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有点涩,头懵懵的。这一夜他又没睡好,夜里风雨大作,雨点打在玻璃上,啪啪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吓人。
短暂的迷糊后,时衫爬到一侧,拿起衣服要穿,不禁愣了,尹政就坐在另一边,一动不动的看他。
拿衣服的手顿时停下动作,时衫低下头,迟疑了几秒钟,小声请求,“尹先生,请你先出去可以吗?我……不好意思——”
尹政复杂地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出去,并随手带上房门。
嘶,时衫低低抽气,继而套上内裤。
衣服穿的很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遮掩自己的狼狈。
浴室里,时衫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望着镜中稍显憔悴的自己,陌生的就好像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衬衣的纽扣还没有系好,微敞的柔软衣料里,若隐若现藏着几块淡红色的吻痕。伸手轻轻摸了摸,时衫闭了眼睛。他始终搞不明白,连和一个男人上床这种事都做下了,为什么,他会讨厌那几点嫣红。
他开始有点觉得陌生,那个眼中流露着淡淡的悲伤的人是谁呢,难道真的是我?
第一次发生这种关系,他几乎在尹政进入没多久,不知是疼痛饱含羞耻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很快就昏睡过去。后来迷迷糊糊恢复点意识,似乎是尹政抱他去洗澡,但依然没有清醒过来。但是昨晚,显然没有上次运气好,他很清醒的承受那个过程,并在最后,又一次达到高潮,而且还是和尹政同时。
我一定是疯了,时衫想。在那种情况下,居然和侵犯自己的人一起高潮。这种想法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占据他的心里,以至在很多年后,时衫和尹政提起最初相处发生的事情时,总是抱怨,他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意愿。尹政也不多为自己辩解,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他,任何一个男人,被自己爱的人冷落了几天,然后看到他和别人有说有笑,唯独把自己忽视掉了,嫉妒心理都会瞬间膨胀。
当然,尹政也承认,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他自己。谁让他没事想人想的发疯,却要偷偷的给人家种草莓呢!买糕的,害的他的小十三上班的时候,被同事发现了,还被坏坏的取笑了。
“慢一点,现在不是上班。”尹政温和的拍下他的肩,对他宠溺的笑了笑。既然胃不好,除了改善膳食结构,饮食习惯也要适当调整。狼吞虎咽,显然不适合胃弱的人。而且,他还发现,时衫虽然喝牛奶,但是也只能喝一点点,一旦喝多了,他就会恶心,甚至引发腹泻。
“吃好了。”时衫放下碗,人还是发蔫。见尹政不说话,就起身收拾餐具。
这时电话响了,尹政过去接电话,除了嗯嗯几声,基本没说什么就挂了。
时衫是个喜欢做家务的人,这会餐具洗好了,顺手就给厨房做了一遍扫除。尹政家的厨房定期会叫专门的人做清洁,时衫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做好了一切。
一声叹息自身后传来,“你休息一下不好吗?你只是助理,不是家政公司的小时工。”
时衫扭过身来,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睛有那么点发空,“只是助理吗?”
尹政:“……”
他们出门的时候,尹政就开始观察时衫。不喜不怒,冷冷淡淡,有着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车子出了小区,尹政一路向东,拐了几个路口驶上六环。
尹政本来想点支烟来着,一看时衫没精神的样子,把烟盒又塞回兜里。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伸过去很想抚下他的脸,时衫把头一扭,看向窗外匆匆闪过的景致。尹政那手就僵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最后悻悻撤了回来。忽然他想起什么,阴沉着问道:“你在姜丽云的公司做了将近一年,为什么一定要辞职,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骚扰你吗?”
时衫猛然转过头来,脸上写满差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愣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我是被解雇的。”
尹政目光猛的一缩,声音森寒,“为什么?”
