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和僵了一下,没有拒绝小道士的非礼。踌躇良久,他腾出手来温温柔柔的握住夏威放在他腹部上的手,自嘲地扬扬嘴角:自己居然和这个装疯卖傻的假道士同一个被窝睡了这么久,这叫什么事啊?
段和侧过脸想和夏威说些什么,这一侧脸,差点呕一口血来……夏威叼着他的牙刷!
「夏威!你别太过份,连牙刷都用我的!」段和咻地把牙刷从夏威嘴巴里抽出来。
夏威吐着白泡泡:「谁说是你的?你叫它它应你吗?」
段和痛苦地捂住心脏,「不要告诉我,你一直都用我的……」
夏威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我的,我随便用。」
段和掐着他的脖子摇晃:「我不早和你说了吗?你是红色的我是绿色的,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啊!」
夏威:「啊,别晃别晃……我我我我色盲嘛……」
段和住了手,「你色盲?」
夏威戚戚哀垂泪抽泣:「是嘛,人家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嫌弃人家的缺陷……」
「我道歉。」段和愧疚地拍拍夏威的肩,然后回身拿出一张五十块钞票和一张一百块钞票,分别折成看不出面值的小方块,放在手心诚挚地赔罪:「好了好了,别生气,哥哥给你钱买糖吃,只能选一张哦。」
「哦耶!Surprise!」夏威欢呼着抢过粉红色的钞票,笑容满面:「谢谢。」
段和冷笑:「三只穿山甲。」
夏威把钱摊开抹平整,恭恭敬敬地塞进段和口袋里,踮脚尖给他捶背,献媚道:「好哥哥、亲哥哥,我不是故意装色盲的,你原谅我吧,我记住了,你的牙刷是红的,我的是绿的!」
段和无视他,打开衣柜翻看一逼,气势汹汹的怒吼:「你又穿我内裤!」
「狗才穿你内裤呢!」夏威义愤填膺。
段和二话不说把夏威按倒在床上,一把扯下他的睡裤……亮出白内裤。
「嘿嘿……」夏威赔笑:「汪汪!我是一只帅小狗,汪呦、汪呦汪……」
段和哭笑不得,「脱下来还我。」
夏威敞露大腿侧趴着,牙咬被角,作犹抱琵琶半遮屁股状,「二十七载漫漫处男路情何以堪……我禁欲苦读的博士哥哥,你不为人知的收藏嗜好为哪般?」
段和扒白内裤的手触电般收回来,扳着脸抽出皮带呼呼挥舞,啪地抽在床头:「还有下次,这个伺候。」
夏威:「呀咩嗲……」
圣诞节,段和给自己买了台笔记型电脑,因为自己的电脑被夏威摔了后成为报废物,论文和课题迫在眉睫,没有电脑不行。
元旦,段和在夏威的死乞白赖下给他买了手机,夏威同志的手机在墓中泡了水又泡了血,炸过摔过早尸骨无存、灰飞烟灭随风飘走了,段博士冒着风雪乐颠颠买回手机,在校门口突然停住脚步,问自己:我用的是五百多元的诺基亚直板,为什么给他买五千多元的苹果3G?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当是我把他的黄金面具上交博物馆的赔偿吧,段博士如是劝服自己,心里觉得好受一点了。由于这个手机,夏威乖顺了很久很久,用自己的牙刷、穿自己的内裤,不用段和的笔电聊天泡妹妹下A片、不唱黄腔、按时换药、洗澡不逃窜、睡觉不磨牙不蹬腿、剃头发不闹腾……
段博士感动得无以用语言表达,只恨不能亲一口温顺听话的夏乖乖同志。
转眼快过春节了,学校放假,夏威可怜兮兮的没处去,唯一的亲人,大伯……自封茅山派九十八代掌门人的小灵通总算挂通了,夏威扯着段和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大伯,终于找到我大伯了!」
「找到就好。」段和摸摸他的脑袋,不由鼻子一酸:这小子真可怜,四处漂泊,连家都没有。
老蛮道长被抓了,虽然被抓的原因不是卖文物而是他老人家年纪一大把还奇装异服披着袈裟、头戴喇嘛帽、手持拂尘,被员警叔叔误认为是从某医院跑出来的严重病患,于是上前搀扶关心慰问,不小心摸出文物若干。
道长在警察局大力宣传尊老爱幼的传统中华美德,做人老病危垂死状博取同情,侥幸被拘留两个月,没收文物和传道作案工具,最近几天刚被放出来,正走街串巷算命骗人度日,生活拮据,开口就向侄子要钱。
夏威平静地把手机挂了,对段和说:「原来不是我大伯,打错了,看来我过年要就地解决了。」
心地善良的段博士忍不住搂一把夏乖乖表示安慰,眼泪都要为小道士掉下来了:好可怜,空欢喜一场!
