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的眼中没有不屑,也没有冷漠。虽然有过不解,有过茫然,但他还是接纳了自己。更令他欣
喜的是,他也是喜欢自己的。虽然还不是一个那么肯定,但仍然给了他许多的希望。
如此浓烈的感情,如此强烈的渴求,他也只得这么一次。突如其来的心动,他自己不能控制。或许是
初见时他那抹释然的微笑,又或许是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一头陷了下去,无法自拔。所以早就注定
了,没有退路。
薛宁不知道怀中人儿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心中充满了宁静的幸福和小小的满足。这样的感觉,只
是在年幼时被母妃抱着的时候有过。但是又不是完全的相同,少了一分依赖,多了一分怜惜。
不管如何,这样的感觉真好。查觉文瑾的靠近,薛宁也含着笑,收紧了手臂。两个年轻的身体更加紧
密地贴在了一起。
第二十六章
两个人静静地相依相偎,过了许久,薛宁察觉怀中文瑾的呼吸声变得平稳绵长,低头一看,文瑾竟是
就这样半躺在他怀中入睡了。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着刚才胡闹惹起来的微微红晕,长长的睫毛顺着呼吸
,一颤一颤,眉目间是说不出来的宁静。
薛宁一笑。这一夜一日,可是把他们两个都折腾够了。抽出一只手,自然不过地将文瑾散乱的发丝轻
轻顺了顺。看着安心沉睡的文瑾,他不禁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终于想明白……
想起来,自己还真是迟钝。不光没有察觉文瑾的心情,还差点将自己初初萌生的感情生生误解。要不
是文瑾的主动,他们说不定会真的就这么错过。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中午了。薛宁伏下身,吻了吻文瑾的眼睑,温柔地将他的身体放在床上,又
给他盖好被子。文瑾离开温暖的怀抱,轻声嗯了一声,侧了侧头,又沉沉睡过去了。
薛宁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拍了一拍,又顺便笑了自己一回。文瑾的窗照例是关着的,虽然外面阳
光明媚,但屋子里还是有些暗。薛宁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些,房间顿时明亮了几分,却又不至于太
过刺眼,惊醒沉睡的人。空气的流动也随之顺畅了起来,房间中原本的沉闷换成了清新。
薛宁正要出门,却看见床边衣柜的门缝里露出一角青色的衣襟。薛宁回想起刚才文瑾手里拿着药,慌
里慌张阖上衣柜的情形,不由得失笑。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疗伤的模样,哪里能跟他昨天的勇敢
联系起来。
含着笑,拿起放在床头的药瓶。重新打开一看,药瓶里面的药已经用了大半了。薛宁皱了皱眉头,文
瑾竟是经常受伤么?现在有自己在,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这样想着,眉头才又舒展开来。
塞好瓶塞,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薛宁却是一愣。衣柜里满满的都是白色的衣衫,只有最上面有几
件蓝色和青色的衫子。他到这里也有半月了,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文瑾穿过白色的衣服,就是拿给自己
的那几件,也都是青蓝两色的。
是山中生活不便着白么?还是曾经喜欢,如今又厌了白色?
但是这么满满一柜的白色……
文瑾,并不象一个对颜色执着的人。
将被夹在门缝的衣衫整理放好,薛宁才看见这堆地满满的衣服下面是一个大抽屉。文瑾似乎就是从这
里拿出药瓶的。薛宁拉开抽屉,正要将药瓶放进去,视线突然被抽屉里面放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些是什么?
愣了半响后,薛宁才拿起其中的一件,仔细地端详。
怎么可能,竟是这种东西?
有些慌乱,薛宁一件件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像是证明什么,又像是想否认什么。
这巨大的震惊打破了薛宁的清明,头昏昏的,身子也软软的,全然不知掉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何事。
脑海中只有许许多多的问号在不停的敲打,心乱糟糟的,如同有千百个顽童在里面翻着跟头。想抓住
什么,手中却空空的,没有着力之处。
怎么会这样……
文瑾,你……
俊朗的面容有了一丝扭曲,心揪得紧紧的。不能接受,却无法否认。不想记住,却不能忘记。
不由得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扇柜门。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单纯的快乐。但是,文瑾
……文瑾……
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突然有了一丝清醒。
不能让他知道。
心头一惊,静静去听文瑾的呼吸,却还是细细柔柔。薛宁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收回原处,拿出药瓶,那
青色的衣衫也抽了一角夹在柜门,按原样关了。走回床边,看着文瑾依然安祥的脸,薛宁放下手中的
药瓶,眼神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复杂。
文瑾……
手指抚上还微微带着笑意的睡脸,心头千万思绪纷乱难解,最后终是抬起手,走了出去。
文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斜照了。窝在薄被里,身子有些微微出汗,脸上也热热的。文瑾半坐起
身子,看着洒满金色余晖的房间,一时还有些迷茫,好半响才想起自己竟是在那人怀中睡着了,眼中
便带了一点羞涩,一点喜悦。
缓缓地起了身,穿了鞋,理好衣衫,向窗外望去,刚好看见那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头一暖,便微
笑了起来。
番外之一
第一个春天,小越四岁,小宁刚刚转世。
小越被乳母带着来看弟弟,面对着红扑扑、皱巴巴的一张小脸蛋,小越乖巧地附和着正向薛妃献媚的
乳母,连连点头:“弟弟好可爱。”心头却在想,这个弟弟好丑阿,薛娘娘这么温柔美丽,怎么会生
出这样难看的孩子呢?
