜取下来。
等到吃饭吃到最后,因为舀汤,装汤的碗不断的冒着热气,雾气沾到邹言的眼镜上一下子看东西就变得雾蒙蒙起来。
到这个时候邹言还是不想把眼镜取下来,本来想低着头拿纸巾擦一擦结果才把眼镜取下来就被许莫拿了过去。
邹言只好抬起头来对着许莫笑,两只黑眼圈像极了动物园里的熊猫眼。
“最近在干什么?”许莫淡淡的问了一句,把邹言的眼镜放到了边上。
邹言难得听到许莫问他的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自然说得是巨细靡遗,也不管许莫的规矩是在饭桌上不许说话了。
事实上,邹言发现许莫在跟杨叔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规矩的。有时候两个人话多起来一整顿饭都是在说话,把邹言一个人晾在一边。
“太拼命了,要不是我每天教他吃饭,盯着他睡觉,现在估计都得进医院。”杨魁在一边接口说,眼里满满的都是赞赏。
许莫眼里有些不赞同,又仔细的看了邹言一眼才说,“考试是重要,别把眼睛熬坏了。”
得到了这么一句关怀的邹言立即觉得这几个月的疲倦被一扫而光,连吃饭的时候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要知道,就算是以前跟他生活在一起的莫叔,也只管他吃好穿好,从来不会关心他这个人,就好像只是为了抚养这个义务一般。
邹言是一个比较务实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在之前他必须得把自己的未来打理好。
他爱许莫,就算许莫大他快二十岁,也改变不了他对他的感情。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得确认自己是否能养活自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从来不觉得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有多余的心思去经营一段感情,而且既然他现在找了他的莫叔自然也要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好走到一个足够匹配许莫的身份上去。
邹言知道这种事不是一年两年甚至于几年就能达到的,但至少他要朝着那个方向前进。一个人活着不可能没有目标,不然一辈子就只能庸碌无为。
许莫时隔二十年之后的出现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一些邀请纷沓而来。邹言不知道许莫是怎么打算的,选择了在这里的一所音乐学院里担当教师。在引起了一场风暴之后,似乎又开始回归于以前的沉静。
对于邹言是喜于乐见的,至少他可以跟许莫有更多的接触,而不是像他之前想的那样,要好几年的时间他才可能跟许莫有多的时间在一起相处。
只是就算是许莫再次沉静下来,一些邀请还是让许莫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在未来的一年里,排了十一场演奏会,还是要飞来飞去。
对于一年十一场来说,并不是很多,也有人一年有一百多场的。只是这一百多场跟这十一场比起来,含金量不言而喻。
邹言一直都在想告白这个问题,只是总是找不到好的时机。他担心的东西太多,找到许莫之前的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干劲全都因为在知晓他跟自己生父那一段恋情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莫叔跟他血缘上的父亲之间的故事,邹言断断续续的从杨叔的嘴里知道了一个大概。那些他还没有来到世间的过往里,他的父亲为了许莫付出了太多,多到最后失去了许莫。
对于那个已经死了多年的男人,邹言现在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他知道杨叔一直都不希望自己恨那个男人,事实上邹言也不恨,只是不太想承认那个人跟自己的关系而已。
邹言比谁都清楚,那种艰难环境里的感情有多刻骨,就好象他当初被莫叔捡回家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对莫叔的那一股感激还是没有变。即便是后来加了其他的感情在里面,即便是知道莫叔捡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但事实他被莫叔捡回家了,给他吃给他穿,给他遮风挡雨,没有让他受那些流浪半年体会到的那些委屈与屈辱。
许莫选择留在这个国家当教学生的原因邹言猜也能猜个大概,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杨叔在这里。
