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彻闻言,颇有意味的向前倾了倾身子。“爱卿似乎很有想法,继续说!”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新成立的衙门可以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皆可奏闻。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并且只对皇帝陛下负责。直接对皇帝陛下监管。所奏之事,可上达天听!“张汤说道最后,跪地山呼。
“不可——”董仲舒大声喝道。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张汤,愤然说道:“君子坦荡荡,你如此建议,将帝王的仁德置于何处。岂可——”
“朕以为不错!”董仲舒说道一半的话被刘彻冷冷打断。“看董爱卿如此慌张的样子,似乎颇有顾忌?”
“陛下,探听阴私,乃是小人行径。我泱泱大汉朝廷岂可——”
“圣贤有云:事无不可对人言。众位臣工都是为我大汉效力,都是我大汉的顶梁柱。难道心中所思平日所作……不敢让朕知道。”刘彻说到最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董仲舒。
“微臣怎敢如此。只是——”
“那就好!既然如此,成立监管部门的意见朕准了。张汤,既然此事是由你提出来的,就由你负责。写一份详尽的奏疏。三日后交给朕批阅!”里路车看着下面众位臣工或惶恐活不安活大汗淋漓的样子,淡然吩咐道。
“回禀陛下,微臣不敢。成立监管部门一事乃由太子殿下提出。微臣怎敢冒然领功!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张汤对着刘彻行了一个大礼,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自有太子殿下的事情要做。朕金口已开,这件事情就交由你负责。不过若是有何疑惑之处,倒是可以询问一下太子的意见作为参考。”刘彻看着张汤五体投地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却立即消失了。他知道张汤的举措是想讨好据儿。只不过太过急躁了。监管朝臣动向这种肮脏事宜,怎么可以明面上由太子接管。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可是要荣登大典的新皇,怎么可以给人留下这种把柄。
“微臣领旨,谢恩!”虽然刘彻掩饰的很好。可是张汤还是发现了那一霎那间刘彻的不满。再次确定了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当机立断的拜谢。他虽然想要讨好太子,可毕竟当下刘彻才是皇帝。为了给下任帝王留个好印象却得罪了现任,那就得不偿失了。反正好意已经传递出去,剩下的今后再说吧!毕竟来日方长。
“既然如此,众卿听旨——”
“臣等接旨!”众位大臣立即跪拜迎道。
“盐铁专卖一策,利国利民。朕准之。孔仅、东郭咸阳克忠职守,兢兢业业。长于盐铁之事宜。今封孔仅、东郭咸阳为大农丞,专门负责盐铁专卖一事。大农令桑弘羊辅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第二十六章
下朝之后,刘据习惯性的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叫住了。回头一看,却是张汤。
“臣张汤见过太子殿下!”张汤紧走几步,赶上前来躬身迎道。
“免礼!”待张汤行过礼后,刘据微微摆了摆手,说道。“不知茂陵尉大人叫住孤有何要事?”
“回太子殿下,微臣是关于成立检查百官衙门事宜,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询问?”张汤神色恭谨的说道。
“那不过是孤一时兴起的点子。要说到详尽事宜,孤也没有个章程。不过适才听闻张大人在父皇面前言之有物,条理清晰,想来已有预案。所以很抱歉,应该是帮不上大人什么忙了。”刘据淡然笑道。这个张汤是汉武帝时期有名的酷吏,政见举措向来与刘据的主张不符。就算是重活一世,刘据下定决心谨慎行事,尽量依附于刘彻。可是对于刘彻手底下的这些酷吏官员依旧是没有好感。
“太子殿下——”
“微臣李文见过太子殿下!”一道声音很不礼貌的打断了张汤的话,刘据闻声望去,却是和张汤向来有宿怨的御史中丞李文。后来被张汤门客诬陷图谋不轨,最终处死。
“茂陵尉大人今天怎么如此清闲啊?”李文看着脸色青白的张汤,嘲讽的说道。
“张某有何事情,也不需要向李大人报备吧!”张汤冷笑的说道。
“那倒是!不过李某还是很奇怪。素闻张大人一向主张苛政严吏,今日怎么有情绪和向来仁厚的太子殿下闲聊罢了。”李文看了一眼刘据,发现他没有什么反感的表情,旋即冲着张汤说道。
“张某奉皇上之令办理监察百官部门事宜,皇上金口玉言,让张汤有不懂之处向太子殿下询问。倒是李大人,向来下朝之后就行色匆匆,不见人影,今日倒是很有闲情啊!”张汤看着李文的样子,笑着说道。