小宁这时还在襁褓中思考有关于生命和重生的意义,听见这一声清脆的童声,于是转过头,难得好奇
地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小娃娃。粉嫩的小脸,大而黑亮的眼睛,挺直的小鼻子,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
第二个春天,小越五岁,小宁刚满周岁。
小宁吃饱喝足,躺在舒适的小床上,继续思考人生的意义。
小越蹑手蹑脚地溜过来,一看大人们都不在,一改平时少年老成的模样,一脸兴奋地对着小宁嚷嚷:
“十三皇弟,叫我七皇兄。”
小宁翻了个身,把胖乎乎的身子侧到一边,不理他。
小越郁闷了,薛娘娘才说十三皇弟会叫“父皇”、“母妃”了阿,为什么不肯叫他。对了,肯定是十
三皇弟还没有学会叫“皇兄”。于是,小越又开心了,伸出双手把小宁的身体翻了过来。“十三皇弟
乖,叫我七皇兄。来,七皇兄~”
小宁闭上眼睛,作任乃东南西北风,我自安然不动状。
“十三皇弟~”是睡着了呢。小越用指头点点小宁的脸。好软阿。小越于是继续戳戳。“十三皇弟,
你的脸好多肉阿。”
小宁的眉头开始皱起来了,这个小娃娃,还不是普通的幼稚阿。哪家的小娃娃脸上不是肉乎乎的,你
脸上不也是有肉有骨头么。呼,心平气和,不理他。
小越望着粉嫩可爱,却一直无视自己的弟弟,呆愣了半响,终于……
“啊~”
很快的,一声中年妇女的惊呼响遍宫禁,“七皇子,你怎么能咬十三皇子的手呢。虽然十三皇子的手
臂白嫩嫩、胖乎乎,但是那没放辣椒没撒盐,不好吃的~”
……
第三个春天,小越六岁,小宁两岁。
小越拉着小宁在草坪上玩耍。小宁这时已经向深奥的哲学举白旗了,他现在认同的是“存在即合理”
。
“十三弟,你看你看。”小越抓着一个草蜢向小宁献宝。
“七哥真厉害!”小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越仰仰小脸,一脸的得意,“这不算什么,看七哥给抓个更大的。”说完,他又继续转进草丛中奋
战去了。
小宁揉揉笑僵了的小脸。带小娃娃,真是累啊。
……
第四个春天,小越七岁,小宁三岁。
小越抱着小宁,脸上是被李贵妃身边宫女耳括留下的红印。“十三弟,不要怕,有七哥,七哥会保护
你的。”
真是小傻瓜。小宁回抱着小越。但,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第五个春天,小越八岁,小宁四岁。
“十三弟,来,七哥教你写字。”小手握住更小的小手,毛笔在白纸上慢慢书写,“你看,这是越字
,就是七哥的名字。嗯,小宁写的真漂亮。来,我们再来写宁字,这是十三弟的名字哦。”
小宁乖乖地依着小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微风拂过,远处站着的丽人看着这两个小小的身影,微笑了起来。
……
第九个春天,小越十二岁,小宁八岁。
小宁在半昏半睡中被带离了宫禁,小越站在一身萧索的皇帝旁边,望着皇叔祖远去的方向,鼻子一酸
,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盛夏的日头毒得很,还不到中午,便将这个丰洲地界的地面晒得滚烫滚烫的。这时节,除了为了生计
不得不在外的,其他的人都待在屋子里。守城的几个军汉见当官的都躲懒去了,也都一个个缩在城门
的门洞里面,撩起一边衣角,敞了怀蹲在地上扇风。
“妈的,这日头也太毒了吧,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长脸的军汉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一个老成点的军汉抹了把汗水,接口道:“别说你,就是我老王头也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么热的天了。
听说德州那边都旱上了。我们这还算好的,好歹有条河在这,人跟庄稼都不愁水喝。”
“那倒是。”大家都附合着点头。他们虽然能够欺负欺负小老百姓,但说到底也不过都是些低下的人
,只要不旱不涝,日子能对付过去也就是了,哪里还敢挑剔这天是热了还是冷了。
“咦,有人来了。”那长脸的军汉向城外望去,一脸惊异。
这三四个军汉都转头望了去,却是十几丈开外的地方,有两个年轻的男子正朝这头走了过来。老王头
皱了皱眉头,这日头,他们蹲在阴凉地里都巴不得抱块冰来凉快凉快了,那两个人怎么还在日头下悠
哉悠哉地走。
一个长了老鼠胡子的瘦小军汉笑道:“好俊的两个后生,尤其是穿蓝衣那个,看那眉清目秀的,别是
给人作相公的吧。”
“范二,你快闭嘴。”老王头正寻思着,听见这一声,连忙喝道。“你再乱嚼嘴巴子,小心待会被人
给撕了。”他守了十几年的城门,虽然军饷没见比刚来时长多少,但识人的眼光却长了不止一倍。这
两个人,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那叫范二的瘦小军汉却不知道老王头的好意,只觉得自己被扫了面子,正要发作,却被那长脸的军汉