段博士是真的心疼小道士了,晚上睡觉时他抱着夏乖乖同志刚剃头的脑袋摸了又摸爱不释手,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啊,好讨厌……你坏一点,求你再坏一点吧?你这么乖我受不了了,老子处男二十七年容易吗?阿弥陀佛凤梨菠萝蜜……
最后,段和决定把改过自新的夏乖乖带回自己家去过年。
大年二十四,工瓷坊这边异常冷清,陶工窑工们都回家过年了,妆碧堂整个空荡荡的,乐正七卸了石膏,腿脚好得差不多了,没人陪玩很是寂寞,他问魏南河:「为屿什么时候回来?」
魏南河耸肩:「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
乐正七把杰士邦夹在胳肢窝下,跑到仓库哀怨地问杨小空:「为屿什么时候回来?」
杨小空很无奈:「小七,我说了好几遍了,他手机不通,又没上网,我没处问。」
乐正七蹲在他身边抠地板,「我无聊。」
杨小空正在看白左寒还他的那几本速写本,里面错误的结构白左寒都用紫色彩铅纠正过了。
乐正七勾住杨小空的肩,「小空,我们去河里捞鱼吧。」
杨小空面有难色:「冬天下河会感冒的。」
「那玩网游,我把为屿的号告诉你。」
「我、我只会踩地雷。」杨小空很窘。
「我们到村子里买摔炮和烟火。」
「你昨天才把衣服烧了一个洞,大师兄不是说……」杨小空观察着乐正七的脸色,住嘴。
乐正七沉默一阵,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后天的机票。」
「什么时候回来?」
「过完十五吧……」乐正七不声不响地蹲了一会儿,站起来走掉了。
元旦过后魏南河就开始着手制作万历瓷了,杜佑山给他的几块底板属万历后期大件器型,平底无釉,胎质疏松,面上青花色泽泛灰,是典型的浙料。他试做了一个窑,都不太满意,只好全敲了,新做一批得在瓷土上动些手脚,钴料也得有所改进。
乐正七绕到魏南河身后趴在他身上撒娇:「南河,陪我玩啦!」
魏南河专注地修坯,「乖,别吵,我忙着!」
「别忙了,带我进市区逛一逛。」
「自己去看电视。」魏南河用手肘把他顶开一点,「别妨碍我做事。」
乐正七随手捡把修坯刀,喀一下把魏南河的泥坯敲碎了。
魏南河暴怒:「乐正七,你干什么?」
「我要回家,马上!」乐正七叫道:「我天天闲着,你们都有事做,就我闲着,什么正事都没得做,我一个人去盗墓都比待在这好!」
「那给我做应用题去!」
「我不做,我要回家!」
魏南河丢下修坯刀,站起来拍拍身上手上的干泥粉末,向前两步将哇哇乱叫的乐正七倒扛起来,出了工瓷坊往木楼走。
「死孩子,没事做没事做,没事做就给我找麻烦?嗯?」魏南河把乐正七扛进卧室里,踢上门,「没事做就找点事做好了!爷陪你玩!」
乐正七使劲掐他的后背:「你就会玩这个……」
「废话,我是你老公不玩这个玩什么?」魏南河弯腰把乐正七丢到床上。
乐正七在厚厚的床垫子上弹了几下,四爪并用往床下爬,「大白天的我不和你玩这个!」
「谁规定干老婆一定要等晚上?」魏南河轻而易举地拎回乐正七,上下其手把他剥个精光丢进被子里,然后自己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乐正七安安静静地在被子里团成一个球,轻轻的哭了。
魏南河一愣,伏身听了听,确认小孩真的哭了,不由心慌,「小七,你怎么了?」
乐正七说:「你还不如为屿。」
魏叫兽自以为是惯了,这回是懵了,这句话无异一个劈天大雷,劈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乐正七哭了一阵,接着说:「你哪里都不让我去,要我像师叔一样整天晒太阳等着吃饭睡觉吗?一个月两个月没关系,可我才十七岁,还剩五、六十年都要这么过多恐怖!为屿在的时候还陪我玩,不然你知道无所事事的日子多难熬吗?要不是喜欢你我才不守在这里!再说,你有什么好喜欢的?因为你我爸都不要我了……」
魏南河辩白道:「你这个死孩子!是你自己不学好!自己说说你英语学了多久?连字母都认不全,动不动就跳窗跑去玩,谁家的孩子天天玩?」