“那倒不是。只不过微臣也有事情要咨询太子殿下罢了。怎么,难道就许你向太子殿下进言,就不许李某询事。没有这个道理吧!”李文话语带刺的说道。
“你——”
……
刘据在一旁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自从刘彻下了太子临朝的旨意。朝廷中就开始有人向他示好。刚开始还有些含蓄矜持,愈到后来,愈是露骨。没想到今日起就连父皇的得意臣子都插了一脚进来。刘据有些颇不耐烦。在没有彻底解决到自己的危机之前,刘据不想和任何朝中大臣有瓜葛以免引起刘彻的误会,更何况是刘彻还比较重用的臣子。
可是生性温和仁厚,也做不出来转头即走落人面子的事情。只好呆在一旁不言不语。眼神不停搜索者,试图找到可以脱身的办法。正漫无目的的巡视着,就看建章宫的方向走过来一个小太监,仔细一看,却是父皇身边传旨的舍人。
“太子殿下,陛下口谕,着太子殿下即刻前往建章宫。”小舍人走到刘据跟前,显示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说道。
“好!这就走吧!”刘据心底一乐,立即开口应道。旋即笑着吩咐面前的小舍人说道。
“诺!茂陵尉大人,陛下也让您一同过去。”小舍人应承着,旋即对着张汤说道。
“陛下也要我过去?”张汤有些狐疑的看着小舍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当下束了束衣冠,尾随而去。
等到了建章宫之后,刘据才发现,不光是他和张汤,里面站着的还有舅舅卫青,表哥霍去病,李广,桑弘羊,孔仅和东郭咸阳等人。赶紧上前一步见了礼,得到刘彻的允许后站在刘彻的一侧,等着刘彻开口。
“今日叫众位爱卿过来,是想商议对于匈奴的举措。漠北之战以后,匈奴的主力都已经被击退。残余势力转向更北处……”
原来却是讨论战后事宜啊!刘据恍然大悟。怪不得舅舅卫青,表哥霍去病和李广将军也都在。只是……
叫他做什么?还嫌他的生活不够忙啊!
刘据心中暗自腹诽。对于刘彻的种种举动表示不耐烦。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呆呆的站在一旁做个锯嘴的葫芦。闷闷的听着众人的议论。
“据儿,想什么呢?”刘彻独特的晴朗霸道的声音打断了刘据的神游太虚,缓过神来,才发现书房内就剩下他和刘彻了。
“父皇……”刘据呐呐的说道。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居然过了这么久,悄悄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肚子饿了吧!”刘彻看着刘据窘然的样子,笑了笑不再追问。
“……有些!”刘据有些赧然的说道。
“那就布菜吧!”刘彻忍住笑意,对着小舍人吩咐道。
“诺!”
顷刻间众宫俾鱼贯而入,手上捧着食盒餐具,想来早就已经备好了,只等着刘彻的吩咐就能上菜了。
看着几上布好的饭菜,刘据真的感到有些饥饿了。用目光看着刘彻,直等到刘彻率先动箸,才拿起几上的筷箸夹菜。
由于年龄尚小,吃得也不是那么多。本就少食的刘据只是简单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只是手中筷箸不时扒拉着,等到刘彻停口了,才放下筷箸。
刘彻示意宫俾将餐具撤下。这才开口对着刘据说道:“怎么想到的?”
“什么?”
“监察百官之事!”刘彻淡淡说道。
“你是说锦衣卫?”刘据回想着朝堂中的事情,尤其是张汤补充的那几点关键之处。随意开口说道。
“锦衣卫?何解?”刘彻暗自叨咕几遍,还是忍不住问道。
“就是监察百官及诸侯动向。直接向父皇负责。”刘据进一步解释道。
“原来你把这个叫做锦衣卫。不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刘彻仔细想了想,笑着说道。
“不是——”刘据刚想说这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后世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创举。不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什么?”刘彻饶有兴味的说道。
“没什么……”刘据将宫俾端上来的茶汤抿了几口,闷闷说道。
“不过让你经常参与旁听朝政倒还真没有做错。这次盐铁专卖之策居然让你想出来这么一个锦衣卫。还真是不负朕望啊!”刘彻笑着说道。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儿臣不过是随口一说。倒是张汤大人,思考的很是详尽。”刘据看着刘彻满意的样子,淡淡说道。
“随口一说,就这么精贵的点子。那你可要经常随口说说啊!”刘彻不以为意,依旧是笑着说道。他本就是个雄才大略,不喜掣肘的皇帝,锦衣卫的成立,能够让他更好的掌控手中权力。这样的大事,怎不让他欣喜异常。
只不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似柔弱纯良的太子居然有这等的心机手段。真是让他老怀大慰。还以为这个儿子已经被那些个酸腐儒生弄成呆书生了。真没想到……看来我刘家的血脉还真是优秀啊!