拉住了。他别过头就要嚷,却正好看见那两个男子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城门处,心头扑通一下,就
闭了嘴。
靠近了看,那蓝衣的年轻男子更加显得俊美非常,只是神情冷冷淡淡的,让人不敢亲近。另外那个青
衣的年轻男子倒是显得温和的多,脸上也带着笑,让人感觉好像被春风吹着一样,暖洋洋的。
范二也不敢多看,心头七上八下的,畏畏缩缩地猫在后面。等那两个人进了城,远远地看不见影子了
,范二才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窝囊,不就是两个小白脸吗?有什么可怕的。他
越想越气,朝两人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张口正要骂,却觉得下面一凉,然后就听见同伴的暴笑声。
范二赶紧提起落在地上的裤子,遮住自己干瘪的下体。看看断成两截、切口整整齐齐的裤带,他心头
一寒,哀号了一声,却是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隐约听见些后面的声响,文瑾一愣,转了头,正好看见薛宁略带了些孩子气的得意笑脸,大概有些明
了,心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欢喜。那些闲言碎语,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倒是身边的这个人听了记了
,念着要为他出口气。
薛宁见文瑾眉梢间不见恼怒,只有平和安宁,自己也是欢喜。劝说文瑾下山的事情,出其意料的顺利
。自发现那些东西后,他便觉得心慌意乱,再不想待在那院子里。斟酌了半天,他在饭桌上仿佛半开
玩笑般地提议,原本是想着一次不成,二次努力的。但文瑾却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倒让他一时
没有反应过来,竟又呆呆地重问了一遍。到了最后,反倒是他劝着文瑾不要着急,把身体养好了再走
。
偌大一个院子,文瑾最后收拾出的行李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包裹。东西也很简单,除了几件衣裳和日常
用的东西,也就是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盒了。
今早临出门前,文瑾打破了院子里的盆钵,将里面的药草都移植到了山泉边的花圃中。还记得那时,
文瑾在为它们培最后一次土,浇最后一次水后,低低地说了一句。“被人刻意养着,到底不是你们的
天性。现在自由自在地长在外面,就算是自生自灭,也是好的。”明明是毫不留恋的离开,但那时,
文瑾的声音却是沉沉的,扯得薛宁的心一丝一丝的痛。
想到这里,薛宁心头微动,手伸了出去,就如同那时一样,握住了文瑾的手。文瑾一愣,手指微合,
也轻轻回握了过去。
他们两人眼神流动,十指相合,也幸好此时街上人迹稀少,偶有来往行人也都是行迹匆匆,竟是没有
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情生意动。无声的承诺与应许,在心头轻轻流淌。
相携相伴,定不相负。
第二十八章
哗啦,哗啦,仙来客栈的掌柜一边翻看着账册,一边笑眯眯地捻着下巴上不多的山羊胡。都是托了暗
堡的福,这段时间客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客房里住满了挎刀带剑的武林中人。唯一让掌柜不太满意
的就是这几天客栈的碗碟桌椅打烂了不少,不过,想想柜子里放着的满满的钱匣,掌柜皱巴巴的脸上
重又堆满了笑容。
看,这不又有客上门了。“两位公子好。”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虽然客房已经满了,但和气生财还
是要的。
薛宁走在前面,朝掌柜的笑了笑:“掌柜的,还记得我吗?我一个多月前曾经住过这里,当时走的匆
忙,落了一个包裹在房间,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看见?”
掌柜的听了,仔细看了薛宁一眼,连忙道:“原来是薛公子啊。快请进、快请进。别说包裹好好的,
就连房间燕大侠也还让小老儿给您保留着呢。”说着,他转身走回柜台,从底下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了
一个包裹,笑眯眯地交给了薛宁。
燕成风?
薛宁还真没有想到,不过一面之交的燕成风会他安排得如此周到。他原想至多不过是包裹不见踪影,
或是被客栈的人昧了下来。要不是包裹有几样难得的东西,现在两个人又都是身无分文,他是不会回
客栈来的。他连忙问道:“那燕兄现在在哪里?”
掌柜的想了想,回答道:“燕大侠应该也是去暗堡那边了吧。早上小老儿听那些住店的客人们说,暗
堡那边又出了大事情了。”看见两位客人都流露出关心的神情,他便故做神秘的低声道。“昨天啊,
暗堡的李长老莫名其妙就死在自己屋子里了。韩二堡主和如心夫人为了这个大闹了一场,都说是对方