邹言知道,这个世界上许莫唯一的亲人就只有杨叔一个了,如果自己算得上的话,那就只有两个。不管是谁,都是希望能够跟自己的亲人有更多的时间相聚,在分离了很多年之后。
得到这个认知的邹言心情很好,动力也十足。就算是被连城宇嘲笑有恋父情结,邹言也觉得没什么关系。也许他对许莫的感情里有对父亲的那一股亲情在里面,可那又怎么样,那又不能证明他不是真的爱许莫而是一种依赖。
他对许莫的感情早就在他情窦初开的那一年就已经确定了,尽管那时候他一直没有胆量说出来。
邹言一直想问许莫,当年为什么离开。或者换一种说法问就是,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连一个缓冲的时间都不给他。
只是到了现在,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大半年,邹言也没有能问出口。许莫能拿来当作理由的说法会有很多种,就算是邹言不问自己也能猜测出来。他不想听到最不想听的却是最有可能的那一种,所以宁可不问。
许莫跟他之间的话依然很少,邹言早就习惯了如此。二十岁的差距,代沟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何况特也觉得许莫是有意的跟他保持着距离,大概因为他跟他父亲长得一样的那张脸。
杨魁在一家中餐馆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只是因为要考证需要时间,到现在只能当厨工。只是这个厨工比较大牌,很多时候会给厨师一些意见。也让那几个从长辈手里学到厨艺却因为没有回过祖国的厨师们对杨魁不敢有一丝的轻蔑,有时候甚至于有了些恭敬过头。
而且杨魁是个直爽的人,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在中餐店里的人缘也不错。这让许莫放心了不少,而且有时间也会跟着邹言在那家餐馆里去吃一顿饭。
连城宇打了越洋电话过来,说是要结婚了,邹言忙着上学也只能在电话里恭喜他结婚快乐。早生贵子的话邹言没说,他知道连城宇的老婆是搞那方面的,辐射严重,生孩子的几率不大。也正是因为这样,连城宇才娶到了喜欢的人,不然就算连城宇深情那么多年女方也未必肯把自己的女儿下嫁下来。
不可避免的,连城宇还是提到了郁珍珍那个人。说是跟揍邹言的那个男人结婚提上了日程,也不知道心里愿不愿意。
邹言倒没什么感触,他是不喜欢郁珍珍这个女人,偶尔仗着身份的做法让他觉得连交朋友都不想,但看在她对自己那一片心意,到底还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和自己比较起来,那个男人很明显的在地位上要般配她一些,而且对她有情。就算他来到这个国家是因为畏惧于郁家的报复,但在另一方面邹言还是很感激郁珍珍的。要不是这样,他又怎么能跟许莫生活在一起。要不是他的生命有受威胁的可能,许莫未必想让他跟着他一起离开。
对于当初郁家的道歉,连城宇到现在倒是有了一些小消息,说是有个比郁珍珍父亲官位大的人发了话。
这事邹言到现在也想通了,这里面未必没有雷健那个大哥在暗中的帮忙。就算雷健说的时候是说的跟许莫认识的人有关系,只是要是他大哥没有做过什么,雷健又怎么会知道。
在跟连城宇说完之后,邹言又跟干妈说了大半天。老人家,话多难免不了,何况过几天自己儿子结婚,更是喜上眉梢,说起话来声音里也带着一股子喜气劲。
说到最后,老人家还是有些遗憾的,担心的也不过是孩子的问题。不过也只是提了那么一句,邹言的干妈也不是那么在乎孙子的人,只是对于一个老人而言,有个孙子自然是好上加好。
邹言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否要一个孩子的问题,就好象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了隐藏自己同志的身份去跟一个女人结婚一样。在他的计划里,就算是跟许莫在一起了,他们也是不能收养孩子的。这里面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也有各种身份上的限制。
所以对于连城宇没准备要孩子的事也不会有什么看法,只是在面对干妈那一句带着遗憾的话还是劝慰了一番。邹言对于母爱的理解,到底是来源于连城宇的母亲。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母亲的爱原来可以这样温暖人心。
为此,在干妈问道他感情上的事的时候,邹言还是隐瞒了自己的性向。对于干妈到时候想在自己这里认一个干孙子的想法,邹言也只能把话题绕开。他不想把自己同志的身份告诉干妈,但也不想骗她。
第十九章
对于斯蒂芬这个人,最开始邹言只能在网络上了解到那么一点公开的信息。是一家船舶公司的总裁,喜欢音乐,热心于公益,五十多岁了依然单身,但同志的身份是公开的。