「我最讨厌念英语、数学了!」乐正七坐起来,眼泪汪汪的瞪着魏南河,「我爸从不逼我学那些!」
「你爸你爸,你爸的教育停留在上个世纪!你想过和你爸一样的生活吗?」魏南河探身抱住他,「宝贝,我够宠你了,你这个也不学那个也不学,我只是想让你和别家孩子一样……」
乐正七气急败坏地推开他,「又是别家孩子!我就是这样,你不喜欢就找别家孩子去,不要脸的老流氓!」
不要脸的老流氓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乐正七,被骂得毫无反口的余地,许久,他站起来披上刚脱下的外套,「你不是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走到衣柜那找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丢在床上,「刚才脱下来那套别穿了,叫你别玩烟火你不听,衣服都烧破了,穿那套回去你爸还以为我虐待你。」
魏南河把乐正七送回家,在门口就不进去了,从后车厢翻出准备好的锦盒,递给小七,「和你说好的元青花,拿去贿赂你爸。」
小七一手抱着杰士邦,一手拎着锦盒,惴惴地站在门槛处看着魏南河在巷子里倒车,鼻子酸溜溜的。
魏南河调转车头停在巷口,朝乐正七挥挥手,「走了。」
乐正七放下杰士邦,跑过去扒住车窗,「南河,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等为屿回来叫他来接你吧。」小心眼的老男人气还没消。
乐正七嗫嚅:「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南河拍拍他的脑袋:「进去吧,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什么都不想学只想玩有没有错。」
乐正七动动嘴唇,什么都没说,往后退了一步,垂着脑袋转身走了。
杭州啊杭州,美丽的西湖啊西湖,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段和看了夏威一眼,「你是不是在这里做了什么亏心事?」
夏威老脸一红,扭捏道:「不告诉你。」
段和看向窗外,「拉倒。」
夏威拉着他,「台词不是这样的,你应该说:「告诉我吧宝贝儿,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段和:「你尽管保守你的秘密吧,不用客气。」
夏威迫切地摇着他的手臂:「你问我吧,阿娜答……」
「给你一次机会,说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少年郎,他英俊潇洒、绝世无双……」
「机会耗尽,请您闭嘴。」
夏威痛哭流涕:「好哥哥、亲哥哥,让我说完吧,啊……」
正在开车的段杀扭过头,对他弟弟说:「段和,这东西吵得我头疼,找地方埋了。」
段和面不改色:「哥,这东西挺邪门,就算你把他埋了他也会爬出来继续危害社会,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安全,牺牲我一人,造福千万家。」
夏威羞涩地:「和哥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为了报答你,我决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段和虚弱地:「我求你,别告诉我。」
夏威的秘密可以用很简单的一句概括:贷款的大学学费没能缴清,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被学校扣押了。
段和淌着冷汗问他:「为什么不缴清学费?」
夏威丧着脸,「那段时间大伯生病住院,他的医疗费花完我们所有的积蓄。」
段和谆谆教导:「你进社会后就应该存一点钱把学费还清了。」
「切,我才不要!」夏威摊手:「有证书也找不到工作,而且我再也不想看到财务处那几个家伙的嘴脸了。」