为什么,时衫心头泛起一丝苦笑。目光再次转向窗外,记忆开闸,汹涌的潮水渐渐没过眼底飞快闪过的景色。
姜丽云无疑是出色的,是个美貌与智慧兼具的女人。搞研发的女人,尤其是在男人几乎垄断某个科技领域的时代,总是显得凤毛麟角,因此有人说她的大脑和电脑有得一比。自她另起炉灶,事业也算顺风顺水。
有的人一旦在某些方面做出些成绩,各种欲望便会随之膨胀。
姜丽云人过中年,一直没有结婚。她自己说是没有碰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有某方面的偏好。
时衫入职XX集团出乎意料的顺利,那年就连他本人也不敢相信,一个进门门槛非常严格的单位,轻而易举录用了他。
来不及高兴三天,他发现,女老总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工作的地方。时不时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和工作有关的、无关的。大多时候,时衫会一笑置之。直到,姜丽云某天发出了一些暧昧的暗示。办公室里关起门,想做什么并不困难。
对于姜总有事没事让他去她的办公室谈话,时衫基本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也在姜丽云起个话头,再寻机会脱身。这种状况持续了将近一年。直到有一天,时衫实在忍不住,和姜丽云摊了牌,请姜总自重,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姜丽云大概是在这方面没失过手,被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面拒绝,这让一贯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如何也接受不了。时衫离开时走的决绝,门关上的一刹那,姜丽云浮现一抹诡异的冷笑,你最好别有事求我,我们走着瞧。
……一个月后,时衫敲响了姜丽云办公室的门。
一纸请假报告摆在姜丽云的实木办公桌上。报告旁边的水晶花瓶里,早上刚有人插进去一束香槟玫瑰,怡人的花香沁人心脾。那是某个溜须人士一早送过来的,花瓣此刻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反耀着晨间太阳金色的光芒。
嗒嗒,水珠滴在报告上,晕起一大圈水印,模糊了三号黑体字迹。
时衫坐在对面沙发上,此刻不禁蹙眉。
“你这次请假时间太长了,我恐怕不好给你签字。”姜丽云扶正防电脑辐射眼镜,率先打破许久的沉默。
时衫如坐针毡,他知道请一个月的长假确实久了点,但是他没的选。就在昨天,他的老家发生了地震,而他家离震中北川并不遥远。在和家人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他目前只有一个念头——赶回去,一定要回去看看。
“这样吧。”姜丽云见他不吭声,也不好迫人太紧,于是似笑非笑的说:“毕竟时间长,我也需要时间考虑,明天我给你答复。新闻我已经看到了,真心的希望你的家人平安无事。”
时衫当时没想太多,马上站起来准备告辞,姜丽云忽然说:“等等。”
时衫那正要推门的手一下僵在扶手上,勉强问:“还有事吗?”
姜丽云绕过办公桌,高跟鞋磕着地板发生清脆的响声,女人把手往他肩上一搭。时衫一怔,迅速矮下肩,闪到一旁,硬逼着自己挤出一句,“姜总,我先出去了。”
“我认为,现在留下,对你更有利。”
“什么?”时衫当场愣住。
“留下来,那份报告很快就会有我的签字。现在,你有五分钟时间考虑。”
时衫:“……”
姜丽云不时看墙上挂钟,时衫也跟着看了眼,木然开口,“不用等了。”他摇头,“我办不到。姜总如果不签字,那么我只能现在就去做交接,用另一种方式离开。”
姜丽云蓦地瞪圆杏眼,语调也一下蹿高,“你想我解雇你?”
时衫遗憾地耸耸肩,眼睛一闭,默认了。跟着又睁开,目光坚定,不容置疑,“姜总的要求我做不到。”
“时衫,”姜丽云少有的,叫了他的名字,“很好,很好!你会后悔的!现在,你可以滚了!”
“谢谢。”时衫声音非常轻的道谢,出门后,长出口气,“我不会后悔。”
办公室里,姜丽云阴郁地扯起那纸报告。女人很用力的扯,好像手里扯的不是纸,而是那个人。她恨不得要把他活生生的,扯成血淋淋的碎片。
时衫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了XX集团,当然,那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他当月的工资,被压了两个季度的奖金,一分也没有拿到。
28.四四表白
尹政开车的姿态一向放松随意,这和他有着多年的驾龄、又善于玩车有很大关系。他一直喜欢开车的时候,点上一支烟,然后在放点流行音乐。如此一来,既可以缓解一天的疲劳,也不至路上行车过于沉闷。
显然今天尹政有点反常,一改常态,居然双手握方向盘,而且还很用力。他眉头深锁,在眉心处堆起一个小突起,虽然看着很酷,但估计没人喜欢他这个表情——太冷。
时衫也发现了尹政的变化,没来由心里一颤,带着三分小心七分谨慎,问他,“尹先生,你没、没什么事吧?”
尹政不答。当时衫又问了一遍,尹政微微侧了下头,余光快速从时衫脸上扫过,继而目视前方,继续开车。他靠右并线,减了车速。
“尹先生……”
车子靠边停下,尹政解开安全带。他把大半个身子探到时衫面前,突然伸出一臂揽着他的脖子,在他一脸震惊中,把人带入怀里。
“尹先生,你干什么,放开,放开。”时衫挣扎起来,苦于安全带束缚了一部分活动能力,而尹政箍住他的力道又大,他竟然挣不开分毫。
尹政的力道非常大,把人死死按在怀中,似乎仍觉不够,还在继续用力。他的下巴抵着他的头来回摩挲,嘴紧紧的抿着,直到他自己压抑不住,这才低低的,发生类似野兽一般的嘶吼,那声音含着无尽的悔恨和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
“尹先生……嗳,你怎么了,放开……放开我!”时衫快憋的喘不上气,这次挣扎动作大了点,总算换回尹政一点理智,松了松劲。
尹政今天发狂了!
尹政今天又疯了!