邹言当时跟着许莫来到这里的时候,来接许莫的就是这个男人。而且看得出他跟许莫的关系很好,好到经常会来找许莫一起去郊游或者散步。
过了这么大半年,邹言也知道了一些更为内幕的东西。包括半年前在国内的那一件事,这个男人帮了很大的忙,联络了一批具有影响力的音乐界人士给国内政府施压,迫使国内政府正视那一件事情。
就只为这么一件事,邹言对他也是格外尊重的。
一个同志,至今单身,和同样是同志身份的许莫交好,爱好一致,年龄相差不大,邹言最开始不是没有担忧的。只是在这大半年来的观察来看,邹言完完全全的放了心。斯蒂芬跟许莫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音乐和慈善,并没有其他方面的表示。
斯蒂芬看起来很是喜欢邹言,每次来找许莫见到邹言的时候都会鼓励他,希望他能尽快的适应这里的生活。
有时候邹言甚至于有一种错觉,斯蒂芬是把自己当作他孩子一样在看待。被这个想法惊悚到的邹言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给自己提神更加专注的学习。
斯蒂芬偶尔也会留下来吃饭,所以邹言能听到很多东西,关于许莫的。就好像这一次,许莫会抽时间去斯蒂芬的生日宴会给他庆祝生日。
邹言也是收到了邀请的,还包括了杨叔。斯蒂芬邀请杨叔在他生日宴会的时候提供一些中式的冷点心,带有许莫家乡风味的。
因为是在周末,邹言不用去上课,有了时间去准备礼物。对于礼物,邹言知道这和国内的风俗不一样,并不是越贵越好。所以,在挑选的时候,邹言还是下了很大的一番心思,要不贵但必须得有意义。
许莫似乎对邹言会准备什么样的礼物不感兴趣,他有兴趣的是看杨魁选择做哪几种点心。邹言觉得自己邀请许莫一起去挑选礼物被拒绝也没什么伤心的,自己要送给别人的礼物自然是要自己拿主意,不过邹言想跟许莫一起出去走走的愿望是落空了。
走在大街上的许莫多少觉得有些孤独,那种不是谁站在他身边就能打消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场暗恋该什么时候开口,还是就这么一辈子隐藏下去。从小就被抛弃的命运让他学会了知足,只是偏偏在对许莫这个人的时候让他觉得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的那一股欲望。
在没有找到许莫的时候,他希望可以再跟许莫生活在一起。现在找到许莫了,生活在一起之后他又希望自己是能站在许莫身边牵着他的手的存在。在许莫这里,他好像从来都找不到满足这两个字,只想着能贪图到更多。
斯蒂芬的生日宴会是在自己的一艘豪华小型游轮上开的,来的客人不是很多。但就凭邹言所知道的,就有好几位比较知名的音乐家。而且他们看那样子跟许莫的关系也很好,站在一起交谈的时候彼此都很开心。
就算邹言对这些音乐界人士不怎么了解,也知道这些人是经常做慈善的。其中有两个还到过国内开慈善演奏会,那时候邹言还在读大学。
只是那时候邹言不知道他们跟他苦苦寻找的许莫居然认识,不然他也许会早一点知道许莫的所在。
邹言也有想过这一次要是许莫不会参加那一场新年演奏会,他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找不到许莫,可能一直到他死都会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想到这里,邹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到底是幸运的,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找到了这个人。为此,就算是从来不信什么因果循环的他也在心底庆幸自己那几年做了那么多的善事终于有了回报。
许莫弹钢琴的样子,邹言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坐在钢琴面前的那道身影,从他六七岁开始一直看到十八岁,都跟刻在骨子里似得清晰。
所以在许莫弹完一曲之后得到大多数客人赞赏的时候,邹言并没有表示什么。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些人在听了这一次之后,也许会记得那道身影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在这一生中偶尔想起这么一回。但邹言会记得一辈子,就算忘了自己也绝对不会忘了许莫。
邹言跟许莫以前生活的地方是没有海的,连大一点的河都很难找。这几年邹言也打过不少官司,但都没有去过有海的地方。
这一次,站在甲板上吹着徐徐地海风,宽阔的海景让邹言大开眼界。邹言就这样远远的看着,看着站在船头的许莫跟着别的一些人微笑着说话。
那个静谧而温和的微笑让邹言的眼睛像一个捕捉美丽的镜头,不断的按着快门,把那些微笑全都存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