「那……」段和揉揉打结的眉头,「那你念了四年不是白念了?」
夏威呱呱怪叫几声:「我白占了学校四年便宜,亏的又不是我。」
段杀头也不回,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你还有脸说。」
夏威黯然神伤,忧伤地望着窗外,「你们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
「大哥,你别这么说话,很伤人的。」段和心里猫爪一样难受,暗地里亲昵地拉了拉夏威的手,「我大哥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难受……」
「我怎么能不难受?这么好一个机会,我四处博取全系同学们的同情骗走一千块,偏偏忘了去骗辅导员了!」夏威泣不成声。
段和收回手,叹气:「哥,你还有没有更伤人的话?」
段杀:「……」
段家是个大家庭,段和的爷爷当年是少将级别,据说是老当益壮,九十多依然声音宏亮走路生风,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取过三房姨太太。大太太是段家的童养媳,比段老爷子还大七、八岁,生了两个儿子,很早就病逝了;二姨太是地主家的小脚千金,给段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功劳最大,可惜在生第三个儿子时难产死了;至于三姨太,本是位商人的宝贝小姐,在学堂念书时和某个男同学私定终身,不幸被当年当土匪的段老爷子抢走,跳楼、服毒、割腕、绝食都试过,最终还是屈服了。
段老爷子最疼这个小老婆,事实证明这位念过洋学堂的三姨太确实值得他老人家疼爱,大太太和二姨太过世时正好是四十年代末期,打完小日本后还有内战,老爷子打腻了,从自家院子里挖出当土匪时收刮聚敛来的一缸黄金,拖儿带女地举家迁往美国一躲躲了三十年,段家的孩子那时年纪尚幼,其中五个不满十岁,三姨太就是在这个时候屈服了段老爷子,教育段家的孩子们做人读书写汉字,后来又给段家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段杀和段和的爸爸。
改革开放后三姨太在老爷子耳边吹枕边风传播落叶归根的想法,两个女儿都嫁了洋鬼子管不了,老爷子开一次家庭会议,率先领着老婆回国,六个儿子,一个不落,陆陆续续的携妻带子跟着回来,段家走的时候十几个人,回来时浩浩荡荡几十人,几乎全是人才,现如今奔波在国家的科研、建筑、教育等各个岗位,所以说,三姨太的爱国主义教育还是做得十分有成效。
夏威嗷嗷叫着捂脸:「豪门大家庭耶……」
段和谦虚地说:「不是豪车,一般大而已。」
「那么刨祖宗坟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捡来的呢?」夏威眨巴眼睛做无知状。
段和平静地回答他:「三只穿山甲。」夏威收声。
第六章
杭州西湖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三层独栋楼房很是奢侈,豪门啊豪门、豪门啊豪门……夏威蹲在门口揪小草,碎碎念。
段和拉上他往里走,介绍道:「等会儿进去看到人就打招呼,家里几个伯伯在外地工作,过年,回来聚聚,平时只有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一起住。」
夏威心里嘀咕:果然你爸是最没出息的,连房子都买不起。
段和微笑解释:「不好意思,你想错了,这房子是我爸买的。」
夏威讪笑:「阿娜答同学,我们都爱有灵犀alittle通了。」
段和心说自己真是变态了,一听这家伙说话就忍不住想笑。他把夏威往自己这里扯一把,整理小道士的短发,低声道:「我大伯母和四伯母是美国人,三伯母是日本人,你那些蹩脚的日语和英文不要满嘴乱跑,小心被他们家孩子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