时衫刚刚能给自己倒上口气,马上给尹政下了两条定义。
一声声对不起余音绕耳,时衫来不及好好喘口气,那尹政箍住他脖子的手突然一松劲,他就顺势向后仰。他想,尹政发完疯了。
尹政没有给他窃喜的机会,他只是松开了一下,马上双手捧着他的头,就着他仰头的姿势,强悍吻上他的唇。
时衫被他吻了很多次,依然不习惯来自同性的亲吻,当然,异性的他还没尝试过。但是现在,他们还在六环路上,时衫一想到这里,脑袋轰的一下。他不会,欲望又来了,想大白天的在这里做吧?啊——!
时衫内心狂啸,奋力推尹政,摇头抗议,愣是在纠缠不清的喘息中挤出话来,“别……不行!”
“……别——离开我。”尹政稍微松开一点对他的桎梏,低喃道,声音暗哑。
“尹先生,快放开我。你冷静、冷静啊……”时衫简直要抓狂了,双手乱舞,却推不动他。
这时,时衫感觉高速路上经过的车子忽然都减速了。
第一辆车呼的一声过去时,一个男人见了鬼的声音飘过来,“哇靠,男的啊……”
第二辆车过去时,一个女人尖叫,“那是什么……”
又一辆车过去,留下孩童稚嫩的声音,“爸爸,两个叔叔打啵啵……”
这次轮到时衫要疯了,一只手乱摸起来,想找个什么顺手的东西。他想,还是先把人拍晕了吧,不能放任他继续发疯。幸好自己会开车,到时候不行,把人送回家完事。至于他今天有什么工作安全,对不起啦,恕不奉陪。时衫给自己五秒钟时间做好决定,开始付诸行动。然而很可惜的是,他居然找不到一样可以利用的武器。就在这时,尹政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腾出只手,把他那只手按在身后。
“别离开我。”尹政闭了眼睛,小声请求,声音里含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时衫吓懵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这时尹政睁开眼,难得的用谨小慎微的目光看他。他重复,“别离开我,求你。”
求我,我没有听错吧?我只是个助理,还是兼职的,熬到时限,大家各自自由。你不会,真要把我当一辈子床伴吧?最好不要。时衫很认真的很认真的看尹政,最终确定,他应该是没有要在白天搞车震的意思,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央求着,“尹先生,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先放开我?”
尹政手一僵,松了劲。时衫匆匆扭过头,抽出纸巾,擦拭嘴角的口水,也不知是尹政的,还是自己的。
“我是认真的。”尹政说。他的情绪渐渐平复,手抬了又抬,始终没有落下,只好搭在副驾驶的靠椅上。
时衫还有点惊魂未定,结巴着,“什么、什么认真?”
尹政看他两眼,一声长叹,扭回身子坐好,发动车子。
车窗摇下,风灌进车内,吹乱了尹政眉梢上几缕乱发。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车里充斥车高速路上过往车辆的呼啸声和嗖嗖的风声。
车里沉闷的令人窒息,仿佛并排坐着两尊石雕,看不到一点表情。
短暂的沉默后,尹政先耐不住,“我喜欢你。做我的伴侣,一生的。”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时衫脸色刷的白了,我没听错吧?这怎么可能,这也太、太、太离谱了吧!
“我说了,我是认真的。”尹政又强调一遍。
时衫一手捂上眼睛,天啊,这个玩笑开大了。
时衫没有任何回应,这是尹政意料中的事,因此他也没多说什么。时间有的是,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自己想想也是,接近他用的办法,既不温馨也不浪漫,确实有点不靠谱,这会让人家拿不定主意,不是很正常嘛。
然而这会尹政心里却轻松起来,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无形移走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那重量,曾经压得他几乎窒息。心头重负一去,心情跟着也好了。
“放松,你有的是时间考虑,不用急于回答我。”尹政目视前方,右手准确无误抚上时衫还泛白的脸颊,不想被对方一把拉下。情绪转的太快,很容易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显然尹政忽视了这个问题。他微微的差异,“怎么了?你就别矫情了,我们做都做过了,交往也不是困难的事情嘛。”
时衫闻言,只觉整个脸在发烧,瞬间由白转红,几乎耳根后都在发烫。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形容尹政,心里就好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挠得他很不舒服。但是,他觉得,原则不能变。当下,他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对不起尹先生,我不会和你交往,我性向正常,也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尹政浅浅的叹了一口,猛地踩下刹车。
因为这脚刹车太突然,惯性太大,时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子狠狠的向前倾了倾。定睛一看,原来是六环收费出口到了。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他也分不清这里是哪,只好硬着头皮问,“要去哪里?”
“机场。”尹政冷冷的道,初识时那种冷然气势又回来了,不禁叫时衫一凛。
原来尹政是来接机。
到机场很顺利接到何平。那何平走了近一个星期,人有点憔悴,偏是一见他们两个,立时眉开眼笑,一张欠抽的脸笑得比春天的百花还灿烂。这大总监还是很有眼色的,很自觉的,钻进车后座,并美言曰一人独享三个人的位置,那叫体面,够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