是不是应该给他找几个长于谋算的太子少傅?刘彻看着刘据举止有据,云淡风轻的模样,暗自想道。
第二十七章
汉历元狩四年十月,转眼将近年关。
刘据微笑着压下手中的梅花轻嗅。身后是母后和父皇的笑意融融。刘据转过头时还能看到已经嫁为人妇的大姐卫长公主刘妍和已然及笄的二姐阳石公主刘娟正搂住刘彻的胳膊撒娇。一种温馨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站在梅花林中看着亭子内的景象,恍若隔世。
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重活了一年。
“据儿,想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外面很冷,小心又染风寒了。”刘彻看着刘据神情恍惚的样子,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是,父皇!”刘据闻言,笑着移步进入已经用绸缎裹住的亭子。亭子内烧着几盆炭火,气温暖如初夏。
笑着将刘彻亲自递过的小手炉接下,刘据在一旁安然坐好。然后看见小太监即刻递上来的姜汤,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快点喝下去,免得真着了风寒。到时候天天喝汤药,苦死你。”刘彻看到刘据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开口说道。目光直直的盯着刘据,直到他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才满意的转移视线。笑着对卫子夫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娟儿已经快要及笄了吧!”
“是的,陛下!明年五月份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娟儿就是大人了。”卫子夫闻言,温柔的笑着附和道。慈爱的眼神落到刘娟的身上,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意味。
“是啊!及笄就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就该要考虑了。”刘彻淡然一笑,看着刘娟意味深长的说道。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刘彻话中未尽的意思,刘娟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刘彻的胸前。“父皇,不来了!你居然欺负人家!”
“哦?朕欺负你了。那朕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究竟给娟儿指一个什么样的驸马才算是不欺负呢?”刘彻已有所指的说道。看着刘娟已然红透了的面颊,不禁朗然大笑。
“据儿,你说应该给娟儿指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刘彻突然开口问着刘据。
“什么?”正看着笑话的刘据没防备刘彻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愕然问道。
“你想让娟儿嫁给什么样的儿郎,说来给我听听!”刘彻饶有兴味的看着刘据说道。身子也不知不觉的倾向刘据。
刘彻没有发现,刘据也没有注意。可是卫子夫却敏锐的觉察到刘彻在和刘据说话时是自称“我”,而不是他登基后就惯称的“朕”。又看了看刘彻在面对刘据时明显不同的温润态度。神色温柔宠溺中居然还隐隐带着几丝尊重的意味。卫子夫登时觉得吃惊不已。真不知道这种态度从何而来。不过既然对象是自己的据儿,那倒是好事。最起码自己不用担心据儿失了圣宠。
“这个……”刘据沉吟片刻,心中倒是有了一个人选,只不过还是要先问问他的意见才好。当下有了决定,方才开口说道:“回禀父皇,儿臣倒是有了一个人选。只不过,还要看看那人的意思。”
“这是什么话?能尚公主,那是他的福分。听据儿的话怎么好像还要商量一样。难道你对自己的姐姐没有信心?”刘彻闻言,似笑非笑的说道。随意还挑拨了一把。看着刘娟顿时恶狠狠的看向刘据,不以为意。还分外享受这种气氛。
“父皇……”刘据有些无奈的叫道。只不过刘彻完全没有理会的样子。又看了看二姐刘娟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当下顾不得挑拨离间的刘彻,笑着对刘娟解释道:“二姐别生气。据儿当然知道二姐的好。可是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也不是俩个好人就一定能在一起的。要你情我愿才好。这样彼此两情相悦,方能举案齐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娟有些惊奇的听着刘据的一番言论。自古儿女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听说过这样的道理?不过心下仔细一琢磨,到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想要的。当下目光新奇的看着自己的太子弟弟,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般。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歪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要在成婚之前就两情相悦的,说出去倒叫人笑话了。”刘彻听着刘据的悖论,不以为意。经过这一年的接触,他已经习惯了刘据时不时冒出来的大胆言论。不过大多数都是夜半睡不着觉和自己闲聊时说的。这么大庭广众的大肆言论倒是头一次。虽然相比之前的言语已经保守多了,不过看着卫子夫明显不赞同的皱眉模样,他还是开口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同时也堵住了卫子夫几欲脱口而出的责备。
看着卫子夫讪讪的模样,刘彻心中暗笑。刘据虽然是卫子夫亲生的,不过这一年来经常和自己在一起,同寝同食。况且因为血缘的关系,和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刘彻的心中,虽然卫子夫是和自己相守十余年的妻子,刘据反倒是比卫子夫更加亲近一些。那么刘据就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自己就一定得护好,万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只不过刘彻虽然是一番好意,可惜刘据已经习惯了这种畅所欲言和刘彻探讨问题的气氛。再加上今日在一起的都是自己的亲人,刘据下意识的就放开了。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卫子夫的脸色。下意识的接口说道:“这怎么能是歪理呢?儿臣倒是觉得俩个人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的大事。自当要慎重对待。须知人海茫茫,要找一个相知相守的人十分不易。既然如此,更应该千挑万选,你情我愿才好。如此一来方能有知己之言。若是可能的话,儿臣倒是希望能寻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